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拯救那个男配[快穿]》   作者: 明年夏天   简介:   舟是因执念而生的书灵,她是千万人爱与思念的化身,当思念与爱穿越时间跨过空间,她将破碎的灵魂拥入怀中,用一生来守护……   【郎艳独绝世家公子】X【温婉端庄绝代公主】   【被母亲冷遇的太子】X【权势滔天后宫女官】   【颜美人好一线演员】X【颜狗追星甜唯粉丝】   【美艳绝伦的男妖精】X【清心寡欲修仙道姑】   【北大荒的青年知青】X【十里八村美貌寡妇】   【大魏朝的寒门贵子】X【槐树成精美貌女鬼】   【天网AI】X【任务者】   ……   顺序以正文为主   ●注意注意!本文防盗比例50%,防盗时间48小时   食用指南:   1.非切片男主   2.私设众多,切勿考据   3.结局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和男配he了   立意:励志灌鸡汤,仁义平天下! 第一章   舟是一本千变万化的书,记载着数以万计的故事,这些故事被折射在无数小世界中以小说或电视剧等形式存在。   这里有美好的,邪恶的,梦幻的,勇敢的故事,但无一例外,里面总有一些被主角当作脚踏石的悲惨配角,那些配角无一不惊才艳绝智冠人杰,惊艳了岁月,从此念念不忘,满腔遗憾,此恨难消。   舟就是在万千人爱与思念的信仰中产生的,她称自己为,舟。   是一艘游荡在汪洋大海中的孤舟,满载着所有人的爱,小心翼翼的将破碎的灵魂揽入怀中,赠予他坦荡的前途与自由的荣耀,从此以后,山川岁月鸟兽虫木,皆不如卿。   舟翻开手中书卷,看到了第一个也是人们执念最强烈的配角。   谢砚。   谢砚,兰陵谢氏的嫡支公子,五岁成诗,七岁能赋,公子如玉郎艳独绝,秦朝有名的天才,以一首《玉玲珑》名冠天下,从此便有了‘谢家公子,无双绝世’之美誉,如果不出意外将来也定是封侯拜相,扛起兰陵谢氏千年来从不熄灭的荣耀,再创更高的辉煌。   如此优秀之人,丹青史书必为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就是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他的一生却跌宕坎坷,命运多舛。   十四的谢砚遇到了十岁的王若嫣,从此一颗芳心落卿,满心满眼都是她,可王若嫣虽出身太原王氏,却母亲早逝,父亲继娶,后母不慈,兄妹不和,虽为嫡出,却过的比庶出姐妹还差,而谢砚如此优秀,家中姐妹皆喜谢砚,而被谢砚偏爱的她自然更加被排斥,他的满腔爱意只会成为插向王若嫣最锋利的刀。   谢砚终于在一次次的拒绝中窥见王若嫣的艰难,开始收敛自己的爱,开始努力想要为心爱之人撑起一片天,当他终于千难万难在殿试中拔得头筹,金榜题名,满腔喜悦的要去求娶心爱之人时,心爱之人却与他人订下鸳盟,终究还是错过。   此后谢砚娶了玉华帝姬,诞下两子,帝姬因产后失调早早逝了,独留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后来谢砚又在母亲主持下娶了继室,只是此时的谢砚早已没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元妻已逝,继室又为其诞下一女,却在与谢砚一同调任蜀州时感染时疫,母女双亡,本是一家三口赴任,回来只剩谢砚孤家寡人。   从此谢砚再未娶妻,独自拉扯两个儿子,撑起整个谢家,晚年子孙绕膝,也算完满,只是到底心有千千结,难自解。   便是如此骨像应图,华茂春松之人,成了无数人难以忘却的光,她们的感情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让舟拥有了改变的能量,她们渴望舟去改变那位清濯公子的命运,让他拥有真正圆满的人生。   舟轻轻合上书卷,叹了一口气。   那便,如你们所愿。   *   舟再睁眼时就看到大殿内翩翩起舞的美人,殿内推杯换盏的宾客,靡靡之声不绝于耳。   她身着华服锦衣跪坐于凤尾竹帘后,殿中景象看不真切。   舟垂眸指尖轻点虚空,一阵看不见的涟漪慢慢散开,笼罩整个空间。   秦舟,秦梁帝之女,玉华帝姬,谢砚第一任妻子。   而现在的时间点十分微妙,玉华帝姬在琼林宴上对状元谢砚一见钟情,非要嫁给谢砚,秦梁帝爱女心切,加上萧贵妃的枕边风,于此便有了这场宫宴,名为宴请群臣,实为赐婚谢砚。   “谢砚在何处?”   秦梁帝威严之声让殿内推杯换盏的群臣渐渐小了声,所有人看向坐于翰林院首身侧着的红袍官服的公子,公子翩翩清濯文雅而华美,骨子里透露着一种清华高贵之气。   谢砚起身至殿中跪拜。   “臣谢砚,拜见陛下。”   秦梁帝看到座下公子,见其光华灵韵之风姿,倒也堪配掌中帝姬,遂道。   “卿未及弱冠便中状元,不愧是天下少有的少年英才。朕有一爱女,名唤玉华,正当芳华,与卿甚为相配,竟是天作之合。”   其下之意,便是要赐婚状元郎和玉华帝姬。   帘后的秦舟看向跪地的状元郎,幽幽叹了一口气。   谢砚心爱之人早已嫁作他人妇,如今心如死灰,娶谁不是娶。   果然,谢砚三跪九叩,承了陛下的赐婚,今后便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   所有人有意无意的看向帘后影影绰绰的帝姬,唯有当事人接下圣旨,规规矩矩回到位置上,从未看向帘处一眼。   他心里没有她,自然对这婚约也可有可无。   待宫宴散去,秦舟在侍女护送下经过长廊,远远看见群臣中的那人。   果然不愧是世家养出来的公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身旁的侍女看帝姬远眺离去群臣,以为帝姬犯了相思情。   “殿下是在看谢大人吗?”   舟舟远远看着愈来愈远的人影,她是人们对于谢砚爱的承载,自然也是爱着谢砚的,但她更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一个心如死灰的男人,如何让他死灰复燃呢。   那便给予他更多的爱,怜他,护他,爱他,一年不行便两年,两年不行便三年,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即便是颗石头也能开出花来。   没有人能拒绝全心全意的爱,更何况本便是休休有容,温其如玉的谢砚。   那些年少绮梦,不过镜花水月,或许留痕,但仅此而已。   *   容华帝姬出嫁那日,天空一碧,万里无云,满城红绸,十里红妆,这是君王给予公主最高的荣耀,独属于皇家的威仪。   舟舟身着的嫁衣华美非常,是苏州最顶尖的绣娘们用了三个月绣出来的珍品,用尽了技艺,甚至还翻阅出早已失传的针法,而这一切不过是为容华帝姬的出嫁而准备。   帝姬之恩宠,可见一斑。   舟舟头戴华冠,姿容绝世,细碎的流苏随着车马移动而摇曳,她手持团扇端正的坐于步撵,直到步撵停下,她才微微移了移扇子,透过竹帘看见那早已等候的郎君。   郎君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美不胜收。   喜娘掀开竹帘一角,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穿过竹帘,舟舟轻轻将手覆上,被那双修长的手轻轻握住。   俩人穿过大门,穿过长廊,来到前厅,在唱官祝愿下,对拜结为夫妻。   随后舟舟被引去后院,新郎官便去前院招待客人,接受祝福。   那喜床上堆满了桂圆莲子,舟舟本来想端坐到新郎回来,但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磕的着实难受,不动声色的蹭了蹭,将那臀下的碎果儿蹭开。   得亏了一旁的侍女紧张的盯着门口,忽略了舟舟的小动作。   又坐了半个时辰,舟舟动了动扇子,这会儿那侍女总算注意到了。   “帝姬可是哪里难受?”   舟舟轻轻凑向侍女,那侍女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看着舟舟这架势,还以为帝姬真的哪里不舒服了,满脸紧张。   舟舟小声道。   “我饿了。”   侍女一愣,许是从小伴帝姬长大,知晓帝姬虽平日端庄优雅,但私底下也是个小姑娘,端着礼仪是一回事,心里想着又是另一回事。   侍女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瞧着站在角落的丫鬟婆子,小心翼翼地凑到桌前,那桌上放着一碟子点心,大约是摆着好看的,但如今帝姬饿了,那就是帝姬的了。   侍女端着糕点到舟舟面前小声道,“帝姬吃吧。”   舟舟一整天都没吃,饿极了,便不客气的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咀嚼。   不愧是自秦朝立国起便存在的世家,其家族渊源深厚,一食一物都不简单,便是这糕点也与大内御膳有的一比,许还略胜一筹。   这会儿舟舟吃的开心,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门口的丫头赶紧通报。   “郎君来了。”   舟舟连忙擦了擦嘴举起扇子,侍女快速收拾好点心放回桌上,俩人自有默契,待门外郎君推门时早已恢复原状,根本看不出前一秒的慌乱。   舟舟透过罗扇看着那一身红袍的郎君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不动声色的垂眸,透过扇底盯着脚前的空隙。   直到郎君的步履映入眼帘,拿着扇子的手被轻轻握住,这是俩人第二次肌肤相触,他手指修长,一节一寸仿佛被老天丈量好的完美,而那双完美的手此刻正握住舟舟的手,轻轻移开罗扇。   终于四目相对,舟舟第一次距离谢砚那么近,也是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他,想起琼林宴惊鸿一瞥,那摇曳宫灯下的朗朗君子,仿佛天上月,遥不可及。   如今近看,果然在世谪仙。   那朗朗君子垂眸看向她,他们距离很近,隐约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甚至嗅到他身上竹松般泠冽的香气。   离的太近了,便有一种无形的暧昧蔓延,舟舟颤着眼睫移开目光,十七年来她第一次离男子那么近,还是心仪之人,纵然公主威仪但也难挡儿女私情的羞赧。   她看到谢砚伸出手,轻轻滑过她脸颊,舟舟忽然红了脸。   这这这,这实在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谢砚那么会!   直到谢砚垂眸看向指尖,舟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脑内轰的一声,呼吸一窒。   谢砚指尖正躺着一粒黑黝饱满的芝麻,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舟舟忽然觉得新婚现场社死不过如此!   “帝姬饿了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碎玉流连在薄冰上的轻响,有种撩人心弦的韵律感。   舟舟掐了掐指尖,进退两难,强装镇静。   “刚才用过了,让……郎君见笑了。”   谢砚抿了抿唇,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便安歇吧。”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与王若嫣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剧情只是一面之词,不要在意。   ···   欢迎收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简介:【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或风情万种,或纤细柔弱,或冰清玉洁,她们都聪明绝顶,可她们有一个糟糕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恶女们心机深沉,玩弄真心,始乱终弃,因为在她们眼中除了利益似乎什么都可以摒弃,而被她们无辜伤害的人却半生凄凉,不得善终。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玩弄人心的恶女受到了报应,她们被来自星际的恶女改造系统制裁,系统给了她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自此开始了无止休的劳改生涯。   系统小壁灯开始念叨恶女改造准则:   一、宿主要自立自强,拒绝不劳而获;   一、宿主要洁身自好,不许骗财骗色;   二、宿主要好好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违抗上述准则者,将获得原地投胎机会。   系统君:宿主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恶女们咬牙:……没有。   自此系统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恶女改造职业生涯,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善美宿主。   世界一:【靠厂公上位贵妃的宫女】   世界二:【流放文里跑了的太子妃】   世界三:【贪婪贫困生与聋哑少爷】   其余暂定。   ……   ①单元小故事,每篇故事主角不同   ②主角真恶女,需要强制改造那种 第二章   “那便安歇吧。”   不知何时屋内只剩谢砚与舟舟二人,谢砚缓缓靠近,伸手轻抚她脸颊,清浅的气息散在她呼吸间,清冽的呼息如他一般令人沉醉。   她忽然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谢砚下意识抬眸,才发现她的眸子远看如墨玉黝黑,近看却带着深翠,曾听闻萧贵妃祖母乃楼兰族人,那儿的人五官深邃眸色异彩,萧贵妃身上早已没有异族痕迹,而她的女儿却似乎继承了一部分楼兰血脉。   只是这位帝姬过于大胆的行径到底让谢砚有些诧异,愣了一下,便倾身覆上,辗转细品。   床榻帷幔被人放下,帐内时而传出细细啜泣,一只玉臂穿过帷帐,又被另一只更为修长的手抓了回去,十指相扣,难以挣扎。   舟舟迷蒙的看向床梁,那梁上的雕龙画凤活了似的游/动/交/缠起来,耳边除了自己难以自制的啜泣,还有那如高山之玉般的公子褪去仙籍,如牡丹盛开,动人心魄。   从没想过真的得到他,却又真实的拥有了,情至深处舟舟轻轻环住他的肩,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首诗,她抚摸他的眼,他的唇,他所拥有的一切。   “你的眼睛真好看,里面有晴雨,日月,山川,江河,云雾,花鸟,但我的眼睛更好看……”   她靠在他肩上,缓缓念出最后一句。   “……因为我的眼里有你。”   赤/裸直白的情诗在如此境遇下念出,似乎没了那令人羞耻的酸麻。   谢砚沉稳的呼吸乱了一瞬,他伸手扶住她的头,缓缓闭上眼,曾令人惊艳的嗓音喑哑低沉,带着染上□□般的旖旎,让人脸红心跳。   红烛泪尽,一夜旖旎。   舟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新婚之夜,念了一夜的情诗。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舟舟侧头看向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谢砚生的好看,他安静的时候根本无法想象他不冷静时的模样,他似乎生来就如此。   早就不一样了,原来的玉华帝姬与谢砚新婚当晚并不愉快,之后许久都未曾亲近,夫妻生活极不和谐,若非公主早亡,俩人也早晚过不下去。   公子无双,是只可远观,当真的摘了这朵花,竟到底与想象相悖,曾经的白月光原来也不过是地上霜,为了避开这样的局面,舟舟终究用了些手段。   谢砚浅眠,舟舟不过动了动他就醒了,想到昨夜之事,再看怀里妻子,忽然有了一种若今生与她相濡以沫,似乎也无不可的念想,但也不过一瞬。   “夫人醒了?”   他伸手拂开她额间碎发,声音是初醒的低哑。   昨日行却扇礼时他还唤她帝姬,今日一早便改口夫人。   舟舟轻笑,起身掀开帷帐,不着寸缕的肌肤布满红痕,昭示昨夜之事有多么失控,谢砚微微侧头,抿了抿嘴没有再看。   “该去给父亲母亲请安了。”   毕竟是皇家的公主,昨夜诸多劳累,今日也不能乱了礼数,做不出跋扈嚣张来之事来,而谢家本就是大族,最注重礼节,嫁到了谢家首先是谢家妇,其次才是公主。   秦朝的公主,成婚之后就不值钱了。   但并不包括秦舟,因为她有一个宠妃母亲,一个有才干的亲弟弟。   豪门大族,皇室也要礼让三分,只是从历史的演变轨迹来看,若真正有为之君,怕也难容世家长存,科举制应运而生本就是对世家最大的挑战。   所以谢砚纵为谢家子弟也要走科举之路,为的便是得到天下寒门认同,从此才能正正经经的走官途,无人可指摘。   而谢砚也确有其才,纵横天资,辅佐三朝帝王,位极人臣。   俩人收拾一番去前院,长辈早已等候多时,谢家主母虽出身将门,却温柔端庄,知道自家儿子曾经旧事,本还担忧谢砚与帝姬之间的情谊,如今见俩人气氛和谐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舟舟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牵起舟舟就给了个大红包。   “玉华小时候我还抱过,那时就心想这般玉雪可爱的娃娃日后也不知便宜了哪家,想来想去竟没想是入了我们谢家,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缘分,你是有福之人,砚儿和我们定会好好待你的。”   谢家主母如今看舟舟哪哪都顺眼全因舟舟是帝姬,谢砚曾想求娶王家庶女却被她一言驳回,在她眼里自家的好儿子区区庶女哪里堪配,若遂了谢砚的意才是对谢家最大的侮辱。   所以舟舟是占了个好身份才能如此顺利嫁给谢砚,但凡不是公主郡主,想进谢家的门可没那么容易。   某种程度来说,谢砚也是可怜人。   俩人拜过长辈就回了内院,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舟舟瞧了一眼身侧沉默的君子,心里叹了一口气,主动牵起他的手,谢砚一愣却没甩开。   舟舟温和的看向他   “夫君想什么呢?”   谢砚轻轻握了握那双娇柔的手,对舟舟浅浅一笑,似霜雪初融般神圣无暇,看的舟舟掩饰般咳了咳,艰难的移开视线。   舟舟总算理解那些人有了娇妻后恨不日日与君好的心理,她现在就是这般想法,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绝对。   谢砚的声音当真好听,舟舟昨晚就听过,不过那时的声音是惑人,现在是动人。   “只是在想如何不算唐突了夫人。”   谢砚第一次娶妻,娶的还是帝姬,俩人如何相处着实让墨守成规的君子好一番思索。   舟舟歪了歪脑袋,疑惑道,“若说唐突,昨夜夫君竟是一点都不怜……唔!”   谢砚红着脸捂住舟舟的嘴,微微瞪眼,便是如此羞赧表情亦是动人。   “这话不许再说了……”   怎么能大庭广众说这话!   舟舟眨了眨眼,噗嗤一笑,小声道,“那我不说了……”   谢砚顿时松了一口气,舟舟瞧着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任重而道远。   谢砚看着沉默不语的舟舟,抿了抿唇,轻声道。   “夫人,我……”   舟舟‘嗯?’了一声疑惑的看向谢砚,忽然展露笑颜,偷偷道:   “以后只和你讲,我还有好多诗没和你说过呢,夫君可还想听?”   谢砚一顿,看了她半晌,没说要不要听,只是拉着舟舟往内院走去,一路走来内院仆役见自家郎君牵着夫人路过回廊,虽脚步略快,但郎君眉眼温柔,夫人满脸笑意,显然夫妻二人感情极好,想来过不了多久谢家会传来好消息呢。   谢砚拉着舟舟回了内室,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案前书册翻阅,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若非书页长久未翻,怕是舟舟也要被骗过去了。   舟舟也一言不发坐着,一时屋内寂静,谢砚看了半页发觉身旁人竟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也有些摸不到底,便不动声色的瞥去,却忽与一双含笑眸子对上。   舟舟倒了一杯茶移向他,“新婚休沐三日,明日夫君可不可以陪我出去走走?我自小长于深宫,从未见过外面好风景,我想夫君对着上京必定比我熟吧。”   谢砚闻言,默默接过她递来的茶,“好。”声音清浅。   *   第二日一早,舟舟换了身浅杏色裙子,青丝绾成髻,点缀几处金钗便已妍丽非常。   她长得好看,是若秋水般的动人,又出身皇家,有绝无让人亵渎的高贵,与谢砚站在一起便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马车早已等候,谢砚扶着舟舟紧随其后,马车一路行过长安街,舟舟好奇的掀开帘子观察,长安街宽阔,无数人来人往,有挑着担子叫卖的货郎,有开着小店经营的商铺,牛车马车行驰,声音嘈杂却充满烟火气息,是不似皇宫般一言一行如丈量好的沉闷。   这是烟火红尘,是鲜活人间。   舟舟是本书,她知道红尘滚滚,却从未有此刻般震撼,这是苍白文字永远也无法表达的鲜活。   谢砚看她偷偷观察外面的模样,眸光微转,指尖移了移,又默默放下,直到马车停下,舟舟才收回视线看向谢砚,开心道:   “我们是去哪儿呀?”   谢砚浅笑,“是未明湖。”   马车停下,谢砚起身下了马车伸手递向舟舟,舟舟将手放到他掌心他才握住她引其下马。   舟舟看到他们前面不远处是片湖,湖上泛着画舫,湖边杨柳依依。   是日落金陵晖未消,柳牵未水岸边摇的未明湖,此虽是烟花之地,但也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歌的圣地,白天的未明湖是蒙着面纱的处子,纯洁美丽;而当日落晖消后,那蒙着纯洁的处子便出展露出妖娆一面,灯火璀璨,艳丽妖媚。   “这就是未明湖吗?”   舟舟好奇的看向湖畔烟柳,此时正值初春,微风拂过还带着丝丝凉意,谢砚接过侍女手里披风,轻轻抖开,仔细为她系上。   湖畔公子风姿迢迢,玉树琳琅,酒楼窗边的女子愣愣看着这一幕,身旁的丫鬟不忿道:   “谢公子如今当真是与娇妻琴瑟和鸣……”   王若嫣回过神皱眉看向丫鬟:   “住嘴!日后别让我听到这话,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彩娟嘟了嘟嘴,“可是谢公子当初还曾发下誓言……”   王若嫣扯了扯嘴角,“谢家公子是什么人,哪是我这种庶女可以配上的。”   不是她不想,谢砚之风姿,见之难忘,纵使少年一腔情谊,但面对世俗礼教,是她胆怯退却,如今人家琴瑟和谐,轮不到她来评说。   舟舟看着认真系带的谢砚,忽而有感。   “你以后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谢砚拉紧系扣,闻言缓缓露出一抹浅笑,君子光华沉韵,不坠青云。   “玉华是砚之妻,死生契阔,白头到老,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作者有话说:   女主丫鬟的话是以偏概全!以偏概全!千万不要厌弃砚砚!! 第三章   休沐的最后一日,武帝思女心切,舟舟与谢砚进了宫拜见陛下,随后她又去见了萧贵妃,萧贵妃见到舟舟很是欢喜,先是看了舟舟一圈,甚是满意,慈爱道:   “谢家那孩子到底是好的。”   舟舟闻言看向萧贵妃,“母妃怎么突然这么说?”   萧贵妃向来吝啬,这辈子的好话全给了陛下和舟舟,如今竟能听到她对谢砚夸赞,舟舟很是不可思议。   萧贵妃露出一抹姝丽的笑,声音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深意。   “一年前的那些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无根无据,不必放在心上,如今舟儿只要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别的母妃都会帮你。”   萧贵妃出了名的护短,女儿出嫁前所有信息早已打听的清清楚楚,她本不属意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她太知道男人若心里有人对妻子是多大的折磨与侮辱,但无奈女儿非卿不嫁,便只能使尽手段为其扫清障碍,若谢家不识趣,那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索性谢家没让她失望,她也省得这份清闲。   舟舟一听就知道她在说一年前上京流传谢砚钟情王若嫣的传闻,相传俩人私底下早已互许终生,更有甚者还流传出俩人七夕一船游湖的传言。   谢砚作为颇负盛名的才子,自然颇受人关注,至于这游湖之事,当然也是真的,不过二人并非互诉衷肠,而是王若嫣生怕谢砚耽她前程,她也不愿给他作小,遂亲自约他划清界限。   那日的谢砚唯有含笑将那酸涩的苦楚打碎咽下,回去就生了场病,卧床三月,再出现便是那宫宴赐婚。   舟舟并不讨厌王若嫣,她的任务目标只是谢砚,王若嫣所做之事无关对错,谢砚的身份摆在那,她本想要和谢砚在一起就只能为妾,可她不愿意,就生生断了这份情谊。   当舟舟跨出宫门就看到廊下一袭青衣,高雅出尘的谢砚,他似乎察觉动静,侧头看去,星眸闪烁点点星光,带着几分清冷,却灼了她的眼。   如斯美人,不娶何撩。   怪哉怪哉。   舟舟杏眸流转,笑意盈盈。   “你早到了为什么不进来?母妃可夸了你好久,我听了一耳朵好话竟没有一个词是夸我温淑贤惠的,真是让人心酸!”   娇嗔的埋怨让几日来端庄的公主更加鲜活了,谢砚含笑看向妻子,柔声安慰。   “夫人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能娶夫人乃砚之幸,只要砚知夫人好就够了。”   瞧这孩子,嘴上摸了蜜似的,便是向来听惯了夸奖的舟舟也不由笑弯了眼,如此知情识趣的夫君又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   谢砚高中状元,又出身世家,本就才华横溢,又是当今最宠爱的公主,玉华帝姬之夫,这般层层叠加早就注定了谢砚绝不平庸的官途,受陛下器重,以前的一甲状元总是以翰林院为官途起点,待到一年半载再受调任,来来回回就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盘旋。   但谢砚却主动请求外调,陛下允了他的请求,月后赴梅县任知县。   这对于谢家而言当真晴天霹雳,谢夫人从小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哪里去过那么远的地方,那梅县据说穷的饭都吃不起,那前任知县调任时衣上都缝着补子,谢砚虽从小读书刻苦,但物质上却从来都是给的最好,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哪里受过这种苦!   谢夫人知道这消息时忍不住抹眼泪,一想到儿子要去那穷山恶水待三年,心都快碎了。   但圣旨已下,天命难违,只能抹着眼泪给自家儿子安排好,那布庄的绸缎一箱一箱的搬,又生怕那乡下地方没有儿子喜欢的云袖茶,更是安排了一大箱子,这林林总总怕是十辆马车都搬不动了。   谢砚瞧着母亲这架势,无奈的叹了口气,劝慰母亲不必这般行事,他去梅县本便是想尝百姓之苦才能更好的为百姓谋福,这差事本是他自己求来的,若真这般浩浩荡荡的去上任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谢夫人抹着泪声音哽咽:   “我儿自小娇生惯养,如今独自赴任,母亲是怕没人照顾你想喝口热茶都喝不上……”想着真真是心碎了。   谢砚刚想无奈安慰,“母亲……”   舟舟却笑着道,“自不会无人照顾砚郎,媳妇会亲自照顾他的。”   本来谢砚调任知县本不打算带上舟舟,毕竟梅县穷苦,他一个大男人不怕苦,但夫人是公主,他不忍夫人与自己一道吃苦,再说自己只是调任三年,妻子只要留在上京等他回来就好。   但舟舟不愿,夫妻分别三年变数太多,不是舟舟不相信谢砚,她只担心三年后再见俩人又要重新培养感情,毕竟新婚才一个月分别就是三年,岂不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且舟舟不怕苦,比起千万年来的寂寞这三年的苦哪里算的上苦,对她来说只要存在生命的地方,就是仙境,就是快乐,不是苦。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离开谢砚。   谢夫人听闻舟舟的话,惊得哭声都止住了,不敢置信的看向舟舟。   “你说你也要去?”   舟舟点头,笑盈盈道:   “母亲放心,以后三年媳妇会好好照顾夫君,定让他无后顾之忧!”   谢夫人左看儿子又看儿媳妇,愣愣好久,忽然大哭一声。   “儿子走了,媳妇也要走!呜呜呜,这深宅大院竟只剩我这一个无知妇人了……”   闻言赶来的二房三房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拜托她们不是人吗?   时间匆匆到了谢砚要走之日,那日天气凉爽,谢府大门大开,舟舟与谢砚和婆母翁父告别后便上了马车,在谢砚劝说下最终俩人只带了简单的行李。   宫中萧贵妃倒是实在,差人给了舟舟一箱金子,只道:有的让你们花钱的地方,别退回来,有陛下的一份。   舟舟只好收下,这些再加上谢夫人给他们准备的盘缠,俩夫人竟一朝成为富一代,舟舟还和谢砚玩笑道,咱们带着这些去梅县雇人种地就能带梅县百姓奔小康。   小康这个词最早出现在《诗经·辞海》:“民亦劳动止,汔可小康。”即指家庭生活比较宽裕,可以安然度日。   谢砚闻言笑了笑,翻阅手中县志,知晓梅县穷苦并非无人种地而是土中多石,土壤贫瘠不适宜种植,县里人只能上山打猎或寻找山珍换取粮食,但山珍野味有限,换取的粮食也只可勉强裹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造成了这番局面。   读到此处谢砚内心也不由微沉,心中打算暂且不说,还是要到地方再具体了解。   这一趟路程月初行,月底才到,梅县位处山中,有些路马车难行,舟舟和谢砚只能选择徒步,舟舟只带了丫鬟碎月,谢砚也只带了小厮建为,那行礼自然只能雇人带上,但好在知晓谢砚是赴任梅县的知县,倒也不曾路遇坑蒙拐骗之人。   舟舟这具身体虽然娇生惯养,柔弱不能自己,但自她神魂注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改造过,如今别说区区爬山,便是让她一个人搬一车行礼来回八百趟都不在话下,但到底不好吓到谢砚。   等一行人到了梅县无一不汗流浃背,唯有舟舟清清爽爽,瞧着山中盛景竟还有心思欣赏。   只是看着身边拿着白娟擦汗的丈夫,舟舟想了想还是憋了口气把自己的别的满脸通红,一脑门汗意来。   “延玺还好吗?”   舟舟担忧的问他。   谢砚当然摇了摇头,歇了一小会儿道,“无事,夫人可累了?”   舟舟刚想摇头,但瞧着谢砚担忧的神色,默默点了点头。   “有点。”   谢砚愧疚的握了握她的手,“若非我一意孤行,夫人千金之躯……”   舟舟指尖抵住他唇间,“不许再这么说,我是自愿的,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砚默默咽下剩下的话,握住舟舟的手,半晌声音涩然。   “砚此生不负……舟舟。”   *   待一行人到达知县府时,纵然对此早有准备的谢砚也沉默了半晌,舟舟看去头疼的扯了扯头发。   盖全因这知县府梁歪瓦破,走进去那主堂的屋顶还破了个大洞,晚上估摸着能望见星星,且园中寥寥几块青石头,剩下的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地。   再去寝室,更惨了,除了那木床勉强可以睡人,那桌子都是瘸腿的,满眼看去,只有三个字可形容。   破,烂,旧。   舟舟忽然懂了临行前萧贵妃的话:有的让你们花钱的地方。   谢砚只愣了一瞬,在前任知县和几位村长诚惶诚恐下面色如常的不见半分嫌弃。   他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前任知县自己都看不下去,他当初来时见到这破烂衙门夜里都不知哭了多少回,如今终于要走了可不得开心的要死,但一见赴任的知县居然是如此濯濯而文雅的公子,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忍地同情,想了想道:   “这山里什么都有,改日让村里的几个青壮年来修一修也可勉强度日。”   勉强度日。   谢砚:……   舟舟捂了捂嘴,笑道:“夫君不必心忧,这院内之事妾身自会安排妥当,临行前母亲给了银钱,这几日自会差人修缮,夫君安心即可。”   什么修缮安排,这本来就是她这个主母分内的事,哪需要谢砚劳心,她来就是照顾他的。   知县看向一旁的夫人,夫人雍容华贵仪态端庄,他们这犄角旮旯只知道新来的知县是金科状元,倒也不知谢砚出身世家,舟舟乃当朝玉华帝姬,只是一想到金科状元居然被分配到这种犄角旮旯,恐怕是得罪了谁吧。   竟然还有点可怜。   不过见他们夫妻琴瑟和谐,夫唱妇随,前任知县莫名有些羡慕。   他夫人还在扬州养孩子呢,嗐。   当晚俩人凑合凑合在相对比较安全的内室休息了。   谢砚端正的躺在简陋的床榻上望着房梁,舟舟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见他眼睛瞪着溜圆,一点睡意都没有的样子,强撑着困意道:   “夫君为什么还不睡?”   谢砚闻言安静的侧身看向舟舟,见她迷离迷瞪的,伸手抚过她的发丝。   “困了就睡吧,我等会儿睡。”   舟舟强撑眼睑,摇摇头,“我不困,我陪你。”   谢砚盯着她半晌,“不困吗?”   “嗯……”舟舟肯定的点头。   谢砚忽然倾身压倒她身上,唇间碰了碰她眼角。   “真的不困?”   舟舟看向谢砚,伸手搂住他轻笑,在他耳边道,“不困。”   话音刚落,帷帐落下,满室春情。   作者有话说:   感情流只看甜甜的恋爱,适当忽略逻辑更快乐 第四章   翌日一早,舟舟睁眼时身边早已没了谢砚的身影,门外的云杉听到动静轻唤道。   “夫人可醒了?”   舟舟嗯了一声,云杉便推门而入伺候她洗漱更衣。   她望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这就是她真正的模样,在她成为秦舟时此世界的因果便瞬间缠绕她从而显现出她的本来面目,而见过原来秦舟模样的人则会在悄无声息中被因果改变记忆。   因果和命运总是那么的霸道,来到祂们的世界就只能按照祂们的规则,直到离开。   舟舟收回视线,云杉选了一支凤簪为她簪上。   “换一支吧,用那只。”   舟舟看向角落里的玉簪,便是最角落里的玉簪也是上好的白玉雕刻,玉兰花开。   云杉应了一声簪上玉簪。   “郎君去哪儿了?”她大概能猜到他去做什么了,昨日辗转难眠,怕也是为梅县如今境况而烦恼吧。   云杉道:“大人一早便带着建为出去丈量田地了,这会儿估计还在那儿呢。”   舟舟起身推门看向庭院,谢砚在外,家里的事便是她的任务了,想到这便对云杉道:   “这院子虽不必修的富丽堂皇,但总要过得去些,你去库里拿些银子去外边雇些人来修缮一番。”   云杉闻言退去,舟舟又喊住她,思索一番道:“再去寻几个力气大的婆子,我与郎君只带了你与建为二人,有些事你们忙不过来总要有人做的。”   云杉应声退下。   舟舟看着这凄惨的院子半晌,悄悄伸了个腰,沿着廊下踱步,心想这衙门虽然破旧却不小呢,前中后,最后还有个花园,只是打理的并不好,花啊草啊蔫了吧唧的,舟舟绕了一圈,竟在墙角瞧见一丛淡橘色月季,甚是惊喜。   常见的月季都是粉白,这橘色倒是少见,静静的开在墙角自成一画。   心里喜悦便不自觉浮于脸上,她浅笑的静静欣赏那丛美丽的花,花与美人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谢砚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心头一跳。   被惊艳的只是一瞬,更多的竟然一种无言的情绪溢满心间,便是满腹诗书的他也难以准确形容。   这小小的花园远不及谢家的精致,更不及皇家的端庄,甚至可以算得上寒碜,可他的夫人却似乎并不怨愤,也不嫌弃,甚至兀自欣赏那一丛开的娇艳的月季,那么怡然自得。   不,是她和他在一起以来,从来便是如此,虽身居陋室,也蓬荜生辉。   恍惚间他竟觉得眼前之人非此间独有,是天上仙。   谢砚一瞬间被自己的想法窘到,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夫人是神仙,若真是神仙那定是要身居玉宇琼楼,而非红尘陋室。   门口的郎君纠结来纠结去,舟舟余光瞟见微微诧异,谢砚这么快回来了?   “郎君?”   谢砚回过神,下意识一笑,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每次与舟舟相见,他总会不自觉展现最好的一面,哪怕只是浅笑。   “嗯,我回来拿些东西。”   舟舟迎上去仔细瞧了瞧谢砚,他衣袍一角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泥点,谢砚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也看到了,表情微微一赧。   “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溅到的,昨夜下了大雨。”   舟舟看向谢砚,轻轻点了点头,“怎么不让建为来拿,还要你亲自跑一趟。”   “一些书,忘了名字,所以自己来找了。”   “这样啊,那我和你一起吧。”   “嗯,好。”   两人并肩行于廊下,时不时交流一句,每当女子说话时郎君总会低头倾听,眸光若水。   谢砚寻到书便要走,舟舟站在门口望着他,“夫君回来用午膳吗?”   谢砚看着站在门口的夫人,她眼中似乎含着期待,他心间一软,“回来的。”   舟舟一笑,“那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   云杉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帮修缮宅子的匠人,还有两个小厮和两个婆子,都是些力气大的,午膳是云杉准备的,舟舟等着谢砚回来一同用膳,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直到建为风尘仆仆的回来,全身的衣裳沾满了泥点子,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夫人,公子晌午怕是回不来了,他让我同夫人讲午膳夫人先用,他晚些回来。”   说完匆匆行礼便要出门,舟舟站起身连忙喊住:   “等等!”   舟舟扯着帕子,“郎君可用午膳了?”   建为:“用了,只是事情繁忙,匆匆用了些。”   舟舟转身对云杉道:“快拿食盒来,再装些甜汤点心,我给他送去。”   云杉应了一声便转身准备去了,倒是建为有些不知所措。   “夫,夫人,公子如今同县里的壮年们在田间开垦,夫人这……”   若是寻常女子听到这话定然是不会去的,毕竟诸多外男,也要有些避讳。   但舟舟听了这话却并未有一丝犹豫,而是转身对身后的婆子道:“再去煮些酸梅汤,多做些,届时你们同我一道去分给他们。”   说完看向建为,“你先去喝口水,等会儿我同你一道去,这儿不是京城,没那么多规矩,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话却着实震惊了建为,毕竟夫人出身高贵,这天下怕是没有比夫人出身更尊贵的女子了,贵为公主却能愿意同大人一道远赴上任已经算得上夫妻情深,如今一看,能为自家公子做到这个份上是真的愿意同甘共苦,一心一意。   建为跟了谢砚那么久,是知道谢砚曾经的所有过往,本来担心公主心生嫌隙,或自家公子放不下,如今看来,这位夫人是如此契合于公子,真正的一对璧人。   云杉和林婆子手脚麻利,收拾好了东西一行人就出发了,小县贫瘠,越往外延便越是贫穷,到了最外延就连泥砌的房屋也没了,只剩下零落几处草屋,因为没有车马,一行人皆是徒步,云杉心疼自家公主走了那么长的路,怕她脚疼。   而舟舟可以说没有感到一点劳累,连建为都开始额头冒汗,她却清清爽爽甚至还想帮云杉拿东西,只是云杉非不愿给她,舟舟只能讪讪收回手。   没有人相信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小姐)真的有一具身强力壮的身躯。   舟舟其实想说自己真的不累,偏偏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累,需要时不时休息才行。   舟舟:……   人设这个该死的东西!   在京城身娇体弱就身娇体弱吧,毕竟强壮也没力气使,但在乡下,显然不是如此,舟舟瞧着自己这双如青葱般纤细的手,谁能想到这双娇贵的手能一拳锤死一头熊!   身怀武力,却必须娇弱,这该死的因果!   舟舟深吸一口气,她忍。   一行人终于到了地方,是山脚下一处仅剩的平底,而平地中有一群汉子举着锄头挖地,有时候一锄头下去能听到‘叮’的一声,就有一群人围起来开挖,原来是土下埋着石头,他们要把石头挖出来才行。   建为呼喊着:“夫人准备了酸梅汤!大家快歇歇喝口汤缓缓!”   他便喊着便往一处跑去,舟舟顺着方向去看,上午见着还是光风霁月的谢大人如今满头大汗不说,衣摆拴在腰间一身月白的衣裳也沾满了泥点子,哪还有‘谢家公子,绝世无双’之雅态。   谢砚听到建为的话便立马起身看向四周,直到和坡上的舟舟遥遥相望,谢砚下意识侧头,却想到什么强迫自己转头看她。   自己这么狼狈,她大概会嫌弃吧。   向来如琢如玉的绝世公子,竟会为自己姿态狼狈而羞于面对夫人,说出去怕是没人敢信。   舟舟抬脚走向谢砚,看着谢砚躲闪的眼神,想了想从袖口抽出帕子上前轻轻擦拭他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泥点子,动作细腻又温柔,谢砚下意识看去,只看到她认真的动作与专注的神态,却找不出半分嫌弃来。   “公主……”   谢砚的声音有些低沉,讲不清有什么情绪夹杂在里头,却能紧紧抓住她的耳。   舟舟收回帕子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擦干净啦!”   突然听到谢砚唤她公主,舟舟并没有因为他突然换了称呼而生气,而是轻柔笑道:“诶,谢大人,见到公主看傻眼了吗?”   谢砚抿了抿唇,舟舟瞧他这样还有些稀奇,“你怎么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的媳妇,谢大人这幅模样好生娇俏可人。”   他听了这话顿时羞赧的侧头不去看她,舟舟却接过云杉的食盒拉起谢砚的手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浑不在意的席地而坐,惊的谢砚下意识想要阻她。   “夫人你……”   舟舟笑了笑拉着谢砚坐下,打开食盒端出酸梅汤递给他。   “可算叫我夫人了,不然我还以为谢大人又要开始同我讲尊卑了,那我可承受不来,快喝吧,知道你中午用的匆忙,特地给你准备的。”   谢砚下意识接过,看了舟舟一眼,拿起勺子轻轻喝了一口,又看了她一眼,再喝一口,小心翼翼的模样别提多惹人怜惜了,瞧这她都有些手痒。   “看我是不是比较下饭?”   她笑眯眯的问他,惊的他险些呛到,好不容易缓过来看向她,欲言又止。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舟舟笑眯眯的微微表情一顿,默默直起身收回视线,谢砚一看她这样便心觉自己的话恐是让她误会了,连忙想要解释,却听她声音轻轻。   “嗯,以后我不说了。”   谢砚一听这话,顿时嘴里的汤瞬间就不香了。   夫人误会他的意思了,他不是不让她说,只是……   谢砚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周围,见周围没人,便轻轻凑到她耳边浅声细语。   “回家说给我听。”   作者有话说:   砚砚:只能偷偷说给我听。   舟舟:……   *   有人吗?有人的话吱一声,让我瞧瞧我是不是透心凉心飞扬呀! 第五章   至于那晚到底说了多少,便不足为外人道也,第二日谢砚出去时全府的人都瞧见了他的明媚笑容,可见今日谢大人心情很好,只是云杉伺候夫人起来却没见夫人的笑,反倒表情甚是哀怨。   对于任何人来说,谢砚都是引人注目的,即便在这种犄角旮旯谢砚的出现依然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有些人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是只是惊鸿一瞥,也足够让人惊艳。   谢砚便是就中之最,   而这种惊艳在舟舟身上便转化为魂牵梦萦,因为她承载的是数以万计人的情感,她并不排斥这种感情,甚至欣然接受,不管什么感情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癫狂与爱也是。   她仿佛割裂的灵魂,一边是对谢砚难以自制的爱,一边是冷静的一步一步设下棋局,妄图完完整整的拥有他。   舟舟深吸一口气,将内心凌乱肆虐的情绪压下,起身往外走去。   依然是昨日山脚下的那处平地,相比于昨日的生疏,今日不管是这群普通百姓与谢砚融洽的相处,还是谢砚怡然自得的同他们一道搬石开荒,这位新来的知县显然已经渐渐深入人心。   这些事其实不必他亲自动手,只要一句话就有无数人为他前仆后继,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野心让他妄图在三年内改变这个贫瘠落后的城市,带着斐然的政/绩重新回到权利的中心。   二十一岁的谢砚早已立下一生的追求,他要做的从来不是一方父母官,而是天下人的父母官。   而这样眼里装着天下的人会因为儿女情长而一蹶不振吗?   永远不会。   那点遗憾,只是他辉煌人生的一点调味剂,证明他年少时也曾有过真挚感情,也曾有心中净土一片。   事实上,他是永远不可能沉溺于男女情爱的,年少懵懂才会慕艾,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的一步一步迈进,想要走进这种人的心,夫妻琴瑟和谐远远不够。   舟舟转身走向一旁送水的村妇,问道,“今日午膳可准备好了?”   村妇诚惶诚恐,“回夫人,还,还在准备……”   她温和的笑了笑,“不必紧张,我是想同你们一道准备,府里的丫鬟婆子也回来帮忙,知道你们人少家里还有孩子要带,自然多双手多点效率。”   村妇有些受宠若惊,“夫人您那么尊贵,怎么好和我们这些粗鄙人一起……”   舟舟笑了,“我家郎君还在那干活呢,如今也别说什么夫人不夫人了,大家都一样想照顾自家人。”   这话俨然引起了村妇的共鸣,“谁说不是呢,我也只想我家那口吃好喝好才有力气干活!”   舟舟噗嗤一笑,“我们俩都想到一出去了。”   于是在村妇的带领下舟舟到了做饭的地方,是一处简陋的茅草屋,环境并不算多好,甚至屋内采光很差,一群妇人满头大汗的忙活着午饭,画面生动的鲜活。   带路的妇人却有些羞于面对,他们知道新来的知县是京城人,京城来的大多也是出身官宦世家,哪里吃过如此粗糙的东西,但他们梅县物资匮乏,最好的东西都全在这了,只是这些东西比起殷实人家的餐食来,到底上不得台面。   瞧见舟舟的妇人连忙停下手头的东西,有些手忙脚乱的擦了擦手,不知该如何面对突然造访的知县夫人。   舟舟连忙道,“不必行礼,如今大家都在为梅县的将来出力,我家郎君同你们家人一道在那挥汗如雨,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些!”   说完利落的挽起自己的袖子,扎好裙子帮那剁菜的妇人拾起,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应。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行动起来。   那剁菜的妇人手脚麻利,一会儿便剁好了一筐,舟舟动作利索,若不是容颜衣着格格不入,瞧这竟一点也看不出是公主,反倒像个普普通通的村妇。   那切菜的妇人是不懂这些的,渐渐的也没了那隔阂,好奇道:“我瞧这夫人第一眼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你刚来那会儿真真是让大家看呆了眼!”   淳朴的百姓夸人没有华丽的词汇,却直白的让舟舟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的,我不是仙女,我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凡人,咱们都一样。”她笨拙的辩解。   村妇觉得这位夫人竟有些可爱,旁的听了俩人对话的也没忍住开始叽里呱啦说话。   “害,别说,谢大人刚来的时候十里八村的姑娘媳妇都看呆了!我还听说隔壁县那刘员外的姑娘特地来看谢大人,还发话说非他不嫁!”   一群妇人八卦起来根本停不下来,唯有那之前给舟舟带路的妇人拍了拍这个话痨,那说话的妇人这才回过神来想到那谢大人的夫人可不是她们这群婆娘,人家一看就出身极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不悦,顿时惴惴不安。   舟舟像是同她们一样十分好奇,“真的吗?说起来我家郎君未与我成婚之前也是京城许多姑娘心里的良人,不过最后还是让我给捞着了!”   她有些得意洋洋的表情让在场众人悄悄松了一口气,顿时周围人又开始激烈讨论起来。   舟舟也和一群妇人讨论的激烈,在八卦中做完了饭,等要送饭的时候她连隔壁周秀才落榜五次,皆因为老婆催生夜夜笙箫无力学习都被迫听到清清楚楚   好一耳朵八卦。   *   建为同自家公子做完活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知道饭来了当即劝着自家公子先吃饭再说,谢砚忙了一上午自然也饿了,便也同建为一道准备去吃饭。   只是建为走了几步忽然刹住,声音颤颤,“公,公子,那是夫人吗?”   谢砚一愣下意识往前看去,只看到发饭的妇人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未施粉黛却依然难掩风华,她动作利落的盛饭分食浑然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还和身边的妇人有说有笑,俨然是打入对方内部,成为了她们的一分子。   谢砚回过神后,快速的走向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同她讲话,“夫人。”   舟舟听到声音抬头看去,笑着同身旁的分饭的妇人说了些什么,随即拿着分好的饭递给他。   “饿了吧,赶紧吃吧。”她端着一碗菜色并不算好的餐食拉着谢砚找了个田埂席地而坐。   谢砚默默吃着手里的食物,即便是简陋的粗茶淡饭,也被他吃出了宫宴的感觉来,简而言之谢砚连吃饭都赏心悦目。   谢砚吃了一口就没再吃,舟舟咽下嘴里的饭疑惑的看向他。   “不好吃吗?那晚上我们吃好的,有想吃的吗?”   谢砚摇了摇头,声音微微涩然,“没有,很好吃……”   舟舟左看右看,道,“那你怎么不开心呢?”   谢砚侧头看向她,忽又转头望向莽莽大山,“夫人千金之躯,本该锦衣玉食,如今却陪着砚吃这些粗茶淡饭,只是觉得,辜负了圣上娘娘……”   舟舟伸手指尖挡于他唇间,眸中星光闪烁,“我知道你想做好这件事,你想当个好官,你那么辛苦我想帮你的,我做的好吗?”   谢砚就这么看着她,缓缓道,“好,很好,比我做的好。”   舟舟笑了,转头看向田地,“这地开好之后打算种些什么呢?“   谢砚也看向去了石头后平坦的土地,“我曾在一本游记中看到,在黔中有一种稻与鱼共生的农作方法,在谷雨前插好秧苗再放进鱼苗,鱼会吃草松土,为稻增肥,两者相生互利,既少了农民劳作施肥,还有鱼可以吃,是很好的方法。”   舟舟听完就知道这是稻鱼共生系统,这种农作方法历史悠久,可追溯到汉代,对生态环境也有重大的保护作用,这种农作模式对于两千多年以后的机械化时代或许算传统落后,但对于现在而言显然算得上极为先进。   但谢砚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甚至有些忧愁。   “但我只在这本游记中看过,从未亲眼见过……”   谢砚的担忧舟舟自然理解,他刚刚上任,来这犄角旮旯自然是想要展现自己能力让皇帝看到的,但毕竟第一次干事,忐忑不安是必然的。   谢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舟舟还能不知道吗,这种方法在后世还被列入联合国粮农组织的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和国家级重要文化遗产,显然是被试验认可的。   而且除了稻鱼共生系统,还有稻鱼鸭共生系统,两者都被列入文化遗产,可见其成功之处哪怕时隔千年也被后世认可。   不过换位思考,谢砚能因为一本书提过而进行大胆尝试,也足以见其魄力。   只是如今到底还有些稚嫩,过几年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即便天才,也要给他成长的时间。   舟舟想了想,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既然选择了,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有了把握,我一直都支持你。”   谢砚抿了抿唇轻轻一笑。   公子浅笑,濯如春柳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只听他含笑浅叹。   “多谢夫人信任,砚定不辜负夫人厚望。”   作者有话说:   稻鱼共生系统说明来自百度。   喂喂喂!有人吗?摩西摩西?有人就冒个泡泡吧~   打滚求收藏! 第六章   留在梅县的青壮年虽不多,但留下来的大多是对家乡有着一片深深的眷恋之情,没有人不渴望这个生他养他的故乡能够好起来。   紧赶慢赶终于在谷雨之前将两万多亩荒地开垦成良田,种下稻秧,洒下鱼苗,等待九月的丰收。   显然对于谢砚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检验他的计划成功与否,依然需要时间来证明。   谷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山上长了许多野菌,舟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片生机盎然的山林,于是在雨后第二日的晴朗日子里,她拉着云杉上山采蘑菇去了。   主仆俩人拎着篮子上山,采蘑菇的主力是舟舟,因为只有她能认得出哪些蘑菇没有毒,如果对山菌不是特别了解的人,建议还是不要随便吃山上的菌类,菌子虽香,命更重要。   “殿下,这个可以吃吗?”   云杉指着一个椭圆形白色蘑菇好奇的看了看,夫人说颜色鲜艳的蘑菇大多有剧毒,所以当云杉看到一个白白嫩嫩颜色朴素没有虫洞的完美蘑菇时,完美主义的她显然对这棵蘑菇一见钟情。   舟舟看了一眼这棵长得十分无害的蘑菇,“你若吃了它,保准今晚可以去见你爹娘。”   云杉默默收回手。   殿下平日里说话温和,颇有大家风范,但总会在不经意见流露出自己的小性子来,但不管是她还是谢大人,都觉得殿下这般性子实在过分可爱。   “嘿嘿!奴婢现在还不想见爹娘,他们二老好不容易团聚我这个女儿就不要去打扰了。”   很好,孝出强大。   舟舟笑了笑,俩人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灌木丛,云杉疑惑的看她。   “殿下?”   舟舟眨了眨眼睛,拉着云杉往前走到一丛灌木,那灌木长着绿叶开着白色小花,那花一簇一簇的,像个一只只胖胖的小灯笼,那风吹过还会左右摇摆,可爱极了。   云杉也看到了,她被这长得过分可爱的花惊艳,顿时想要薅回家。   “它长得好可爱!殿下我们挖一株回家种好不好?”   舟舟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那一只只盛开的小灯笼,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直起身“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   居然是蓝莓?   没想到山里居然有它!   千年之后被称之为‘水果皇后’的蓝莓如今就长在这片小小的山林间,其实更让舟舟诧异的是,蓝莓起源于北美洲,近代才被引进种植,而在几千年的现在,这片小小山林间居然有着一大片野生蓝莓树。   不过也不必过于纠结,毕竟这里只是参考主世界衍生的次世界,本来就是被主世界创造出来的,有很多不该存在的东西存在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   反正因果会将它自动合理化的。   而让舟舟感到惊喜的并不是她发现了蓝莓,而是在见到蓝莓那一刹那她脑海中浮现的一系列蓝莓经济。   或许现在的蓝莓只是山间的野果,但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成为梅县的一大经济支柱。   梅县需要钱,需要经济,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想要拉动全县GDP必须有一个能打的产出,这个想法晚上时谢砚和舟舟也曾讨论过,但他们前些日子都在忙活着发展稻鱼生态圈,好不容易做好这一切才有时间着手发展其他。   今日只是心血来潮上山,没想到还有这个发现,算得上大惊喜了!   “我们挖两株回去种种。”   舟舟话音刚落,云杉就哼哧哼哧开始挖。   挖好俩人也没打算继续采蘑菇了,反正半篮子也够吃,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来的路上舟舟遇到了当初做饭时认识的村妇李婶,那李婶与舟舟共事几月已然相当熟悉了。   李婶看到舟舟很是热情,“夫人这是刚刚回来啊!”   舟舟笑道,“昨日下了雨,山上的菌子开了,最近嘴馋就和丫头去采了些。”   李婶表示了解,他们梅县向来靠山吃山,采菌也是大家都会做的事。   “那可不!这山上的菌子一下雨就一茬茬冒,我等会儿啊也拉着谢家的一道去采些!”   舟舟笑了笑,忽然道,“刚刚我同我家丫头上山瞧见了一丛花,长得很是可爱便忍不住挖了两株回家种着,你瞧,花开的真好!”   舟舟指着云杉篮子里的两株开花的蓝莓树,表情欢喜。   李婶看了一眼,显然是认识的,“哦!这个啊?山上还有许多呢!要是喜欢随便挖,到了七八月份这花儿还会结果,那果子一小颗一小颗,酸酸甜甜好吃的嘞!”   舟舟看了看这花,又看向李婶,“那你们采了这果子会做什么吃呀?”   “做什么吃?”李婶对舟舟的问题感到疑惑,“直接采来吃啊!”   梅县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一片野果子林,每当果子成熟大家都会去采一些,但吃法也仅限于解馋当零嘴,若果它成为经济作物,显然光靠当水果卖还没有发挥出它的最大价值。   听到这舟舟大约了解了蓝莓如今的价值,有待提升空间,并且,很高。   蓝莓的种植其实并不难,蓝莓喜光耐阴,在土质弱酸的环境种生长旺盛,对于种植管理技术要求简单,如果要种植,那几片连绵的大山就是最佳的选择。   想到这舟舟对蓝莓经济开发有了更大的把握,她同道别李婶回府后便将挖来的蓝莓树种在了自家小院,心里计划着等过几日天气好了再上山看看。   谢砚回来时就看到自家夫人一个人哼哧哼哧的在园子里挖土,瞧这有些奇怪,什么东西值得她亲自挖土?   一好奇便忍不住走过去看,于是就看到他家夫人将两株小小的树种在土里,还在两株小树旁围了一圈小小的篱笆,谢砚看着小篱笆半晌,又看了看舟舟,再看看小篱笆,捏了捏指尖笑了出来。   全神贯注的舟舟乍然听到笑声,回过神就看到站在一旁的谢砚眯着眼笑,好像被什么逗的乐不可支,又因为刻进骨子里的仪态而笑的十分克制,但从他那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眼睛大概就能看出他是真的觉得挺可乐的。   舟舟:……   “郎君在笑什么。”   是在笑我吗?   舟舟面无表情。   谢砚看到舟舟的表情,轻轻咳了一声敛住笑意,“没有笑夫人,只是觉得夫人心灵手巧,我看着着实喜欢。”   谢砚可能是个迷你控,见到这缩小版篱笆和小小的树,就好像莫名被戳中萌点,他其实觉得很可爱,很喜欢,但就是很想笑。   舟舟还能咋地,“你要喜欢,我送你啊。”   谢砚咳了一声,瞧了瞧地上的树,又瞧了瞧舟舟,斟酌道,“夫人送的砚都喜欢,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夫人如此细心照顾,着实做不出夺夫人所好之事来。”   言下之意,他很喜欢,但夫人也喜欢,那我就不和夫人抢,都是夫人的。   很好,这个丈夫已经成功学会看人脸色行事,有天赋往居家好男人发展。   舟舟被哄着当然开心,蹲在地上向谢砚招了招手,谢砚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移到舟舟旁边超级缓慢的蹲下,侧着头乖巧的看着她。   毫无意外,舟舟被闪到了,她掩饰的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正经些。   “你猜这是什么?”   谢砚闻言转头看向小树,他看到小树上胖胖的像灯笼似的花,犹豫道,“夫人要种的花……?”   好家伙,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舟舟无语的看向谢砚,谢砚眼神飘忽,舟舟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的温柔些。   “这是我在山上发现的,它会结一种浆果,果子成熟之后味道非常香甜,可以做很多东西,最主要它的种植并不困难,我在山上看到它开的漫山遍野,可以看出这小东西在山里长得也旺盛,我们的平地既然已经利用了,那梅县那么多的山也不能浪费不是吗?”   谢砚闻言并没有表露什么,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她。   “你是想靠它为梅县百姓增加进项吗?舟舟的想法很好,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开心,我们可以尝试这么做。”   舟舟笑容不变,谢砚没有拒绝她的提议,但显然也没有被他录用。   她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蓝莓还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野果,没有后世的天价,只是普通百姓解馋的果子,到底有没有经济价值还有待商榷,而且这小小的果子野生野长,想要驯化种植能否成功也是个未知数,以及市场对它的包容度和评估值不值得生产投入依然未知。   投入和生产如果不成正比,那还不如不用。   这个不怪谢砚,这个想法也只是她今天简单规划,细枝末节还是一片空白,更具体的计划还需她慢慢完善。   “你愿意让我试?”   舟舟看向谢砚,噗嗤一笑,轻哼一声,“夫人定不会辜负郎君厚望!”   谢砚闻言微微一哂,这话几个月前他也曾和她说过,彼时她说,永远相信他。   想到此,谢砚垂眸未语,舟舟不解,“郎君怎么不说话了?”   “郎君?”   “郎君!”   谢砚忽的抬首,双目温柔的看向她,声音如沐春风,又带着难以察觉的坚定。   他说:   “夫人做什么,砚都相信夫人,砚也会永远相信下去。”   舟舟一愣,复又展颜一笑,“我知道呀。”   这就是谢砚迷人之处,他身处这个时代,不可控制的沾上了这个时代的特性,而同时他又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能写出华丽的篇章,也能写出质朴的名言,他能看懂穷苦的百姓,也能理解高高在上的贵族,他强大的共情能让他轻而易举的理解每一个人的内心。   仅仅因为那句‘永远相信’,他就懂了她的话。   我能永远相信你,你能相信我吗?   我能。   作者有话说:   果然谢砚这种人,也只有小说里能出现了。   依然是打滚求收藏的一天! 第七章   院子里的蓝莓花一直开的很好,谢砚与舟舟每日用完晚膳都会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每次路过那从蓝莓时他总会驻足,然后笑着说好像开的更好了。   甚至有一天舟舟路过谢砚书房时,看到他新作的画,画中正是院子中那丛蓝莓,连那围着蓝莓的小篱笆也没有落下,画的分外可爱。   他好像格外钟爱它们,舟舟心想。   时间便恍然过了三月,田中稻谷愈渐饱满,连吃着稻花长大的鱼儿也长得格外肥美,山上的蓝结了小小的果子。   就在这个等待丰收的年月里,舟舟收到了一封信,来信着正是她的弟弟,当今赵王秦萧暄。   梅县位属青州,秦萧暄奉旨前往颍州彻查当年赈灾银贪污一案,事毕想起她这个就在颍州旁边青州梅县任职的姐夫和姐姐,准备来看看,大约三日内就能到。   听闻秦萧暄要来,谢砚显得有些焦虑,拉着舟舟来来回回看,看的舟舟有些哭笑不得。   “郎君,萧暄只是过来看看我们,不是什么大事啊。”   舟舟对于这个从小看着穿开裆裤长大的弟弟没有一点敬畏之心。   谢砚则不然,他们这些世家对于上位者的权利更替总是格外敏感,赵王虽然在陛下众多子嗣中并不出彩,甚至极为低调,但耐不住他有一位享尽陛下二十余年恩宠的母亲。   当今仁善,乃重情之人,何况赵王行事作风隐有陛下的影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陛下此举之意。   谢砚不好同她说自己的猜测,他不想让夫人过分窥见其中暗涛,他的夫人自然只要好好做她自己就好,于是笑着说。   “砚是怕赵王过来看见夫人跟着砚过着这般苦日子,怕是要找砚算账。”   舟舟闻言哼了一声,“他敢找你算账,得先被我算账!”   听听这话,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而被偏爱的谢砚却笑着抿了一口茶,甚觉夫人可爱。   果然,人都是屁股决定立场。   第三天赵王如期而至,却并没有坐他的马车,也没有骑他的良驹,而是一个人风尘仆仆的带着侍卫踏进了梅县的知县衙门。   舟舟瞧着自己向来金尊玉贵的弟弟满面风尘,心想这颍州一案难不成真有那么难搞?   直到秦萧暄一脸便秘的吐槽,“姐姐,谢砚也太会挑地方了,我那匹千里马自父皇赐我起便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什么歧路没走过,居然败在去梅县的路上!”   说着悲愤的指了芝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您瞧瞧您这亲弟弟!哪里还有半分身为皇子的金贵,若非这身蟒袍,怕是和那地里的田舍郎没甚区别!”   可见是委屈极了,一见面话都没叙先是一顿牢骚。   舟舟被吐槽的有点心虚,却嘴硬道,“说什么说!这么穷的地方总要有人管,你是不知道我们刚来时那会儿,这知县衙门的门匾都摇摇欲坠,大小好歹是个县,能穷成这样也是少见。”   秦萧暄闻言一脸震惊,“真的吗?假的吧。我一路来看倒也没到你说的那种程度。”   至少一路走来,田间稻浪金黄,劳作者勤恳,一处处瓦房屹立,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也想不到几月前还是穷的叮当响一县。   舟舟轻叹,这几月谢砚早出晚归,经常在书房一待便是半夜,人是可见的憔悴了,但精神气尚好。   “梅县之贫困,是我在京城从未听见过也未听过的。”   她说这话时,神色显然没了刚刚的淡然,而是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迷茫。   作为当今最宠爱的玉华帝姬,她所见最贫穷的也是皇城根下住着低矮瓦房的卖鱼翁,哪里见过这些连瓦房都没得住,只能住草屋的人家。   秦萧暄没说话,舟舟却接着说。   “我一直以为父皇治理下的江山河清海晏,国泰明安,毕竟京城里的人总说父皇仁善,是天下少有的仁君……”   “姐姐。”秦萧暄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父皇是仁君,他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才造就了如今盛世,但天下那么大,总有陛下顾及不到的地方,陛下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这大秦的江山是要一代又一代的君主去造就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舟舟愣愣的看向他,良久忽然一颤,“萧暄你……”   秦萧暄打断了她的话,“我也想让它变得更好,姐姐难道不希望吗?”   舟舟目光复杂,“可是大哥哥他……”   秦萧暄轻笑,“大哥哥他只爱他的琴棋书画。”   舟舟沉默,复又道,“那你应该知道三哥哥一直都虎视眈眈。”   秦萧暄伸手轻轻扯了扯舟舟的袖子,这是他小时候向舟舟撒娇时常做的动作,只是长大后就不常做了。   这让舟舟想起了秦萧暄小时候乖巧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到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弟弟长大后有了这么大的野心。   “姐姐不要担心,就算……也有谢砚护着你。”   至少因为这点,秦萧暄不会看不惯谢砚,谢家之权势底蕴,区区皇权更替根本影响不到他们。   *   谢砚本想着这几日陪着舟舟一道迎赵王,但梅县如今的发展正是如火如荼时,好些事情都离不开他,收到信的第二日他因公务不得不离开。   当日忙到下午才勉强收工,便见家中小厮前来,说赵王到了。   谢砚回知道了,便打算携下属回府,却在路过一处草丛时瞧见一只蹲着不动的白兔,见人来了也一动不动,颇感奇怪,于是上前细看才发现兔子的脚受了伤,动不了才蹲在原地。   他瞧这白兔子,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家中那位夫人,她同他说话时有时候也像一只兔子,软绵绵的。   心思一动便让建为抱着兔子一道回府了。   谢砚回来时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门口迎他的夫人,夫人每日都会等他回来,早些回来她便在门口等他,晚些回来她便在房中候他,而夫人今日似乎格外开心,他心想许是赵王来看她,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所以才这般开心。   他看着她笑,自己也禁不住想笑。   “郎君今日怎么如此开心?”   谢砚听到夫人的话抿了抿嘴克制道,“今日路上捡到了一个小东西,见到第一眼不由想起夫人,于是便带了回来。”   若是夫人喜欢,那他就送给夫人,她送他莓树,他便送她白兔。   想到这谢砚又不由的想笑,在京城时他所见平常夫妻相赠,妻子赠丈夫的常是亲手做的荷包或衣衫,而丈夫赠妻子的常常是些金钗首饰,要是往常,他定然觉得这没什么,如果让他选一样赠给夫人,他或许也会送金钗首饰。   但成婚至今,夫人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不是亲手做的衣衫或荷包,而是她亲手种的莓树和围着莓树的篱笆。   很让人意外,但他却十分喜欢,如此他若送了金钗首饰,似乎有些过于一般。   本想着送些什么好呢,没想到今日便被他碰见了,只是第一次送姑娘礼物,他内心依然有些忐忑,但平日里表情温和惯了,别人竟也瞧不出他的忐忑不安来。   夫人眨了眨眼,露出一抹疑惑。   “这世上居然还有和我相像的东西?”   她的声音格外疑惑不解,令听了的谢砚心头浮起浅浅的得意来。   当然有啊,今日便被他遇到了。   想到此他转身小心翼翼的将藏在建为怀里的小兔子抱了出来,低头轻轻抚过它的绒毛,小兔子乖乖的呆在他的怀里,一时相得益彰到说不上谁衬了谁的风光。   但在舟舟眼里却觉得,若天上的嫦娥是男子,怕就是谢砚这般模样。   是风姿迢迢,玉树琳琅。   她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谢砚这般好的人居然成了她的郎君,这么好的人,可不得好好疼着些。   “夫人?”   “舟舟?”   “啊?”,舟舟回过神看向谢砚,见他眼中疑惑,舟舟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他怀中白兔,忽然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谢砚居然这么温柔的抱着一只兔子。   ——要是兔子成精了还不得和她抢谢砚!   莫名看这只兔子有些不爽起来的舟舟左看右看,越发觉得不对味。   而谢砚却道,“路过一丛草地时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像极了……”   他似乎有些羞赧,看了舟舟一眼,小声道,“像极了舟舟……”   “故让建为抱了回来,想要赠予夫人,只是不知夫人喜不喜欢。”   他说这话时才表露出些许忐忑来。   “若是夫人不喜,待它伤好我便差人放了它。”   舟舟一听,那哪成!   这是谢砚送给她的礼物,她供着都来不及这么能放了!   不成不成,就算吃了也不能放!   “我当然喜欢啊!我向来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只是在宫里母亲不喜欢便不许我养,谢谢郎君相赠!”   完全不知道舟舟残忍的就算吃掉兔子也不能放走的谢砚,以为舟舟真心喜爱它,顿时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夫人喜欢就好,以后夫人若是想养些什么就养吧,砚不会不喜的。”   听闻舟舟以前想养却被贵妃拒绝,谢砚心想,夫人既然嫁给了他,即便不及陛下给的万分之一,但只要他有,他一定给她。   作者有话说:   舟舟对谢砚:我疼你!   谢砚对舟舟:我给你!   求收藏打滚求评论呜呜呜! 第八章   来的太早被安排休整一番才出来的秦萧暄,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姐姐和谢砚互诉情肠的画面,顿时如鲠在喉。   “咳咳!”   一声刻意的咳嗽让门口俩人动作一致看向他。   秦萧暄:……   秦萧暄恶寒,当真是夫妻,居然动作都一样,晦气!   想归想,许是自古姐夫和小舅子关系如同媳妇和婆婆,总有一方看不惯另一方,秦萧暄前会儿还想自己就算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也不会讨厌谢砚的,然而当真的和谢砚面对面,什么不为难不讨厌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姐姐以后要和别的人好了!   “谢家公子,别来无恙。”   好一个谢家公子,是要多生疏有多生疏。   谢砚听出了秦萧暄的不悦,心想自己可是哪里糟了这位殿下的不喜,便不动声色。   “臣近来安好,多谢殿下关心。”   秦萧暄一听,差点一口唾沫吐出。   呸!   谁关心了!   不要脸!   舟舟看着俩人你来我往,岔开话题道:“萧暄打算何时回京?”   她本意是想知道秦萧暄要待多久,也便更好安排,可这话落在秦萧暄耳中却觉得自家姐姐嫌弃自己,让他赶紧滚!   顿时表情一变,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姐姐……”   舟舟一看他表情,顿觉头皮一麻!   秦萧暄小时候乖乖巧巧,但只要一受委屈就会向贵妃告状,别看贵妃平日里只负责美美美,但她出身不高,十分信任棍棒教育,这点陛下都拗不过来。   所以小时候不光舟舟被打过,秦萧暄也被打过,他俩小时候感情虽好,但并不妨碍看对方被打。   最可恶的是,小时候的秦萧暄热衷于告状!   特别是一露出这种表情,就表示他要告状了!   可恶!   一想到贵妃手里那把祖传的戒尺,舟舟成功被威慑住,捏了捏谢砚的手,连忙看向秦萧暄:   “自我出嫁后咱们少有相聚,若是父皇不着急着宣你回京,不如多待会儿?我也甚是想念弟弟的。”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成功让秦萧暄憋回了委屈。   “……当真?”秦萧暄语气依旧存疑,显然还没被舟舟哄过去。   假的。   他们可是小时候一起撅着腚炸马厩差点让皇宫成马场的好姐弟!   她好怕谢砚知道!   但不管舟舟内心有多么惊恐,表面依然不动声色。   “当然是真的,我有骗过你吗?”   说到这,秦萧暄下意识想开口,“有啊,你把父皇的……”   “萧暄!”   舟舟笑着轻咳,“我们先进去吧。”   姐弟俩人对话时谢砚一直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想着夫人与赵王关系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好,想来像夫人这般温柔的人待谁都是温柔可亲的。   想到此,谢砚觉得就算赵王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会因为这点不喜欢而与夫人心生隔阂,毕竟往后与他相伴的终究是夫人。   谢砚自己都没发现,如今他对舟舟的态度早已与当初截然不同。   接旨时他曾想,他只要与帝姬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此生相伴到老便足以。   如今他却想,希望以后每时每刻,都能见到她。   “郎君?”舟舟落后半步跟在谢砚旁。   “嗯?”谢砚看向她。   舟舟犹疑道,“秦萧暄从小就爱胡说八道,若他以后同你说我的事,你别信好不好?”   话一说完,秦舟顿时想给自己来一巴掌。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如何杜绝秦萧暄那张开光的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想来想去好像真的没有办法,她若是敢同秦萧暄说,秦萧暄这张小嘴肯定叭叭的同谢砚说,后果不堪设想!   她有些不安的看向谢砚,生怕他问为什么,届时她还要绞尽脑汁解释。   谢砚只是愣了一下,浅笑回道:“嗯,我不信。”   居然真的什么都没问,舟舟也是一愣。   她扯着帕子想,谢砚果然还是谢砚,在他眼中自己虽为她妻,恐更为他君,君既言,臣便不得不从。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了解自己吗?   想到这她又觉得自己有病,明明不想他问,而当谢砚真的什么都不问时,她又开始怀疑他。   妈的智障。   可是她又不由自主的联想,谢砚与她成婚时刚刚失恋三月,成婚不久便远赴上任,一来这便兢兢业业搞事业,就算她想同他谈也只得秉烛夜谈,更多的时间便是连夜谈也没有。   说点不好意思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谢砚好过了,不是不想,是谢砚太他娘忙了,忙到睡老婆的时间都没有!   一时竟有点同情自己。   一行人穿过长廊到前堂,晚膳已准备妥当,三人都是出身高华之人,自然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用完了饭,随后谢砚主动邀请秦萧暄散步消食。   舟舟心里头有所顾忌,但心知他俩怕是有话要说,于是便识趣的回了内院。   *   这边秦萧暄与谢砚散步于花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丛结果的蓝莓旁。   “姐姐能跟着你来这,是想好好和你过日子的。”秦萧暄忽道。   谢砚看着那丛蓝莓,想起那日回府看到的一幕,温婉端庄的夫人认真的种着一棵小树,高兴的同他分享自己的发现。   “我知。”谢砚道。   谢砚知道公主喜欢他,喜欢到不顾他那曾经的过往,一心只想嫁给他。   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便对与他一样的她带上了同病相怜的理解与包容。   可这样的怜惜,当真是她想要的吗?   “谢砚,你还想着别人吗。”   那个别人是谁,俩人心知肚明。   “我……”谢砚声音喑哑,他想说他已经很久没想了。   可他曾经想过,便觉得就算很久没想,也是想过的。   秦萧暄看着谢砚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懂,顿觉胸中有一口郁气难纾,一拳挥向谢砚,谢砚本可以躲开,可他却没有躲开。   是他对不起她,这一拳便该是他受着。   “谢砚,你当真狼心狗肺!她愿陪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苦日子,你便是这般回报她的!你若当真不想娶,当初父皇赐婚前派人来谢家说事时你拒了就是,何苦认下这份亲苦了姐姐一辈子!”   便是养只狗也知道对待它好的人摇尾乞怜,可谢砚呢?   连狗都不如。   秦萧暄冷静的很快,在确定谢砚依然无法给予她想要的东西时,他就做下了决定。   与其相信脆弱的婚姻,还不如相信他这血脉相连的弟弟,没有谢砚他这个做弟弟的难道就护不住她了吗!   “我们秦家确实出身微寒,比不上你们这些门阀世家,但如今天下是秦家的,姐姐是大秦的帝姬,便是你不愿也有的是人配得上她。”   “谢砚,你若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待三年后回京,便自请离去,放她自由。”   谢砚垂头靠着墙,口中隐有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下,听到秦萧暄的话,他恍然抬头。   自请离去?   什么自请离去?   “什……”谢砚声音恍惚。   “秦萧暄!!”   一阵怒喝乍然响起,谢砚和秦萧暄一同转头,就看到廊下举着棍子的佳人双目闪着火光满脸怒容,看到他俩看过来,顿时蹬蹬蹬的冲了过去。   舟舟气的吐血,当时他俩去散步时她就觉得心神不宁,等下人来报说秦萧暄和谢砚在花园打起来了,吓得她想都没想操/起棍子冲向花园!   啐!这小子头一天来就开始上房揭瓦,居然唆使谢砚与她和离!看她不打断他的腿!   “秦萧暄!你找死啊!”   舟舟是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好不容易刷了几个月的好感,刚刚才有点起色就差点被秦萧暄这小子弄崩,他娘的扫把星!!   秦萧暄看到冲过来的舟舟条件反射的拔腿就跑!   “姐姐!姐姐!你打我作甚!我可是你亲弟弟!我是你弟弟啊!!”   舟舟大喝道,“你不是!你是何方妖孽!要这般坏我家庭破碎!好歹毒的心肠!”   秦萧暄听了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姐姐!我是为你好啊!那谢砚根本不喜欢你!他还喜欢王家那庶女呢!你何必蹉跎岁月给他人作嫁衣!”   舟舟冷笑一声,“我与驸马相敬如宾万事安好,我自己心满意足你还有什么不满?你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萧暄一听,顿时也气了,“好你个秦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到时候被谢砚弃了别来找我!”   舟舟一杆子打在秦萧暄的屁股上,打得秦萧暄捂着屁股嗷一声!   “才不找你!快滚回去睡觉!”舟舟呵斥道。   秦萧暄冷哼一声,捂着屁股头往外走,嚷嚷道,“你等着吧!我要告诉母妃你揍我!你个坏东西!”   “秦萧暄!你还在穿开裆裤吗!”   这么幼稚!   这狗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告状精!   等秦萧暄终于哼哼唧唧的离开后,舟舟才想起在场还有个人,那个让她偶像包袱八百吨的相公!   舟舟:……   舟舟转头看向站在墙角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夫君,谢砚表情还有些呆滞,显然还未回过神,她咳了咳,端起往日的知书达理走向他,“郎君我刚刚……”   这手刚抓住谢砚的衣角,他就却全身一颤,吓得舟舟立马松手!   “我不碰你!你还好吗?”   谢砚这才从刚刚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回过神,看向温柔凝视自己的夫人,良久才默然道,“我……没事。”   舟舟松了一口气,却又默默提起了一口气,不动声色道,“妾身还以为郎君吓到了,其实妾身与萧暄从小如此,打打闹闹习惯了,郎君勿要在意。”   可千万别在意!!!   谢砚默默侧头,“我不在意……”   舟舟一听,偷偷松了口气,却听他又道,“只是……”   她一口气还没松,听到谢砚的话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硬生生忍住了岔气!   “咳,郎,郎君讲。”   谢砚视线移向他家夫人手上不知哪里找来的烧火棍。   “夫人可否先放下手里的东西……”   舟舟手一抖,铁制的烧火棍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郎君,你,你听妾身解释……”   作者有话说:   舟舟:啊啊啊啊啊!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 第九章   “郎君,你,你听妾身解释……”   舟舟咽了咽口水,她刚刚追着秦萧暄打的举动显然崩了秦舟的人设,只是不知为什么因果没有把她踢出这个世界。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本质上只是一个书灵,而她所有的情绪都是秦舟这具身体赋予她的,唯一的担心也只是执念过于强大而压制本性,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不可能毫无原因的爆发。   所以。   她只是崩了谢砚眼中的秦舟,而真正的秦舟幼时确实打过弟弟的屁股,干过那些蠢事。   秦舟表面是端庄的玉华帝姬,但内心也许隐藏着不羁?   可能是暴力狂?或者是打弟机?也有可能是个隐藏怪?   想到这舟舟松了一口气,她向谢砚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来,既然端庄人设已经崩塌,那就直接拿出本质吧。   谢砚显然没见过这样的舟舟,舟舟在他眼里永远都是端庄娴淑而自持,是从未露出过如此可怜的表情,虽有些疑惑,但作为男人,尤其是丈夫,面对这样的妻子就算心里有太多不解,他也下意识去安慰她。   “没事,我没有生气,夫人莫哭。”   他声音柔和,看着眼前的舟舟,想了想,还是轻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慰。   舟舟没想到吓到的是谢砚,反过来安慰她的还是谢砚。   她趴在他怀里默默吸了一口气,如冬雪般凌冽的气息环绕着她,令舟舟下意识想要伸手抱住眼前之人。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得体?你看你翩翩君子,温润如玉,本以为娶了一个端庄贤淑的夫人,没想到夫人端庄是假,母老虎才是真!你不觉得被骗了?”   谢砚听到那句‘母老虎’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有这么形容自己是的吗?   舟舟听到笑声,默默锤了他一把,谢砚连忙轻咳止住,现下可不是追究夫人是不是母老虎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得哄好夫人。   “没有,砚很高兴,”谢砚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缓缓道,“我与夫人成婚至今,夫人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执掌中馈,尽妇之则,砚与夫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砚并无不满,深觉感念,时叹自己何德何能,以娶夫人成家……”   谢砚平静的诉说,今日的月亮格外明亮,照的庭下如积水空明,也照的舟舟的心愈发柔软。   “但砚也并不希望夫人只顾他人。”   谢砚低头看向怀里的舟舟,无言浅笑。   “这几月我过的很快乐,便希望在接下来的年岁里你也要快乐些,不为他人,只为自己。”   最后那段话谢砚是在舟舟耳边说的,清浅的气息让舟舟红了脸,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靠在他颈侧,小声在他耳侧道:   “妾亦与郎君同愿,望往后岁月与郎君相伴,莫失莫忘。”   谢砚抱住她,轻轻嗯了一声。   ·   翌日一早,三人同用早膳,秦萧暄默默啃着饼观察舟舟,他心想就算昨日她打了自己一顿,但谢砚想着那王四姑娘是事实,就她这性子能忍?   本以为今日能见到他们相敬如冰,他甚至暗戳戳的想如果和离,他立马带姐姐回京,做公主不快乐吗?在这旮瘩受苦不说,郎君还三心二意,要他肯定立马和离!   却没想相敬如冰没看到,狗粮倒是吃了个撑!   只见谢砚亲自盛了一碗清粥递给舟舟,言语间叮嘱小心烫口,只要舟舟眼睛一看哪儿,他立马安排上。   马屁精!   秦萧暄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心想昨日闹到那种地步今日还能和好,这谢砚城府之深真是不可小觑。   舟舟喝了一口粥,看向一旁吃饼子的弟弟,轻咳一声放下碗,拿起帕子拭了拭嘴看向他,“你今日若无事便同我出去一趟,我有些事要让你做。”   秦萧暄看向舟舟,满脸拒绝,他是来做客的,不是来干活的!   “什么事还要劳驾本王?”   老子是赵王,让我去干活?不合适吧?!   舟舟冷哼一声,“你这昨日一来便闹了那么大一出,若让你闲着没事指不定家都要被你拆了。”   秦萧暄一哽,十分不服气!   “我那是为你好!”   舟舟立马反嘴,“你那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秦萧暄被她一怼,眼睛微微睁大满脸不可置信,随后像是伤了心,饼也不吃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瞧着甚是可怜。   舟舟看他那样便只大约真的不开心,顿时也软了心,语气柔和道,“我与郎……与谢砚之事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与他相敬如宾感情笃定,不可否认他曾经……”   舟舟看了谢砚一眼,见他表情未变,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无言一笑,看谢砚如今的态度已经能看出他早已放下那段感情,既已放下,又怎能让她不喜?   再看秦萧暄,心知今日若是不说开,俩人必然还生嫌隙。   “……那些事,但也需知有情未必白首,同去常不同归,今日我做他妇,他能待我如此我已然心满意足,至于他想,我不求,只求此生陪在他身边,萧暄,这就是我想要的,你懂吗?”   这话让秦萧暄与谢砚都愣了,秦萧暄从不知自己那一向高高在上的姐姐对谢砚用情至深,深到即便他不爱她,也要留在他身边。   而谢砚愣了,不仅因为他从不知道她是这样的想法,更是她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他又怎能不动容。   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了一下,酸酸麻麻的让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自她那一番自我剖析后,秦萧暄对谢砚观感之复杂,但对舟舟显然更复杂,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自暴自弃的想,爱咋咋地,他不管了!   ·   本是炎热酷暑,但山中清凉,倒也感受不到多大热意,只是被迫出门,难免看哪哪不顺眼,所以一路上秦萧暄一会儿踢踢草,一会儿抱怨蚊虫多,反正就是不爽!   舟舟翻了一个白眼,“有完没完!”   秦萧暄哼了一声,“没完!”   行吧。   舟舟有点后悔,云杉呼哧呼哧的跟在后面,她是知道自家夫人要做什么,听到赵王殿下的话便道:“夫人是想给殿下看一个东西,那是夫人准备了好久的!”   秦萧暄一听,准备了好久?难道是给他准备的?   顿时对自己恶劣的态度感到些许愧疚,轻咳道:“既然是姐姐准备的,那我,那本王看看也无妨。”   一行人翻山越岭终于到了目的地,舟舟看向眼前一簇簇结满果实的低矮灌木,只是丰收的时间未到,只有零星成熟的蓝紫色果实,但这也让舟舟很开心。   她拉着云杉准备采摘,侧头瞧着一旁干瞪眼的秦萧暄,想了想顺手把自己手里的篮子递给他,在秦萧暄一脸懵逼的表情下指着前面道,“你也帮忙采,就那熟了的你采来放到篮子里就好。”   于是一脸懵逼的赵王被他亲姐姐拉着采了一上午的野果子,深觉自己堂堂赵王的威严被践踏!   实在可恶!   他是赵王!   他可是赵王!   秦萧暄一边恶狠狠的采摘一边瞪眼看前面主仆二人,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来此,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在他姐姐眼里他肯定不如谢砚!   虽然早已被迫知道了这个事实,但依然很心酸,酸的秦萧暄嘴里泛酸,随手摘了一颗果子塞嘴里,一吃,更酸了!   贼老天!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才赶在中午之前打道回府,秦萧暄看着手里的东西,又看向舟舟。   “它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山中常见的野果子罢了。   什么给他准备的,秦萧暄是不信他姐姐真能预见他到来,定然是早有准备,只是想不通她为何如此重视此物。   舟舟忽然觉得就算是上位者,看的太高太远就容易看不到小而低。   “你知道颖州的歙县吗?”   秦萧暄当然知道,歙县以盛产歙砚闻名,一块歙砚价值千金,乃门阀士族争相追捧的珍品,想到这他联想到刚刚山中莓果,看向舟舟。   “你也想让这东西成为梅县的……”   “特产。”舟舟接道。   “特产?”秦萧暄咀嚼这两字,觉得形容的甚为贴切,但这一个小小的果子能卖出千金之价?   舟舟闻言笑道,“当然不能,这东西采了可长长了就采,又不像砚石用一块少一块,自然卖不出千金之价,但虽卖不出千金,可若经营得当也能为百姓带来一份进项,难道不好吗?”   况且,就算失败又如何,总要不断尝试嘛。   秦萧暄总觉得自从姐姐嫁给谢砚,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离开了皇宫她忽然就自由了。   “……你这是为了谢砚才如此的?”秦萧暄酸溜溜的说。   舟舟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叫为了谢砚,你要知道谢砚才是给我们家干活的,我这能叫为谢砚吗?我这是为了自家!”   说的好大义凛然,说的秦萧暄无法可说。   毕竟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天子掌管天下,而谢砚乃天子门生,谢砚给他们家做事叫做官,但也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人,可他们给自家做事能叫打工吗?   显然不能。   秦萧暄:有被说服到。   “那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东西?”秦萧暄问舟舟。   舟舟看着手里的篮子,眼珠一转,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术,“想你早晚要走,我又与父皇母妃多月未见,总要让你捎些东西回去,以尽女儿一片孝心。”   这可是她想了半个月才想到的办法。   天子可是她亲爹。   有什么比被天子认可更高级的营销吗?   没有!   作者有话说:   谢·高级打工人·砚:谢邀,人在山里,还在种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职。   舟·压榨打工人·舟:我助你一臂之力!   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 第十章   舟舟当然知道要将新鲜的蓝莓运回京城成本太大,于是回去之后便极尽巧思做了几罐蓝莓酱,蓝莓糖,蓝莓果茶,云杉在一旁记录,将制作过程记的明明白白。   成品完成后,舟舟先是邀请谢砚,秦萧暄品尝,一脸期待的看向他们。   “怎么样?可还行?喜欢吗?”   秦萧暄组织了一番,下意识保守道,“尚可。”   只是尚可啊。   舟舟有些失望,于是看向谢砚,“郎君以为呢?”   谢砚心知赵王行事喜欢留一线,话不喜太满。   “我很喜欢。”   舟舟失望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但还是犹疑道,“真的吗?你不会哄我吧?”   秦萧暄看谢砚这副马屁精的样子,深觉这样不行,本来心都偏到天边了,在这么下去那秦舟迟早被他哄的不知天南地北!   于是秦萧暄又抢道:“不过父皇大约喜欢的,你做什么他都喜欢。”   秦萧暄看向谢砚,心里哼了一声,不就是哄人吗?姐夫可以,弟弟难道就不可以了吗!   呸!   才不是姐夫!   舟舟当然知道啦,所以心里也尚且稳当,只是心觉这东西许是还要改造,光靠陛下的镀金可不行。   “那,你觉得哪里不行?”   舟舟看向秦萧暄,很是认真的询问。   这一问就把秦萧暄问住了。   哪里不行?   这……   事实上完全没有,糖果甜中带着果香,茶与酱也有独特的风味,而他这么说也只是习惯使然。   毕竟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话说太满容易出事,只是今时今日才知有时候话说的不满也容易出事。   秦萧暄犹豫了一会儿,“我觉得很好,若以京中那群富贵人的口味来讲,稀奇而少的东西总能让他们趋之若鹜,尤其是……”   他低声道,“……上面喜欢的。”   一看就是很了解这群乌合之众。   ·   秦萧暄在梅县待了三日便待不下去了,被催促着送东西是主要原因,其根本原因是受不了这对夫妻无时无刻的强制撒狗粮。   秦萧暄一走,舟舟便让人安排起来,开始制作蓝莓酱、蓝莓糖和蓝莓果茶。   东西肯定是能走的,但到底能走多少却让人摸不着底,这种忐忑直到半个月后有人千里迢迢前来梅县收购蓝莓衍生品后才彻底打消。   原来当时秦萧暄将东西带回京便马不停蹄的进宫献给皇帝,所谓来得好不如来的巧,彼时皇帝正在御书房与众臣论政,赵王原打算等人走了再进去,怎知陛下听闻赵王归来又知道他刚刚看完亲姐,思女心切便直接召了秦萧暄进去。   陛下东问西问想了解爱女现状,秦萧暄事无巨细,顺便献上玉华帝姬亲自准备的梅县特产,皇帝一看是女儿特地给他准备的,自然开心的不行,当场尝了尝,深觉不愧是他女儿,做什么都好吃!   吃着吃着又瞧见一旁眨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臣子,作为领导终于反应过来吃独食着实不好,便勉为其难的分享给各位,各位得了赏赐的大臣自然诚惶诚恐,知晓这可是玉华帝姬亲手所制,一回家便让全家整整齐齐的行了一番注目礼,最后小心翼翼的分享给家人。   甜食总是格外让女人小儿喜欢,贵妇们喜欢蓝莓果酱和蓝莓茶,而小儿们则喜欢蓝莓味的糖,但赏赐的东西少,总有吃完之日,那些家里宠孩子的看着因为没糖而闹腾的小儿颇感头痛,但这毕竟是御赐之物,总不能向皇帝要吧。   本来是头疼的不行,后来不知谁说这东西是梅县特产,那边盛产蓝莓制品,于是喜出望外的让下人去梅县多多买些回来!   而京城的商人嗅觉总是格外敏锐,在有人询问这蓝莓时便觉其中商机,又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东西最初是皇帝御赐众臣,一时在京城贵妇圈颇受各位夫人喜爱,再知这东西产自青州梅县,于是当日便有商人开始派人去梅县收购。   要知道贵人的钱有时候十分好赚。   知道来龙去脉的舟舟有些咂舌,她本意只想让梅县蓝莓先到陛下那镀个金,也知道镀金的东西必是遭京城人喜欢的,到时候把东西运到京城去卖也不愁销路。   然而到此刻才知道秦萧暄当初所说的‘趋之若鹜’是何等盛况。   有钱赚就有人干,商人当然首当其冲,率先找到产地开始大批收购蓝莓制品准备带回京城赚差价。   而京城那边大约问的人很多,且那边的人向来不是差钱的主儿,所以收购蓝莓的商人也不抠搜,以每斤十两银子的价格收购蓝莓糖,要知道普通的糖一两才十钱,比起普通的糖来,这蓝莓糖俨然算得上天价,且这还是批发价,若是零售。   舟舟:不敢想。   她本以为卖的好的会是蓝莓果酱,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蓝莓糖,这下连运到京城的路费都省了。   不过这也有原因,如今这时代还没有水果糖的概念,所以吃第一只螃蟹的梅县自然赚的盆满钵满。   一时她开始想要不要开展卖果糖的副业,想着便举笔开始作企划书,先测试梅县能种哪些水果,届时可以尝试做多种口味的果糖,梅县脱贫致富指日可待!   谢砚知道后愧觉自己不如夫人,但舟舟却同他说。   “你是梅县父母官,你能让全县人吃饱穿暖自给自足已然是大大的本事了,我做这一切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比起你来我才是自愧不如,我何来那么大的本事喂饱全县呢?”   时间过的很快,八月中旬时稻鱼长大了,梅县展开了如火如荼的捕鱼行动,舟舟对捕鱼这种行为带着谜之热情,所以即便天气热也拉着云杉一道看热闹去了。   田间地头的人来人往,大家一筐筐的把鱼运出去,舟舟看了咋舌,没想到小小一块田地能养出那么多的鱼儿来!   ——哗啦!   一阵水花闪过,舟舟低头看去,她脚下田埂旁的一处积水潭中有一条稻鱼不停游动,似乎发觉自己命运的终点即将来临,十分躁动不安。   “云杉!”   舟舟一把抓住云杉指着那条鱼,与其难掩激动。   “快!快把它捉了,今儿个回去炖汤喝!”   云杉应了一声便打算下去捕鱼,舟舟表情犹豫,看了看周围,偷偷道,“云杉,我也想抓。”   云杉一听自家夫人想要亲自抓鱼,瞬间头发竖起,那哪成!   不说水中污浊,便是殿下万金之躯,赤脚下水被人看去了怎么办!那是万万不成的!   云杉表情严肃,“不行的殿下,你不能下水,这鱼便让奴婢来抓吧。”   舟舟听了难掩失望,‘哦’了一声蹲在田埂边看云杉捉鱼,只是没想到小小的一处积水潭藏着的并非一条鱼,云杉捉了一条又一条,舟舟只能跑去向别人借了篮子才能装下,最后那小篮子也被装满了。   舟舟看着一篮子鱼儿,开始盘算着做些啥,炸鱼、烤鱼、酸菜鱼……   想法很美好,但她没忘记这筐鱼是从别人田里捉的,便让云杉找主人家买下,只是那主人家知道买鱼的是知县夫人后,死活也不肯收钱,只道夫人拿去便好。   最后舟舟到底没给出钱,白女票了一筐鱼,心情甚是复杂,于是回家就做了一大桌全鱼宴,看的回来的谢砚一愣一愣的,心想夫人最近是爱吃鱼了?   舟舟看到谢砚连忙招呼,“郎君回来啦!快坐下尝尝。”   谢砚被夫人拉着喝了一口鲜美的鱼汤,舟舟也美滋滋的喝了一口,甚觉自己这碗鱼汤乃全鱼宴就中翘楚,集鱼肉之精华于汤之中,鲜而不腥,滋味甚美!   只是舟舟喝着喝着忽然觉得这鲜美的鱼汤回过味来怎么有点发腥,她不信邪又喝了一口,发觉不是自己的幻觉,这腥味甚至让她隐隐有些作呕,于是默默放下汤扒拉了一口饭压下不适。   好端端的吃着饭,要是她吃吐了实在扫兴!   那碗鱼汤便被她放在一旁再未动过,待谢砚喝完汤看到一旁直挺挺坐着的夫人时,心中略感疑惑。   “夫人怎么不用?可是不喜?”   舟舟不想说她被自己做的汤恶心到了,于是她强笑着再次端起汤喝了一口,那鲜腥的味道直冲脑门让她神魂荡漾!而刚刚被一口饭压下去的不适瞬间拔高数倍,她再也忍不下去,啪的放下碗侧头干呕。   边吐边欲哭无泪,她居然真的被自己做的汤恶心吐了。   谢砚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她,显然他也被舟舟吓到了,可依然强撑着精神转头对门口的下人道:   “快去请大夫!”   下人慌忙离去。   “夫人?夫人,夫人……”   唤到最后他声音止不住发颤,脸色也愈加苍白。   舟舟呕的难受,但她更气恼,她居然被自己做的鱼汤恶心吐了!   这是什么绝世打脸现场!   可更让人绝望的她居然停不下来,呕的眼眶都红了,最后不的不妥协的指着那碗鱼汤哽咽道。   “快,快拿走,我……呕!”   谢砚连忙让人把汤端走,这萦绕的味道终于消失,舟舟总算缓过神来,许是刚刚用了太多力,全身绵软无力,身子止不住往下滑,谢砚连忙揽住她让舟舟的靠在自己身上,舟舟抖着手用帕子擦了擦脸欲哭无泪。   她丢了好大一个脸!   “郎君……”   谢砚看舟舟红着眼泫然欲泣的模样,虽心中愈发不安起来,但还是柔声安慰她。   “无事的,大约这汤做的不好,你不喜欢而已,我也觉得不好喝。”   ——这汤做的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喝。   舟舟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舟舟:谢邀,并没有被安慰到。   谢砚:……   啊啊啊,求收藏!求评论! 第十一章   等舟舟再睁眼时还有些迷茫,她下意识想要起身。   “夫人醒了!”   “可还有哪里不适?”   谢砚小心翼翼的扶她,活像她是个易碎的物品,此时的谢砚不光动作轻柔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小心谨慎,舟舟观察的仔细,心里不由一咯噔。   谢砚虽平日里温柔君子,但绝没有如今这般对她的一举一动带着十足的慎重,舟舟心里一沉,心想自己莫不是生病了,但还未来得及询问却听云杉喜悦道。   “夫人!您已有妊两月了!”   舟舟有些懵,原来她不是生了重病,是……   怀孕了?   她下意识低头,很难想象如此平坦的地方居然能孕育出一个全新的,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依靠她而生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新奇,新奇到让她觉得神奇,她从来知道人类的繁衍是靠父母的结合与母亲的孕育,这种繁衍方式对于靠着执念而生的书灵来说很难理解,却又因为生而知之而司空见惯,正如她穿越伊始明知这具身体有父母却又无法理解这种关系一样。   现在的她对于这个可能还没生出意识,却迟早会长大的生命也带着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这不仅仅是她与谢砚的孩子,这更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一个靠她而生长的生命,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命。   一个从来不理解血脉相连的灵魂,却在孕育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一个灵魂。   这种陌生的感觉并没有令她感到快乐,反而让她有些恐惧,可她又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于是她问他。   “那你开心吗?”   如果谢砚开心,那她便开心。   谢砚听到她的话一愣,她语气过于平淡,平淡到他的心也不由跟着下沉。   谢砚斟酌良久,轻轻问她,“你不开心吗。”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微不可闻,生怕惊扰了她。   舟舟闻言一愣,她开不开心?   想了想,她看向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这里面有个生命。”   谢砚低低‘嗯’了一声,“你和我的。”   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又想要告诉她什么。   舟舟抚上肚子,表情迷茫,“我以后会是母亲,你以后会是父亲,我……”   她好像有点害怕,她看向谢砚,缓缓露出一个快哭的表情,她似乎真的要哭了,“……我有点害怕。”   她看向谢砚,“我做不了一个母亲的,谢砚,我不是一个母亲……”   她迷茫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她在害怕,在退缩,却又在寻找一个答案。   谢砚伸手握住她,云杉极有眼色的拉着下人退出寝室,心里不由有些担忧如今殿下的状态,她本以为殿下知道这个消息应该是开心的,只是事情好像并非她所想,可殿下那么喜欢谢砚,她又怎么会……   云杉叹了一口气。   寝室内,谢砚将妻子揽入怀中,他抱着她才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不安,他安抚的抚过她的发丝,声音是一如往常的柔和,乃至温柔到极致的抚慰。   “舟舟……”   他总是将她的名字唤的那般温柔,让舟舟稍微平静了一点,她低低‘嗯’了一声,“谢砚。”   谢砚叹了一口气,“你没做过母亲,我亦没做过父亲,我与你一样,对他……”   他垂眸,“不知所措。”   舟舟抬首看他,谢砚把她抱在怀里,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颚,相比于初见,他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他好像沉浸在思绪里,感受她的动作下意识的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间。   “没有人生来便能做父母,如你,如我,如果他没来,或许我们这辈子也学不会如何当好父亲母亲。”   “可是……”   谢砚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他来了,选择成为谢砚与秦舟的孩子,他相信我们可疑做好才会选择我们。”   他像冬夜里无声飘落的雪花,轻柔到不可思议,又是那般剔透晶莹。   “舟舟不要害怕,他只是想来这个世界看一看,正如你与我来到这个世界,最初也只是想来看一看,只是没长大之前他需要我们的保护,需要我们的照顾,直到他长大,直到他选择去看更多的风景。”   所以不要害怕,这个世界如此美好,他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舟舟沉默良久,谢砚便抱了她良久,直到她缓缓伸手回抱他,眸中闪过璀璨星光,“那,我要和你一起照顾他。”   “好。”谢砚轻抚她柔软发丝,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他与妻,即将迎接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一个他血脉相连,此生难以割舍的存在。   他曾肩负起家族的责任,也曾担负起无数人的未来,可当他知道自己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子嗣时,这些重担与希望忽然就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因为他即将拥有新的责任与使命,一个名为父亲的使命。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田间稻子成熟,金黄的稻浪掀起阵阵稻香,梅县进入了新的丰收季,今年的风调雨顺足以让大家过个好年,所有人喜气洋洋。   舟舟直到坐稳三月才提笔写下两封家书叙述近日的情况,以及自己怀孕的消息,一封送到谢家,一份送到皇宫。   先回的是贵妃的信,附带上陛下的问候以及一堆补品,贵妃叮嘱了孕期需要注意的事,还特意派了熟悉照顾孕妇的嬷嬷,嬷嬷千里迢迢赶来便在知县府住下了。   后来到的是谢家的信,谢家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毕竟谢砚作为谢家未来的支柱,能早早拥有自己的嫡子无论哪种程度都是天大的好事。   谢夫人也差人送了些东西,有适宜孩子穿戴的绵软布料,补气佳品,算是尽了婆母之义,也看得出他们十分重视此胎。   舟舟看完便收了起来,她依然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只是谢砚多了一项内容,不知道他又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说胎随母教,他作为父亲也不能不教,所以每日雷打不动的给她念书,可每次他念完她总会睡着。   今日也是如此,舟舟一躺到榻上就忍不住开始打盹,谢砚搬了一个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她对面,翻开一本书开始讲。   “……日为众阳之宗,月为太阴之象。虹名螮蝀……”①   谢砚读的不急不缓,声音柔和且低沉,而舟舟听的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谢砚终于念完今日所念,复抬首不出意外的看到早已沉睡过去的妻子,放下书熟练的抱起她安置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腹,他动作很轻,似乎生怕惊扰了谁,过了一小会儿才收回手起身往书房行去。   ·   秋天过的格外快,很快便入了冬,梅县的第一场雪是在夜里下的,舟舟早上一醒来推开窗便看到满院子的雪,忽然感到一股喜悦,这是她何谢砚在一起后看的第一场雪。   谢砚早已拿来斗篷为舟舟细细系上,浅声叮嘱,“雪冷地滑,小心身子。”   舟舟摸着显怀的肚子,她已有孕六月,这个孩子注定会出生在他父亲所赴任的地方,这里水寒江静,满目青山,天朗气清,沁人心脾,实乃好山好水好养人的地方。   舟舟掰着手数日子,“后日就是除夕了,时间过的真快。”   “砚亦觉的。”谢砚看向远山,轻叹道。   而后除夕那天舟舟与水杉神神秘秘不知在搞些什么,谢砚猜不到真相,但依然有些好奇,直到晚上舟舟才拉着谢砚给他看自己精心准备的年夜饭。   一桌火锅!   火锅这个时代被称之为锅子,但并不流行于上层阶级,如今仅流传于普通百姓之间,舟舟很早之前便差人定做了锅子,时至今日才能第一次使用,内心难掩激动。   火锅火锅火锅!   见过很多人吃火锅的舟舟今日终于也能吃到了!   谢砚显然没见过火锅这种能拉进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美食,舟舟虽然也没吃过,但耐不住她看别人吃过,她夹起一小块羊肉放到滚烫的汤水里涮了涮,蘸上调好的酱汁塞到嘴里,满脸餍足。   “唔,好吃的!”   说完她又夹起一块子白菜烫了烫,蘸上蘸料啊呜一口。   “好好吃!”   这种自助的吃法实在新奇,舟舟看向谢砚激情推荐,“你快尝尝,很好吃的!”   谢砚自然学着舟舟也夹起一片羊肉烫好蘸酱品尝,深觉夫人说的不错,很好吃。   吃火锅就必须得唠嗑,舟舟喝了一口汤开始讲,“若宫中宴会有这东西,哪还轮得到各位大臣新年吃冷菜啊!”   当年宫宴正值寒冬时节,御膳房的菜做的再好到外面转一圈也冷的不能再冷了,谁能想到在场不管是皇帝公主还是臣子状元,大家表面上光风霁月谈天说地,实际连口热菜都吃不上,天可怜见。   一想到今日便是除夕宫宴,陛下宴请群臣,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想到帝国君主与国之良臣正苦哈哈的吃着冷菜吹着冷风,嘶——   谢砚与舟舟对视了一眼,噗嗤一笑。   谢砚咳了咳,“砚觉夫人说的对极,若宫宴有此佳物,陛下便不必再食冷餐而伤脾胃。”   舟舟眼睛一转,“那便差人往京城送一套,不对,一套不够。”   舟舟掰着手指,“父皇要一套,母妃要一套,母亲要一套,父亲也不能少,哦!还有秦萧暄!”   她数的认真,谢砚含笑的看着夫人,“家中送一套便好,他们若是喜欢自会差人再做。”   舟舟摇了摇头,“那可不成哦,谢家别人我不管,父亲母亲必须每人一个,决不厚此薄彼,万一母亲和父亲吵架,但偏偏两人都想吃锅子,岂不很尴尬,反正我们家也不缺一个锅的钱!”   谢砚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发笑,“那便依夫人所说,都给!”   作者有话说:   ①:摘自幼学琼林   呜呜呜我也想吃火锅,饿饿,饭饭   求收藏,求评论呜呜呜 第十二章   舟舟怀孕九月时京城来了一封信,那信并不是寄给她,而是寄给谢砚。   谢砚收到这封信时虽疑惑往日大内与妻来往之信为何寄给了他,但还是打开看了,这一看他的脸色顿时一变,再来回复读,生怕看错一字。   这信是赵王所寄,赵王信中曾写,本欲给长姐,但思及其身,实怕长姐见之不安,遂寄给谢少府,为长姐身体着想,望其斟酌而告之。   此信中写,贵妃萧氏突患恶疾,如今缠绵病榻,太医束手无策,恐难。   萧贵妃是玉华帝姬之母,此事她本该知晓,但如今情况复杂,谢砚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告诉她,这一犹豫便又是几天过去。   只是谁曾想,本是隐秘之事,最后却依然被夫人知晓,当天便动了胎气,早产了。   听着此刻产房内无声无息,谢砚愈发不安,他看向云杉,问她具体发生了什么。   云杉此刻也惴惴不安,但还是将事情逐一说明。   那日舟舟本在亭中漫步,路过园中假山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云杉本想呵斥,但夫人却抬手阻止,且因她听到‘贵妃’‘不安’字样,心中有所疑惑,便扶着云杉过去。   怎知一接近就听到假山后的人说:   “萧贵妃近日不知因为什么突发恶疾,如今病榻缠绵,据说太医都束手无策,赵王与陛下十分愁苦啊。”   另一人说:“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那贵妃……”   一开始说话的人道,“谁说不是呢,据说此次的病来势汹汹,贵妃早年育有三子,只是接连夭折,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帝姬与赵王,但早年接连生子到底对身子有所损伤,如今怕是小病引大病,不大好了。”   “可不是,我家中母亲曾说过,女人生孩子本就伤身,而贵妃怕早是伤了根子,即便有天材地宝补着也不一定能补的回来,天可怜见,贵妃可是当今之宠妃,如今想来即便宠妃也到底难做。”   舟舟听到此处便握紧了云杉的手,表情不明。   云杉听得心惊肉跳,想张口呵斥那群嘴碎的奴婢,可还未张口舟舟便率先呵斥。   “谁人在那!”   假山后的人对视一眼,连忙出来,一见夫人便瞬间脸色惨白,瘫跪下地,不住求饶,舟舟却脸色微寒,握着云杉的手愈发紧来。   “……此事,你们从何知晓的。”   俩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道,“贵妃病重之事京中皆闻,奴婢与家中时常来信,便知了此事,求夫人饶命!”   “求夫人饶命!”另一人也赶忙道。   舟舟却深吸了一口气,萧贵妃虽并非她的母亲,却是秦舟的母亲,秦舟自幼时便在萧贵妃膝下长大,许是贵妃早年接连丧子,便常恐秦舟留不住,夜中惊醒也要去看她,每次她生病贵妃都是整夜整夜陪着,那三个孩子的离去让她的一腔母爱全部给了秦舟。   直到后面秦萧暄出生,贵妃才稍分了几分注意。   不管贵妃如何,但对秦舟的感情绝无掺假,便是她要嫁给谢砚,贵妃也想尽办法帮她实现,这样的母亲,又有何可指摘,又如何不让人动容?   秦舟呼吸颤抖,她想让自己冷静些,虽不知自己为何不知,但想来那边也是顾忌到她如今身体才迟迟未语,可她如今知道了,便是满腔忧惧无处可去,若非仪态礼仪,怕早已掩面而泣。   她母妃生病了。   可她却不能回去看她,母妃此刻是不是也在想她,想要见见她?   可她回不去,可她回不去啊!   古人常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她曾经背这句话时从未想过今时今日,会落到自己身上。   秦舟忽然发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那般困难,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远去,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她恍惚间抖着手紧紧抓住云杉,声音微颤。   “回……回去,我们回去,快……”   云杉以为她说的回去是回后院,可秦舟却拉着她往前院去,直奔外头,云杉一惊。   “夫人,您要去哪儿!”   此时的舟舟并不是只单纯的她,她身体中属于秦舟的情绪前所未有的强大,让她身不由己,她一边知道此事怕有蹊跷,一边又控制不住的内心焦惧,而焦惧有被无限放大,变成了恐惧,恐惧于身为子女,秦舟怕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此时此刻,什么天啊地啊都没有母亲重要。   “——夫人!!”   云杉惊惧的叫声让舟舟勉强拉过心神,转头却见她正一脸惊忧的冲向自己。   “……云杉。”   她缓缓回过神,却觉四肢百骸传来无力之感,随之便是从腹部传来的疼痛,那疼痛一阵一阵的,算不上好,却令她越来越难受。   她下意识低头,却见洁白裙摆间浮现丝丝梅色,刺目非常。   她……   好像流血了。   “夫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舟舟抬头看去,是谢砚,他本就生的就白皙,如今更是惨白无色,连常日的朱唇也去了半分颜色,今日他身着月白色衣袍,袍上绣有白鹤,那白鹤引颈高唳,向死而生。   舟舟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产房外   谢砚抬首望天,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但里面依然动静全无,他掌心皆是薄汗。   建为此时进来,安静的站在谢砚身后。   “问出来了吗。”   他今日本就身着月白色衣袍这白鹤本无暇,只是上面却沾了星星红点,让人十分不安。   谢砚的声音如冬日寒冰般冷然,竟丝毫觉不出平日里的半分温和来,冷的建为也有些不习惯,他跟了十几年的公子向来温其如玉,如何这般冷然过,可见对今日事之蹊跷十分恼怒,甚至恼恨。   到底出身世家,骨子里的自傲终究抹不去,即便平日温和待人,但面对威胁之时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建为低声道:“用了好些法子才撬出一点,那奴婢根本没什么京城的亲戚,只是每半个月便会有飞奴传信,她也只是按信行事,其余一概不知。”   谢砚笑了,但只是冷笑。   “一概不知?”   他看向建为,“若一概不知,她何故如此忠心,岂不知一旦事发焉还有命活?”   建为蓦然抬头,公子此话之意……   谢砚垂眸,“此事赵王早已于我说过,贵妃病重之事唯有陛下与几位皇子知晓。”   “大人之意……”建为也渐渐窥探到了其中秘辛。   谢砚未语,但心中俨然知晓此事怕与皇室权争难舍难分,谢砚自与秦舟成婚后,不光是他,乃至整个谢家都被默认为赵王一派,若秦舟出事,最受打击的也是赵王一派,当今陛下可堪用的唯有三子,大皇子虽为长,且为人仁善,但比起帝位,这位秦王显然更向往魏晋初唐之风,无心权位之争。   三皇子野心昭然,能力亦然卓绝,对于帝位虎视眈眈,而与之相对的七皇子秦萧暄受陛下培养,自也不必多言,两者势力相当,只是秦萧暄多了陛下偏爱,多了一个受宠的母妃,而三皇子秦萧旼其母出身低微,如今也不过区区才人,不受陛下喜爱,但三皇子妃出身高门,倒也弥补了就中不足。   如今看来,想要让秦萧暄不好过的会是谁,昭然若揭。   谢砚面色微寒,他自求外调,本便是不想掺和就中之事,却没想到离了京城还被人揪着不放,但经此一事,三皇子一派显然已经开始按耐不住,野心也开始不再遮掩,京中局势怕是更加不妙。   “——唔!”   一声压抑着极端痛苦的呻、吟惊醒了沉浸思绪的谢砚,他乍然回神慌忙看向紧闭的门口,复又看向建为,低声道。   “不必留。”   什么不必留?   建为先是一脸懵逼,随即反应过来,心中一惊,他看到谢砚眼中的冷漠与杀意,低声应下。   今日之事,怕远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啊!”   舟舟的声音十分痛苦,她似乎一直在努力压抑这痛苦,可显然她做不到,谢砚掩藏在宽袖下的手早已被薄汗浸湿,止不住的颤抖。   他的妻子,因为他的疏忽,如今正承受常人难以承受之痛。   若他早些发现府中混杂着他人细作,今日便不必有此一劫,他的夫人又有什么错?何故被人如此算计!   秦萧旼。   谢砚紧紧握拳,一言不发。   舟舟只知寻常妇人有生产之痛,她其实并非不能忍,但如今此身凡体,人世间诸多不忍却难以抛却,痛便是其中之一。   恍惚间她听到产婆惊呼,云杉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舟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原来秦舟的结局,秦舟生产时便是难产,后来好不容易生下孩子也伤了身,再加上产后失调,撑了三个月便撒手人寰了。   她本以为自己如此躯体,如何会因为一个生产而香消玉殒,实在可笑。   可如今种种无不再说明,即便她再强也只是个凡人,凡人终有一死啊。   她脑海中想起一个人的影子来,她恍然睁眼,死死抓住云杉的手,不停说,“谢砚,谢砚,我要……谢砚……”   她想问他,此生可还有遗憾?   心中之结,可已解开?   产房的门不知被谁打开,在众人惊呼中一人冲到床前紧紧捂住她的手,声音却是一如初见时的温柔。   “我在,舟舟。”   他伸手拭去她因生产而浸湿的满头青丝,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强忍着不安,柔声安慰。   “舟舟放心,很快就好了,我一直陪着你,谢砚一直陪着你。”   舟舟深吸一口气,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断喃喃,“谢砚,谢砚……”   太痛了,痛的她有些麻木。   谢砚喉头微哽,“我在,我一直在,夫人,我一直在啊。”   他多想为她承担这份痛苦,他只想她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可以了,只要她活着,只要她。   舟舟勉强看清他,她因为痛苦而只能发出气音,她问他,“你……此生可还有……遗憾?”   如果没有,她即便回去也能放心。   谢砚闻言,虽不知她为何问此,但他还是道:“有的,你若不在我身边,便是我最大的遗憾,你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秦舟,舟舟,你听到了吗!”   她听到了,她不难过,还有点开心,谢砚的遗憾不再是别人,而是她,只是她。   可惜……   可惜。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   不虐的,所以不会出事,但三皇子会出事 第十三章   谢砚握住舟舟的手一瞬不瞬的看她,轻声呼唤:“舟舟,舟舟……”   舟舟张了张嘴,她想说她在,可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身体的生机在流失的感觉十分糟糕,却又那么平淡,平淡到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只是困了,翌日依然会醒来。   可她又知道,睡了,是真的醒不来了。   谢砚喉间微哽,他紧闭双眼,再睁眼时看向一旁的大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现下情况如何。”   大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夫人怀的双子,本就生产不易,如今又因惊吓而致早产,即便参汤吊着也杯水车薪,早已力竭矣。”   舟舟怀孕四个月时便被诊出是双胞胎,当初俩人多么欢喜,如今便有多么痛苦。   谢砚闭了闭眼睛,似乎做下了什么极其沉重的决定,他说,“不管什么手段,我只要保住大人。”   在场众人皆惊,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想到谢大人为了夫人,能放弃自己的子嗣,情深至此,恐难寻觅其二。   云杉更是哭的不能自己,那两个该死的奴婢,若非她们,自家殿下又何苦这般凶险!   大夫闻言,也叹了口气,如今不说保大人,怕是能不能留住命都难说。   “大人,夫人情况实属不妙,恐,恐……”   谢砚心下一沉,他豁然起身,来回踱步,忽然抬头望向北方,他转头看向周大夫。   “五个时辰,你护她五个时辰,我去京中一趟。”   京中大内妇科圣手无数,他所知的便有杨嵩之等人,其医术高超尚无人难及左右。   从青州奔赴京城,即便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十个时辰,但谢砚却要缩短一半的时间,就中困难可想而知,可他还是要去。   周大夫看向谢砚,想到如今梅县的变化全仰赖这位大人的仰仗,如今他夫人有难,他又怎能束手旁观,周大夫咬了咬牙,“可!五个时辰,吾当尽全力护住夫人!”   谢砚颔首,转头快步往外走,走着走着竟不顾仪态的跑了起来,建为在后头追,他心知大人心急如焚,便一言不发的跟着。   俩人一言不发往马厩行去,谢砚拉住缰绳一跃上马,刚出府门便要往官道驰去。   谢砚一边计算着时间,一边回忆路上的驿站,光靠一匹马绝到不了京城,唯有一站站换骑,方能无恙回京。   想到家中危在旦夕的妻子,谢砚心知如今她唯一生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只有他能救她,所以他不容许自己有一丝差错。   ·   京中   秦萧暄刚侍疾回来,不知为何今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缘由,只能靠在椅上不停揉眉,正在他昏昏欲眠时,忽然听到廊下有人疾行,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咚咚咚   赵福手持拂尘焦急的敲了敲门。   “殿下!宫里头出事了!”   秦萧暄豁然起身衣服也没穿戴整齐就推门而出,他面色沉郁,“出了什么事!”   赵福也是刚得消息一路跑过来,本就身材肥硕真难为他喘着粗气还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的清楚。   “宫中刚刚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惊醒,让殿下赶紧入宫,陛下也恩准了!”   秦萧暄闻言便转身往外走去,赵福见其外衫也不穿一件急得直跺脚,转头冲进屋拿了件就追上了上去。   “殿下!殿下!衣服!您先穿好衣服!”   赵福边跑边举着衣服,秦萧暄腿长走的快,赵福又胖又矮,这一路追来委实辛苦。   秦萧暄一言不发的接过衣服草草穿上,赵福见着还要帮他整理,却被他一把推开。   “备马了吗。”   赵福:“备了备了!”   秦萧暄走出王府一跃上马,直奔宫城,一路上他心口沉沉,母妃在他与太医的照看下逐渐稳妥下来,倒底出了什么事要大半夜急昭他入宫。   一路飞驰到宫门口,秦萧暄一下马便直奔朝阳宫,此时朝阳宫灯火通明,宫娥内侍面露战兢,秦萧暄心下微沉,他刚到便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萧贵妃身边的云梧便请他进去。   “殿下,陛下也在。”云梧低声提醒。   秦萧暄一顿,“本王知晓了。”   刚一进殿,秦萧暄就看到靠这陛下的母妃。   许是听到了动静,萧贵妃起身看向门口,待看清楚是秦萧暄后眼眶一红,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萧暄。”   她本便虚弱,今日他走时母妃面色看上去尚好,如今再见竟与当初病发时一般无二,看的秦萧暄心惊胆战。   “母妃!”   秦萧暄快步上前握住萧贵妃的手,满眼担忧,“母妃……”   萧贵妃紧紧握住秦萧暄,她哭的实在伤心,唇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陛下见了也不忍心疼。   “萧暄到了,你说吧。”   萧贵妃强忍着伤痛哽咽道,“舟舟出事……萧暄,舟舟出事了!”   她哭的不能自己,秦萧暄闻言一惊,他与陛下对视一眼,陛下无声的搂住萧贵妃,秦萧暄只得安抚道,“母妃为什么这么说?”   萧贵妃一直待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俨然知之甚少,尤其是秦舟的事,她的消息是远远不及秦萧暄的,如今秦萧暄并未收到从青州那边传来的任何讯息,那贵妃所说之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萧贵妃急促的喘着呼吸,她死死看向秦萧暄,低声喃喃,“我在梦里看到舟舟了,她说她好痛,好痛,她在喊母妃,喊父皇,她让我们救救她,她不想离开我们……”   萧贵妃似乎进入了某种状态,又或者魔怔了,她一直说着她的女儿在喊救命,她的女儿在受天大的苦楚,她的女儿危在旦夕。   秦萧暄连忙安慰,“姐姐不会出事,她身边有您安排的人,还有谢砚,还有云杉,她怎么会出事呢?”   萧贵妃情绪很激动,听到秦萧暄的质疑她厉声反驳,“我没有看错!是舟舟!她在哭!陛下,萧暄,她在哭啊……”   秦萧暄连忙安抚,“母妃且放下心来,姐姐如今在青州很好,您便等着抱孙子……”   秦萧暄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他蓦的抬头看向父皇。   孩子……   他怎么忘了,秦舟如今怀有身孕,哪怕出了一点事,也绝非小事!   “来人!”秦帝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低呵一声,掌印太监刘德全连忙上前。   “陛下,奴婢在。”   秦帝看了一眼萧贵妃,欲抬步往外走,萧贵妃却喊住他。   “陛下……”她恳求的看向他。   秦帝与她对视,终于叹了一口气,相携二十载,他又怎忍心瞒她,可如今她身子不好,他又哪里忍她担惊受怕。   “……父皇,你若不说,母妃更会胡思乱想。”秦萧暄适时开口。   秦帝瞪了一眼他,此事他们爷俩皆有猜测,但秦萧暄却说的好像只有他知道,臭小子连老子都算计。   无奈秦帝道,“朕亲自派人去青州看看,不然你我心难安,沉樱,你如今唯有养好身子才好为舟儿做主。”   萧贵妃含泪点头,“臣妾知晓了。”   等安抚萧贵妃入眠,秦萧暄才同秦帝安静离开大殿。   大殿廊下,秦萧暄在萧贵妃面前一直沉静的面容终于变了,他紧握双手看向秦帝。   “父皇,青州……”   秦帝倒底做了二十多年皇帝,遇事首先想的自然是如何解决。   “朕已派杨崇之连夜赶去青州,但愿是朕与你多想了。”   如今京中局势暗涛汹涌,但不管是谁都不敢贸然出手,此次贵妃之事虽怎么查都是陈疾复发,但缘何会突然复发秦萧暄不知,难道秦帝也能不知吗?   正是如此,他对秦帝的感情愈加复杂,为何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轻放过,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父皇,谢砚与姐姐为何远离京城,你我难道不知吗?秦萧旼一而再再而三,当初是母妃,如今……”   秦萧暄没有说,而是执着的看向秦帝,“若青州那边真的出了事,您还要轻轻放过吗?”   被儿子咄咄质问,即便心中亏欠,但作为帝王的秦帝显然更加恼怒,可当他对上秦萧暄那双充满怒火与失望的眼睛时,那些怒火又忽然溃散,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暄,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互相残杀。”   即便三子并非在他期待中出生,但倒底是在他眼下长大的。   秦萧暄双目赤红,“是他咄咄逼人!是他不想放过我们!母妃何错?!姐姐又何错?!”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儿臣与他即便不和,也从未伤害过他的母妃,父皇,儿臣只愿母妃与姐姐平平安安,他若想要便给他去吧,儿臣什么都不争。”   秦帝蓦然看向秦萧暄,压抑着怒气道,“什么争不争!争什么?朕的皇位?秦萧暄,朕还没死呢!”   秦萧暄跪下缓缓俯身磕头。   “儿臣只想母妃与姐姐平安,即便这点愿望您也不愿成全吗。”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俨然伤痛至极,极尽死灰。   秦帝抖着手指着儿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秦萧暄依然静静趴着,过了一会儿又有脚步声传来,秦帝看向一动不动的儿子,气的抬脚便是一踹。   “你母妃之事,是朕疏忽,等青州那边杨崇之回来,我便,朕便给你讨回个公道!这下你满意了!”   秦萧暄声音平静,“谢陛下为儿臣讨回公道,儿臣感激不尽。”   秦帝一听,又是一哽。   好一个感激不尽!   如今老子给儿子讨公道还要儿子感激不尽,秦萧暄好样的!   秦帝气的转身就走,这次是真的走了。   秦萧暄良久才起身静静起身。   天家父子,哪有纯粹的感情,一举一动皆算得失,他如此,陛下亦是如此。   近日秦萧旼动作频繁让秦帝厌烦,是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有点慢,下章计划回京,我要加快啦!准备好了嘛!嘟嘟嘟—— 第十四章   这几日京中发生了不少事,三王爷于蜀州治水时,强征百姓徭役,私下受贿,包庇贪官污吏,使蜀州百姓苦不堪言,被朝中御史弹劾,经陛下与众臣商定,夺其户部职位,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   此决议一下,瞬间在京中炸开,众人议论纷纷,三王禁足王府非诏不得出,这不就是变相的圈禁吗。   且不说三王如何恼了陛下,便说此事一出,三王一系大受打击,便是往常在朝中倾向三王的臣子如今也不得不安静如鸡。   只有少数聪明人能窥见其中真相,若只是受贿包庇,夺其职位倒也说得过去,但禁足非诏不得出,便是直折其羽翼,隐有弃子之意,实属过了些。   其中必有常人不得知的事情,但正所谓天家之事,岂容他人窥探,大家议论归议论,不该说的自然也当作不知道,只是总有些人喜欢追根到底,便渐渐传出此事怕与赵王有关。   三王与赵王之事事关夺嫡,自不便多言,此时三王败落,赵王自然顺势而起,两者向来你方唱罢我登场,东风压倒西风。   京中之事暂不管,转看青州梅县,当日谢砚连夜奔袭,却半路遇到杨崇之等人,方知陛下下旨让其赴青州看顾玉华帝姬,谢砚闻之也不由心叹父母爱子心有灵犀,恐知爱女有难,彻夜安排,就中辛苦,不必多说。   一行人知晓玉华帝姬正遭难产,也不容多言,便马不停蹄前往青州,本是五个时辰的路程因为各种安排,硬生生只用了两个时辰。   府中夫人被周大夫安排着还算无恙,但却已然快到极致,索性杨御医到的及时,其医术妙手回春,玉华帝姬于万般苦难中诞下一儿一女,母子平安,也算苦尽甘来。   时间过的很快,因为难产加双生,便坐了双月,除了身子虚弱些倒也调理的当,再过一年半载便能养回来了。   此时初入立夏,春意未散,还算凉爽,园中芍药盛开,舟舟便身着青衣赏园中小景,怡然自得。   “夫人。”   一道清朗声传来,舟舟乍然回神,侧目望去,只见廊下君子纤尘不染,见她回眸,浅笑吟吟。   当日之事令谢砚不愿回忆,有时他也不得不叹时也命也,若非京中贵妃与陛下……   想到此,谢砚抬步上前握了握舟舟的手,感觉手心微凉,不由蹙眉。   “虽已夏至,但初晨雾气未散,多穿件衣服更好些。”   他从不会和她说什么是错的,他只会告诉她,怎么做才能更好。   舟舟摸了摸衣服,确实薄了些,便温言细语道,“我初醒时只想着芍药开了,倒忘了加件衣裳,郎君你瞧,那丛芍药开的可美?”   她转移话题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谢砚知她心虚,又不愿听他絮叨,所以才如此。   谢砚只得顺着她意看去,却见园中本就花团锦簇,只是就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株胭色余容,确实妩媚弄春情。   “美则美矣。”他见园中诸花,转头看向舟舟,“却哪能比得夫人半分国色。”   谢砚话音一落,舟舟便红了脸,伸手轻斥,“正经些!”   谢砚笑了笑,“夫人教我赏花,我却想花有甚好赏?不如赏夫人更美。”   越说越不正经!   舟舟气的将手中帕子丢向谢砚,谢砚伸手接住,她却翻了个白眼,心想谢砚是从哪学来的浪荡公子作风,实在可恶!   但她亦不示弱,看向谢砚,眸光一转,计上心头,“便是我狭隘了,比起赏花,不如赏郎君实在些!郎君玉面朱唇,飘然若仙,此等姝色,妾自比不如!”   谢砚并不在意被别人夸赞,只是被夫人夸美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谢砚轻抚手中薄帕,垂眸低笑。   “那夫人可喜欢砚之颜色?”   舟舟老脸一红,想到当初琼林宴惊鸿一瞥,木樨树下才子折桂,好不恣意,便是如此才让她一见钟情吧。   只是着实不好意思说自己最初始于颜值,便想狡辩一番。   “我……”   “夫人夫人!”云杉忽然快步走了进来,面露焦急,“姑娘和小公子不知为何哭闹不止,奶娘在一旁哄着也不管用,夫人快去看看吧!”   舟舟与谢砚对视一眼,起身快步走去。   说不上什么感觉,或许是身为母亲的焦虑吧,但舟舟更多的是无措,自从诞下他们以来她见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甫一出月子粗略看过几眼,剩下的时间有一堆丫鬟婆子看顾,她连作为母亲应该做什么也不太知道。   乍闻孩子哭泣不止,她除了担忧,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她该去看看。   俩人还没走到便远远听到孩子哭声,谢砚显然比舟舟担忧的多,她做月子那几个月,大多时候都是他在看顾。   常言道抱孙不抱子,谢砚出身大家应当也循此条,但他如今却丝毫不在意的抱起孩子轻哄,其熟练的姿态俨然不止一两次了。   只是抱了这个就要抱那个,谢砚也有些忙乱,他看向舟舟呼唤。   “舟舟快过来。”   舟舟犹豫了一下,上前走到他身边,谢砚将手里的孩子递到她怀里,她僵硬的抱住,虽然能感觉到孩子的绵软,但这么小小一只在怀里,舟舟深怕自己不小心伤了他。   谢砚耐心的调整她的手势,轻声细语的指导。   “右手轻轻托着他的头,这样他比较舒服。”   舟舟僵硬的用右手托着孩子的头,无措的看向谢砚,谢砚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俊不禁。   “做的很好,比我第一次好很多,舟舟以后肯定是个很好的母亲。”   唔……   舟舟左手抱着右手托着,看着怀里哭的哇哇叫的孩子,实在想象不出嗓门这么大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可恶,一点都不像她!   但……   舟舟想到这孩子身上流淌着她和谢砚的血,虽然心里很嫌弃,但还是耐着性子轻哄,想到贵妃小时候常唱的江南小调,舟舟回忆了一下轻轻哼了起来,声音柔柔地,像春日的湖水,夏日的荷花,秋日的晚风,冬日的朝阳,只让人感到无限温柔。   谢砚听着,心口软成了一滩水,她与他初为父母,有诸多不习惯,也心知她只比自己更无措,可他依然相信她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只要给她一点安抚,给她一点信任,给她一点期待,她就能成功。   他说过,会永远相信她。   ·   时间过得飞快,两年一晃而逝,如今的梅县以盛产水果山栗出名,有些甚至被特指为贡品,每年上贡所得之金也是一大款项。   如今山中种了果树栗树,平地养了水稻田鱼,城中开了集市商铺,来往之路也修的整整齐齐,不少商客前来,先不说梅县诸多特产,便是那修的公主庙也让人流连忘返。   那公主庙本是观音庙,是舟舟与谢砚为家中父母祈福所建,只是不知从何处传出谢少府之妻乃当今玉华帝姬,帝姬不畏艰苦与谢少府一同赴任,谢少府为官清正廉明,为梅县鞠躬尽瘁,帝姬亦为梅县诸多妇女寻求出路,提高女子地位,不光与少府一同办了私塾,也提议建了女学,为女子多学手艺,日后也有一项技艺傍身。   夫妻二人恩爱非常,鹣鲽情深,育有一子一女,众人羡慕中也希望自己日后也能如他们二人一般,相互信任,互相扶持。   于是那观音庙不光有公主庙之称,亦有夫妻庙的别名,只是日后此地怕是要常闻玉华帝姬与谢少府的故事了。   谢砚三年任期已满,政绩评优,京中传来旨意,限其月内回京,如今一家只得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谢遇!你在干什么?!”   舟舟叉着腰看着自家一岁多的的蠢儿子屁颠屁颠的扒拉着院子里的草,手上乌漆麻黑,全是土。   谢遇听到自家娘亲的咆哮,立马起身擦了擦泥吸着口水指向地上,“遇儿……遇儿要,要这个……”   舟舟噔噔噔的上前,看到是去年谢遇种在地里,今年长出来的小桃树,看着自家傻儿子无辜的大眼珠子,舟舟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了擦他手上的泥,温声细语道。   “我们怎么会忘记你种的小树呢?待会儿云杉姨姨会把它种在盆子里,然后带回京种在家中的院子里,等日后它长大结了大桃子就给全家吃,这可是遇儿亲自种的呢!”   谢遇听了才松了口气,嘶拉着口水道,“最大的,给娘亲。”   舟舟噗嗤一笑,狠狠亲了一口蠢儿子的脑门,“没白疼你!”   谢遇咯咯咯笑得不停。   “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谢砚书房那边收拾完便来帮舟舟,一进来就看到母子俩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时不时传来笑声,谢砚十分好奇。   舟舟和谢遇听到声音,俩人同步止声,转头看去,从谢砚的角度就能看到一大一小动作整齐划一,乍然直视,谢砚忍俊不禁。   “遇儿说日后桃树长桃子,最大的给我!”   舟舟炫耀的模样让谢砚终于笑出了声,他看向谢遇好奇道,“那父亲呢?”   谢遇一听,倒没直说,只懵懵懂懂道,“姐姐在哪里?”   谢砚有时候忽觉儿子有时候十分像夫人,连转移话题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谢砚闻言也不戳穿他的小心思,只道,“阿昭在收拾她的花笺,她要把花笺都带回京城去。”   谢昭作为谢砚的长女,自小喜爱雅致之物,若她为男儿定然是个小谢砚,若为女儿,便是豪门大族里最标准的贵女,如今只有一岁多便能见其心性沉静,性格方面倒是与谢砚十分相似。   舟舟平日里端庄沉稳,但骨子里性子跳脱,和女儿相处温柔似水,同儿子相处便活泼非常,两者倒也能平衡。   一家子收拾了两天才上路,梅县众人知晓谢少府任期已满,要回京受调,自然是万般不舍,一路走来,驰道两侧百姓涌动,不知谁高呼。   “谢大人不要走!”   顿时一众人炸开了锅,纷纷高呼,“大人莫离!”   谢砚坐在坐在车马内,虽一言不发,但心中情绪复杂,俨然是对这个自己一手打造的地方充满情感。   舟舟身旁的两个孩子面露疑惑,他们或许不懂自己的父亲对这座城市的情感,但孩子敏感,渐渐也感受到了不舍的氛围,慢慢红了眼眶。   “阿娘……”谢遇紧紧靠着舟舟,谢昭也默默紧靠她。   舟舟拍了拍两孩子,看向谢砚,“此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见,不如去最后道别一下。”   谢砚沉默良久,转身掀帘而出,霎时外面呼声更高。   谢遇和谢昭对视一眼,谢昭慢吞吞道,“阿娘,为什么,会这样?”   她年纪小,所用词汇有限,却还是用有限的词汇问出盘旋已久的困惑。   舟舟闻言,温柔的拍了拍他们,抬首望向帘外,虽不见郎君,却依然能窥其风华万千。   “你们的父亲,从来都是个了不起的人。”   此时谢遇和谢昭不知道什么是了不起,直到多年以后回望,才发现父亲便是从此刻开始,成为一个正真强大的人。   他心中有他们,有母亲,更有了天下万民。   作者有话说:   回家啦!搞事啦!这故事快完结啦!   打滚求收藏,求留言,求评论呜呜呜! 第十五章   一路紧赶慢赶一家子终于在月内回了京,舟舟掀开帘观察,虽三年未见,但京中一如三年前般繁华,街上小贩叫卖,商铺林立,往来人群熙熙攘攘,鲜活生动。   谢遇与谢昭从未来过京城,两小只也凑在舟舟旁边往外看,满眼好奇。   “娘,娘,咕咕鸡!”   谢遇激动的指着那糖人铺子的手艺人做的糖鸡,他自小知道自己属鸡,便对小鸡仔情有独钟,如今乍一看这栩栩如生的糖鸡,激动的扯着舟舟不停叫唤。   舟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糖人铺子前那只糖鸡,不由夸赞,“做的真好,遇儿和昭儿想要吗?”   谢遇和谢昭狠狠点头,齐声道,“要!”   舟舟笑着转向一旁安静的谢砚,眼珠一转,娇嗔道,“反正此处离谢府不远,我们不如一道走回去,顺便给这两个田舍郎开开眼?”   谢遇谢昭不懂田舍郎是什么意思,但谢砚却忍不住笑了,他浅笑回她,“可有这般说自己孩子的?”   舟舟心想这俩娃根本没见过何为盛京繁华,他们见过最繁华的地方估计就是梅县的东市,可不得就是两个没进过城的乡巴佬?   “你便说愿不愿意吧!你若不愿我便自己带他们看!”舟舟伸手紧紧抓住谢砚,虽嘴上说着你爱要不要,但手却半分不松,可见就算谢砚不愿她也得硬拽着他下去不可。   谢砚反手相握,垂眸轻叹,“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于是舟舟拉着谢遇谢昭,拖着被迫压马路的谢砚,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在人群中漫步。   谢遇和谢昭分别被抱在父母怀中,心满意足的舔着父亲给他们买的糖鸡,安静如鸡。   “郎君……”舟舟抱着女儿走了一段路,便觉得自己怀里抱的哪是女儿,根本就是一头猪!压的她腰酸背痛,还是头肥猪!   谢砚看着喘着气的夫人,连忙将手中的谢遇递给一旁建为,顺道便从舟舟怀里接过谢昭,还抽出手捏了捏她掌心。   “抱不动便给云杉,何苦累着自己。”   他感受到她掌心的汗意,转身将手中孩子递给云杉,自己则拿出帕子给她擦拭手中薄汗,他的动作轻轻柔柔的,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仿佛自己擦的不是手,而是某件稀世珍宝。   舟舟垂眸看他,低声道,“你抱着遇儿,我若不抱昭儿,她恐心生不平,郎君曾说父母之爱子,难免有所偏袒,我们便要力所能及的给予他们足够的平等,若不管不顾,长此以往,姐弟离心,心生怨愤,才是家门不幸。”   谢砚闻之动作微顿,他没想她到她能想这么远,想到刚诞下二子时妻之无措,不过一年半载,她已然代入母亲的角色,甚至隐超于他。   想到夫人都能从此处见微知着,而自己却忽略了这小小的动作所带来的隐患,难免有些微歉,遂擦拭完后认真对她道。   “夫人所言甚是,此事是砚疏忽,日后还需仰仗夫人提点。”   ……提点   舟舟轻咳,也摸不准谢砚是不是有意奉承,便红着脸不作答,心想她居然有朝一日提点谢砚,可把她厉害坏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逛着,想到舟舟手累,谢砚纵有余力也不再去抱谢遇,而是让建为与云杉抱着,而他自己则是陪在夫人身侧,同她一道赏盛京风光。   此时俩人并不知刚刚这一举动正好被人收入眼中。   丰乐楼临窗的一处雅间内,清慧郡主正设宴邀请三两好友清谈,无意临窗远眺,便正好看见一行人,那为首的男女郎才女貌,引的郡主多看了几眼,看着看着颇觉眼熟,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其中一人,顿时惊呼。   “瞧我看见谁了!”   在场众人皆是好奇,其中定远侯夫人最为活跃,一听郡主惊呼便也上前去看,这一看,顿时也颇为诧异。   “他们回来了?”   清慧郡主轻笑,“月内回京,如今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一听二人对话,大家更好奇了。   “是谁回来了,值得你们这般动作?”   一旁王若嫣也有些好奇,便上前询问,清慧郡主与定远侯夫人对视一眼,神情微妙,郡主伸手拉过王若嫣指着窗外某个方向。   “你瞧,那是谁?”   王若嫣顺指看去,眼神一顿。   今日阳光微隐,天气凉爽,朱雀街上行人熙攘,众人行走之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某处,只见那临街小铺前一对璧人相携,郎君一袭蓝衫,芝兰玉树,如朗月入怀,他低头拿着帕子,认真擦拭夫人玉手,小心翼翼,如若珍宝。   而他面前的夫人亦天姿国色,含笑看向面前郎君,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郎君诧异抬头,面露微赧,让人看去不由感叹: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   便是如此丰神俊朗的男子,就连上天也怜惜他,赠予他柔美聪慧的佳人与之相伴,教人羡慕不已。   而便是此番画面,却让高楼之上看在眼里的女子心中少了份美好,多了些复杂。   三年未见,王若嫣本以为如今各自成家,即便再不能有两小无猜之情谊,倒底也能做到心平气和。   可措不及防之下再见,却见其佳人在怀,夫妻情深,顿觉口中苦涩,又微嘲自己何以这般姿态,实在可笑了些。   王若嫣笑容未变收回视线,浅笑作答。   “我当是谁,原是玉华帝姬与驸马回来了,怕是过不了几日这京中又要热闹起来了。”   清慧郡主见王若嫣行事大方,倒也满意,便也给她些面子,附和道:   “可不得是,想不到多年未见,当年郎艳独绝的谢家公子,如今娇妻在怀,儿女双全,十分完满呢!”   王若嫣闻言一愣。   儿女双全……   她余光看去,只见那夫妻二人身后跟着的小厮丫鬟手中各抱有一子,去年曾隐隐听闻帝姬诞下龙凤胎,只是青州离京甚远,且京中三年来诸事颇多,对于离京外调的官员总是少有关注。   竟是真的儿女双全。   王若嫣有些发愣,她与赵承安成婚四年,膝下未有一儿半女,虽赵承安并不在意,但她心中倒底……   幽幽叹了口气,王若嫣捏了捏发凉的指尖,举杯轻酌,只是不知为何,往日微甘的清酒,如今再饮,却带了几分散不去的苦涩。   ·   翌日谢砚进宫述职,舟舟带着谢遇和谢昭进宫去见贵妃,贵妃当年一病后便时常缠绵病榻,许是知道女儿要来,今日心情格外好,便忍不住对身边的云桐絮叨。   “三年未见舟舟,也不知道本宫的舟舟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云桐闻之巧言,“昨日还听闻谢大人携殿下游街呢,想来感情甚笃,殿下定然过的很好。”   贵妃笑了笑,“想不到他们还有这般心思,想来也是心想事成了。”   云桐含笑未语,夫妻感情笃定,帝姬自然心想事成了。   舟舟便是此刻到的,她牵着谢遇谢昭刚跨步而入,便听闻贵妃之言,顿觉好奇。   “什么心想事成,母妃与云桐说什么悄悄话呢?”   贵妃看向进来的女儿,三年未见,从前青涩的姑娘如今成为了母亲,便是言行举止也带上了成熟,想来是真的长大了。   也是,毕竟是做娘的了。   贵妃看到舟舟有些欢喜,又有些酸涩,忍不住感慨惆怅起来,云桐见之忙转移话题,看向舟舟身后被侍女抱在怀里的孩子,面露惊喜。   “那便是大公子与大姑娘吗?娘娘快看,奴婢瞧着竟与殿下小时候颇为相像呢。”   贵妃被分去注意,也不由看去,这一看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舟舟,孩子虽然面露懵懂,但那两双明媚的眸子竟与秦舟小时候一般无二,喜的她连忙起身向舟舟招手。   “快给本宫看看!”   舟舟让人放下孩子,轻声细语引着他们上前去。   “快去吧,那是你们的外祖母,喊祖母。”   谢昭自小早慧,学字说话口齿清晰,闻言便乖乖喊了祖母。   谢遇如今说话却还不连贯,总容易喷口水,于是婆婆两字到他嘴里就变了味儿。   “簇,母……”   “噗嗤!”舟舟掩嘴一笑,但看到自家傻儿子傻不愣登的望向自己满脸不解,他不懂母亲为什么笑他。   “……阿娘。”声音委委屈屈的,好不可怜。   舟舟连忙伸手扶住他背,指着贵妃,“她是阿娘的阿娘,是你外祖母,快同她说说话去。”   谢遇脑子里还在转‘阿娘的阿娘’这个逻辑,闻言还是乖乖的走向贵妃。   “簇,母!”   贵妃牵着谢昭的手,连忙也拉住了谢遇,满脸慈祥。   “嗳,是遇儿与昭儿吗?”   舟舟坐到一旁宫娥搬来的绣墩上,看着自家母亲满脸慈祥的模样,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恍然想起小时候被萧贵妃追着打的场景,贵妃举着戒尺怒目而视的模样十分可怖,便是对她好也是口是心非,实在言不由心。   如今乍看贵妃慈眉善目,顿时各种不习惯,想来真是隔代亲,她这个做女儿的当真是比不上做孙子的。   彼时秦萧暄刚刚下朝,闻言帝姬携子探望贵妃便马不停蹄的赶去,他也十分想见外甥和外甥女,只是刚跨门而入,便一眼看到殿中拉着俩孩子笑得慈祥的的母妃,脚步一顿,面露犹疑。   虽然这几年母妃缠绵病榻,但依然威严未减,见他时常训诫,少有和色,如今乍看,顿时与舟舟一样开始目露怀疑。   贵妃正逗着孩子,余光瞟见门外之人,肉眼可见的变了副模样,她缓缓收敛笑意。   “怎么,终于忙好了?赵王日理万机,倒快与陛下不相上下了。”   这话已经算不得什么好话了,舟舟不动声色的放下茶盏,抬眸看去。   以前贵妃时常训斥儿子,但都直呼其名,何来这般疏远,竟喊其赵王,这是何等的不满。   舟舟心中渐起疑惑。   这几年,倒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舟舟:人在天上,还没下来。   谢砚(一把拽住):夫人莫飘。   求收藏!求评论!求撒花! 第十六章   萧贵妃自秦萧暄来后便兴致缺缺,除了最开始刺了几句就直接将他当做隐形人,舟舟来回扫视二人,因为气氛实在微妙,最终也没敢开口。   直到贵妃渐露疲色,舟舟十分自觉的起身告退,走之前看了一眼秦萧暄,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昭阳殿,行至一处拐角静静等候。   果不过半柱香秦萧暄也出来了,舟舟差下人把孩子抱到一旁,便看向弟弟。   “你是哪里得罪了母妃,让她这般恶你。”   秦萧暄苦笑,“我怕是哪里都得罪了她了。”   舟舟默了默,“你就直说,也好让我有个底,母妃哪里会无缘无故这般待人,你是做了什么才让她连面子都懒得给你了。”   “唉。”秦萧暄轻叹,“你知道三王一年前被禁足之事吧。”   舟舟当然知道了,难不成此中还有隐情?   秦萧暄却看向她,“你当你当初受惊之事是偶然不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舟舟虽面露疑惑,但心中隐有猜测,结合刚刚秦萧暄的话,难道这事与三王有关?   秦萧暄轻哼一声,“谢砚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他待你倒是有几分真心。”   也不枉费他当初揍他一顿,可见是揍醒了。   遂他又接着道,“当初那些人是秦萧旼安排进你府,早在三年他前便企图折我双翼,母妃是,你亦然。”   舟舟闻之不知该作何表情,当年若非父皇母妃,若非谢砚,她恐怕难逃一劫,如今她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三王的手笔。   他是有多恨他们,才恨不得他们去死。   秦萧暄原以为秦舟乍听闻此事恐难不惊,却没想到她不光面色如常,还反问他。   “母妃是因你与秦萧旼争斗不休才生气的?”   秦萧暄闻言摇头又点头,“不止,她觉得我狼子野心,企图拉陛下下位,觉得我会死在这场里,劝我良久,见我不听,便至今不待见我。”   舟舟:……   舟舟欲言又止,“我觉得……”   “姐姐想说便说。”秦萧暄洗耳恭听。   舟舟想了想,“若你败落,母妃我会护着。”   以谢家之势,保一区区后妃的命岂不易如反掌,正因如此舟舟才并不害怕,当今仁德,就算秦萧暄失败了也不会丢命,顶多流放千里,种地去。   秦萧暄:……   大可不必!   秦萧暄冷哼,“说起来还有一件事要恭喜姐姐呢!”   那最后三字被他拉的奇长,听上去十分别扭,让人一听就知道道喜之人一点都不真心。   “今日朝会,陛下赐旨,任谢延玺为正三品户部尚书,即日上任。”   秦萧暄说完,舟舟却愣了。   户部尚书,若她没记错,三王以前便在户部任职,解禁后官复原职,如今俨然也在户部。   陛下任谢砚为户部尚书,倒底何意。   舟舟叹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   ·   甫一回谢家舟舟便寻谢砚,找来找去才在后院园林中找到,谢家的宅子比梅县的衙门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园林寂而不哗,疏篱曲径,自有一番蜻蜓点水般的江南风情。   穿过回廊,走过小径,她来到一临水而建的亭榭,亭中有人闲敲棋子,清风吹过带来湖水的微凉。   听闻脚步声,亭中人指尖落下一子,侧头看向来人,他今日没有束发只是青丝半挽,于是随着他的动作一侧乌发滑落,正好落于棋盘之中。   谢砚少有这般随性时刻,舟舟本来心中有诸多话来,乍一见此景,顿时觉得稍后再说也无不可。   “夫人回来了。”   谢砚的声音向来好听,如泉水般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律,仔细去听,总觉得有些摄人心魄。   舟舟缓步上前跪坐,她不爱下棋,但也懂棋,谢砚面前的一盘棋,白子与黑子斗的不相上下,隐有两败俱伤之意。   “郎君今日心情很好?”   谢砚闻之轻笑,这一笑又如夏日荷风,带来几缕凉气,驱散了片刻热潮。   “是也不是。”   他幽幽叹了口气,“陛下任我为户部尚书……”   三年的外调换来的正三品,已然是一步登天了。   他之前只以为自己还要外调一次方可入京为职,如今却没想到会有陛下亲任尚书一职,若是往常,这对谢家来说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好事,可如今,便不见的了。   “舟舟啊……”   谢砚缓缓起身踱步走向舟舟,青色的衣摆划过地面,带起一缕清风,他在她身旁落座。   “郎君?”舟舟看到谢砚,心有不安。   不知为何,今日的谢砚格外不同,像是忽然透过迷雾看到了什么令人啼笑皆非的真相。   谢砚回过神来,展颜一笑,他忽然靠近她,缓缓低头,柔软的唇间滑过她的眼睑,似乎在寻找令他痴迷的东西,青竹的气息萦绕在她身边,不由让她沉醉下去。   他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惑人,不似如琢如玉的君子,反倒像林中妖物,以□□人。   “只盼夫人平安喜乐,此生安宁。”   话音刚落,轻轻覆上唇间,堵住了她的所有思绪。   此刻阳光映照水面散发粼粼波光,清澈的横影随着流水而动,微风拂过,吹起鬓角发丝,气息交缠间不由带上了几缕燥意。   良久,他们才分开,舟舟深吸了几口气缓过神,她抬眸看向谢砚,目露疑惑。   谢砚很少如此,更没有在白天就这么……   舟舟咳了咳,勉强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些,虽然她也享受其中。   “我今日在宫中见了秦萧暄才知道当年之事,如今三王爷在户部,我实在担忧……”   舟舟轻声道,“你说父皇为何如此。”   谢砚眸光微转,缓缓垂眸,他轻轻牵起那双纤细柔软的手,心中思绪轮转,最终化为轻叹。   陛下此举,是彻彻底底将谢氏推向赵王。   三王有周氏,赵王有谢氏,两者相争谁也讨不着好,仔细看去谢砚恍然发现,陛下最属意的,竟是常伴青山翠竹间早已有隐居之态的韩王。   韩王体弱,母族式微,身无缚鸡之力,自然斗不过二位王爷,唯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方可将所有利益推向韩王。   他们都以为陛下属意只在赵王和三王之间,所有人都忘了韩王。   陛下那么多年,心头放不下的依然是那个死了十几年的李氏。   谢砚轻叹,终究没有说出。   所谓恩宠,到头来也不过镜花水月梦一场。   二位王爷相斗,不管谁输谁赢总有一方输的彻底,连带着身后的人也输的彻底,而上位者企图让他们走的,是一条只有输,没有赢的路。   秦朝不需要一个靠世家扶持的皇帝,更不需要那么多世家大族。   便是以亲子为饵,也要为了大秦的千秋万代而付出。   谢砚倒了一杯茶,举杯饮尽,其豪放之态,仿佛他手中的并非清茶,而是烈酒。   王朝与世家的纷争早已拉开帷幕,谢家不得不上这战场,亦不知前途渺茫,何去何从。   “夫人。”谢砚看向舟舟,“可喜欢江南烟雨?”   谢砚并未回答之前舟舟的问题,舟舟抬眸与之对视,谢砚眸光温柔,温柔到仿佛一潭春水,悄无声息的将人溺毙。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只在书中看过,想来十分向往。”舟舟轻声道。   谢砚抿唇浅笑,“以后我与夫人相伴,便下江南,赏尽春景。”   她难以从他表情中窥见分毫神思,仿佛只是浅谈风月,未有他意。   她努力想了想曾经的剧情,却愕然发现除了关于谢砚之事,所以的背景发展仿佛被刻意模糊,再难轻易窥见真相。   看书时只是一篇爱情故事,但真到其中却发现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每一件事的发生与结果都有其必然的轨迹,这已不单纯是一个衍生的世界,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原文谢砚位极人臣,可现在因为王室的纷争,他们不得不被迫卷入,只要她活着,谢家就永远不能独善其身。   舟舟悚然一惊,原着公主死后,谢砚娶继室赵女,亦为自己仕途助益添砖加瓦,可如今谢砚没有赵氏支持,还因夺嫡惹得一身不净,是否违背了谢氏之意?   那反过来想,原着中公主之死,是否也是谢家的意思。   那她如今活着,难道真的是因为她福大命大吗?   舟舟看向谢砚,缓缓道,“若当初我并未活下来,你当如何。”   谢砚呼吸一顿,他恍然想起赐婚那夜,父亲与他彻夜长谈,谢家不欲与皇室牵扯,遂已赐婚,但亦不长久,言语之间多劝他忍耐,族中早已帮他相看赵氏长女,过几年便娶为继室。   当今的玉华帝姬,多么高贵的出身,可在世家眼里也不过一条命而已。   如今回想,父亲与陛下何其相似。   当时他只想,人这一生,实在无趣。   他和她,也不过是大业之下被牺牲的傀儡而已。   他们皆身不由己,被动而行,走的是一眼忘的到头的前路,是无趣的人生。   谢砚看向远处栽种在墙角之下的莓树静静盛开着白花,它悄无声息,无需他赏,也自芳华。   “夫人。”谢砚伸出指尖,轻轻撩起她额间碎发,“世间诸事皆有因果,你我能活在这世上,是上天安排,所有的结果在有之前,都要走尽注定要走的路,你要做的,便是好好走下去,认真……走下去。”   “谢家也是如此。”   一个家族如同一颗种子,它在时光中发芽,成长,盛开,凋零,一切不过是它该走的路,它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提前,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止步,他们是洪流中的微尘,踽踽前行。   人生有终,岁月无尽。   即便微尘,也自光华。   至少在这段独属于他的时间中,他要主宰自己的光。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求评论!bbl! 第十七章   谢砚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并非傻子,如今兄弟相争,父子相疑,丈夫朝中处境微妙,母亲病重,仿佛一瞬间所有的不幸都压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常言道: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苦命之人。   一切,只不过没找到对的办法。   自他们回京后,一直风平浪静,直到今日府中收到一封请帖,三王妃设宴,邀请京中贵女夫人赏花清谈。   如今赵王与三王势同水火,作为赵王姐姐的舟舟也自然在邀请之列。   舟舟将帖子随手置于桌案,云杉瞧了以为殿下不想去,便准备将之处理了。   “等等。”舟舟忽然喊住云杉,“三嫂既然盛情邀请,我自然不能不去,放好吧。”   云杉应声,复又疑惑,“可殿下,这一看就是鸿门宴啊!”   舟舟拢袖坐于案前,垂眸执笔,“不过是场宴会,你当他要造反?”   “殿下!”云杉惊惧,造反这种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瞧把你吓的。”舟舟一笑。   云杉砰砰的心跳总算缓了缓,但仔细去想,要是三王要造反,乘此机会禁锢家眷威胁众臣,讲不准真得给他造成了。   越想越觉得危险,云杉还是觉得不去比较安全。   “殿下,这宴我们不能推了吗?”   舟舟讶异,“难不成你信以为真了?”   云杉扭捏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舟舟一听,啼笑皆非。   “靠区区几个女人就想造反,你当宫里头的陛下是摆设?”   即便囚、禁家眷,比起三王府,大内宫城岂不更好,莫说众臣妻女,连宫妃皇帝都让你拿捏了,秦萧旼可不是傻子。   舟舟起身往外走,“自归京以来还未见过大哥,今日你便寻个时间送去拜帖,过几日我亲自去拜访。”   云杉不知自家殿下为什么忽然从三王的话题转到韩王,但还是依言退下安排。   韩王府位于午门以西,恰临淇河之畔,烟柳风光尽收眼底,实在是个雅致之地,也能看得出当年赐府之人之用心。   舟舟遂人引见,穿过烟柳画廊,只见府中鸟雀清鸣,泉水叮咚,行至院中,亭廊两侧白纱轻幔,风吹过如同云雾飘渺,仿若神仙殿宇,白玉之城,耳边时有素琴弦雅之音,如一潭深不可测纯澈清澄的绿,七弦绝颠,何似人间。   舟舟站了一会儿,静心倾听,直到琴音渐消她才上前坐下,亭中青年青竹束发,一双眸淡若琉璃,其姿态闲雅,仿佛晴日之下的薄雪,干净纯洁,一触即化。   他放下抚琴之手,静静的坐在那儿侧头看她,满目温柔,是不似谢砚般春水荡漾,而是恰如薄雪初化的柔软。   他认真的看她,似乎在一寸一寸的对比,最终得出结论。   “三年未见,舟舟长大了。”   舟舟抿嘴轻笑,“大哥哥还当我是当年向你讨糖的孩子吗?”   秦萧瑜轻轻勾唇,却冷不丁的喉间微痒,握拳轻咳,舟舟连忙起身帮他倒了一杯茶,担忧道,“这些年过去,大哥身子还未好吗?”   秦萧瑜摇了摇头,“不碍事,今日怎么突然来寻我,是出来什么事?”   许是从小帮妹妹收拾烂摊子收拾惯了,一见舟舟便下意识想到她又闯了什么祸等着他去处理。   只有在秦萧瑜这里,舟舟才敢将心里压抑许久的事情说出来。   “大哥哥,如今……”   如今朝中之事,涉及两王之争,如今再加个谢砚,长此以往,整个朝堂乃至天下都将受到不小影响。   眼见当今局势愈加混浊,她一弱质女流无能插手朝堂之事,傻子都能看出来,陛下不加以制止恐也有坐山观虎斗之意,不管谁胜谁败,免不了两相俱伤。   舟舟看向秦萧瑜,“大哥觉得何解。”   最开始她就劝不了秦萧暄,他想当皇帝,也得看皇帝想不想让他当。   秦萧瑜垂眸,指尖滑过青瓷盖碗,举杯饮啄。   “何解?”   “你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吗。”   秦舟抬眸看向这个向来不问世事的大哥,有时候她也看不透他,似乎世间诸多事情在他眼里是如此微不足道。   “就藩。”   早日离开,保得一条性命,做个闲散王爷。   皇帝的心意,从来不在他们身上。   “此事,还要拜托大哥才行。”   秦萧瑜望着秦舟离去的背影,风吹动她的裙摆,行走间如牡丹盛开,他指尖滑过茶面撩起一串水珠。   “本王进宫一趟。”   ·   舟舟回来时天色已晚,谢砚此刻正在书房,舟舟去的时候他正在执笔誊抄,听到舟舟的脚步声他才放下笔合上书簿抬头看她。   “是夫人回来了。”   舟舟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他的书桌,不过几步之间誊抄的纸张便被他收拾干净,只剩下白宣紫毫以及一本合上的书。   舟舟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今日去见了大哥,同他说了些话。”   谢砚浅笑吟吟,“哦?说起来我还未拜访过韩王,改日有机会定登门拜访一番。”   舟舟看不得他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似乎一扯到皇家,他就十分谨慎内敛,于是冷哼道,“你刚刚在写什么,我一进来就藏得这么紧,莫不是在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她语气冲人,但谢砚并未生气,而是犹豫了一下,慢慢从书架上拿下刚刚藏好的书,起身走向她。   “是夫人写的《梅县杂记》,在下想再誊抄一遍,若校对无误便用我誊抄的拿去刊印。”   舟舟在梅县闲来无事时曾将当地风土人情,种植养畜之事记录在册,但也之事她百无聊赖之作,一回盛京这书就被她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在谢砚这?   舟舟看了一眼谢砚伸手抽过他手里的书,打开一看,字迹悦目,还配有图文解释,少了几分野趣,多了几分专业,一看就不是她原来那本。   舟舟翻来覆去看了一半便把书丢给谢砚,谢砚连忙接住,目露疑惑。   “夫人?”   舟舟瞥了他一眼,“你到有闲心,这种事让别人去做就好了,有这时间不去看看你儿子又怎么霍霍那园子里的花儿了。”   谢砚轻轻收好手里的书,将之放在书架一角,言语间兀自悠然。   “遇儿爱花,为父怎能夺其所好,再说谢家也不缺这几花几草,随他去吧。”   果然已经放养了吗,世上的爹难道都一个样?   舟舟怀疑人生。   “只是……”谢砚拉开抽屉,取出其中木匣,将原册的《梅县杂记》置入其中,将至收好推回,行动之间十分熟练,可见是做过很多次了。   “夫人此生第一本书,自当好好爱护,砚时而欣赏,见之生悦,实在不想将这份快乐赠予他人,又实在不想埋没此书,便只好再作出版。”   他转身看她,烛光昏黄,映衬这书架前的美人回眸是如此动魄惊心,看的舟舟连忙端起茶喝了一口。   “砚擅作主张,夫人不会生气吧。”   气……   气……   气不出来。   可恶!   这个男人总是擅长撩她心弦,她不能每次都被哄过去!   舟舟霍然起身往外,心想今日还没给窗前的兰花浇水,今日白天太阳这么大,要是忘记浇水岂不得干死咯!   浇水浇水浇水……   “夫人。”   谢砚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在舟舟准备推门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舟舟指尖一抖,明明他握的很轻,但她却仿佛被千斤制约,怎么都挣扎不开。   “夫人要去哪儿?”   谢砚右手扶住她的肩,微微侧头在耳边询问,气息扫过耳廓,惊的舟舟忍不住后退,可她这一退,便直接退进他怀里了。   “谢……”   谢砚指尖轻抵她唇间,低声道,“唤我夫君,夫人。”   他的声音向来好听,如今刻意压低,就仿佛千万条勾子似的勾的她心神荡漾。   俗话说的好,男人都喜欢床上勾/人床下端庄的女人,但在舟舟这里就好像换了个面儿。   不知道是否年岁渐长,初成婚时她百般讨好也不见他沉迷其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砚开始喜欢撩人挑/逗,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最喜欢见她被迷的神魂颠倒,哄她说些放浪形骸之语。   实在可恶!   她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被狐狸精勾去精魂的书生,指不定哪天就被吸干了精血死翘翘!   最开始她也有些想不通,明明是濯濯如玉的高华公子,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她可记得原剧情中谢砚对两位妻子皆相敬如宾,活像个木板似的。   “夫人在想什么?”   “想你。”她下意识答,却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我就在这,何以再想呢?”谢砚牵起她的手往回,舟舟却没动。   今天阵仗有点大,还在书房,很不对劲。   舟舟看向谢砚,即便早已被他撩拨的面含春水,但还是无效挣扎了一番。   “这,这里不好吧……”   举目皆是圣贤书,岂非对不起各位圣人。   谢砚举手遮住她的眼,感受掌下微颤的眼睫,有些痒意。   “这下看不到了。”   舟舟:……   所谓掩耳盗铃,怕就是出自你这吧。   作者有话说:   今日良宵非虚度,郎君一笑倾风尘。   这样的快乐,很难不让人羡慕啊。   嘶溜   求收藏!求评论!求收藏专栏呜呜呜! 第十八章   三王府设宴,取的名便是赏花宴,邀请各位小姐夫人携花共赏,舟舟随手指了盆墙角的绣球花便赴宴去了。   一路上云杉抱着花盆满脸沉重,欲言又止。   “夫人……”   云杉的声音终于惊醒了神游天外的舟舟,舟舟蓦的睁开双眼坐直身子,昨日眠浅,辗转半宿才睡,导致今天精神很是不济。   “嗯……”舟舟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云杉犹豫了一下,看向手里普通的没有一丝特色的花,面露难言,“今天三王府怕是群芳争艳,我们这么敷衍三王妃会不会生气啊?”   生气?   舟舟嗤笑。   “今日的主题又不是赏花,带好带差又有什么两样,那些精心准备了名贵花草的夫人小姐才教人惋惜呢。”   她似笑非笑的看向那长势甚好堪称野蛮的绣球花,语气调笑。   赏花是其次,看戏才是主题。   她好些年没回京,她都快忘了这群闲着没事的女人是怎么唱戏的了。   似乎是叽叽喳喳像黄鹂鸟似的,怪好听的。   马车行至三王府,云杉扶舟舟下车,待那盆绣球交给王府小厮时,云杉清楚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讶异。   今日来的夫人小姐哪个不是带着奇花异草,这还是他头一个看到带普通的绣球来,若不是本来就是王府园丁,他都以为这盆平平无奇的绣球花是不是暗藏玄机。   云杉咳了咳,低声呵斥。   “怎么,玉华帝姬都不认得了!”   小厮一听,惊的连忙行礼高呼,“玉华帝姬到——”   一时间不光是门口来往宾客驻足,连里面迎客的三王妃都停下交谈,三王妃是十足十的江南女子,虽体态娇小声音绵软,却是个十分热爱社交的贵妇人,听闻门口的动静便连忙对身旁几位夫人道: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啊这会儿要亲自去迎帝姬,要是去的迟了帝姬怪罪下来,咱们这宴都省的开了!”   听着仿佛是玩笑话,但在场几位夫人小姐好些都是近几年才入京的,只听闻过玉华帝姬之名,却从未见过帝姬本人,虽刚刚听三王妃似乎只是玩笑之语,但在场夫人小姐不由心中提了提。   传闻玉华帝姬未出阁之前便是当今最喜爱的女儿,出阁后嫁的是当年新科状元郎,盛京第一的世家公子谢延玺,且如今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妥妥的人生赢家。   这般顺风顺水的人生,再加上三王妃的态度,想来这位帝姬天之骄女,心气极高,不是个好相与的。   刚刚进门的舟舟显然不知道三王妃那波操作,只看到热情的携侍女而来的三王妃亲热的牵起她的手满脸欢喜。   “帝姬可算来啦!这几个月我与你三哥想念你的紧,怎么也不过来看看我们?”   似是埋怨的调笑好像听起来没有一丝他意,可舟舟却知道,这是在说她不敬兄长,再深点,就是说她张扬跋扈,目中无人,结合秦萧暄与秦萧旼的关系,指不定还想说他们姐弟俩狼子野心,这储君之位还没定就开始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竟没想到开局就挖坑,舟舟哪能无动于衷,既然恶心她,她就恶心回去!   只见舟舟闻言,面露赧色,轻轻伸手护住肚子,似是十分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甜蜜,难掩欢欣之情。   “三嫂误会了,本该上个月就来的,但……岂不是不巧,上个月刚诊出,你也知道我前几年难产伤了身子,如今这胎很是不稳,父皇母妃也不放心我到处走,只让我好好在家呆在家养着。”   其实是昨天刚刚诊出,已经一个月了,算起来还是书房那会儿有的,至于伤了身子,早养好了,如今的她壮的像头牛,一个人能干倒八个!   胎像不稳?不存在的!   话音刚落,她又看向三王妃,面露好奇。   “说起来,三嫂与三哥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   三王妃笑得勉强。   什么打算?   他们已经打算了三年了。   这话当真是直戳心头,三王如今步步难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嗣,这三年都生不出孩子,很难不让人怀疑三王还能不能拥有嫡子。   而七王前些年定了婚,今年年底便要成婚了,若七王率先诞下嫡子,对三王一系是大大的不利。   三王妃嘴角都快翘不起来了,但还是捂着帕子强颜欢笑。   “这子嗣之事啊,我与你三哥都讲究缘分,不着急,倒是你要注意身子,这吃的喝的都要万分小心,可千万别吃凉食,对孩子不好。”   舟舟笑而不语,三王妃扯了扯帕子,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露出一抹笑。   “说起来,今日还请了驸马昔日旧友呢。”   舟舟摩挲袖摆,挑了挑眉,“哦?”   谢砚的旧友,还是女眷,不会是王若嫣吧?   舟舟微窘,这是前任和现任会面啊,虽然王若嫣算不上什么前任,顶多算无疾而终的悲惨初恋   三王妃捂嘴一笑,转头招了招手。   “王大娘子——”   随着她的一声呼唤,一道蓝影款款而来,舟舟明显感觉到周围喧哗的声音都小了几个度,心想着这是都在看热闹了啊。   远处今年刚随夫君进京的夫人们互相对视,满脸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看向那处。   “姐姐们不知道吧!”   早些年知道王夫人和谢大人旧事的贵妇人忍不住升起熊熊的八卦之心,开始为众人科普盛京以前的名门八卦,主要这八卦牵扯到皇家,就更让人激动了。   不知道事情的夫人们纷纷摇头,其中一位也甚爱八卦的连忙好奇道:   “这是怎么一回儿事啊?”   那夫人被人一接,更加激动又小声开始为大家普及旧知。   “此事说来话长,你们现在只知道帝姬与谢大人感情甚笃,琴瑟和谐,可你们不知道啊!三年前的谢大人早已心有所属——”   说到这这位夫人很喜剧的停顿了,待看到在场之人都看向她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   “他心中所属的并非当今帝姬,而是那位——王夫人!”   嚯!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既然谢大人曾经喜爱王夫人,为什么会娶了玉华帝姬?   所有人心中浮现这个问题,有些心思活泛的想到三王妃言语之间对玉华帝姬的奉承,再想到谢大人曾经在盛京中是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良人,难不成是帝姬心慕谢大人,然后横刀夺爱,逼得谢大人与王姑娘分开,然后自己嫁给谢大人!   好一个以权压人,好一个夺人所爱!   众人看向玉华帝姬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如今再看这活生生的修罗场,顿时安静下来,皆连看去。   此时舟舟看向款步走来的王若嫣,心道果然,这是在这里等她呢,若是她还是曾经的秦舟,恐怕早就翻脸走人了,谁爱看谁看去!   但如今舟舟在外生活三年,与谢砚相携相依,再加上母亲的身份让她有了十分的耐心,倒也不至于当场给人难堪。   “若嫣拜见玉华帝姬。”王若嫣缓缓一拜,不卑不亢。   舟舟顿了几秒,轻轻伸手搭上她交叠的双手,王若嫣微微一抖却很快稳住,目露疑惑的看向她。   “起来吧。”   舟舟懒懒的上下扫视王若嫣,高高在上的神情仿佛在看什么随手把玩的物品,王若嫣抿了抿唇,起身与她平视。   俩人对视几息,舟舟微微侧头看向她的眼睛   “噗嗤!”   舟舟忍不住笑了。   她透过这双被男主称之为剔透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敌意。   舟舟收回视线,她笑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荒诞而无稽,只让人忍俊不禁。   王若嫣眸光一顿,三王妃却看向她,心想看到情敌还能笑出声,莫不是疯了吧。   “帝姬在笑什么?”   舟舟拿着帕子捂了捂嘴,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哈哈,我只是看见了一点好笑的东西,实在忍不住,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东西……”   看到了好笑的东西?   刚刚帝姬在看什么?   众人微微一联想,顿时表情微妙的看向王若嫣,刚刚帝姬看的,可不就是她嘛!   所以这是在嘲笑王若嫣啊!   众人暗想,不愧是帝姬,十分不羁。   王若嫣显然也想到了,表情顿时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收回表情,她知道她斗不过帝姬,如果她聪明的话就应该当做不知道,赶紧离她远远的,免得自取其辱。   可她的脚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想到当初在丰乐楼上看到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砚对别的女人笑得这般开怀,也是第一次看到谢砚对他人如此珍重。   她那时心中惆怅,似乎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是什么?   是妒忌。   是对他所爱之人的妒忌。   十分可笑,若是妒忌,那曾经弃之敝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无怪乎会被嘲笑,她大概也觉得自己是像个笑话吧。   可是,她又凭什么笑自己?   一个靠压迫靠威胁来取得他的爱的可怜人,想来,是她笑她才对。   可虽然心中百般翻涌,但王若嫣仅剩的求生欲不断反复提醒她,她应该离开,三王妃在利用她,她要是不走只会有更多的羞辱席卷而来,她应该离开。   终于,王若嫣勉强压下情绪,抬眸看她,“殿下既然看到好笑的东西,若嫣便不打扰殿下雅兴,告退。”   说完便行礼准备离去,可三王妃却不肯,她连忙道:   “殿下有所不知啊,这王夫人带来的花真真是开的极好,一看便是被细心养护,才能如此绚丽夺目呢!”   花?   怎么又扯到花上了?   舟舟抬眸看向三王妃,似笑非笑,“这人都没来齐,三嫂就要开宴了?”   她管那花什么来历,今儿个她是金刚不坏之身,倒是要看看这场精心为她准备的戏,她若不接,怎么唱起来。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当!   求评论!求收藏!求专栏收藏! 第十九章   人确实没到齐,宴也确实还没开,三王妃心知自己操之过急,强忍着不耐道:   “是是是,可不是一见到帝姬,那是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花都捧上来,帝姬勿怪,我啊!先去招呼各位夫人小姐去!殿下随意,随意啊!”   舟舟颔首,看也没看一旁的人就转身离开,徒留三王妃与王若嫣相觑,三王妃看了一眼王若嫣,噗嗤一笑,甩着袖子也走了。   王若嫣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友好社交,可捏着帕子的手却紧紧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撕裂了它。   而此刻舟舟早就被云杉扶着离开主殿,在一旁丫鬟得带领下来到了王府花园。   想到刚刚王若嫣的模样,她实在有些好笑。   王若嫣幼年生活辛苦,成家后幸福美满,而与之相对的谢砚幼年生活美满,成家后接二连三丧妻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创作者恶意用心,王若嫣这样懦弱胆怯又自私自利的人能获得幸福,而握瑾怀瑜,如玉无双的谢砚却落得孤家寡人境地。   王若嫣在书中被刻画的如此美好,可当她真实存在后,她幼时的经历,成长的选择,又在无时无刻改变她的人格,重塑她的观念,塑造她的灵魂。   当故事是一本书时,这个世界就是虚无的,当故事是一个世界时,所有生命都将变得鲜活。   所以,她有了嫉妒,有了七情六欲,有了真实的善与恶。   舟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她短暂的脱离情感时,她就会沉浸在生命的气息中,生命的复杂和深邃让她沉迷,如同仰望星空时,那隐匿在千千万万星云之中的星星,它们按照‘道’的轨迹运行,千万年来,周而复始。   “帝姬。”   一道声音响起,舟舟缓缓睁开眼。   王若嫣静静的站在石廊尽头。   云杉下意识要上前,却被舟舟抬手制止。   她缓缓道。   “王夫人。”   王若嫣抬步走上石廊,一步步走了过来。   “刚刚殿中是若嫣唐突了殿下,望殿下恕罪。”   她屈身行礼,十分恭顺,舟舟不说话,她便一直低着身子。   “起来吧。”虽然心中确实有些膈应,但舟舟并非不饶人,点到即止。   王若嫣起身却依旧低着头,未敢直视帝姬。   “今日三王妃特邀请臣妾赏花,还特意嘱咐臣妾带上一丛石蒜,臣妾闻之自不敢不从。”   王若嫣又行了一礼,快速解释道,“只是不知王妃竟有此意,若嫣只是小小妇人,实不敢触怒殿下,求殿下恕罪!”   舟舟疑惑,“石蒜?为什么让你带上石蒜?”   难不成其中又有什么含义?   想来三王妃从来不无的放矢,大概是真有意思的。   王若嫣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客观的语气道,“是臣妾与臣妾的几位姐妹,幼年与谢大人相交,互赠的小礼罢了,不止是臣妾,家里的几位都有的,只是不知,三王妃如何知晓的。”   互赠的小礼。   舟舟笑了笑,王若嫣却有些紧张,她前边是昏了头了,帝姬哪里是她这样的的小小女子可以辱没的。   一不小心,是害了自家郎君的前程!   如今想来,满身冷汗。   “想必是从哪里知道的吧,你与我说这些,是不想让我误会吗。”   王若嫣急忙道,“臣妾绝无它心,只愿殿下与驸马琴瑟和谐,恩爱一生!”   她说这话是时满眼诚恳与惶恐,舟舟看去,竟再没有看到刚刚殿中倔强时的模样,是乖顺到谦卑。   舟舟沉默。   原来如此。   即便会有嫉妒,或者后悔,但王若嫣的人格底色就是谨小慎微,她永远不会有不顾一切正面迎敌的勇气。   因为她珍惜她这一段人生,哪怕人生艰难而坎坷。   这样虽然会让她活的长久,但也会让她不得不做更多违心之选。   舟舟:“你这样,不怕得罪三王妃吗。”   王若嫣道,“臣妾与殿解释清楚,届时哪怕三王妃要臣妾做些什么,殿下也不会生气,而三王妃怪罪也不能怪罪到臣妾身上。”   “倒是聪明。”舟舟一笑,“下去吧。”   王若嫣看舟舟没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行礼转身离去。   她真的不留恋,也真的看的清。   “我们回去。”   舟舟望着王若嫣的背影,低声道。   舟舟刚走出石廊,就听到不远处由远及近传来男子的交谈声,舟舟与云杉此时正背靠假山,若是此时出去定然会撞个正着,而她如今是府中女客,自然不方便与陌生男子见面。   “夫人,这王府也真是的,明知主母设宴,怎么还有人随随便便来呢。”   云杉低声埋怨,让堂堂帝姬躲在假山后面,实在失礼!   舟舟捂嘴,低声道,“别出声。”   她本无意去听,却被迫听到二人的交谈。   一人道:“最近府里怎么出现了许多生面孔?”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你是不知道那厨房突然新来了五十多个人,就算一人干一活都多出二十几个,房姑姑都排着砍柴去了。”   那第一个人又道:“你们厨房来的还好,我们守夜的才多,以前一夜最多巡逻两轮,这突然多了三轮,一晚上五轮,每轮三十人,这才叫多!不过我们睡得时间倒是多了不少。”   “诶你说,我们王府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这活也没那么多要干啊!钱倒是哗啦啦的花了出去,全养了一帮闲人。”另一人疑惑道。   “唉,谁知道呢,别想了,反正拿同样的月禄还能少干活,你不乐意啊!”   “没有啊,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快点走!我们可是抄小路才走的花园,倒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少不了挨一顿打!快点快点!”   “诶!诶!知道啦……”   声音渐渐飘远,过了一会儿舟舟才走出假山,望着那俩人离去的方向,神色不明。   云杉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表情惊疑不定,“殿下,这三王府……”   舟舟抬手制止,“休言,回去。”   回到大殿正好开宴,舟舟心里怀着事,整场宴开的如火如荼,而她自己坐在位置上仿佛自成一界,就算三王妃开始表演她也懒得去看,只让三王妃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堵于心,偏偏没有发泄的机会。   宴会结束,舟舟与三王妃又是一番虚以委蛇的告别后,一上马车她就软在云杉身上。   “……快,快些回府。”   云杉扶着夫人满脸焦急的对马夫大喊,“快回府!”   马车一路疾驰,一停下云杉便扶着舟舟下车,谢砚大约得了消息早早侯在门口,看到被扶下来的舟舟,表情一变,率先上前打横抱起马不停蹄的回府,边走边吩咐。   “快去请大夫!”   下人们急急忙忙,一时院中混乱起来,舟舟靠在谢砚肩侧喘着气,她死死抓着他的衣服,面色微白,却还是咬牙道。   “回房,关门。”   谢砚脚步不停,一进寝室便让人立马关门。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轻声询问:“夫人可是身子哪里不适?还是哪里难受?”   舟舟脸色微白的摇了摇头,她想起身,谢砚连忙将她扶靠在软枕上,舟舟缓了缓气,这才将今日在三王府听到的事告诉谢砚。   “豢养私兵,他想造反吗?”舟舟将心中的猜测说给谢砚听。   谢砚听完并未立即作答,他除了最初听闻表情微变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若是造反,区区几百人恐怕翻不起大浪,京畿营三千精锐并非摆设。”   舟舟看着他,“若京畿营叛变呢。”   谢砚抬眸,“京畿营隶属皇上,只听圣旨,绝不会叛变。”   这是只属于皇帝一人的禁卫军,除了皇帝没人能动。   舟舟却还是心里不安,“他必然是有异心,不然藏这么多人做什么!”   谢砚垂眸扫过她放在身侧的纤细玉手,那双手握的紧紧的,仿佛在与什么抗衡,他忍不住伸手握住。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砚也不会让夫人立于危墙之下,夫人好好修养,近日不必参加邀宴,如今最重要的是夫人身子,知道吗。”   他说话不急不缓,倒是显得舟舟失了分寸,也确实差点失了分寸,舟舟虽然有满肚子话想问,但看谢砚似乎早已心有成算,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向来不会做无打算之事。   “我相信你,但是……”   舟舟缓缓握紧他的手,低声道,“但是你要平安,若是可以,帮一把秦萧暄,我只求他活别的什么也不求。”   她一直以为可以拖一拖,缓一缓,如今才发现,有些事情已经拖不得,也缓不得了。   ·   谢砚看着沉睡的夫人,缓缓起身推门而出,他的动作很轻,几乎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大人。”   建为与请的大夫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但听闻夫人与大人正在谈话,他们二人也不敢贸然进去,只安静在门口等候传唤。   谢砚颔首。   建为这才引着大夫轻手轻脚的进去诊脉,过了一会儿俩人又轻手轻脚的出来,大夫放下药箱低声道:   “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并未动胎气,服两帖安神药便可。”   谢砚点了点头,建为领着大夫离去,又吩咐下人熬药,处理完事情才回到大人身边。   “备车,去……”   谢砚顿了一下,“去韩王府。”   “是。”建为应声退下。   作者有话说:   咸鱼思想就是我,多拿钱,少干事   求收藏,求评论! 第二十章   三王造反之事是在中秋宫宴那天,被赵王与韩王合力击溃,三王拔剑自刎,血溅麟德殿。   舟舟捂着胸口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三王,手抖得不像话,她与秦萧旼自小关系不亲,但倒底是兄妹,哪里没有情谊,如今他却功败垂成,只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残破躯体,而这一切,不过是权势之争。   “舟舟。”   谢砚本不在舟舟身旁,却在事发之前将她带入屏风之后,如今却将她双眼蒙住,不教她看。   舟舟一言不发,直到御前内侍安排散宴,陛下被护送回宫为止。   这一切只在一息之间,在三王领兵进殿举剑向皇帝逼宫时,在他还没来得及展现他宏图大志前,彻底泯灭了。   她被谢砚带着出了大殿,今夜注定不眠。   谢砚安排好后便要离去,舟舟抓住他的衣袖,谢砚转身回眸。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声音艰涩。   “……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砚微凝的双目一松,他伸手抓住她捏着衣角的手,声音一如往日清朗,却夹杂着散不去的肃杀之气。   “很快,天亮前会回来。”   舟舟缓缓松开手,轻轻嗯了一声,谢砚转身离去,在推门前他动作一顿,背对着她道。   “夫人,来年春分,我与你一同下江南吧。”   舟舟良久,轻轻回他。   “好啊。”   ·   秦,武帝二十三年,宁王旼谋反,赵王暄平之,同年九月,武帝传位暄,新帝登基,次年改元,年号隆昭。   新帝尊其母萧氏为皇太后,封其姊舟为淮阳长公主,特赐封地淮阳,允其居皇都,不必就藩。   这是秦开国以来第一个拥有封地的公主,要知道往日惯例,也只有皇子才能受封,实乃天大的恩宠。   韩王在新帝登基后,主动就藩,非召不入京,此生大约也不想来京城了。   “他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舟舟喃喃,语气不可思议。   那可是唾手可得的天下,真正的天下之主。   谢砚闻妻之言,望向窗外飞雪,今年雪花飞六出,定是先兆丰年。   “韩王心向陶公,此生所愿也不过山林之间,凡俗之事非他所愿,他……”   舟舟疑惑的看向他,“他怎么了?”   谢砚回首浅笑,“他离去前曾言,此间红尘诸事了,万般皆由心。”   舟舟闻言半晌未语。   “我这父皇,生了三个儿子,最看好的恰好最看不上他。”   谢砚诧异回眸。   舟舟看他表情,忍俊不禁。   “小时候我与他最亲,他时常被父皇考校,皆能对答如流,我小时候很羡慕,问他为什么都懂,他那时候说,世间诸多道理规则书中都有,他不过想早日立足世间,才可万事由心,百般自由。”   “我那时候说,世上能万事由心的,只有皇帝才行。”   舟舟轻轻道,“可他说,皇帝才是世上最不由心的。”   她轻笑,“那时候我大概就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地方,哪怕他千般温柔万般和善,可一但心中有决定,就无人能改。”   只是没想到,幼时之言,时至今日,他们皆不再年幼,可只有他依然初心不改。   何等坚定。   ·   这一生,舟舟陪谢砚走完了整整六十载光阴,谢砚离去前,舟舟问他。   “你这一生,可还有遗憾。”   谢砚的气息渐渐消弱,听到她的声音,他用力睁开微瞌的双眸,声音微弱。   她苍老的手抚过他灰白却梳的整齐的髻发。   “此生,多谢作陪,砚……没有遗憾……”   舟舟一顿,缓缓低头。   谢砚的气息彻底淡了,他的灵魂在渐渐消散,透过窗杦的光,如点点星光闪烁,那细碎的光围绕她转了一圈后,往外飞去,飘散在天地间。   “……不必谢我,是有人托我来的。”   她呢喃自语。   千万条因果组成的丝线一瞬间将她紧紧束缚,空间的压力巨增,在委托目标死亡后,她也即将离开这个世界。   “谢砚。”   舟伸手想去抓住她,可千万条丝线紧紧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这是她第一个世界,离去此间,她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   一瞬间,神魂剥离。   ·   舟回到星空时,有关于秦舟的一切情感早已被留在那个世界,留给她的只有走马观花似的记忆,如同电影一样,客观播放着她第一个世界的所有经历。   舟以客观角度看完,最后在书中写下结论。   目标:谢砚   感情付出:6(满10)   评分:良好   结论:不可过分相信剧情,要以实际为准.   起初她过分相信剧情,前期几乎都是按照剧情行事,而到后期当一切渐渐脱离剧情时,因为前期计划不足的后遗症便彻底暴露。   而谢砚此人……   舟舟不得不叹一句,亲妈滤镜害死人。   她最开始得到的人物描述都是读者粉丝反馈,自然千好万好,世上第一好,可世上哪有人真的十全十美,没有一点缺点呢,不是说谢砚不好,他是如松如玉,世无其二,或许感情上有些许挫折,可他是个政客,还是个成功的政客。   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感情只是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可是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却被无限放大,衬托出他是如何悲情,但孰知这只是外人所见之表象,他本人或许根本不在意,最多只是年老回忆时多一些谈资罢了。   她也是在后期日渐相处中才逐渐发现这一点。   如今想来,是她过于草率,也是谢砚心中有他俩年少时相持情谊在,还有她全心全意几十年的陪伴,勉强才过了这一关。   还是有些可惜。   这任务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特别是情感任务。   嗐。   ·   舟放下笔,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轻轻翻开第二个被委托目标。   裴熙。   如果说谢砚是男二,那么裴熙大概属于男三往后,工具人实锤。   只是一个工具人,为什么会被那么多人惦记,而念念不忘,大概只有一个原因。   太可怜了。   梁太子裴熙裴少英,因占嫡长,刚出生时就被抱离母亲,养在宫人之手,三岁便被册立为太子,若是如此下去,待他日皇帝驾崩,继承皇位便是顺其自然之事,哪里算得上可怜,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   但之前说过,这是个工具人,还是个可怜的工具人,所以人生自然不可能这么顺遂。   在裴熙五岁时,他的母亲小吴后又诞下幼子,因为不占长,所以自小养在母亲身侧,自然颇受宠爱,而裴熙因为从小养在宫人身侧,少与母亲相见,便与小吴后关系疏远,除了请安,日常偶然相遇竟然也是相敬如宾,丝毫没有母慈子孝的画面,可以说陌生人也不为过。   裴熙小小年纪,即便长于深宫,对亲母也有天然的亲近之情,当然渴望母亲爱护,可小吴后对于这个刚出生就被抱走的孩子没有一丝母子之情,在幼子出生后,她的满腔爱意全给了幼子,裴熙看在眼里,自然心灰意冷,不愿再亲近她了。   而随着幼子日益长大,小吴后渐渐产生了某种想法。   她想让幼子继承皇位。   长子与她疏远,即便继位也不可能好好待她,可幼子自小长于身侧,继位以后定会十分尊敬她。   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于是小吴后千方百计算计长子,威逼利诱,想尽办法让裴熙失去尊位,而裴熙在一次次算计中终于对这个亲生母亲彻底失望,导致原本就先天不足而病弱的身体更加不堪。   在先帝大行后,裴熙登基为帝,他勤政爱民,常常批阅奏折至半夜,时有咳血之症,继位六年,夙兴夜寐,终究因为身体原因,积劳成疾,年纪轻轻便驾崩西去,成了大梁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他在位期间,创景元盛世,使万国来朝,被外邦称之为□□上国,而他死后,其弟裴桓登基,享其兄盛世之景,在位期间承蒙遗泽,亦被后世称一句景元遗风。   而本文男主,就是那位皇弟景桓,幼时鲜衣怒马,少年足风流,前有父母宠爱,后有长兄离世为他留下太平盛世,所爱之人在侧,所想之物在手,一生顺遂无忧。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吧。   而裴熙,他的功绩被史书书写,而他所在意之人却终究不在意他。   舟舟合上书,叹了一口气。   “此人是想得到母亲之爱吗?”   书微微抖动,似乎觉得是的。   舟舟面露艰难。   “虽然我做过母亲,但……那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让我再带孩子,好为难啊。”   书似乎感受到她的为难,又抖了抖。   舟舟闻言,表情复杂。   “话虽如此……”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下定决心。   “好吧,那我努力一下,努力为他送温暖。”   书抖了抖,倍感愉悦。   这才是好书灵,不畏艰险,直取目标。   但舟可不是第一次做任务的小萌新了,她这次看了人物反馈,抛弃粉丝亲妈滤镜,一个当了十几年太子,当上皇帝后开创盛世的帝王,想来亲情对他来讲也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他所在意之人却终究不在意他’,讲不准只是粉丝单方面认为,万一不是呢?   一个渴望感情的上位者……   舟‘啧’了一声。   反正,有待商榷。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世界:被母亲冷遇的太子X权势滔天的后宫女官   女主比男主大5岁,本故事大概就是: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老婆之姑姑再爱我一次! 第二十一章   神魂融入新的躯体,千万条透明的丝线一瞬间紧紧缠绕她,动弹不得的呼吸间躯体的一生被顷刻注入进识海。   这具身体名徐舟,是京城本地人,七岁因家中生活困苦,不得已之下卖身入宫为奴,后因聪慧机灵被徐尚宫看重,特留在身边培养,后徐尚宫出宫,推举徐舟成为尚宫局女官,彼时徐舟年芳二十,是六尚局第二年轻的女官。   第一年轻的,自然是尚仪局刘尚仪刘珍珍,年芳十六,也是本世界女主。   刘珍珍出身官宦,有家族扶持,一路走来平步青云,而徐舟商户出身,家中只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往前数三代皆是地里刨食的农民,无权无势,全靠着几分手段与心计才能爬上这个位置。   她年纪虽轻,但在宫中摸爬滚打十三年,知道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心软的人坟头草都半人高了,为了活下去,徐舟将自己的心炼成最坚硬的钢铁,将规则作为自己生存与迫害的武器,她从不相信人心,但她又她肆意玩弄人心,她是上位者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为效忠的皇后扫清一切障碍无所不用其极。   作为坚定的皇后党,她还在中后期充当迫害太子裴熙的小boss,恐吓威胁轮番而上,在裴熙登基后被发配浣衣局洗了六年衣服。   但她显然没有那么容易领盒饭,在赵熙驾崩后,作为早已成为太后的皇后又将她接了出来,徐舟进化为男女主角感情发展路上的最大boss,又开始迫害男女主角,最终太后男主与女主互相和解重归于好,而徐舟作为坏事做尽的反派,自然顶着无数口黑锅被赶出皇宫,晚年凄凉,死后也是破席一裹,为乱葬岗又添加了一缕孤魂。   可以说是个贯穿全文的恶毒反派兼女配。   徐舟缓缓睁开眼,感受着年轻躯体带来的生机与活力,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年轻过了。   这具身体如今才双十年华,不久前刚刚成为尚宫局总管女官,为了成为六尚总管,她一上位便开始计划如何成为皇后的心腹,如今堪堪被皇后划入心腹之列,小吴后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如果贸然选择退出,恐怕徐舟要提前十五年去乱葬岗了。   徐舟:麻爪   正在徐舟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大约十二三岁身着杏黄色窄袖宫裙的宫女走了进来,小宫女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年纪虽小却一看就知道长大后必然是个大美人。   那宫女进来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行礼间眼睛直直盯着地砖,丝毫不敢乱瞟,行为动作一板一眼十分规矩。   “徐尚宫,皇后娘娘派人来,让您过去一趟,说是关于新进宫秀女的事。”   徐舟举着鸟羽逗弄着架子上叽喳乱叫的鹦鹉,那鹦鹉一看到羽毛便躲到一边,徐舟便将羽毛移过去继续逗弄,逗的那只鹦鹉不厌其烦煽动翅膀跳转躲避,整间屋子便只剩下鹦鹉的鸣叫与主人逗弄间的笑声。   “知道了,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女人嗓音纤细优雅,带着独属于宫廷女子常有的华丽之感,刚入宫的宫女常会带地方口音,但这些女人在后宫待久了,最终都会归为一种,而这种特意压低拉长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夜晚中突兀响起,总会让人想起猫头鹰的叫声。   诡异,压抑。   晗铃强忍着久蹲的酸痛,起身时却让人看不出一点异样,直到退出门外她才敢松一口气。   她前不久才被指派到尚宫身边伺候,传闻这位徐尚宫是个十分严厉之人,常人从不敢在她眼下偷奸耍滑,甚至在徐尚宫眼皮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若是能跟在徐尚宫身边得她几分指点,定然能让她受益无穷。   她如今跟了尚宫两个月,少不得受过几记巴掌,但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年纪轻轻全靠自己坐上尚宫位置的女人,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心狠便是其一。   ·   徐舟身着胭红色官袍,头绾单髻,发髻上簪着一支样式简单的银钗,再配上一朵水青色玉花,十分简洁低调,甚至比至小宫女头上的绢花还不起眼。   晗铃双手规矩置于身前,低着头跟在尚宫身后,时有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俩人皆止步行礼。   “徐尚宫。”   “徐尚宫。”   太监宫女语气低微恭顺。   徐尚宫颔首。   俩人一路行至坤宁宫,门外的宫女一见到徐舟便上前谄媚问好,毕竟这位可是皇后眼前的大红人。   “徐尚宫来了啊!”   那宫女看了一眼殿内,低声道。   “半柱香前太子殿下刚刚进去,怕是快好了,尚宫且委屈些在外等等,我这就去向娘娘说尚宫来了。”   徐舟抬手制止,公式化的笑了笑。   “不用,我们在外等等便是,不必打扰殿下与娘娘相叙。”   那宫女闻言半点不在意道:“尚宫您也不是不知道,娘娘向来与太子殿下……话少,如今都过了半柱香还没结束,恐怕是被什么绊住了,尚宫如今进去才恰好为娘娘解围呀!”   ——解围   是明明是亲母子,儿子想跟母亲讲话对母亲来说却是为难。   虽然是宫女说的话,但焉知是不是皇后吩咐的。   徐舟垂眸。   “那便劳烦你与娘娘说一声。”   区区半柱香,怕是连杯热茶都喝不完,却已经急着赶人了。   不一会儿那通报的宫女出来,对徐舟道。   “皇后娘娘请尚宫进去。”   徐舟点了点头,抬步跨过坤宁宫高高的门槛,目不斜视的行至殿中,对坐在上首珠光宝气的女人恭敬行跪拜礼。   “皇后娘娘金安。”   “起吧。”   小吴后的语调与宫中大部分女人的语调相似,但带上了上位者的威严,比起宫中大部分女人,她俨然更加高贵不可侵犯,这是地位带来的底气。   “徐尚宫安好。”一道带着十足客气的声音响起,是少年独有的清脆。   徐舟连忙恭敬行礼,不敢抬头。   “太子殿下躬安。”   身为太子却主动向一个女官问好,不管是否是他天性良善对下人亦包含仁慈,但显然这对于一个主人的身份来讲,却是失了体统,没了尊卑。   “徐尚宫。”   小吴后的声音从上处传来,她并不在意徐舟与太子之间的相处,甚至看都没看,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桓儿身边安排的人你可选好了?本宫要聪慧心细规矩些,桓儿时常粗心大意,这身边伺候的人也都被他策反成了他的人,真是个让本宫头疼不已。”   语气虽带着无奈,但俨然更深处是对儿子的聪明而感到骄傲。   她此刻的模样,充满着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喜爱。   太子此刻安静如鸡,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舟淡笑的着顺着小吴后的话道,“二殿下向来聪慧,为解皇后娘娘忧愁,奴婢特意选了一位守规矩忠心的,定让娘娘满意。”   说着,徐舟侧身露出身后的晗铃。   “这丫头在我身边调/教了好几个月,总算拿的出手了,必然只忠心娘娘的。”   小吴后看着下首恭顺的宫女,“抬起头来。”   晗铃缓缓抬头,小吴后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不悦的看向徐舟,“徐尚宫,我看你是糊涂了!”   徐舟连忙下跪,“娘娘息怒。”   小吴后看着那如花似玉的女孩,十分不悦,“如此姝色,岂非乱我儿心神,这次姑且饶你一回,重新选。你下去吧。”   “是。”   徐舟恭顺的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去。   “东西我留下了你回去吧。”   背后小吴后的声音疏离淡漠。   “是,儿臣告退。”清脆的少年音响起,带着几分失落,仿佛雨打的芭蕉,教人忍不住想为其遮雨。   徐舟并未回头,但身后俨然多了一个脚步声。   待跨出坤宁宫行至宫道时,徐舟才缓下脚步走到一旁将路让给身后人,这一举一动皆在无声之间,却显现出整个皇城森严的等级制度。   下人是不能走在上人前面的。   太子看到她的举动,脚步一顿,明显犹豫了一下,在俩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停下,欲言又止的看向徐舟。   “徐姑姑……”   徐舟当场跪下。   “当不得殿下如此称呼!”   这么迫不及待想送她归西了?!   果然是当皇帝的男人。   心计深不可测……   少年被她的举动惊的倒退半步,看到徐舟五体投地的模样,连忙上前就要扶起她。   “徐,徐尚宫,是本殿唐突了,你快起来吧。”   太子如今年仅十五,一言一行间免不了带上些少年人的青涩。   徐舟顺势起身,却还恭敬不敢直腰。   太子看她这样,顿时有些麻爪,思来想去忽然计上心头,他看向徐舟,低声询问。   “尚宫误会了,我只想询问尚宫二弟这几日课业如何?父皇可有夸赞他?听母后的话,他最近十分爱玩闹?”   做足了一副关心弟弟的好哥哥模样。   徐舟一听。   课业如何?这是打听对方学习进度,好适时调整,超越对方。   可有父皇夸奖?这是试探对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最近十分爱玩闹?这是在打听近日行踪,以便随时掌握。   短短三句,直指要害。   徐舟倒吸一口凉气。   不愧是做皇帝的男人。   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给我写乐了,真是美妙的误会,后面还有更多误会嘎嘎嘎嘎!   裴熙:徐姑姑——   徐舟:呸!住嘴!休想要我狗命!   嘎嘎嘎嘎嘎嘎   求收藏!求评论! 第二十二章   养心殿   太子跪在地上。   ——啪!   “这就是你给朕办的好事!”   一本奏折甩在他面前,天子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沉的怒意。   梁帝看着一动不敢动的太子,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抱胸来回踱步,那阵阵的脚步声让太子浑身颤抖。   “我懂了。”   “你把我当老糊涂了。”   帝王走到太子面前,指了指自己,太子紧紧以头触地。   “西狄那帮野蛮人,妄图南下吞并我大梁国土?做他娘的美梦!”   梁帝一生征战四方,周围哪个小国不被他打的屁滚尿流,没想到临近天命之年,还有个不要死的敢觊觎他的国土!   不要命了。   “他要打便打!我大梁百万雄狮,何惧区区几十万小国!该怕的是他才对!”   “你那法子……”梁帝看向太子,“太慢。”   妄想以商掣肘,没个十几年看不出效果,但他已近天命之年,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头,这根刺不拔他寝食难安。   而太子却妄图扭转帝王征战之心。   “父皇,大梁征战了十几年,民生凋零百姓疾苦,您功标青史,后世难及,可这天下……”   他紧紧以头触地。   “需要一个安定……”   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压抑与痛苦,仿佛冬日里被冰封在极地之下的游鱼,寒冷颤栗。   梁帝看着这个自出生起便被立为太子的长子,他太了解他了。   过于软弱,过于仁善,面对敌人仁善,只有自取灭亡。   “你在教朕做事吗。”   梁帝语气平缓,却让太子全身一颤,下意识摇头。   “儿臣绝无此意!”   帝王走到太子面前缓缓蹲下,太子趴的更低了,他伸手拍了拍太子的头,语气嘲讽。   “小子,跟你爹比你还太嫩。”   天子收回手,状似询问般道。   “你藏在文华殿的那个人,是韩少卿家的?”   太子全身一软,“父,父皇,儿臣,儿臣……”   韩少卿乃逆王麾下军师,当年逆王被梁帝斩于马下,其麾下之臣皆被屠戮,韩少卿作为出了名的谋臣,自然第一个被杀,连带着九族都被诛的干干净净。   而东宫文华殿作为太子之所,却藏着逆贼之子,一个不小心便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太子,语重心长。   “朕知道,当年你被你四叔俘虏,若非韩少卿,你这脑袋当年就没了。你想报他的恩,便护了他那未满月幼子的命,我当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可如今这孩子也有……七八岁了吧?”   天子眯着眼睛。   “韩少卿之子,当也不是什么蠢才,你是想给自己留个谋臣,逆贼之子?”   天子起身,看着太子。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盼朕早点死,好给你施展的机会?”   帝王接二连三的试探和怀疑让太子觉得自己像块案板上的肉,而头顶上的刀摇来晃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把他劈的稀碎。   走出养心殿时,天已经全黑,不知道是不是明天要下雨,抬头望去竟看不到一颗星星,宫道黑漆漆的,宫人早已休憩,唯有几队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到处巡查。   太子喉间微涩,忍不住抵嘴轻咳,这一咳便带动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咳,咳……”   他忍不住又轻咳,这一咳便好似停不下来,胸口闷痛愈深,眼前也似乎开始发黑,他忍不住扶着宫墙喘息调整呼吸。   远处举着火把的禁卫军正往此处走来,太子直起身抬步往前走,丝毫看不出刚刚得虚弱。   “太子殿下躬安。”   禁卫军首领扶刀行礼,太子轻轻颔首并未开口,他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不过也图添狼狈罢了。   禁卫军起身目不斜视的离开,直到看不见他们得身影,他才彻底压不住胸口闷痛。   “咳咳!咳……”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被帝王疑心的太子,正如没有人会在意深宫之中游荡的幽灵倒底是何年何月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风凉,又或者许是牵动了旧疾,他眼前发黑,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努力深呼吸调整,却还是无济于事,甚至闷痛愈发深刻。   他仿佛脱了力似的扶着墙滑下,深夜的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可他似乎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只努力将自己掩藏宫墙得在黑暗中,企图掩藏内心深处的不安。   如果……   风能吹走,就好了。   ·   “尚宫,今日御膳已准备妥当。”   晗铃引着徐舟前往御膳房,天子御用的膳食需要层层挑选优中选优,便是早膳中普普通通的一碗清粥所用之米,也是御膳房的厨子一粒一粒亲自挑选出来的顶级贡米。   一碗小小的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是普通平民难以想象的。   徐舟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清粥稠而不腻,入口即化。   “过。”   试毒这种事,自然需要可信之人亲力亲为,旁人插不得手。   一道道菜式逐一试过,确定无毒后被装入匣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养心殿,力求被摆到御桌前,所有的膳食色香味俱全。   身着胭色宫袍女子走出御膳房,身后跟着一溜串拎着匣子的小太监,所有人无声又规矩的行走在宫道间,路过的洒扫宫女太监见着连忙退避一旁。   徐舟双手轻置身前走在最前面。   送御膳之事是她第一份在御前露面的工作,自然要保证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她根本不会分神去看别人。   突然,她脚步一顿。   她看向缩在墙角鸦青色的一团,那人头埋在双膝间一动不动的,看不清脸,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或者说,待了多久。   晗铃上前轻声道:“昨儿太子殿下在御前被陛下训斥了。”   徐舟这才收回视线。   ·   养心殿   一行人无声的鱼贯而入,内侍们轻轻打开匣子将早膳摆到桌上,女官立在一旁,待所有菜都摆上后,御前总管看了一眼,甩着拂尘走进内殿,路过徐舟时还夸赞一句。   “徐尚宫做事,妥当。”   徐舟嘴角的弧度未变,她微微弯腰,声音柔和恭肃。   “事关陛下,徐舟自然要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帝掀帘而出坐在桌前用膳,徐舟就静静站在不远处躬身低头一动不动,仿佛与旁边的太监宫女们融为一体,没有一定存在感。   等陛下用完膳,太监们再轻手轻脚的将碗碟收好,一行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养心殿。   跨出养心殿刹那,徐舟轻轻吐出一口气。   今天第一份差事做的漂亮,徐舟心里自然也松快,于是在回尚宫局的路上又看到那缩在墙角的青团时,她依然脚步不停。   主子有一些特殊癖好做下人的也不好指摘不是。   ·   裴熙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什么歌声,那歌声忽远忽近,唱的哀转久绝,他仿佛置身在极度空旷的巨大空间中,那歌者踮着脚尖,一下又一下旋转着靠近他,又在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快速抽离,哀伤的歌声唱的似乎是家国情怀,又似乎是闺中哀怨,渐渐的,哀伤的歌声变得扭曲,声调被拉的极长,逐渐变得尖利刺耳。   他捂住耳朵,他讨厌这个声音……   闭嘴……   闭嘴……   闭嘴!!   仿佛身处在深水之中,外界传递的一切被粘稠的水阻隔,变的扭曲而狰狞。   殿下……   他努力抬头,迷蒙间看到一道胭红色影子。   “殿下……”   徐舟看着眼前的人,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她忽然想起对方自她从养心殿后回来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这其中来来回回起码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这不得不让她产生怀疑。   不会是晕了吧?   想着,她前脚刚踏进尚宫局,后脚就往回走,果不其然,还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同一个动作,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没变。   徐舟垂眸看向角落里的人,一旁洒扫的宫女见了她连忙行礼。   “徐尚宫。”   看到徐尚宫一直盯着角落里的人,小宫女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来上职时便看到这位大人坐在这了,一直没动呢。”   宫女卯时上职,至今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   徐舟微微弯腰侧耳倾听,有呼吸声,随后缓缓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殿下。”   “太子殿下。”   唤了大约三声,埋头的人终于动了动,缓慢抬起头,徐舟看清后,不禁皱了皱眉。   少年面色惨白,双颊却泛着嫣红,活像白团子抹了红胭脂,他双目涣散俨然已在昏迷的边缘,他眼神涣散的看向她,动了动唇不知道在说什么,徐舟离他两寸,恰好听清。   “……难听。”   徐舟立马直起身,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太监把人抬走。   “尚宫,这,抬去哪里啊?”为首的太监询问。   徐舟刚想说直接抬到东宫去,但从后/庭到东宫要穿过干清门,走过三大殿,这一路抬回去脚程都不知要多少。   “……找个干净的空殿安置。”   “是。”   说完,她看向身后的晗铃。   “去坤宁宫一趟,就说太子晕倒了,问娘娘怎么安排。”   “是。”晗铃点头转身往坤宁宫去。   徐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   “御医还有多久到?”   徐舟看着床上的人被烧的糊里糊涂开始胡言乱语。   “已经去请了,大概半柱香内就到了。”宫女答到。   此时晗铃回来,她走到徐舟身边,似乎有些犹豫怎么回答。   徐舟看了她一眼,“娘娘可有安排?”   晗铃摇了摇头。   “娘娘让我们好生照顾殿下,等殿下醒了就让他回东宫去,莫要把病气传到宫里。”   她心里早有预料,这是得多嫌弃,生病了不来看一眼,还避讳着让人赶紧走,是不想把病气传到宫里,还是不想传给谁。   御医来了后把了把脉,开了几帖桂枝汤,等发了汗便无碍了,只是这药熬来却怎么也没办法给人喂下去,急的喂药的宫女团团转。   小宫女喂了好几勺,药汁全顺着嘴角流走了,无奈只能找徐尚宫。   “尚宫,殿下怎么也不张口,这,这药根本喂不下去啊!”   晗铃看着也有些着急,“尚宫,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太子出事,陛下恐怕难饶我们!”   徐舟闻言,心里忍不住嗤笑。   这病,还不是被老子给吓得。   她看向床上就算昏迷也紧紧闭着嘴的人,伸手接过宫女手里的药。   她让人扶起对方,伸出右手抬起对方下颚,两指在两颊轻轻一搭,一个用力就撬开了对方的嘴,左手顺势就将黑漆漆的药汁全部灌了进去,灌完立马合嘴死死捂住,大约这药实在苦涩,就算在昏迷之中的人也下意识挣着想要咳嗽呕吐却被人捂着嘴,脸都给憋红了。   而做着这一切的徐尚宫却兀自将碗递给一旁宫女,直到人不再挣扎,确定把药喝了才松手。   一旁看完全过程的晗铃与小宫女目瞪口呆,徐尚宫轻哼一声,状似戏谑道。   “等你们给人喂多了药,自然就熟能生巧。”   小宫女下意识道。   “谁喝药要这么灌啊?”也太狠了。   徐舟眼角轻挑,似笑非笑,晗铃立马扯了扯小宫女,小宫女也反应过来霎时白了脸。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一个故事,发现了问题还不少,希望这个故事能毛病少一点,起码比上一个少一点。   一如既往,求评论,求收藏!   · 第二十三章   空旷的大殿内,宫女拿着蒲扇熬着药,熬了半个时辰总算把三碗水熬成一碗汤,刚把药端进内殿,就看到一个身着亵衣,扶着椅子倒水的人。   “殿下您终于醒了!”   裴熙忍不住轻轻咳嗽,喝了口水才堪堪将胸口的闷痛压下去些许。   小宫女忽然想到什么,匆匆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等等……”   他声音虚浮喑哑,脸色虽然没有昨天的苍白,但也好不到哪去,显然身上病痛未消,还有些虚弱,他喘了一口气才看向对方。   小宫女连忙站住,忽然想起这位身份,虽然凄惨的只有她一个宫女照顾,但他可是太子!   “殿下……?”   裴熙看着一脸惶恐跪地的宫女,连忙道。   “先起来说话。”   他语气平易近人,丝毫没有上位者的盛势凌人,小宫女怯怯起身,心想这位殿下好像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应该不会罚她吧?想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本殿……为什么会在这?”   他看了看四周,宫殿摆设中规中矩,俨然是内庭某个无人居住的空殿。   小宫女连忙解释。   “是徐尚宫带您回来的,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现下奴婢正去告诉徐尚宫您醒了!”   徐尚宫?   裴熙想了想,好像是母后身边的人。   是……母后吗?   太子殿下想到多年来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母亲居然会差人照顾他,眼睛开始发亮。   但小宫女接下里的话却让他重回失望。   “昨日您被抬回来的时候徐尚宫差人去了趟坤宁宫,皇后娘娘说您要是醒了就快些回东宫去,说怕您把病气过了,回东宫修养才妥善。”   裴熙眼里的光霎时灭了,他嘴角动了动。   “本殿,知道了。”   小宫女是新进宫的宫女,自然不晓得宫里这些弯弯绕绕,可她还是看出了太子殿下好像有些不开心,顿时警醒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呢?   小宫女苦思冥想,忽然看到桌上的药热气将散,她顿时一惊,没提醒主子用药可是天大的过错!   “殿下。”   陷入被母亲嫌弃的哀伤中的太子抬头,就看到宫女指着一碗黑漆漆的药,那药不光黑的让人害怕,流露出的味道也实在苦涩。   “您快用药吧,不然还要劳烦徐尚宫帮忙呢!”   裴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   看裴熙一脸懵,宫女这才想起徐尚宫喂药的时候这位殿下还晕着呢,恐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难喂,顿时十分佩服徐尚宫。   “您不知道您来的时候意识全无,连御医开的药都喂不下去,要不是徐尚宫给您喂药,恐怕您这会儿还没醒呢!”   小宫女显然很崇拜徐尚宫,她又下意识开始吹徐尚宫的彩虹屁。   “您昏迷的夜里反复高烧不退,药石难进,都是徐尚宫让人熬药,半夜亲自喂您,昨日怕是没睡几个时辰。”   “哦!对了!我还没告诉尚宫您醒了呢!您先把药喝了,我去去就来!”   小宫女叮嘱了一声就往外跑去,俨然是找徐尚宫去了。   裴熙懵懵的端着药,那药汤的苦涩直冲鼻腔,他下意识把药移远。   他当然知道自己向来讨厌喝药,尤其是这般苦涩难闻的药,小时候一生病,伺候他的宫女太监想尽办法都没把药给他喂进去,好几次都是如此,后来还是乳母将药汁饮下,用混着药的乳汁喂他才好的。   长大知事之后喝药倒是不需要如此折腾,他自己自会喝,但他潜意识里显然还是十分厌恶汤药,不省人事时定然也会十分抗拒,绝不会乖乖喝药,给他喂药显然需要极大的功夫和耐心。   上一次会耐心给他喂药的人,还是他五岁时候的乳母,后来……   裴熙拿过汤药皱着眉头缓缓饮下。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六岁那年,他已经会自己喝药了。   苦涩的药汁经过口腔顺着食道最后到达胃里,又苦又奇怪的味道在呼吸间直冲鼻腔,胃不由开始痉挛,裴熙以拳抵口,强压下呕欲。   他下意识看向桌面,却除了茶壶别无他物。   这儿不是东宫。   门外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小宫女的叽叽喳喳的说道。   “尚宫尚宫,这会儿是真的醒了!”   “嗯。”   伴随着一道淡淡的女声,门被从外推开,昼日的光照射进来,屋内人下意识眯起眼,迷蒙中似乎有一道胭色的身影从光中走来。   好像……   好像是梦中将他从鬼域中带出的神女,也是这样的颜色,她带他览北疆风雪筑就的银城,南国烟雨湿润的河堤,是辽阔千里的江山盛京,是人间种种悲欢离合,他曾在梦里寻找,在梦里追寻,在梦里呼唤,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现在,他好像看到了她……   “太子殿下躬安。”   疏离恭顺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他胡乱‘嗯’了一声,又抬头看她。   更像了。   “你,有见过我吗?”   徐舟一愣,复而笑答。   “这宫里谁没见过殿下呢,自然是见过的。”   他略微失望回眸。   “这几日,多谢徐尚宫照料。”   徐舟唇角弧度未变。   “我等只是尊皇后娘娘旨意行事,殿下该谢的是娘娘。”   太子扯了扯嘴角。   “本殿……”他一顿,换了个自称,“我知道母后让我快点回东宫,她是担心我把病传给二弟,徐尚宫不必如此,我都知道……”   太子的气场十分低迷,徐舟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醒了就好,如今可要回东宫。”   “嗯。”   太子想到什么,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一个空,他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一身亵衣,顿时热气上头,脸轰的一下就红了!他居然在神女面前只穿了一身亵衣!   徐舟灵敏的察觉到太子的窘迫,立马准备退出大殿,太子却喊住她。   “等等徐尚宫!”   徐舟脚步一顿,侧头给身后几人眼色,晗铃领着人依次退出大殿,而徐舟安静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这安静恭肃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前一日喂药利落来。   裴熙看向低眉顺眼的人,他们其实一般高,但对方一直低着头,给了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尚宫,衣服……”   徐舟走向一旁的桌子,桌上放着漆盘,盖着一层锦缎,她伸手端向太子。   “殿下,这是东宫送来的锦衣。”   他看了一眼漆盘,又看向她,对方低着头,他只能看到她头顶青簪,十分素净,一点也不像二十岁的姑娘穿戴。   徐舟端着漆盘站在原地,发觉对方静静不动,她犹豫了一会儿,放下漆盘,转而拿起盘内靛青色锦袍,伸手轻轻将衣服抖开披在对方身上。   “请殿下抬手。”   她的声音虽柔和,却带着这个深邃宫廷中随处可见的刻板,如同丈量好的疏离,仿佛没有灵魂的器皿。   可他却觉得,这器皿之下偶尔流出的光华,是世间无人能及的璀璨。   裴熙眼睑一颤,默不作声的抬起手。   女子清淡到微不可闻的馨香让裴熙有些不习惯,耳廓却控制不住热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安静,安静到让他有些踌躇不安,无所适从。   动作间俩人皆静默不语,直到她将他腰间玉佩戴好才退后三步,安静站在一旁。   徐舟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对方的绣竹纹袍角,那袍角微微动了动,伴随着衣服的摩挲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这两日多谢尚宫照料。”   随着话音出现的,是一双骨节修长的手,那双手中躺着的,正是她刚刚为其佩戴的琼瑰玉佩。   徐舟顿了顿,伸手接过玉佩掩在掌心,曲膝行礼。   “谢殿下赏赐。”   ·   “尚宫,刘尚仪来了。”   晗铃跨门而入,抬眼就看到站在窗前逗鹦鹉的尚仪,还有她腰间佩戴的玉佩,似乎是尚宫最近新得的玩意,近来时常佩戴。   “这是尚宫新得的玉佩吗?我瞧您昨儿个就开始戴了,真好看。”   晗铃看着那用白玉雕刻的琼瑰花,越看越熟悉。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玉佩?”   徐舟收回翎羽看了她一眼,混不在意道。   “太子殿下赏的,带几日算是承恩。”   晗铃颔首,原来赏赐的东西还要戴几天才能算对贵人赏赐的感激呀。   “刘珍珍?她突然过来,”徐舟抬眼看向晗铃,“可带了什么人?”   晗铃想了想,道,“刘尚仪带了一个姑娘,长的一般,想来是要荐到二皇子那边。”   徐舟理了理衣角,“走吧,去看一看她选了个什么人。”   ·   东宫的夜晚清凉如水,文华殿内,错金螭兽香炉幽幽的吐着白烟,整个大殿沉浸在淡淡的月麟香中。   殿中沉睡的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他沉静了一会儿,起身掀开锦被走向镜台,空旷的大殿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幽幽回荡的脚步声。   身着亵衣的少年弯腰拉开镜台抽屉,伸手从中拿出一方锦盒,他打开锦盒子,轻轻拿出锦盒中的东西。   月光穿透纱窗,映射于那块东陵芳华玉佩,白色玉佩在月光下散发着莹莹幽光。   裴熙看了一会儿重新将玉佩放回锦盒。   当年他曾请能工巧匠,雕了两块玉佩。   琼瑰芳华,至死靡它。   作者有话说:   青·宝玉·团:这个妹妹我见过   这就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仙女,然后发现仙女就在我身边,于是开始偷偷暗恋仙女的故事。   呜哇,话说我换了一个故事,不是第一个故事一样开局就结婚,可能甜的没有那么直白,需要循次渐进,感觉还好吗各位?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指出来(求轻拍)我也在摸索怎么讲好一个故事啦!   一如既往,求收藏,求评论!   嘎嘎嘎!   努力日更! 第二十四章   那日刘珍珍特意领人来,是打算通过徐舟推荐到皇后娘娘处,徐舟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自从徐舟在皇后娘娘那得了青眼,从而得到御前行走的机会后,后宫不少人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只是刘珍珍不知道,她这次妄想通过徐舟攀上皇后这根大腿,但到头来非但抱不到大腿,还会把自己折进去。   原剧情里男女主角的第一次见面便是此次事件,女主刘珍珍以寻到合适之人的理由,企图借徐尚宫之手获得皇后青眼,从而平步青云,却没想到她绞尽脑汁的盘算,到头来人家没看上她选的人,反倒是看上了她。   准确的说,是二皇子点的她。   彼时怕是刘珍珍都没想到自己本想拍个马屁,却给拍马腿上了,哪怕心里百般不愿,但二皇子点名要她,皇后娘娘纵然心中有所不喜,但还是拗不过自己宠爱的幼子,随手指了徐珍珍去伺候。   刘珍珍本来是六尚最年轻的女官,手里管着整个尚仪局,在后宫人人都要敬她一分,如今成了二皇子侍女,那尚仪局的位置自然得卸下,这尚仪的位置一空,那当然要有人顶上去,于是徐舟便把前头跟在自己身边五年的乔庄安排进去,也算是为皇后娘娘的事业添砖加瓦,当然,其中也少不了皇后的顺势而为。   而刘珍珍有苦说不出,自然就把怨愤落到了罪魁祸首的二皇子裴桓身上,其次便是抢了她位置的徐舟,最后就是坐山观虎斗的皇后,自此徐舟与皇后算是和刘珍珍结怨,至于二皇子裴桓。   那是男主,女主最开始对他当然是百般嫌弃千般憎恶,但却在日益相处中发现少年恣意行事之下的一颗善良的心,最终俩人在相处中互生情谊,终成眷属,哪里还记得以前的怨愤,全都是甜蜜蜜的爱情啊。   ·   这日徐舟刚参加完乔庄的征升宴,宴上免不得被多灌了几杯酒,酒气上头有些发晕,于是便先打算回去醒醒酒,晗铃今日也喝的痛快,话忍不住就多了,俩人行走在夜里的宫道上,时而有提着灯笼的太监宫女路过,见着身着官服的徐舟,皆安静的行礼离去。   “尚宫,哪日我也有乔姐姐这般风光啊!”   今日宴上乔庄的风光让晗铃心生羡慕,她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这般风光,到时候就有一堆人奉承自己,行走内庭别人见了自己也得行礼,点点手指头就能决定底下人的命运。   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想想就让人沉醉。   徐舟听到她想做女官的原因,忍不住痴笑。   “掌管别人命运?那你做什么女官。”   “做……主子,不就好了。”   她痴痴笑了一声,看着她眼睫微颤,在徐舟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晗铃忽道。   “我刚入尚宫局的时候,听隔壁的说以前尚宫局有位姐姐承蒙帝幸,被封为才人,一时间风光无限,后来陛下腻了,那位娘娘失去恩宠,连往日的吃喝用具都供不上,最后还要用自己做宫女时的积蓄才勉强度日,在然后……”   晗铃的声音愈发低了。   “然后那位姐姐就消失了,宫里没一个人记得她,也只有和我讲这件事的姑姑还记得。”   “所以尚宫,”晗铃抬头看向她,双目闪烁的光,蕴藏着深深的野心,“就算是主子又如何,全然靠着陛下宠爱活着,但凡一失势连活下去都是问题,我不想落得这样下场,我想成为像尚宫这样的人!”   徐舟顿了顿,良久直起身往前走。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心想事成呢?”   她幽幽道,“路,还长着呢……”   晗铃捏着指尖一言不发,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夜晚的星辉照耀,月光下的影子摇曳摆动,如同飘零他乡的游魂,不问归期。   忽然远处的宫道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一前一后的两人,为首之人脚步匆忙,而后面的人脚步又轻又快。   徐舟和晗铃皆停下脚步,敛眉靠墙。   在宫里待久了,光听脚步声就能分辨出哪些是主子哪些是下人。   昂首阔步或闲庭漫步的是主子。   脚步轻而匆忙的一般都是下人。   锦袍的摩挲声由远及近,徐舟低头看着鞋尖,她并不好奇路过者是谁,也不希望自己被注意到,但似乎事与愿违。   “神,咳,徐尚宫?”   少年赶忙轻咳掩饰,他险些就把神女二字喊出口了!   要事不小心说出口,那才是真的尴尬。   今日他本打算在宫门落匙之前出宫,却没想到半路遇到梦中神女,虽知是一场梦,但他还是忍不住同她说话。   徐舟顺势弯腰行礼。   “太子殿下。”   少年看着面前身着胭色宫装的女子,表情犹疑了一会儿。   “徐尚宫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徐舟有些奇怪,她回不回去值得太子如此关注?   难道又想从她这里打探什么消息?   她连忙稳了稳心神,低眉敛首道。   “回殿下,尚仪局乔尚仪设宴贺征升之喜 如今刚好准备回去。”   裴熙微微颔首,视线扫过徐舟发间的芙蓉簪花,今日的扮饰倒是比前日添了几分颜色,许是祝贺他人升迁之喜特意应景而为。   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却恰好看到她腰间所佩之玉,耳尖悄悄红了。   裴熙唇间微抿,默默伸手抚过腰间。   腰上所佩,恰是芳华。   掩在袖中的手不禁掐了掐,他悄无声息的深吸一口气,却冷不丁呛了一口凉气,连忙伸手捂住嘴,却还是止不住轻咳。   “咳咳!咳……咳……“   他舌尖死死抵住上颚,想阻止自己狼狈的模样,但许是一咳嗽就牵出前几日风寒落下的咳疾,一咳嗽就开始停不下来了。   裴熙脸色通红,旁人只以为他是咳的,其实是恼羞成怒气的!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咳嗽!   实在太过狼狈了!   身后的太监还急的上前去扶,嘴上还不停喊,“殿下!殿下你还好吗!殿下你撑住啊!”   裴熙:……   裴熙一把挣开太监的手,妄图向神女解释他很好!   “咳咳……本殿……咳……没事,咳咳!”   裴熙:……   太子殿下恼羞成怒的闭上了嘴!   一时空中格外安静。   徐舟等了一会儿见人还没走,犹豫了一下深觉此刻应当送点温暖。   “夜里寒气重,您刚刚病愈,受不得寒,下次若要夜里出行,带上件披风也好些。”   一旁的小盛子听了顿时醒悟!   殿下从小体弱,下次他一定要在殿下出门前带件披风!   不愧是徐尚宫,想的就是周到!   裴熙总算压下了喉间的痒意,“尚宫好意我心领了,但,但我并非体弱之人,不必如此精细,不过是夜里出行,无甚大碍。”   徐舟一听,这尼玛像极了小孩子装大人的逞强发言!   顿时说教心起,于是压着压着嗓子委婉道:   “殿下尚未弱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不可不顾尊躯恣意行事!”   这话说的并不出格,且句句在点子上,然而被叮嘱的人却面色微白。   “你是觉得我小吗?”   徐舟:……   不对劲。   徐舟吸了一口气,她耐了耐性子解释。   “殿下龙章凤姿,英武不凡,自然不是小孩子。”   裴熙闻言,脸悄悄红了。   倒也……不止于此。   徐舟迂回婉转道,“但殿下身为储君,平日也要注意身体,您的一切事关大梁百年之社稷,天下百姓都需要您,您也要在意自己些。”   裴熙看向面前谆谆教导自己注意身体的神女,忽然鼻尖微热。   “尚宫所言极是,是我疏忽……”   徐州看着面前低头嚅嚅的少年,深觉孺子可教,虽心知此人绝非表现出来的傻白甜,但此刻倒也有几分少年之气。   果然,听话的孩子才讨喜。   “殿下若无事,我先告退了。”徐舟酒气上头,担心再待下去恐会失礼,便准备适时离开。   “尚仪等等!”裴熙下意识喊住她,见她止步回头,他欲言又止,目光飘忽的扫向她腰间佩玉,言不由衷。   “今日,还需多谢尚仪提点。”   徐舟今日许是吃酒吃多了,乍然听闻竟没有惶恐推拒,而是轻笑一声,这一笑却如土中珍宝被拭去蒙尘,流露出深藏的光华,美的摄人心魄。   “殿下言重了,您若满心朝阳,我才不往此行……”   他要不好,她的任务可就失败了。   如幽莲般清冷中带着华丽的语调在寂静的宫道中回荡,荡入他的耳廓。   裴熙怔怔的望着那微微摇晃而去的背影,他忽然感觉到胸腔涌起一股热意,仿佛枯竭的大地突然迎来了一场久违的甘霖,雨水滋润着这块土地的每一个角落,伴随着清透甘冽的雨水,土中忽然冒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随之又冒出了绿色的小草,整片土地仿佛被春神眷顾,绿色铺满大地,彩色的鲜花迎风盛开。   他愣愣的伸手抚上心口。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妄图突破他的胸口,只让他酸涩难言,却又夹杂着盛大的欢喜。   是幽冷空荡的世界中,忽然照进了一束光。   而他,伸出了手,接住了光。   ·   翌日一早,徐舟扶着头起来,她皱眉揉额,心想乔庄不会是为了省钱,请她们喝了假酒吧。   “尚宫,你醒了吗?”   门外的晗铃轻轻唤了一声,徐舟伸手敲了敲床柱晗铃才推门而入,看到扶着头的徐舟忍不住道。   “昨日您喝的有点多,早上起了怕是不好受,我准备了醒酒汤,您快喝了吧。”   徐舟接过醒酒汤轻饮,晗铃走到一旁准备尚宫今日要穿的衣裳,当她拿起一旁的白玉佩饰时,徐舟咽下口中残汤道。   “把那玉佩放好,日后不戴了。”   晗铃闻言将玉佩放到一旁锦盒内,那盒子里有无数美玉,皆是贵人赏赐,如今都堆在一处。   “我看此玉与尚宫十分般配,不戴可惜了,您也可以多戴几天嘛。”   徐舟放下碗。   “让贵人知道我戴过便好,再戴下去,皇后娘娘可要生疑了。”   如今的皇后,恐怕已有了换储之心。   作者有话说:   哦弄!   裴小熙开始有年龄焦虑了。   虽然一开始有点不顺,但后面渐渐有点找到感觉,希望能一直稳下去!   我要甜甜的恋爱呜呜呜   一如既往求评论!求收藏!爱你们哟! 第二十五章   一行宫娥穿过层层红墙宫道,为首身着胭色宫装的女子脚步虽快却快而不乱,行走间自有一番雅态,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低头。   身后的宫女个个手捧红木雕花描金盒,众人穿过最后一层宫廊行至一处大殿前,动作行云流水整齐划一的停下,为首的女子被宫娥引至内殿。   “皇后娘娘就在里面,尚宫请。”   宫女抬头看了看前面被一串串珠帘挡住的内殿,今日殿内气氛沉凝,所有宫女太监皆小心谨慎,不敢轻易作声,生怕惹了殿内贵人的不喜。   徐舟微微颔首,宫女退下。   她面色不变的抬手轻轻掀起珠帘,青玉做的珠帘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清脆动人自成一曲,脚踩波斯进贡的地毯,徐舟悄无声息的来到内殿,她看向殿内美人榻上撑头侧躺的雍容女人,安静的躬身行礼。   “你来了。”   “娘娘。”   皇后摇着扇子缓缓睁眼,毫无波澜的双目中蕴藏着深沉的诡谲。   “傅家的那个,陛下宠了她几日,肚子没大,心思倒是大了。”   皇后语调悠长而锐利,她缓缓坐起身靠着协息慵懒的晃了晃扇子,似乎在讲今日天气分外好。   “徐尚宫,”   徐舟低眉顺眼,看着她这副模样皇后才满意道。   “你师父走了以后本宫格外提拔你,现如今也是你忠心为主的时候了。”   徐舟掌心微湿,闻言十分有眼色的行了个大礼。   “娘娘提拔之恩,徐舟莫不敢忘,只要娘娘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走出坤宁宫的时候徐舟手是干的,背却湿透了,若非官服厚重恐怕早已晕染开来。   殿中的对话她自然不敢和任何人说,只是一遍一遍在衣上擦拭掌心,生怕伺候娘娘用膳时候一不小心手滑摔了碗筷,才是天大的罪过。   待回到尚宫局她才敢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   小吴后之所以被称之为小吴后,全因为她前头有个姐姐,当今陛下之原配本是她姐姐大吴后,而小吴后未出阁时时常进宫陪伴大吴后,这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就和陛下勾搭上入宫成了贵妃,直至大吴后薨,她才被当今扶正,成为继后。   这个女人自从成为皇后,便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以及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若是傅才人怀孕了,那才是真正的性命之忧。   如今后宫放眼望去,除了早前跟着陛下的四妃以外,若干位卑的宫妃皆少见她们行于内庭,最新的便最近宫颇得圣宠的傅才人,一个出身卑微的乡野女子,偏偏得了陛下宠爱。   大梁不讲究宫妃家世出身,良家女子皆可入宫为妃,这是自太宗以来设立的规矩,防的便是外戚专权。   一个出身卑微,一时颇受帝宠的女人与一个扎根后宫十几年的宫斗老手对上,结局可想而知。   甚至都不用对方动手,便有人替她拔了这根刺。   徐·拔刺·舟准备了大礼来到凤藻宫。   一旁端着药的晗铃面色发白,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后宫斗争,原以为宫斗是曲折婉转间相互算计,争锋相对间你来我往,但这一次却刷新了她的认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需要算计。   傅才人被摁着喂下那碗药时喊的撕心裂肺,最开始她怒斥她们谋害宠妃,后来她企图呼喊皇上救命,再后来她涕泪横流的跪地求饶,但没有人会放过她,力气大的太监死死摁着她,宫女掐着她的嘴,而徐舟则一碗药灌了下去。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女人的哭喊,旁人皆默不作声。   后果可能会有很多种,宫妃状告御前,陛下追究,徐舟处死;或者陛下怪罪皇后,皇后受责罚,但这点几乎不可能,作为孕育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女人,她在后宫拥有无上的权利,陛下也不会为了一个玩物责罚皇后。   而徐舟第一次为皇后解除后顾之忧,皇后必然会保她,所以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这个可怜的女人啊,世上的荣华富贵哪有那么好拿呢。   离开凤藻宫的时候一行人静默不语,每次做完这种事没有一个人想说话,或者说,敢说话,大家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感受着这座森冷皇宫的无情与杀意。   他们如今正走在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道上,除了一处又一处门槛外,看不见人影,乍一眼望去,仿佛一张红色的巨口吞噬着每一个被它诱惑的灵魂。   晗铃忍不住了,她看向面无表情的尚宫,颤着声小声呼她。   “尚宫……”   徐舟脚步一顿,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若是往常晗铃看到徐尚宫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她定然害怕的不敢说话,但这会儿她实在心口跳的发痛,呼吸也渐渐困难,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急需要一个支柱,哪怕只是一句话也比一群安静的仿佛没有呼吸人在身边好。   “尚,尚宫,那位凤藻宫的傅才人以后会怎样……”   “会不会,像那位姐姐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陛下会杀了我们吗……?”   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徐舟能听见。   徐舟停下脚步,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令人发笑的东西,偏偏这酷似幽默的表情不知怎么带上了让人发寒的意味,那双含笑的眼睛好像深沉的漩涡,仿佛随时会被吸附进无尽的深渊。   徐舟缓缓低头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凤藻宫的福气,长着呢……“   “这宫里,怕死的人才死的快。”   语毕,她回收身脸上又挂上了阳春白雪般的微笑,让人看不到一点阴霾。   “今日傅才人得倒皇后娘到的赏赐,真是让人羡慕啊。”   轻快的声音回荡在幽长的宫道上,让在场的知情人冷不禁的一寒颤。   一道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徐舟戛然而止。   “徐尚宫?”   徐舟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礼,变脸速度之快让人不禁赞叹。   裴熙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她的声音,想到日思夜想的神女,少年不禁加快了脚步,一跨出宫道门槛就听到神女在羡慕皇后娘娘的赏赐,顿时有些心疼。   虽说身为尚宫局女官吃喝穿戴不说顶尖,也必然不是凡品,可像皇上皇后赏赐给各宫主子的东西,自然不是宫女可以拥有的,一想到心里顶顶好的神女羡慕别的人拥有的东西,太子殿下心里顿时开始不平了。   凭什么神女不能拥有!   他不准!   于是太子殿下走到徐舟面前,故作高深试探问道。   “母后赏了别人什么?”   在场众人一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赏了什么……   赏了要命的东西!   晗铃更是脊背一紧,深怕太子细问下去。   徐舟倒是笑容不变,但掩在衣袖下的手不禁动了动。   太子没察觉在场众人一系列变化,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不等徐舟开口,太子殿下又道:“母后那份是赏给别人的,我再单独送你一份一模一样的,这样你也有了。”   徐舟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在警告她?   还是在敲打她?   是让她少仗着皇后胡作非为吗?   好一招敲山震虎!   徐舟脑子转的飞快,不断想出一套脱身办法又立马否决,来回不知道多少次,实际上也就三秒。   “皇后娘娘赏给才人的东西,我等又怎好觊觎,何况无功不受禄,殿下赏赐奴婢实在受之有愧,请殿下万不可如此。”   裴熙一听心里顿时有些失望,神女想要的东西他却不能给她,让他心里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就是想对她好,送她很多很多东西,让她天天开心才好。   “徐……”   赵熙他怔怔的看着她腰间,目光不断的企图在寻找什么,脸色却渐渐变的苍白。   ……没有了   为什么会没有了?   她不喜欢吗?   她是不是讨厌他?   ……   顿时一大堆问题一股脑的涌进他的脑海,他盯着她发愣,手脚却渐渐发凉。   他想问她为什么不戴了,一瞬间他想了无数理由,他知道只要一问她就会告诉他,或许只是因为与今天的衣裳不配,或许只是恰好今天不戴,或许只是弄丢了,摔碎了……   这些他都不在意,只要不是讨厌他。   ……或者说,为什么讨厌他   因为他总是找她说话吗?还是因为他躲在角落里样子狼狈的让她厌恶,或者他生病的时候不喝药让她烦厌。   可这些他都可以改的,他以后不会再总是找她说话,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也不会不喝药。   只要她别讨厌他   ……   徐舟见太子许久不说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底,这种无声的压力让她倍感压迫,她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说话说一半,刚刚是要叫她?   好像是的   徐舟踌躇了一会儿,快速的掀眼看了太子一眼。   只看到太子怔怔的盯着某处发愣,满脸神游,表情十分不妙,好像想起了什么让他很难过的事,满目悲伤。   徐舟:?   徐舟觉得太子莫名其妙,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想到自己的任务,考虑要不要刀尖送温暖。   要不要呢?要不要呢?要不要呢……   她咬了咬牙又看了一眼,确定对方只是莫名其妙的伤心难过,而不是恼羞成怒之类的虚假伤心,决定送一波。   “殿下,阴魔之出是为生气,视他之非而为烦恼,实乃暗敌自伤,何涂他人之皮毛耳。”①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神伤,但想来也就是在陛下那边吃了挂落,这并非他自身之错,只是个人理念不同而已,而把别人对自己的不实之处、不良之处当成沉重的包袱压在自己身上才是自寻烦恼,自找痛苦,暗敌自伤。   这话说的隐晦,只不过是常言之语,他人也没有指摘之处。   裴熙愣愣的听着,不由抬头看,她的眼睛一如那晚柔和的风,让他刹那以为又回到了那夜月下相视之时,灼眼动人,他心里忽然涌现了一股冲动。   这股冲动让他下意识对她说。   “我送你的玉佩,你为什么不戴?”是不喜欢吗。   他满含期待与忐忑,期以听到一个不让他失望的回答。   徐舟笑着说:   “殿下所赐之玉,自要好好珍藏,怎能总经风吹雨淋呢。”   一瞬间,心花怒放。   作者有话说:   ①:取自《楞严经》   裴小熙(掰着花瓣):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徐舟:???莫名其妙 第二十六章   徐舟回尚宫局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 太子前一秒还在敲打她,下一秒就转移话题问她玉佩情况。   一块小小的玉佩何至他如此重视,难道有什么门道?   于是她一回来就找出锦盒里的玉佩来回翻看, 甚至叫来了晗铃一道检查,俩人对着玉佩来回一通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晗铃想不通尚宫为何如此, 但想来坐到尚宫这个位置, 总不会做无意义事, 想必又是想到什么重要的是了吧。   这朵被雕成菡萏的玉佩, 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徐舟指尖来回摩挲, 倒底没看出什么来。   或许……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太子的话意并非玉佩,而是别有深意?   徐舟捏着玉佩的手越来越紧,最终将玉佩随手丢回锦盒内, 一把合上盒子不再去看。   倒底有什么真相她已经不想去想了,今日太子没有怪罪她,那她又何必想破脑袋去想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   反正她今日份的温暖已经送出, 至于对方有没有接收, 她想了想自己寥寥几次的送温暖行径, 从对方从不怪罪甚至听得还挺起劲的样子来看, 想来心里应该并不排斥她偶尔言语上的安慰。   毕竟鸡汤谁不爱喝呢!   语言安慰这一条可行。   但徐舟偶尔半夜琢磨,依然觉得这可行之处是建立在她前后观察, 看准时机后的成功,若是时常在对方面前说恐怕就没意义了。   要知道鸡汤喝多了也容易变成毒鸡汤。   前期试探可以算是小小的成功, 若是再进一步,就得是行动上的了。   这她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怎么样行动不让对方厌烦, 且还能正好达到目的。   最主要千万不能让对方怀疑自己心怀鬼胎, 包藏祸心!   这身份实在有些尴尬啊。   徐舟想了想, 最终叹了一口气。   这可太难了。   一个一边在她这喝着鸡汤,一边又从她这打探消息,甚至还暗暗敲打她的上位者,得是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两方皆顾,从不落下一处。   此等心性让徐舟也望尘莫及。   不愧是能当皇帝的男人。   ·   而裴熙从宫中回来,一路踩着鸟语花香到东宫,让远远就在文华殿门口等着的小盛子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居然能看到殿下笑着回来,真不得了!   瞧着今日殿下满脸春风的模样,小盛子的心思百转千回。   这是遇上啥好事儿了?   这么高兴,眼见着文华殿前秃了许久的老树都要开了花。   小盛子殷勤上前递上一杯热茶,“殿下回来啦!”   裴熙接过茶喝了一口,觉得今日的茶格外香,忍不住夸赞小盛子。   “今天的茶泡的好,赏。”   小盛子一听,先是喜上眉梢,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泡茶的流程和以往一模一样,茶也用的一样的六安瓜片,怎么昨日不夸今日就夸了呢?   恐怕,不是茶泡的好,是人觉得今天什么都好。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盛子摸主子的心思那是一摸一个准,但作为下人他又怎么能直接问主子今天发生什么事,思来想去选择换一种方法。   “殿下今日可是被陛下夸奖了?”   裴熙闻言默默摇了摇头。   “父皇向来不喜我,又怎会无缘无故夸我。”   这话让小盛子顿时心疼了,连忙道:“陛下立您为太子,自然是满意您的,只是陛下向来少有夸奖,朝中诸位大人也都被陛下骂的狗血淋头过呢,您又何必钻了这个牛角尖呢?”   这话裴熙听过无数遍,虽然他也曾这么安慰自己,但每次被父皇质疑猜忌时他依然难掩心中悲凉。   君主忌疑,没有一个君主不知道,但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小盛子一看主子满面春风逐渐萧瑟,心下自己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日后还是少提陛下为好,随即转移话题。   “殿下今日回来满面春风,奴婢乍看还以为春神来了,这文华殿前的老树都要因殿下开了花呢!”   裴熙却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外,这秃树还是一如既往的秃。   “……我看上去心情很好?”   裴熙摸了摸脸,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默默红了。   小盛子一看,惊觉里面有点东西,顿时也来了好奇!   “可不是!您可真不知道,您这一进门笑得像朵花似的,让奴婢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老嬷嬷。”   裴熙看向他。   小盛子嘿嘿一笑,“那老嬷嬷一笑,满脸褶子拧在一起,像极了一朵花。”   裴熙轻轻踢了他一脚,气的发笑。   “你才笑得像朵花,我看你脑袋不要了!”   小盛子‘哎哟哎哟’的捂着被踹的地方表情夸张故作丑角,看的裴熙憋不住噗嗤一笑。   “小盛子,你倒底想说什么赶紧说,待会儿我就不听了。”   小盛子嘿嘿一笑,凑到殿下面前大胆道:   “所以您今儿遇到了什么好事儿?难不成出门捡钱袋了?”   裴熙转头不想看他,小盛子见状赶紧道。   “诶诶,不是殿下捡钱袋了,是奴婢!奴婢今日出门见到了一个钱袋,里面有十两银子呢!”   裴熙无语,十两银子让他笑成这副模样,东宫又不缺他银子。   言归正传,想到今日波澜起伏的经历,裴熙犹疑片刻,欲言又止。   “是有一件事……”   一看殿下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小盛子瞬间福至心灵。   “奴婢发誓定不会往外说的!”   裴熙斟酌的开口:“这件事情,还要从一个梦说起……”   于是小盛子听了自家主子因为梦里梦到仙女,对仙女一见钟情,本以为只是一个梦而怅然若失,没想到转头看到仙女本仙,顿时欣喜若狂,只想对仙女好好好,但又因为仙女的身份而不得不顾左顾右,今日听到仙女羡慕皇后娘娘赏赐,本想送仙女同一份,却被仙女以身份之由拒绝了,顿时神伤自己无法给仙女想要的东西。   殿下说这话时,时而面露喜悦,时而面露哀伤,活脱脱一副春心萌动又不敢上前的暗恋者模样,小盛子从来没看过殿下这副模样。   而小盛子听完殿下叙述,内心很是复杂。   这只是一个梦,常人都知道梦中之情醒来不久便会烟消云散,而他的殿下却过了那么久,还记得那梦里的情谊,这不是正常的,或者说,是殿下不愿意失去这段臆想的感情,这段可以为他带来快乐的感情,所以他才把梦中之情寄情于他人,企图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感。   “她说我送的玉佩不能经风吹雨淋,那你说我该送她什么好呢?最好能天天带在身上的。”   裴熙幸福的苦恼着,小盛子看了却心头微哽。   殿下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对方说什么话在他眼里都是好,可小盛子看的清楚,那位女子显然对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可看殿下如此期待,他又不忍心打碎他的期待,殿下从小到大不得母亲之爱,而随着陛下年岁愈加,渐渐开始猜忌殿下,殿下如今之处境可以说如临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便是在如此环境下,殿下能有一个心灵的慰籍,即便是假的,他也不忍心让他梦碎。   “小盛子?小盛子!”   小盛子一惊,连忙回过神,“啊?殿下。”   “你刚刚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连我的话都听不到了。”裴熙疑惑。   小盛子连忙笑着说,“奴婢刚刚在帮殿下想主意呢。”   “那你可想到了?”裴熙问。   小盛子点头,“奴婢思来想去,觉得有一样东西十分合适。”   裴熙瞬间起了兴致。   “是什么?”   小盛子嘿嘿一笑,“这宫女能时常戴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平日里连衣裳都不能有花样,什么都要规规矩矩的,但有一样宫里却没有明确规定。”   小盛子指了指耳朵。   “耳珰。”   小盛子道:“您不如送一对耳珰给她,这样她就能日日佩戴,您到时候一看不就知道了。”   裴熙深觉有理,顿时眉开眼笑的夸奖小盛子聪明。   小盛子被夸的笑得像朵花似的,裴熙说。   小盛子:……   殿下脾气好,但殿下也记仇。   ·   翌日傍晚,徐舟刚刚下职回尚宫局,昨日那傅才人果然向陛下告了状,陛下如今正宠着她,乍闻宠妃哭诉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徐舟免不了受一些皮肉之苦,但责罚到一半皇后便闻讯赶来,帝后二人一番交流,最终不了了之。   晗铃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趴在榻上闭目的徐舟,那背上血迹斑驳,晕染了白色亵衣,看上去十分可怖。   “尚宫,药我拿来了,我帮您上药吧。”   “嗯。”   徐舟闭着眼屏蔽背上传来的阵阵痛感,那几杖虽受的不多,但皆打在实处,内里恐怕也有些损伤,当真是伤筋动骨啊。   晗铃轻轻掀开她的亵衣,偶尔还能感到一些阻力,是衣服粘在皮肉上再缓缓扯开的阻力,晗铃的动作已经尽量轻了,但对舟舟来说还是会感到刺痛非常,让她忍不住闷哼。   “尚宫你忍着些,快好了。”   晗铃抽了抽鼻子,这是她跟尚宫以来第一次见尚宫受责罚,还是如此严重的体罚,她忍不住眼眶泛红。   “哭有什么用。”   徐舟痛的轻喘一声,她侧头趴在小臂上看晗铃,瞧着小姑娘眼睛红红像个兔子似的,忍不住发笑,遂又收敛笑意,严肃道。   “以后不许哭了。”   晗铃闷闷嗯了一声。   等药上好,徐舟才重新换了身衣裳坐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举手投足间不见丝毫滞涩,而晗铃刚刚出去不到半柱香又回来了,她表情有些奇怪,遂又担忧的看向徐舟。   “尚宫,有位贵人找您。”   徐舟放下茶杯看她,瞧她表情,心下不由微沉。   “谁?”   晗铃低声道:“太子殿下。”   徐舟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   “太子殿下。”晗铃重复道。   “就在院外头候着呢,这天暗沉,我刚出去还险些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人通报,尚宫……”   她有些担心徐舟。   徐舟挥了挥手,“给我寻件宽松的衣服,换好衣服你就从侧门走,今晚好好休息。”   晗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默默给徐舟换了身浅杏色襦裙后,安静的从侧门离开。   徐舟不知道太子寻她所为何事,但大晚上来找她,恐怕是一些不方便外人听的,她让晗铃走也是免得她听到不该听的,白白搭了性命。   徐舟提着一盏宫灯穿过庭院,昏黄的光照亮三步之内,她悄无声息的行至门口,抬眼果然看到一张少年容颜,少年清丽的五官被昏黄灯光映照的朦胧,像一副蒙着薄纱的美人图。   十五岁,正是最雌雄莫辨的年纪。   徐舟侧身让步。   “太子殿下。”   裴熙沉默的跨门而入,他看着身后半步的女子,若非今日入宫闻她受伤,他如今恐怕还喜气洋洋的准备送她礼物。   “你受伤了。”   裴熙脚步刻意放缓。   徐舟微愣,复垂眸低声细语答,“回殿下,小伤而已,在宫里做事犯了错总要受责罚的。”   裴熙沉默,一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给。”   忽然一双手出现在她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盒子,徐舟犹豫了一下刚准备弯腰行礼,却听他道:   “不用行礼,你拿着就好,特意送你的。”   徐舟闻言,伸手接过置于掌心。   “打开看看。”他伸手抽出过她手中宫灯。   少年的声音不复白日的清亮,似乎也染上了夜的暗沉,好像失了光泽的羽毛,晦暗不清。   徐舟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抽开锦盒上的绸带,待打开看清内里物件后表情忍不住微讶,她抬头看他。   “殿下……”   裴熙笑了笑,“喜欢吗。”   舟舟摸不准,难道他大晚上过来就是给她送东西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徐舟看着少年眼中期待,顿时有些摸不准是别有他意,还是真的单纯送她。   “……喜欢。”徐舟斟酌道。   裴熙顿时眼中一亮,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他眯起双眼,上扬的嘴角,如冬日阳光般耀眼,又似春湖般纯粹而清澈,竟让她觉得即便身在黑暗,也自有光明璀璨,驱散无间阴霾。   这才是十五岁应有的模样,鲜衣怒马,满目朝阳。   便是这一抹笑,让她一瞬间推翻曾经诸多结论,再不断被她重组,最终她不得得出一个新的答案。   或许,她又错了。   徐舟恍然想起裴熙的人生轨迹,如今的他才十五岁,小吴后虽然起了废储之心,但还没有彻底显露出来,裴熙的储君之位暂且安稳,待到男主再长几年恐怕才真的要进阶母子相残的修罗阶段。   那么如今的裴熙,虽时有被皇帝训诫,被母亲嫌弃,但人生最大的苦难还没有真正到来,即便心有城府,本质上不过是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白花,尚且还没成长到后期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高阶霸王花。   那善良缺爱或许真的还存在于如今的他身上。   徐舟垂眸看着盒中耳环,那耳环款式并不华丽,相反只是用浅白色玉髓雕刻的铃兰模样,材料并不名贵,却小小一只颇有趣味,甚至有些不像宫中的风格。   裴熙见她盯着他亲手制作的耳珰出神,顿时内心又有些忐忑起来。   “我第一次做这些,倒底有些粗糙,你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这会儿轮到徐舟诧异了。   亲手做的?   给她的?   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这种程度?   虽然心里不信,但徐舟开始觉得手里的东西渐渐有点烫手。   这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当初歪打误撞送温暖与母爱(雾)可能真的很成功,送到对方心坎里,真把她当妈了(大雾)。   他俩或许出发点不同,但却殊途同归。   也算时来运转?   这样一想,手里的东西忽然又不烫手了。   若是真把她当妈也没关系,毕竟她也不是没养过孩子,只是没有一下子养这么大的孩子,角色转换需要缓缓。   看着对方满眼忐忑,勉强缓过身份的徐舟顿时觉得此刻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殿下亲手制作的?”   她详装诧异,复又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夸赞道:   “实在不敢想象,殿下第一次尝试便是如此巧夺天工。”   裴熙被夸的默默红了脸。   倒也,不至于如此。   心里虽这般想,但显然是欢喜的,他看向她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   “那你日后可不可以经常戴它?”   少年眸光闪烁,干净的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全然不见阴霾。   这般干净的模样让徐舟也忍不住心软,她伸手拿起锦盒内的耳环当场戴上。   “我日后定常戴,谢殿下相赠。”   想到如今善良正直的孩子,日后会在母亲的算计下被迫成长步步为营,徐舟就忍不住怜惜。   可怜见的。   ·   昨日晗铃回去辗转半宿才睡着,一睡着又被惊醒,反反复复生怕尚宫出了事,直到窗外晓色半熹微,她就彻底睡不着了,便穿好衣裳便马不停蹄前往尚宫局,刚推开门就看到尚宫兴致勃勃的浇着花,看上去醒了好久。   瞧见晗铃,徐舟望了望天。   “今儿个来的倒是早,怎么,一宿没睡?”   晗铃一愣,“尚宫怎么知道?”随即反应过来摸了摸眼睛,心虚道,“也没有一宿,就半宿,我担心尚宫,见天一亮就来寻尚宫了。”   “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担心。”徐舟浇完花放下壶转身回屋,晗铃笑嘻嘻跟上。   “好好好,我没有担心,想着尚宫年纪轻轻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有几分手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呢?想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徐舟坐在妆台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晗铃狗腿的上前伺候,帮徐舟绾发着妆,刚要拾起徐舟惯常用得耳珰时,徐舟看向一旁锦盒。   “用那对。”   晗铃一愣,赶忙放下手,拿起盒中的耳珰,这一看忍不住道:   “您终于发现您合该戴些姑娘家戴得东西了!”   话音刚落晗铃就看到徐舟趋渐发黑得脸,连忙话音一转。   “您才二十岁芳龄,整日里素净得不见一点颜色,我瞧着宫里那些老嬷嬷穿的都比您花哨,您但凡爱些颜色,尚服局那些姑娘哪个能比得上你。”   徐舟的脸黑转多云,“你这张嘴得本事怕是无人能及了。”   晗铃簪好最后一根发簪,闻言轻轻一笑。   “我这说的大实话嘛,尚宫可别不爱听实话。”   这嘴上本事,徐舟叹为观止。   半月一晃而过,徐舟这段日子差事办的好,不光成为了皇后心腹,且近日得了陛下肯定,在这后宫的地位也日渐水涨船高起来,甚至有人暗中猜测陛下有意让徐尚宫承六尚总管之职。   但徐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投靠皇后她固然能快速得到一部分权利,但她显也失去了另一部分更高的权利。   总管后宫女官的权利。   徐舟选择投靠皇后这一步棋,原本想的是依靠皇后支持一步步走到那个位置,但她只见眼前所见,忘了这女官制度最开始设立的原因便是遏制宫中后妃势力,让整个后宫掌握在裴家人手中。   如今乍看后宫是小吴后的天下,但这皇城真正的主人只能有一个。   她应该效忠的不是皇后,而是陛下。   怪不得原着里到头来徐舟也只能成为皇后手里的一把刀,永远也成为不了梦寐以求的六尚总管,从最开始她就走错了路。   一把刀用完就能弃,她若是一条路走到黑,往后的结局想来也好不到哪去,一个连亲儿子都能舍弃的女人,你能指望她对一把刀有怜悯之心?   徐舟知道她应该做出选择。   如今六尚表面虽风平浪静,但暗涛汹涌,除尚仪局之外,剩下的五位女官都对六尚总管之位虎视眈眈,而徐舟更是势在必得。   那日陛下表面肯定了徐舟能力,实则是在给徐舟一个机会,一个能掌控后宫的机会。   陛下俨然对小吴后有些失望了,以前小吴后还有所收敛,近些年来已经逐渐开始肆无忌惮。   一个妄图掌控男人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会放心将身后交给她。   皇帝向徐舟投出橄榄枝,也是在企图拆散皇后与她的结盟,而徐舟为了更高的权利,会选哪个不言而喻。   不愧是上位者,赤/裸/裸的阳谋,却让她心甘情愿的跳下去。   这几日的算计平衡让徐舟心力憔悴,下值后也忍不住在脑子里都在想日后的事,几乎就没敢放松过。   徐舟这边刚跨过宫道门槛,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心下一松,还好不是让她要转脑子的人,真是转不动了。   “徐尚宫!”   想来这几日徐舟的态度让裴熙觉得自己的真诚终于打动了她,便越发喜欢寻她,但他也没忘记俩人身份,俩人自然都是私下接触,明面上少有往来。   这让徐舟也不得感叹,即便是朵小白花,也是一朵聪明的小白花。   徐舟驻足,也不知道这孩子在这等了多久,一见到她便屁颠屁颠上前,怪可爱的。   “殿下躬安。”   徐舟弯了弯腰,裴熙连忙摆手,“尚宫不必多礼!”   话已至此,徐舟也直起了身,“殿下可是刚刚从陛下那回来?”   裴熙点了点头,“今日父皇没有骂我。”   这言语间竟然还带着小小的雀跃,徐舟一听,顿时心生怜惜。   不被骂就那么开心,这平日里得被骂的多惨要求才变得如此之低?   天可怜见的。   如今不抑郁也算是天赋异禀了。   俩人就一前一后的走在宫道上,这条路少有人影,二人之间相处到还愉快。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时常偶遇,徐舟从最开始的诧异到如今的习惯也不过过了十来天。   她知道是这小孩故意来寻她的。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裴熙走着走着脚步一顿,忽然转身看向身后之人,眨了眨眼悄声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徐舟瞧了瞧渐渐昏暗的天,心想再不出宫干清门就要关了,但一看少年满脸期待,顿时把话咽了下去。   大不了,再住一晚空殿呗。   这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偏到天边去了。   徐舟跟在少年身后,一路上七拐八拐,居然还要爬过一处假山窄道,徐舟看着前头脸不红气不喘的少年,心想年轻就是好,她已经有些累了,可爬不动了。   “把手给我!”   少年灵活的爬上假山窄道,转身向她伸出手,徐舟犹豫的看向那双手,迟迟没伸手。   裴熙见她没伸手,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面上表情却不变,他低头从怀里掏出帕子覆在自己手心,复又看她。   “这样可以吗?”   徐舟有被他这小小的动作戳到,顿时心生感慨。   小小年纪就如此绅士,未来定然是个知书有礼的翩翩君子。   她抓住他的手,随后被用力拉上窄道,二人有穿过几处树丛,天边的霞光彻底消失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周围连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徐舟越走越心虚。   这地方,她怎么没来过呢?   这宫里她没去的地方很少,显然这是个偏到不能再偏的地方了。   虽然心里有点虚,但徐舟没敢说,毕竟前头的孩子比她还小,要是她露怯了岂不很没面子。   然后又走了大概半柱香,终于来到了一处窄门,徐舟跟着少年停下脚步,俩人都没有提灯,但好在今夜月圆,有月光照耀不至于抹眼黑。   少年伸手轻轻推开窄门,伴随着咯吱一声,徐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跨进了院子,这一进院子才看清院内之景。   院中长着一株高高的不知道什么品种树,银色的月辉洒在地上,树枝上,檐瓦上,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一片枝叶摩挲声,这一幕竟让她觉得有些震撼。   虽在四方之地,却让她感受到了片刻自由,是独属于静谧空间带给她的心灵沉寂。   “七岁的时候总喜欢到处乱窜,忽然发现的这个地方。”   裴熙拉着徐舟走到树下,她这才发现这是一棵杨桃树,如今树上结满了杨桃,乍一看去硕果累累。   “这棵树结的杨桃很甜,要不要尝尝?”   还没等徐舟说话,他便伸手摘下头顶的一颗杨桃,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徐舟。   “尝尝吧,你肯定喜欢。”   徐舟看了他一言,默默伸手接过,轻轻咬了一口。   满口清甜,不见酸涩,正好解了她一路走来的疲乏,于是忍不住又咬了第二口。   裴熙见她咬了第二口,忍不住笑了笑,又给自己摘了一颗,用袖子擦了擦也咬了下去。   “恩,和以前一样没变。”   “我总想把这棵树栽到东宫,后来想了想东宫我也不知道能住多久,以后可不得便宜了别人,还是算了。”   徐舟听了这话顿时咬不下第三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此处静谧到让人下意识放松心神,她想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于是脑瓜一转,故作轻松道。   “也对。”   裴熙诧异看向她,徐舟装作没看到自顾自讲。   “待日后殿下入主皇城,总不能老去东宫摘杨桃吃吧,那日后您的太子可要有闲话了。”   这话属实大逆不道,要事往常她肯定不会说这种掉脑袋的话,但今日可能是手里的杨桃太甜,甜的她脑子都没了。   裴熙愣了几秒,噗嗤一笑。   “我的太子还没影子呢,日后他或许不爱吃杨桃,这样想想确实浪费了。”   他没苛责她,相反也没接她那大逆不道的话,而是轻笑的揭过,纯当玩笑而已。   俩人默默的蹲在廊下吃杨桃,等徐舟吃完杨桃看了看天,忍不住提醒身旁没时间观念的人。   “殿下再不回去,干清门就要关门了。”   裴熙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起身走到树下又摘了好几个杨桃,徐舟一看忍不住提醒。   “殿下您还吃得下吗?”   裴熙摘了几个放在袖子里兜着,若是让尚服局的绣女们知道自己精心制作的衣裳被人拿来装杨桃,也不知道该是何种表情,   “这是给你的。”   徐舟受宠若惊,“那,多谢殿下抬爱?”   俩人原路返回,分开时裴熙将满袖杨桃塞到她怀里,叮嘱道:   “若是还想吃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去摘。”   徐舟哪敢,虽然心里把他当崽子,但倒底不是亲生的,使唤起来就没那种理直气壮的劲儿。   想了想,觉得对方摘了一大堆全给自己,虽孝心可嘉,但她也要礼尚往来,于是从怀里挑出了三个最大的给他。   “这些你拿回去吧,我吃不下那么多。”   裴熙拿着手里的三个杨桃,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好,那我先回去了。”   徐舟想行礼送别,但怀里抱着一堆杨桃不方便弯腰,最终还是颔首道别。   “殿下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裴熙‘嗯’了一声,转身离去,等行至拐角后终于忍不住扶墙轻咳。   等过了大约半刻钟,他才慢慢直起身走出干清门。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杨桃,最好粘点蜂蜜,嘶溜。   我改我改我改改改!   我终于想起这是本甜文,是要谈恋爱的,不是来虐的!   一如既往求收藏!求评论! 第二十七章   徐舟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已经在后宫了, 虽然根据剧情她知道徐舟在宫外有家人,甚至一家人在她的支持下还在京城开了个铺子,加上她时而的接济, 在整个京城里可以说都算得上是小康之家。   但要论社会地位,士农工商, 商贾之家也不能求的太多, 可比起徐舟进宫前的穷困潦倒, 如今一家子生活不说大富大贵, 但至少吃喝不愁, 甚至还能雇几个下人伺候, 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可不久前她却收到了一封家里寄来的信,信中让她有时间回家一趟,家中有事相商。   徐舟进宫八年, 出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若非要事,她这样的身份是不能无缘无故出宫的。   但她还是向皇后请了一天假。   犹记当年进宫的原因, 是恰逢逆王造反, 天下时局动荡, 百姓流离失所, 整个京城都萦绕在沉重气氛之下,集市闹区放眼望去无比萧条, 后来进宫后,她偶有出宫也大多为主上办事, 何来心情去观察城内倒底有什么变化,最多知晓大家安居乐业, 如今天下太平。   马车一路驶出皇城, 徐舟侧手掀起帘角, 顿时世间百态皆入眼帘,人群熙熙攘攘,时而路过小摊还能听见摊主与客人的讲价声,此起彼伏,千姿百态。   徐舟看了许久,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就见过,那时的她大约也是十分欢喜且兴致勃勃吧,不然为什么如今再看她依然十分喜爱呢?   她喜欢看别人说话,看人来人往的街道,看千姿百态的人群。   这是有别于森严宫廷的美妙自在,就像……另一个世界。   马车踢踏踢踏的走过朱雀街,穿过街道,转过小巷,终于停在了下来。   并不新的木门泛着岁月留下的沧桑,这是一处普通人家,邻里街坊皆相熟,乍然看到一辆马车停驻,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看去。   隔壁刚刚搬来的周婆子忍不住对自家儿媳妇道,“那是徐老二家吧。”   “好像是嘞!这是谁来他家了?瞧着马儿,可真神气!”   周婆子儿媳妇一边纳着鞋底一边看热闹,时而伸长脑袋想看看马车里倒底是什么人物。   住了好些年的人知道徐老二家有个在宫里做事的女儿,便开始猜测。   “难道是他家大闺女回来了?”   一旁不知旧情的人便开始叽叽喳喳问起来。   “他家铃姐儿不是一直在家吗?听说过几日便要办喜宴了。徐老二还让咱过去吃酒呢!”   “可不是!他还喊了我家!”   “不是,他家不是一向只有一个闺女吗?”   知情人忍不住开始科普。   “他家以前有两个闺女,只是当年大女去宫里当了宫女,全家拿了舟姐儿那几两卖身银子才活下来的,这几年也不见得有消息传来,还以为……”   邻居止住了声,随即又赶紧道:“这舟姐儿大概是回来吃妹妹喜酒的吧!”   说到这大家又开始八卦起来。   “听说那新郎官家里当官儿的,我这几日瞧着徐家那口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不晓得的还以为她家女儿嫁了宰相呢!”   “噗嗤!我家的说不过京郊小县的一个芝麻小官家的庶子,嫁过去可当不了官夫人!”   “真的呀!我以为她家琳姐儿嫁了高门大户呢!”   “别说了别说了,人要下来了!”   顿时所有人止声看去。   只见一双素手轻轻掀开车帘,一个身着碧青色衣裙,绾着香云髻,只简单簪了几支珠花的女子踩着脚蹬款步而下,行走间姿态娴雅,自成一画。   “嘶——”   远处看的人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远处观望的几家老婆子小媳妇都是普通人,哪里见过这一举一动皆如画的人物,虽然不懂,但大家只觉得这人做什么样子都好看的过分,就像那天上的神仙妃子,实在让人看直了眼。   “你们都说琳姐儿长的漂亮,今儿瞧着这姑娘可一点都不比琳姐儿差呀。”   “你们说……”忽然有人低声,“徐家大闺女不会在宫里当了娘娘吧?”   大家一听,真开始琢磨了起来。   “不是吧。”周家媳妇勾着鞋底道。   “怎么就不是?你瞧着人家模样,不是娘娘能这么漂亮?”有人反问。   周家媳妇忍不住道,“哪家小媳妇绾着姑娘家发髻,你们眼瞎啊!”   众人一看,果然,顿时抛却了猜测,又开始新一轮八卦。   这边徐舟站在门口,刚准备伸手敲门。   “是徐舟吗?”   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几分不确定与试探,徐舟转头,只看到街旁站着一身着浅蓝色素棉衣裙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岁,看上去十分年轻。   徐舟认出来了,是她的妹妹徐琳。   “是我。”   她表现的有些冷淡,可那姑娘却丝毫不胆怯,听到她的话反倒热情上前一把抱住徐舟的手臂满脸喜悦。   “你来了!你真来啦!”   徐舟乍然见人如此热情,微微有些不适,她记得小时候的妹妹对她可没有这么热情哇?   徐琳推开老旧木门高兴的拉着徐舟进去,边走边喊。   “爹!娘!徐舟回来啦!你们快出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对中年夫妻走了出来,那妇人上前看到徐舟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漂亮姑娘是自己的女儿。   “……舟姐儿?”   徐舟点了点头,喊道:“娘。”   那妇人眼眶一红,忽然伸手死死搂住徐舟,大哭道:“娘的舟姐儿啊!你在宫里可受了苦!娘这几年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啊!呜呜呜……”   徐舟全身一僵,她十分不习惯别人接触自己,尤其的拥抱,感受着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啕大哭,时不时还能听到吸鼻涕的声音,徐舟全身一抖,勉强安慰,企图挣扎。   “我这几年过的很好,你们不必担心我。”   妇人却不放手,一直不停哭嚎,一旁的丈夫和女儿接连哄着。   徐舟不动声色的想要挣脱开她,却被抱的死紧,她甚至开始郁卒。   妇人哭嚎好一会儿才放手,徐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直接切入话题。   “你们喊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在场三人声音一顿,似乎没想到她能这么快横刀直入主题。   徐舟当即微眯眼,不动声色道:   “若是没什么事,我还要早些回去伺候皇后娘娘,娘娘允我回来已算是天大的恩典了,我没那么多时间与你们叙旧。”   徐母扶着徐父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   “……是娘的错,若不是当年……想来如今你也已经嫁人生子,家庭美满了。”   徐舟不答话。   徐母一看大女儿如今冷淡的模样,连忙继续道。   “舟姐儿可怨娘?是娘对不起你啊呜呜呜……”   徐舟盯了她一会儿,直盯的徐母差点嚎不下去。   “我不怨你,你若再不说我便回去了。”   徐舟发了话,徐母赶紧把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舟姐儿……”徐母摸着眼泪看她,“你亲妹妹过几日要成亲了。”   “嫁的是县老爷家的三儿子,娘想着你作为姐姐,该是给她添些嫁妆的……”   徐舟松气,不过添妆而已。   “那是自然,我合该给妹妹添妆。”   徐母却欲言又止。   “舟姐儿啊,我们家从商,你妹妹好不容易嫁到官老爷家,这嫁妆若是少了别人还不得笑话她,我想着,能不能多给她添些?”   徐舟挑眉,感情怕她给的少?   “那你们想要给她准备多少?”   徐母憨厚一笑,“我与你爹商量,想给琳姐儿准备一万两白银。”   一万两?   区区知县之子?   这可过分离谱。   她都忍不住想笑。。   只是接下来的话让徐舟彻底笑不出来了。   “这,我与你爹凑了凑,统共凑了五百两,想着剩下的你能不能添点儿,算是给琳姐儿的添妆?”   徐舟倒吸一口气。   她在怀疑自己脑门上是不是写着‘有钱,速来’四个字?   他们为什么那么自信她会有钱给别人添妆?   徐母看徐舟没说话,顿时又解释道:   “其实你也知道,我们担心你日后出宫要是我与你爹都不在了,还有你妹妹可以照顾你,这钱也算是攒在她那儿,日后给你养老的。”   徐舟:……   那她为什么不能攒在自己这儿呢。   徐舟缓缓露出一抹公式化的笑来,这是她在宫内一贯的表情,俗称:皮笑肉不笑。   “我可以给小妹添妆。”   徐家三人一愣,随即欣喜若狂,他们没想到徐舟那么快就答应了!   “但是……”   徐舟缓缓道:“只有一千两,您不会真以为我在宫里发大财了吧?这八年来累死累活,这一千两可是把我底儿都掀了,日后可真得指望的妹妹给我养老了。”   她一副‘真没钱了’的模样,让二老也有些摸不着底。   “这……”   此时徐琳说话了,她看向徐舟腰上玉佩,忍不住道:   “你这玉佩瞧着得值一千两吧,不如给我作添妆?”   徐舟看向腰上的琼瑰玉佩,生生给气笑了。   她说呢,小时候就不怎么和她亲近的妹妹怎么今儿一见她就热情似火,敢情惦记着她身上的玩意儿。   她为什么那么自信?   谁给她的自信?   徐舟这下也摸清了这一家子的底细,想来她这么多年的接济不但不让他们感激,还把她当做钱袋子了?   “妹妹。”徐舟缓缓收敛笑意,她一但面无表情,少有人能撑得住她的气势。   “御赐之物,给你你要有有命戴啊。”   一千两,就当她最后的仁慈,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还了他们一家的养育之恩,若是没有徐舟,早在八年前他们就死了。   离开徐家的时候徐舟头也没回。   只觉晦气。   ·   心里不快,见日头还早,徐舟便打算等会儿再回宫,走在青石小道上,也不知道哪户人家将种着牵牛花的花盆放在墙角,还在盆里插了一支竹竿,那蜿蜒的藤蔓沿着竹竿顺势而上,许是晒了太阳,那藤蔓上的花萎缩成一团,待到明日清晨再重新盛开。   瞧着这这一幕,她的心情出奇的好了大半,驻足看了一会儿才离去。   穿过青石小道,来到热闹的大街,来往商人络绎不绝,时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路过,徐舟走走停停,随处找个一个位置坐下,安静的观察着这一幕幕景象。   来往人群虽吵,却让她心下难得的有几分宁静,她待了一会儿才彻底静下心来。   坐在角落的妙龄女子显然比熙熙攘攘的人群更加引人注目,明明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板凳,她却坐的端端正正,亦不在意来往人群时有的注目,仿佛独自沉静在一方世界中饶有趣味的观察着另一方世界。   高阁之上的公子举杯一口饮尽,随后倏的起身,撞的桌子一阵颤动,小盛子赶忙扶住桌子看向殿下。   “公子??”   裴熙转身走出雅间,小盛子连忙上前跟着,却听自家主子冷酷无情道:   “别跟着我!”   说完噔噔噔走下了楼。   小盛子:……   ·   徐舟看了一会儿,甚至还饶有兴致的从隔壁买了一包糖炒栗子,一口栗子一口茶,顿时心里满足非常。   这大概是在宫里永远也享受不到的快乐吧。   “徐,尚宫。”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徐舟下意识看去,就看到站在人群中满脸欢喜的少年,他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她。   徐舟愣了愣,捏着一颗栗子向他挥手,甚至屁股还挪空出一块位置让给他。   裴熙犹豫了一秒,当即坐下。   “徐尚宫好巧,你我居然能在此处相遇。”   徐舟也觉得好巧,她看着自己手里的糖炒栗子,觉得此时吃独食实在有碍形象,于是客气的往旁边递了递。   “殿下尝尝?”   本意只是客气客气,但对方却真的伸手捞了几颗,咔嚓咔嚓剥了起来。   “徐尚宫待我真好!”   徐舟看了看手里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这小孩……   徐舟忍不住唇角上扬。   “你要喜欢,都给你。”   说着把手里的糖炒栗子全都塞到他手里。   大人可不屑与小孩子抢食!   裴熙看着被塞到手里的糖炒栗子,呆了一秒,随即忍不住发笑:“那,谢谢尚宫?”   徐舟总觉得有时候这孩子是在哄自己,让她想反驳又不知道从何下口,最终只能点了点头,故作高深。   “不用谢。”   看她这模样,裴熙心下想笑,又深觉自己笑了尚宫可能会生气,于是默默吃着手里的栗子。   徐舟看着身旁乖乖吃栗子的崽,心情顿时回暖。   真是世上最乖的崽儿啊!   直到咽下最后一颗栗子,裴熙觉得有点渴,便伸手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惊的徐舟根本来不及阻止。   “等……”   他放下茶杯不解的看向她。   “尚宫?”   徐舟欲言又止,“没事……”   她知道小孩子的自尊心都很强,要是一不小心戳破了说不准就成了童年阴影(?),本来就已经够可怜了,她没必要雪上加霜,算了算了一杯茶而已。   裴熙这才若无其事的回头。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真的渴了。   而不知何时,街上熙攘的人群渐散,卖货的二郎正开始挑着担子准备回家,徐舟这才发现天上太阳已经西斜,很快就要到禁宵了。   他们居然不知不觉的在这角落坐了一下午。   是该回去了,不然天都要黑了。   徐舟起身拍了拍衣裳,“殿下,我该回去了。”   “我同尚宫一道回吧,反正我们都要回去的。”裴熙连忙起身。   徐舟想了想,也是,便同意了。   ·   俩人坐在马车内,马车安静的行在大道上,车轮滚动的声音很有规律,让徐舟忍不住发困,但她忍住了。   裴熙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徐舟,总想同她说些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   “徐尚宫。”   少年的声音清浅悦耳,徐舟下意识转头看去。   “嗯?殿下?”   少年面露赧色,轻轻道:“我以后能叫你,徐舟吗?”他知道她叫徐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面前女子闻言一愣,复而展颜。   “可以的,殿下。”   裴熙微赧,心觉神女真是个温柔的人,于是他又对她说。   “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叫我殿下了。”   她面露疑惑。   裴熙耳尖微红,声音柔的像一潭春水。   “我幼时曾有一个小名,是爷爷给我取的,爷爷离开皇城后便再也没人这么唤过我了,你以后能不能唤我……狸奴。”   他面露羞赧却依然执着的看向她,似乎想看她何等反应。   却只见她眸光流转,含笑轻唤。   “好啊,狸奴。”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时间就像流淌在细沙上的溪流, 裹挟着树叶与杂草从这头一下子流到了那头。   春去秋来,三年时光转瞬即逝,徐舟从二十岁的姑娘, 变成了二十三岁的姑姑。   姑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群十一二岁新进宫的小崽子私底下开始喊她徐姑姑, 估摸着再过五六年, 又要变成徐嬷嬷了?   有点受不了, 也不过二十三岁, 当是青春好年华, 可在这个地方, 二十三岁却是花儿落的年纪了,过两年要是选择不出宫,那便真的要永永远远留在这了。   徐舟说不上什么感觉, 她并没有什么离开不离开的想法,她从十二岁进宫到如今的二十三岁,整整十一年, 她已经学不会在外面的生活了, 她习惯了内庭, 并将一直习惯下去。   而她用了整整三年, 终于摆脱了皇后,在二十三岁, 走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将是她此生的巅峰,至少十年之内, 她将拥有这座华丽宫廷的主宰权。   ·   “徐舟!”   徐舟在宫墙下驻足回望。   十八岁,或许形容的有点土, 但这真是个充满希望的年龄, 这个她从十五岁看到十八岁的少年, 再过两年便要弱冠了,届时他将踏入这个帝国权利的中心,开始了历时终身的奋斗。   或许,他的终生,不过还剩短短八年。   徐舟含笑的面容下隐匿着微弱的酸涩,犹如看着一株盛开的玫瑰,即将在最艳丽的年华凋零,而她无能为力。   这是裴熙的一生,她无法改变任务目标既定的结局,犹如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与生俱来的规则。   八年,她还剩八年。   她想,她该对他好一点,至少,再好一点。   “狸奴。”   徐舟站着的宫墙旁边长着一株巨大的蔷薇,几乎攀满了半面墙,橘红色的花朵盛开,风吹过带来一阵阵花香,而鲜花旁的女子正回眸含笑,动人心魄。   裴熙脚步微顿,复又加快脚步走向她,犹如走向一束追逐许久的光。   “今晚你有空吗?”   徐舟想着手中的事,自从统管后宫后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停下来了,但她还是笑着颔首。   “自然。”   八年,还剩八年的岁月,她拒绝他的机会或许已经不多了。   裴熙笑了,他伸手拉住徐舟面露期待。   “今年我生辰你再陪我一回好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宫里的宴会我不喜欢,我还是想和你一起过。”   可他不能不去,便希望在规则之下寻找到刹那的自由。   “好。”徐舟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问他。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或者,没有实现的愿望?”   裴熙的眼中泛起层层涟漪,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啊,你会为我实现吗?”   徐舟故作沉思道。   “或许,会的。”   她想,愿望实现了,遗憾就少了吧。   ·   宫中的宴会一向程序化,便是太子生辰也有既定的流程,每年几乎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那宴上的表演,但大头还是不变,曲目一如往年,连皇帝与太子诸臣的对话都几乎与去年大同小异。   明明一切都盛大耀眼,她却依然能在鲜花与掌声中窥见干涸的躯体与即将死去的灵魂。   这是一座金子与鲜花打造的牢笼,只有主宰者能在这里得到真正的自由,被主宰的灵魂,永无见天之日。   宴会持续半宿完美收官,所有人含笑告别,在登上马车后才卸去华丽的外衣,露出片刻的疲惫。   这只是一场给上位者表演的表演。   徐舟将事分配下去,让晗铃代为转达监督,而她,将去奔赴另一场约定。   今日裴熙穿了太子的礼服,华丽而庄严,十八岁似乎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影子,那曾经与她一样高的人如今她已经需要仰视他了。   “你来了啊。”   他在月下含笑的模样竟然带着些许虚幻,他好像越来越空了,小时候,不,是十五岁的时候还会带她摘杨桃,或者默默吃下一整包栗子,再或者羞赧的让她唤他狸奴,那时候的他鲜活而耀眼。   可不过三年,他却成了这副模样。   她知道,他的繁华在渐渐消失,他已经触碰到了苦难的一角,并将在此中迎来真正的成长。   她有时候庆幸自己能早早在他含苞待放时与他相识,若是如今再企图相遇,才是真的不可能。   他在母亲的背叛中成长。   他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徐舟跟在他身后,宽阔的宫道上只有月亮洒下的银辉,空旷的只有俩人脚步的回响声。   而这条路,徐舟已经和他走过三回了。   去年,前年,大前年,他们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加上这回,是第四回 了。   “徐舟。”经过变声期的他声音没有了少年时的青涩,是即将迈入成年的低沉。   他低声道。   “来年,父皇就要为我寻太子妃了。”   徐舟愣了一下,想了想储君十九,确实不小了,该成家立业,最好早些诞下长子,毕竟太子体弱,若是后继无人这位置就更加不稳了。   选太子妃,是从民间采选的良家女子经过层层选拔挑选上来,届时太子可以从中挑选心仪的,再请陛下赐婚,择良辰吉日完婚。   “那狸奴心中可有人喜欢的类型,届时我也好帮着看看。”   新进宫的秀女,首先要走她这一关,她过了再到皇帝皇后面前走一关,最后剩下优中选优的,再送到太子面前。   徐舟心想,她给他选一个他喜欢的媳妇,算是在为任务完成添砖加瓦。   毕竟是以后要相伴一生,要事开始就不喜欢,那日后岂不一地鸡毛。   恩,到时候她必须得认真挑一个好的。   她甚至连狸奴日后婚礼的流程,需要的东西都开始计算起来了。   储君大婚仅次于帝后大婚,必须有排面,聘礼婚服家具以及流程安排上的花费,粗粗一算四百万两打底,若再往上升就没底了。   徐舟连需要花的钱都算好了,却发现身旁的人迟迟未语,直觉不对。   这孩,不会恐婚吧!   ——嘶   徐舟越想越觉得,毕竟才十八岁就要面临婚姻这座大山,没个心理准备真不好接受,况且他身份在此,不可能不成婚。   既然逃避不了,那只能被迫接受。   但徐舟还是忍不住心疼,毕竟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不想他难过的。   于是她想了想,安慰他。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我与陛下总会为你挑一个好姑娘的,你日后日子定然过的和和美美,说不准后年你的孩子就出生了,届时定然是个可爱的小狸奴。”   她很认真的企图安慰他,但好像没什么用,他依然沉默,还似乎不想和她说话。   “……嗯,你不开心了?”见他不说话,徐舟继续唤他,“狸奴?狸奴!”   裴熙突然停下脚步,徐舟也跟着停下。   “你曾说你愿意为我实现愿望,而我有一个想了多年都未曾实现的愿望,你愿意为我实现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徐舟却知道他是不喜欢刚刚的话题,所以他才换了一个话题。   “当然,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都可以为你做到。”   裴熙闻言却微微垂眸。   她这些年对他的好,已经好到他恍惚间觉得有时候或许不是他一厢情愿。   但他知道,这只是他的幻想。   她看他的眼神中,从未沾染上丝毫男女之欲,纯粹到令他心碎。   所以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他想了三年,最终得到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她同情他的不幸,所以愿意施舍一二慈悲。   而他,一边厌恶着,一边又紧紧不愿放手。   慈悲也好,怜悯也罢,只要能在他身边也没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差点就要将压抑在深处的感情一丝不留的倾泻出来。   三年   三年的思念   三年的不可得。   不是寄情   不是遐想   爱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男女之间会产生爱情,爱情会产生欲/望,欲望会让两个人渴望彼此,永不分离。   而他不想和她分开,这辈子都不能分开,她要永远留在他身边,而唯一能陪伴此生不离不弃的关系,是夫妻。   父母会离开,忠仆也会离开,唯有妻子生同衾,死亦同穴,往后百年,同碑同位,这才是真正的不离不弃。   他甚至无法分辨这是不是爱。   但或许这就是他对她的爱。   他爱她。   那么,她愿意吗?   她说了,愿意为他实现任何愿望,那这个愿望,她会为他实现吗?   他看向她,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个愿望,唯有你能帮我实现……”   徐舟与他对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让她的神经忽然发出某种警告,警告她快点阻止他,如果不阻止或许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将功亏一篑。   “狸奴!”   她几乎慌忙的打断他,甚至没有停顿道。   “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吗?”   裴熙安静的看着她。   徐舟却继续说。   “我从坤宁宫出来,你就跟在我后面,走到我面前唤了我一声徐姑姑。”   她状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出声。   “那时候我心里想着太子殿下是看我多不顺眼,逮着一个奴婢唤姑姑,可是嫌我命太长了吗。”   裴熙扯了扯嘴角。   “没有,我只是想亲近你,却没想到会让你这般误会。”   徐舟含笑摇头,复又看向他,缓缓道。   “那你日后便唤我姑姑吧,我再也不会误会了。”   作者有话说: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虐不虐不虐! 第二十九章   裴熙冷笑一声看向她。   “姑姑?”他眼角微红, 满目悲怆。   徐舟冷不禁被这神色惊的后退。   她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太奇怪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最开始就将自己与任务目标的关系定位在亲人这一栏,所以从相识到至今她一直都将他当做晚辈,甚至从未想过五岁的年龄差, 在他眼里够不够得上长辈一词。   她又一厢情愿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从步入这个世界开始,她就没有正确过。   真是悲伤的发现。   裴熙因为她的动作一瞬间红了眼眶, 甚至让徐舟怀疑只要她再退一步, 他就能当着她的面哭出来。   一时间进退两难。   “徐舟。”他的声音微不可察的哽咽, 似乎悲伤的难以自持, 可他依然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儿狼狈来。   “我, 我不想喊你姑姑……”他哭的悄无声息, 却哭的让人心碎。   “你说过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可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的愿望是什么。”   他伸手企图拉她,徐舟微微一僵, 还是让他拉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她的掌心微微汗湿,鬼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害怕!   事实上,真正的她似乎对感情迟钝到令人发指, 但同时她又能敏锐的察觉到此刻他对自己的异样。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凉风吹的, 裴熙忍不住开始咳嗽, 这一咳嗽便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舟摸了摸他的手, 果然是凉的,心里叹息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 直接拉着人上了宫外的马车。   马车里一向准备着披风,她拿出披风给他披上, 又让小盛子赶紧驱车,他向来体弱, 若是受了凉便又要好病一场。   “咳咳……徐舟……”   少年抓着她的手, 执拗的看向她, 徐舟叹了一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   “先别说话了。”   越说越咳嗽。   他不放手,依然执着的要说,不管怎么样,他要说。   “我不想喊你姑姑,你不是我姑姑……”   徐舟拍背的动作一顿。   也是,真定长公主还在南云山修道,她才是太子的亲姑姑。   “你说得对,我不是你姑姑。”她轻声道。   裴熙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甚至不顾身体的难受想要伸手牵她。   “徐舟,徐舟。”   似乎之前那姑姑发言把他吓得不轻,如今他一遍一遍唤她名字。   马车一路行至燕云阁,这是一处隐藏在巷尾深处的私宅,是裴熙不为人知的一处居所,是他为自己寻找的桃花源。   而她是他第一个邀请的人。   私宅两进院,不是很大却十分清净,院中种着一棵枇杷,据说是前院主人种的,每年夏天能结很多枇杷,裴熙患有咳疾,因枇杷润喉于是就没有把它挪走。   今年的枇杷已经快要长成,深绿叶子间偶尔能窥见几颗黄色果实,十分有野趣。   他似乎很喜欢果树,杨桃是,枇杷也是。   穿过天井来到主堂,堂内早已摆好了一桌子饭菜。   俩人逐一入座,小盛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一时整个空间只剩下二人。   坐在上首的少年举壶倒了一杯清酒递给她。   徐舟接过,见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便下意识道:   “今日天凉,你不要喝酒了。”   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说他身体不好。   裴熙看了她一眼,无声放下。   “是,今天天凉,我不喝酒。”   他有时候乖的不像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有时候怀疑以他这样的性子,该是怎样的经历才能坐稳皇位,他骨子里的纯善根本摆脱不掉,甚至在登基之后也没有杀迫害他的徐舟,而是把人丢到浣衣局洗了六年衣服。   他似乎对生命带着与生俱来的尊重。   俩人默默吃着饭,一时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直到他们都放下筷子,四目相对时,徐舟忍不住尴尬的笑笑。   “刚刚路过,看到院子里的枇杷有些熟了。”   好尴尬。   “是,你想吃吗,我让小盛子给你采。”他安静看向她。   徐舟其实不太想吃,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时俩人又安静了。   该死。   徐舟甚至扣了扣脚趾,她没有哪一刻感到此刻这么煎熬。   过了不知道多久,空气渐渐有些焦灼。   徐舟算了算时间,看向面前的人尴尬一笑,“时间不早了……”   对方的目光缓缓移向她。   徐舟忽然头皮一紧。   果然。   “你那么想走吗。”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对方深吸一口气垂眸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他没有说自己很难过,偏偏这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深切的悲伤。   “你别喝了。”   徐舟伸手阻止他近乎痛饮的姿态。   裴熙看向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视线顺着往上移,待看清那张朝思暮想了三年的脸时,忽然狼狈低头。   他紧紧压抑住几近迸发的情绪,轻轻挣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既然讨厌我又何必管我。”   他一副自艾自怨谁也别管他的厌世模样,让徐舟哪里还敢说什么重话。   “我没有讨厌你。”   他捏着杯子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徐舟叹了一口气。   “其实,有的感情并不是你以为的感情。”   她看向这个难过的孩子,她最开始确实被他的想法惊到了,但冷静下来却发现或许这只是一个没有经历过男女之爱,将孺慕之情误解成爱情的青涩少年。   “这三年来因为你我之间无话不说无条件的相信,让你误以为这样就是爱情,我待你……是如同晚辈的疼爱,我对你无限包容也是因为我将你当做孩子,你只是将对我的孺慕误解成,误解成别的感情了。”   她尽力安抚他。   “你仔细体会,你是不是对我只是感到亲近,只是单纯的想和我待在一起而已,这不是爱情,你只是把它误以为了是爱情。”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你还年轻,还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所以你不知道什么爱情,而因为你不知道爱情,所以你才容易将别的感情误解成它。”   对一个晚辈科普这种,徐舟感到了深深的尴尬,但她知道她要是不说开,往后只会更难。   她轻轻坐下,让自己尽量以平和客观的角度来解释俩人之间的误会。   “一个人不能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分清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另一个人走进来。”   “如果我们以错误的感情而发生错误的事,这对于你我都是天大的不幸。”   裴熙抬头看她,双目沉静到几乎看不到一点儿光。   在徐舟以为自己可算是把这孩子说开了,说透了的时候,他却说::   “那如果我看清自己的感情,我肯定它就是对你的爱时,你是否愿意答应我。”   徐舟一时无语凝噎。   这让她怎么回答。   问题是她……还没做好这方面准备   裴熙垂眸看向她放在膝上的手,伸出手轻轻握住。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与你成为夫妻,相携到老,此生永不分离,我想了三年,我甚至无法想象与我在一起的人不是你。”   他甚至蹲下身以仰望的姿态看向她,让徐舟恍惚间觉得他将自己当做神,以卑微的姿态祈求她的片刻恩泽。   他轻轻将头靠在她膝上。   “如果我的妻不是你,那么我也不会选择别人,此生惟愿你一人。”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他仰望她的神明,祈求她的恩泽,哪怕只是对他的怜悯。   徐舟垂眸看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几近祈求的看向她。   她还是很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倒底哪里出了错,又或者哪里没出错。   她想不通。   “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看向她,“不能不是你,只能是你。”   他只要她。   非她不可。   徐舟看了他良久,看到他面色渐白,连握着她的手都开始微颤。   “舟……”   徐舟轻轻道:   “好。”   这一刻鲜花绽放,万物生根。   裴熙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她。   “……你答应了?”   徐舟点头。   “我答应了,我不希望你有遗憾。”   如果你的遗憾是我,那就由我来实现你的遗憾。   他甚至呆滞了三秒才手足无措的起身。   “……我可以抱抱你吗?”   他小心翼翼的提出请求,年少慕爱辗转反侧间他也曾幻想过她的拥抱,却从来没想过能有一天会真正得到。   徐舟点头。   裴熙缓缓她揽在怀里,他的动作很轻,甚至俩人之间还隔着一层距离,他似乎害怕她反感,只是抱了一下便轻轻松开,但即便如此他也满脸喜悦。   “我……”   徐舟伸手回抱他,那隔了一层的距离霎时消失,俩人真正的紧紧相拥。   裴熙愣了一下,轻轻将手放在她发后。   “我很开心,舟舟我很开心。”   向来熟读圣贤的他此刻却嘴笨的好似乡野村夫,只会不停反复讲这两个词。   “嗯……”   徐舟低声道,她的鼻尖涌入淡淡的松香以及夹杂的几缕龙涎香,是他身上的味道。   “徐舟。”   “嗯。”   “我想让你当我的太子妃。”   “嗯。”   “我不会死,我会与你白头偕老。”   “……嗯。”   “我不会再让你受责罚,谁也不能责罚你。”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我知道你不想受约束,日后成了内眷你也能管后宫,你也能管我。”   “……”   徐舟轻轻放开他,斜眼看他。   “我不会管你的。”   裴熙轻轻摇头。   “不行,你要管我。”   徐舟:什么毛病?   “你不管我我就会冬日喝酒,出门受凉,夏日中暑,晕倒在外面,没有你我可能会死。”   徐舟:……   “所以你要管我,你不能不管我。”   他话音一落,忽然起身往外走,徐舟一愣。   “你干嘛去?”   裴熙:“给你采枇杷。”   徐舟不解,“你刚刚不是说让小盛子给我采吗?”   裴熙道:“小盛子采的不新鲜,我给你挑的才是最好的。”   “……”   行吧。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章   那天徐舟是带着一篮子枇杷回去的, 就像上次的杨桃一样,为了防止水果坏掉,她这几天三餐之后还得再加一盘子枇杷, 或许枇杷真的有润肺清嗓之效,她这几天骂起人来倒是十分顺畅, 半个时辰都不用喝一壶茶。   当天下值之后连晗铃都不由感叹徐尚宫之勇猛, 当真是舌灿莲花。   徐舟:……   俩人行至小院, 徐舟还在侧头听晗铃说话, 却见晗铃脚步一顿, 转而道:   “尚宫,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今日也早些歇息。”   说完不等徐舟反应,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舟看着她的背影顿了一秒,转头看去。   果然,门口站着一道些许清瘦的身影, 裴熙安静的站在那儿, 时有微风拂过, 吹起他青色的衣角,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头看去, 眼眸一亮。   “舟舟!”   徐舟抬步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   他见她脸色十分平淡,原是含笑的表情也渐渐消失。   “大约半柱香前到的, 没有等很久。”   他语气嚅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徐舟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转身推门而入。   “进来吧。”   裴熙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见她似乎并未展颜,顿时有些惴惴。   他走到她身旁侧头看她。   “舟舟?”   见她还是没理他,又走到她面前拦住她。   “舟舟!”   徐舟止住脚步无奈道:   “下次直接进来就好,别在外面傻傻的站着了。”   裴熙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我以为你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徐舟推门的动作一顿,闻言回眸。   “我要是不想见你,早看到你第一眼就跑了!”   裴熙顿时喜笑颜开,哒哒哒上前帮她开门。   “我帮你,你别动。”   徐舟看他一副殷勤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你今日就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裴熙摇头,复又期期艾艾道。   “今日我见父皇心情好,同他要了一个恩典……”   徐舟闻言顿时全身一紧,什么恩典还需要特意告诉她?   不会和他俩有关吧?   不会吧不会吧?   “父皇答应我太子妃让我自己选,届时只要带到他面前过目就好。”   徐舟不敢置信看向他。   “那你和他说……你要选谁了?”   关于太子妃之事,她想了很多天也没想出以她如今的身份,如何让陛下同意。   不是说她身份有问题,而是作为当今信任交付后宫的女官,转头和太子搅在一起,实在怀疑她是否暗地里早已投靠太子,但凡帝王生疑,她先别说太子妃,脑袋就先没了。   这事本来便让她琢磨不透,很琢磨不透。   这货不会就这么捅出去了吧!?   徐舟眼前发黑,她开始担忧自己的小命。   天要亡她!   下一个世界她一定不去古代了!   太不容易了。   裴熙摇头,“没有,我没有和他说你。”   徐舟霎时松了一口大气!   “狸奴。”她看向他,第一次在他面前面露忧色。   裴熙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心生担忧,“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看向她,“……你不开心吗?”   徐舟默默摇头,“没有,我没有不开心,但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一想,你让我想一下,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裴熙见她喃喃自语握拳敲掌来回踱步,默默低头垂眸。   徐舟想她既然答应他了,自然不能食言,她必然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其实她有更好的办法,再过两年帝王亲征西戎,太子随军,这是一场惨胜之仗,因为君主在那场战役中不幸身中箭矢,而太子临危受命,在重重压力之下撑到援军反杀西戎。   君主最终没有回到他的国家,而他的孩子继承他的遗愿,将大梁推向新的高峰。   比起如今困难重重,如果是太子登基之后再谈婚嫁自然轻松很多。   可这需要五年,两年后太子登基,以及三年守孝不婚不娶。   五年,整整五年,或许于常人来说不过区区五年,但对裴熙来讲,那将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个五年。   他等不起。   “狸奴,”徐舟转身看向安静坐在椅子上的人,“我……”   “舟舟。”他抬眸看她。   徐舟一愣,“怎么了?”   “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好吗?”   他起身,犹豫了一会儿牵了牵她的手,随后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徐舟看向他的背影,愣了良久。   ·   第二天徐舟下值后径直回小院,却没有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第三天没有。   第四天也没有。   直到半个月后,她才在养心殿见到跪在殿中的太子,她捧着加印审核过的文集来殿前汇报,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只有她的声音。   汇报完毕,皇帝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徐舟低头后退三步准备转身离去。   “徐尚宫。”   君主随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徐舟回身弯腰。   梁帝端起茶杯喝里一口,不紧不慢道:“这几年你把后宫管的不错,难得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徐舟不急不缓道:“此乃臣之本分。”   梁帝颔首,似不经意道:“来年太子选妃一事,我看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了,你回去拟个章程,我过几日下旨选秀女,这层层选拔少说也得半年,半年之后那些秀女进宫再学学规矩,差不多可以堪配太子妃之位了。”   还没等徐舟说话,堂下跪的太子却抬头看向皇帝。   “父皇你不是答应让儿臣自己选太子妃的吗?”   梁帝摆了摆手,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画开始看。   “你这画画的不错,朕收了。”   梁帝移开挡脸的奏折看向儿子。   “是答应你了,那你有人选吗?你不是要自己选吗?人呢?人呢?没人选个屁!”   太子面色微僵。   梁帝摸着胡子冷哼,“你没有人选明年也要成婚,早日给朕生个孙子,你再无子嗣,满朝文武都要上折子批你了,我看你这位置是坐腻了吗?”   “既然没人选,那我给你选一批,你自己挑个可心的也算是你自己选的了,我比你爷爷好多了吧,你爷爷给我挑媳妇时可从来没问过我。”   太子双手紧紧撑在地上,梁帝见他一言不发,冷哼一声看向徐舟。   “记住了,下去吧。”   她看向殿前跪着的人,捏了捏手中文集,脚下迟迟未动。   梁帝不解看她,“怎么,还有事?”   徐舟后退三步抬手下跪,低头未敢置言。   梁帝吸气后仰,遂眯眼看跪在身前之人,语气却十分随和。   “怎么突然跪了,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到朕面前申冤来了?”   徐舟默默摇头,声音喑哑。   “不是……”   话音未落,跪在殿前的太子却忽然高声道:   “儿臣有一人选,望父皇赐婚!”   梁帝视线缓缓移向儿子,他神色不明道:   “哦?谁家女儿能受你青睐?你说来听听。”   太子先是以头触地,遂起身看向陛下,双目不躲不闪,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儿臣选的人是徐舟徐尚宫,太子妃之位非她不可。”   一时整个空间安静了。   徐舟紧紧低着头,她的心跳没有哪一刻跳的这么快,所谓的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一切的措不及防都在此刻发生,她笑自己所谓未雨绸缪,想来不过是场实力悬殊的搏斗,到头来终究斗不过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今日之事,她冲动了,但她不会后悔。   如果她真的若无其事的离开,那她或许穷尽此生再也无法弥补他心上的伤。   错过一次便不能再错第二次。   君主看着跪着的下属,随和的语气渐渐消失,甚至隐隐带着杀意。   “徐舟?徐尚宫。”   徐舟头紧紧触地,全身僵硬。   “你六尚总管的位置看不上,看上了太子妃之位?”   徐舟俯身摇头,“臣绝无此意!陛下明鉴!”   一时整个大殿静默不语。   梁帝抬眸看向长子。   “你为什么非要她?”   “说说?”   他看向跪地的女子,“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第一个不放过她。”   一时大殿安静的针落可闻。   太子掌心汗湿,可他却依然撑起身走上前跪在陛下面前,将人掩在身后。   “徐尚宫堪配太子妃之位,她入宫十一载,德行举至皆为上乘,为陛下掌管后宫三年,赏罚分明,从未有过失之举,皇后也曾赞其行事举止堪为大善,自愧不如,儿臣需要一个能让儿臣无后顾之忧之人,故斗胆求陛下将徐尚宫赐我为妃。”   “求陛下成全。”   语毕俯身行礼。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说的君主无话可说,若说德行举止,徐舟在宫里生活了十一年,几乎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这儿,而让君主更诧异的是他的儿子居然能说这一番话。   “你对她,没有情谊?”他不相信。   太子俯身道:“自然是有的。”   “什么时候的事,朕怎么不知道。”梁帝摸着下巴心想,他儿子居然喜欢比自己大的。   太子面色微赧:“儿臣十五岁那年初见尚宫,后时有相遇,交谈间时觉尚宫为人温文尔雅,蕙质兰心,德行兼备,故心生向往……”   梁帝看向徐舟,又看向儿子,倒吸一口气。   这话说的隐晦,梁帝却滋着嘴觉得牙酸,不过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还好只是大五岁,要是像明万贵妃那般大君主十七岁那才教他才头疼。   “嗯,”梁帝抱着手围着俩人来回踱步,“大五岁,尚可,你真的喜欢?”   太子低声道:“有此佳妇执掌东宫诸事,儿臣自然喜欢。”   梁帝冷笑一声,“你当朕信你鬼话?!”   “什么‘有此佳妇,堪为良配。’你这鬼话也就骗骗别人,还想骗你老子?!”   “徐尚宫。”梁帝看向徐舟,“你来说,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朕要听实话。”   徐舟俯身。   “臣与殿下,两情相悦,绝无它思。”   皇帝怕她哄骗太子,为了利益,这事徐舟做的出来。   可这次,她是真心实意。   皇帝看了她良久,食指轻点手臂,一时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朕可以答应你与太子之事,但你要在此立誓。”   “此生效忠大梁裴氏,永无二心,若违此誓,永世不得超生。”   裴熙双手紧握,“父皇……”   “给我闭嘴!”梁帝看向徐舟,“你若发誓,我便同意了。”   这个女人若为女官,不足为惧,若非君后,却心性难测,若全心效忠大梁,却可堪贤后,至少比他如今后宫那个好上不止一倍。   徐舟看向君主,缓缓伸手指天,“徐氏女舟,在此起誓,此生效忠大梁裴氏,永无二心,若违此誓,永世不得超生。”   她此生效忠之人,唯有裴熙,也只能是裴熙。   作者有话说:   不结婚很难收场。 第三十一章   一道赐婚旨意砸的后宫上下措不及防, 首当其冲的便是六局一司。   不说六局一司明面上的讨论如何热火朝天,私底下六局的女官却开始暗暗猜测若来年徐尚宫入主东宫,那总管事的位置必当让出来, 届时倒底又该花落谁家呢?   坤宁宫皇后乍闻此事当即去了养心殿。   “我不同意!”小吴后死死盯着皇帝,面色难看。   皇帝翻着奏折看了她一眼。   “徐舟在你身边也算跟了几年, 细数过来也算出身良家, 我看着与太子倒也堪配。”   小吴后唇角嚅嚅半晌, “她比太子大五岁, 二十三岁, 你也不嫌大?”   皇帝笑了一声, “你姐姐还比我大六岁,太上皇嫌大了?”   小吴后深喘气,咬牙切齿, “熙儿还小,再过几年看看也不急,何必那么快定下来。”   不管如何, 裴熙……还不能成婚。   “还小?”皇帝听笑了, 他看向皇后, “来年十九, 该成家立业了。”   皇后抬头看向皇帝,“陛下, 熙儿的身子你也知道,你为什么不看看桓儿, 日后大梁百年之基业应当交给一个更加健康的君主!”   “放肆!”   皇帝起身俯视皇后。   “太子是朕与上皇共同选立的继承人,你是在质疑朕, 还是质疑上皇?”   太上皇虽禅让皇位多年, 但余威犹在, 皇后自然不敢质疑,可她更爱自己的孩子。   “陛下!桓儿也是你的嫡子啊!”   皇后双眸含泪,满脸悲戚的看向皇帝。   凭什么她的孩子不能成为太子,凭什么!?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向皇后。   “凭他是朕与元后之子,凭他是朕的嫡长子。”   “月莺,你忘了吗,没有这个孩子你哪来如今的位置,你姐姐将熙儿托付给你你便是这般报答她的?”   ……   那边养心殿的事暂且不论,且说这边徐舟自从回尚宫局后来往拜访之人数不胜数,甚至连宫中一些隐匿的宫妃都特意前来拜访,恭贺她日后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了。   徐舟笑着迎来送往,直到把人全部送走才有片刻喘息。   “尚宫,来年你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晗铃看向徐舟,满脸犹疑。   徐舟喝了一口茶,“圣旨还有假?”   “……为什么?”   晗铃不懂,当了太子妃又能如何,将来不过是表面浮华,且看如今小吴后曾经多么风光无限,现如今也不过是被管制在内庭的一朵富贵花。   徐舟放下茶杯看向她。   “你不用担心我,晗铃,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久,该独挡一面了。”   晗铃看向徐舟,面露犹疑,“尚宫什么意思……”   徐舟起身走向她,“尚宫局之职我向陛下荐了你,待日后我撤下,你便是下一任尚宫,也是我将来管理六宫的左膀右臂。”   晗铃震惊大于惊喜,“……尚宫?”   徐舟拍了拍她的肩,“陛下允我协管后宫,且将撤除六尚总管事之职。”   外戚干政?   她没有外戚。   她将用一生来效忠裴氏,至死方休。   ·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又过了一年,太子诞宴不久婚礼便紧锣密布的提上日程,一切要准备的婚服,礼节,流程被对了一遍又一遍,徐舟全程没有插手,早在半年前她便卸下尚宫职位,如今在后宫不过是一个拥有‘准太子妃’名头的良家子。   陛下那边是让她直接先到东宫去,届时走个流程就好;而皇后那边却死活不同意。   徐舟知道,皇后怕太子有了子嗣,届时对二皇子裴桓是大大的不利,事到如今她还在为幼子算计。   徐舟乐了,一年半年又有什么区别,早生晚生也不过一年半载,要真命里无嗣也不差这点时间。   不过她差点忘了,男女主角这会儿大概开始别苗头了,皇后这会儿只盯着长子,显然是没时间去注意幼子早恋的事,虽然待男女主角互生情愫道互诉衷肠还有四五年,但苗头现在已经开始有了,此时不拆日后怕是不好拆了。   徐舟有时候也怀疑裴家的小孩是不是都有早恋倾向,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让家长头疼啊!   时间又无知无觉的流淌而过,秋日香山上的枫叶都红了,远远看去火红一片红的震撼人心。   “今年的枫叶格外红。”   徐舟伸手接过空中飘来的红叶,仔细看了看,觉得鲜红似血。   裴熙看了向漫山遍野的红枫,风吹过吹起一阵树叶摩挲的簌簌声,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前年的更红。”   徐舟好奇,“你怎么知道,你比过?”   裴熙回头看,“那年我行至此处,远方霞光照映下,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枫好似连在一处,红的分不清天地,那是我见过最红天和地。”   “舟舟。”   他抬眸看她,徐舟回头轻应。   “怎么了?”   他就站在那看着她,偶有几片红枫自他身前飘过,远远看去仿佛一副写意的水墨画,他便是画中之景,自成一派。   “明年,后年,再后年我们都来看好不好?”   徐舟微愣,含笑点头。   “好。”   总有人执着于留存记忆,似乎急切的想要为今后的岁月寻找一处驻足点。   当时间流逝,昔人不再,唯有记忆与爱永留世间。   他看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徐舟望着他,她突然好想抱抱他,很想很想,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她奔向他紧紧抱着,想要努力去听他的心跳,她无法想象这颗心会在某一天停止,更无法想象某一天他会离她而去。   裴熙缓缓摸着她的发丝,垂眸看她,“怎么了。”   徐舟眼角微红,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婚。”   裴熙闻言忍不住勾唇,他细细数了数日子,“大概还剩二十三天,很快的。”   “嗯。”她埋在他怀里,声音沉闷,“我们会百年好合,长命百岁的。”   裴熙顺着她的发丝滑下,轻轻揽住她的腰。   “会的,一定会的。”   他会陪着她,陪她走完这一生。   ·   皇太子迎娶太子妃是少有的盛事,司设御座于太极殿前,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乘舆出自西房。群官入就位。   典仪曰:“再拜。”   赞者承传,在位者皆再拜。   皇太子蟒袍补服到皇帝、皇后前行三跪九叩礼。   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太子妃。①   徐舟身着华服头戴凤冠端坐于轿撵之内,轿撵一路行过午门直至太极殿前,有宫女指引下轿,徐舟抬头望去,太极殿前的阶梯高高在上,而她必须独自一人走过这段路才能见到她的夫君。   “太子妃,请。”   一旁的女官弯腰伸手指向前方,徐舟深吸一口气,双手置于身前缓步拾阶而上。   这条路她也曾走过无数遍,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庄重,不知道是不是头冠太重,亦或者华服太沉,沉到她走了一半便觉背后生了汗,却依然脚步不停,稳稳而上。   跨过大殿,大殿内帝后端坐于前,而命妇们皆站于两侧,裴熙身着红袍站在殿中,他看向她双目含笑。   徐舟行至殿前向帝后跪下。   御前太监拿出圣旨宣读:   “册徐氏文,天之配,阴阳二气;地之载,乾坤一德;承天之露,得地之福;非以地德,无以生万物;伏以天威,堪足于雨露,故曰:敌体相俯身,白首相成……是又命史奉金册,授徐氏为太子妃,共承宗庙,以安社稷,以告天下。”②   宫女携金册于太子妃前,徐舟伸手接过。   “——起”   她起身。   “——拜”   命妇俯身。   待三跪九叩大礼结束,皇太子上前携太子妃回东宫。   ·   徐舟端坐于床前,室内龙凤喜烛并燃,宫女内侍安静站在原地,隐约可听闻前院觥筹交错之声。   待到窗外天色彻底暗下,徐舟看向身旁宫女。   “去准备些醒酒汤。”   今日大喜之日免不了饮酒,她不好阻止,却只能为他准备醒酒汤。   宫女领命下去,果然过了大约两柱香徐舟便听到一阵熟悉得脚步声渐近,那人行至门前却迟迟不入。   徐舟看了一会儿,冷不禁站起身上前一把推开门,果然看到靠在梁前抬着头望天的人,乍闻开门声还有些懵懵的转头看她。   “……你怎么出来了?”   徐舟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醉的不轻,忍不住抱怨。   “你怎么不进来?”   裴熙拍了拍脸,感觉清醒了一点。   “有些醉,想醒醒酒再进去,免得吓到你了。”   他的脸红红的,眼睛泛着水光,乍看去竟能窥见几分怜态,徐舟吸了一口气。   “给你准备了醒酒汤,快进来喝了。”   裴熙眨了眨眼,“嗯?”   徐舟叹了一口气,伸手拉过这个喝的不知天南地北的人进了屋,将一早准备好的醒酒汤递到他面前。   “快喝。”   他看向面前的碗,又抬头看向她。   “我不想喝。”   “为什么?”徐舟不解。   “醒了你就不见了,我不想醒。”他声音闷闷的。   徐舟无奈看向他,“我不会不见的,你忘了,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   他依然一动不动,搞得徐舟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你可以亲亲我吗?”他忽然抬头看她。   徐舟:?   “什么?”   他面色一黯,“你以前都会亲我的。”   “我什么时候亲过你?”徐舟大惊,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就以前,你不光亲我,还抱我,还和我……”他面色一红,语气羞赧,“……有肌肤之亲。”   徐舟:!!   他忽然面色一黯:“然后,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徐舟:好家伙,还做她的春梦!   作者有话说:   ①②摘自百度   笔力有限,只能写出心中十之一二,还好这本书有九个故事,我可以一个一个练过去,往后会注意剧情逻辑,尽量两全其美。   前天是我这本书的巅峰了,现在看看我也是千收作者了,说出去也,也还不错,开心!   大概没几章这个故事就要完结了,比起第一个故事我觉得其实也没好太多,希望下一个故事能好一点。 第三十二章   “舟舟!!”   一大早上门外的内侍宫女就被房内突然响起的声音惊的忍不住对视。   ‘怎么了?’宫女甲看向宫女乙。   宫女乙也不是很懂, 看向太监丙,‘不会出什么事吧?’   太监丙瞥了俩人一眼,‘想知道?进去看看啊。’   宫女甲乙对视一眼, 默默收回视线。   而此时内殿身着亵衣的裴熙满脸委屈的扯开衣领看了又看,最后悲愤的看向徐舟。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叫醒我!”   徐舟梳了梳头发, 透过镜台看向他, 满脸不解。   “我叫你了, 我还给你准备了醒酒汤, 你说你不要喝。”   裴熙看了一眼桌上, 果然放着一晚凉透的醒酒汤, 顿时天崩地裂。   就算他不喝,可,可昨晚是他的新婚之夜啊!   他居然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什么也没干!   这是什么绝世大噩耗!   裴熙悲伤的快要晕厥过去, 他噔噔噔走到徐舟身侧拖了把椅子坐下直直看向她,看的徐舟满脸不自在。   “……干嘛?”   裴熙看着她,好久才憋出一句。   “我不开心。”   徐舟听乐了, 饶有兴致的看向他。   “你为什么不开心?”   裴熙看她还有心情笑, 心想肯定是嘲笑他, 顿时更加悲愤。   “我们都成亲了!”他面色渐渐羞赧, “昨天是我们新婚之夜,我们都没有喝合卺酒!”   徐舟打断他, “喝了,你拉着我喝了一壶。”   说完瞥了他一眼, “之后你更醉了,还是我让人把你抬到床上的。”   裴熙先是一哽, 随即表情一塌, 双手遮眼无言以对。   “……舟舟。”   他默默放下手不着痕迹的擦过眼角, 悲伤的难以自拔。   “我今晚不喝酒了。”   徐舟:……   他满脸期待的看向她,“你也别喝了好不好。”   “……我没有喝。”   他颔首故作正经,“喝酒误事,我们今晚把昨天误的事补了,你看如何?”   说完还十分虚伪的拿过她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发,语气前所未有真诚。   “常言道,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我今日算是知道了,日后我定听舟舟的话,不喝酒了,也免得舟舟担心啊。”   徐舟:“……好。”   他忽然俯身看她,清浅的呼吸撒在她耳侧,吹动她鬓边青丝。   “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   “……不反悔。”   他这才重拾笑颜,一把扶住她头‘吧唧’重重亲了她一口。   “夫人我亲你你不会生气吧?”   他亲完一脸担忧的看向她,一副‘你别生气,我只是情不自禁’的表情。   徐舟:……   给家人整无语了   “……不会。”   他闻言直起身,又在徐舟措不及防之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脑袋蹭了蹭她脖颈。   “那我抱你你也不会生气吧?夫人?”   “我可以再亲亲你吗?”   “那我再抱抱你。”   一阵又亲又抱后,裴熙紧紧将她揽在怀里,俩人只穿了一身亵衣,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相传递,亲密无间。   他低头蹭了蹭她头顶,“日后我们便是夫妻了,要相伴一生,白头到老的。”   随即他又沉默的蹭了蹭她头顶发丝,蹭的徐舟忍不住想要一把拍开。   “头发都被蹭乱了。”   裴熙伸手理了理,“不乱,我帮你弄好了。”   徐舟嗯了一声,一时俩人无语。   他忽然道:“我知道我不该拉你进来。”   他声音低沉,徐舟抬头。   “不该拉进来也进来了。”她一把拉下他的头,直直看向他,“你我都不会死,我们会好好活着。”   他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低头碰了碰,“来年陛下想要亲征西戎,我要和他一起去,届时后宫诸事还需要你来多多安排,母后与桓儿那边你也要……多多看顾,免除我与陛下后顾之忧。”   徐舟颔首,“你放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   裴熙又蹭了蹭她,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心里担忧。   “我有些担心。”   徐舟拍了拍他的背,“不怕,陛下为这场仗准备了三年,不会有事的。”   裴熙垂眸,“嗯。”   ·   俩人收拾好才进宫觐见帝后,皇帝先是勉励了一番,随后让御前太监将一样东西递到徐舟面前。   是金印。   皇后原本端坐的表情微变,强颜道,“陛下,这于理不合,如今太子妃也算太子内眷,不便插手后宫之事吧。”   皇帝不在意的摆摆手,“太子妃这几年管理后宫之能,大家也有目共睹,朕相信她,她是裴家妇。”   皇后:……   她就不是了??   “陛下!”皇后表情更加难看。   皇帝摆了摆手,“无需多言,皇后。”   他看了皇后一眼,皇后表情僵硬的坐回位置,转头死死看向徐舟,想来心里并不快活。   徐舟伸手接过金印谢恩,皇帝摆摆手让人回去。   俩人走出大殿才顿时一松,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帝后二人的关系急转直下,如今算算,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吧。   两年前,正是皇后第一次质疑储君德不配位之时。   即便陛下再猜忌长子,但心里头还是认定这个太子的,这么多年精心培养若真的说换就换,想必当爹的第一个不是滋味。   诸多心血付之东流,谁也不好受,只要不是造反的大事,废除太子绝非易事,太子已经长大了。   只是看透这一点的人,并不包括皇后。   俩人亦步亦趋的行走在宫道上,忽然听到远远传来呼唤。   “皇兄!皇兄!”   二人止步看去,便看到一身红袍的少年挥着手快步走了过来。   这就是男主裴桓,这些年徐舟偶尔见过几面,俩人尚且相识。   少年满头大汗的来到他们面前,裴熙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你这是又去做什么?”   裴桓跑的气喘吁吁,闻言摆了摆手,“无他无他,和子良跑了会儿马,刚准备去见母后,这不看到皇兄和皇嫂赶紧过来打声招呼!”   裴熙在裴桓面前颇有长兄之态。   “整日在外面跑跑闹闹算什么样子,刘尚书给你布置的课业可有写完?”   徐舟看了裴熙一眼,她倒不知道他居然还会关注裴桓的课业。   裴桓闻言表情霎时一榻,看的徐舟忍不住笑,这表情倒是与今早的裴熙十分相像。   “……快了快了,就快了。”   说完一脸‘突然想起什么事’,赶紧道:“我先去看母后了!兄长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裴熙看着他唰唰唰跑的飞快的背影,忍不住叹息。   “何时才有点正形,整日这副模样……”   徐舟道,“他如今不是挺开心的?小孩子嘛,喜欢玩也正常,年岁大了自然就会懂事,你又何必着急?”   裴熙闻言笑了笑。   “但愿如此,别管他了,我们回去吧。”   ·   当天夜里,徐舟刚洗好澡走出屏风便看到桌前人举杯狂饮。   她走过去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酒杯。   “你在干嘛?”   “不是说不喝酒吗!”   裴熙疯狂摇头。   “我没喝酒,这不是酒,这是茶!”   徐舟一愣,低头闻了闻,果然一股茶味,她看向他眼神狐疑。   “你喝茶为什么要用酒杯?”   裴熙看向她,一把拿过酒杯,欲言又止。   “……你别管我。”   徐舟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结婚前说的那么好听,什么‘你不能不管我,你不管我我会巴拉巴拉’,这转头不过新婚第二天就变了一副嘴脸!   徐舟上下扫视裴熙,看的裴熙拿着杯子的手不由抖了抖。   他能说他居然有点害怕吗?!   他不能!   可看到舟舟的表情,他忽然更害怕了。   “我,我……”   徐舟看向他手里酒杯,又看向酒壶,伸手打开盖子闻了闻,果然是茶。   她又上下扫视他,忽然道:   “你不会是在以茶代酒壮胆吧?”   裴熙:!!   “你怕什么?”徐舟满脸疑惑,“我又不会吃了你。”   裴熙:……   “……我不怕。”   看他这副模样,徐舟原本略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还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别怕,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据说……”   她哼笑一声,裴熙不由的看向她。   “据说什么?”   徐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我相信你。”   说完往床榻走去,打算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裴熙脸轰的红了,他倏然起身看向她。   “徐舟!”   徐舟刚要转头,就被一股大力拽的险些踉跄,还没抬头就人抓着往前走,前面正是她准备躺的床。   “……狸奴?”   “别叫我狸奴!”   徐舟:……   裴熙一把将她按在床榻之上,沾着水汽的发丝垂下,时而扫过她耳侧带起些许痒意。   “叫我夫君。”   裴熙抖着手抚上她衣襟,扯了好几下都没扯开,脸色渐渐涨红。   “夫君。”   裴熙一愣抬头看向她,“……什么?”   徐舟噗嗤一笑。   “你不是让我叫你夫君吗?夫君?”   裴熙直起身坐在榻上,忽然伸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徐舟一愣。   “夫君?”   “我看看怎么脱衣服。”   裴熙低头一把扯掉亵衣,烛光下白皙的肌肤霎时映入她的眼帘。   徐舟眼神飘移,“哦。”   “舟舟,我会了。”裴熙红着脸看向她,满脸跃跃欲试。   徐舟往他那挪了挪,“……那你来吧。”   “嗯。”   “这是什么?”   “……”   “它怎么脱?”   “……后面有系带。”   “哦,这样吗?那我解开了?”   “……嗯。”   他叩着怀里之人,垂眸扫过她唇间,低头印上去。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①   …   作者有话说:   ①:取自宋代秦观的《春日》 第三十三章   天元二十三年   梁帝准备了三年的西征, 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知道这也许是他此生最后一场仗,如果胜了, 他便是真正的千古帝王,名留青史, 百年内无人能及。   太子裴熙随军, 离去前多番叮嘱徐舟, 若真的遇到难以处理之事可加急传书。   站在城墙上望着浩浩荡荡的大军, 她没由的有些恍然, 但或许是有缘由, 她看向远处跨马前行的君王,也许这将是她与这位老主子此生最后一面。   大军奔赴西疆,监国的大臣们日夜商讨军情, 而皇城诸事需经徐舟之手,前两个月尚且风平浪静,第三个月却便起了波澜。   起先皇后秘密商见首辅万淮, 此事徐舟一开始并不知, 后来是宫里头的小宫女偷偷告诉她的, 据说皇后当时特意禀退众人, 小宫女留了个心眼才发现皇后秘见官员,于是第一时间差人来告诉徐舟。   徐舟管了后宫三四年, 往日秉公办事不留情面,但公平公正, 令人心服口服,这宫里念着她好的人也有不少。   徐舟知道消息时按兵不动, 如今前线正值焦灼之际, 后方万不可出乱子, 皇后秘见监国要员想来八成是因为裴桓。   此时她与韩郴在书房中,韩郴正是当初被裴熙护下的韩少卿之子,当年陛下还是留下了他为太子留了一个谋臣。   徐舟将手中的纸放在蜡烛上,燃到一半扔到地上,直至成灰。   “她疯了!”   韩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徐舟转身向他,双眸满含怒意。   “她是连大梁社稷都不想要了!就想把这个皇位捧到小儿子身前?!她的丈夫和长子都在战场拼命!她怎么能,怎么敢?!”   韩郴抬头看向徐舟。   “郴曾闻,太子殿下并非皇后亲子。”   徐舟一愣,倏的看向他,“什么?”   不是亲生的?   徐舟倒退一步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这就对了……   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才能下得去这般狠手,连命都算计了。   徐舟猛地看向韩郴,“他是谁的孩子?”   还未等韩郴回答,她又急忙问出另一个问题:“殿下知道吗?”   韩郴摇头,“臣不知。”   徐舟有些失望却并不深究,不管是谁的孩子只要不是小吴后的孩子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韩郴又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看重皇后娘娘这个母亲……”   徐舟心下一沉,却听他缓缓看向她,“不过……”   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却老成的像五十岁的夫子,想来正是这一点才让裴熙特意将人留下来协助徐舟管理诸事。   如今见来,果真少年英才,天生的智慧。   徐舟看向他,“不过什么?”   聪明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总喜欢说一半留一半。   韩郴缓缓道,“自殿下十七岁以来,皇后所做之事早已让殿下寒心,如今不过是顾念母子之情才让娘娘多加看顾。”   徐舟这才收回视线。   想来若是连母子都是假的,这点要命的情谊他也不屑要了吧。   “他们是认定皇上回不来了吗。”   徐舟撑着头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确定,又怎么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战事虽焦灼,但我军占的优势明显毫无败战之相,他们怎么敢?   “娘娘。”   韩郴道。   “万淮此人生性多疑,想要收服他靠几句片面之词绝非易事,如今不过知道他们相见,倒底有没有达成意见还未可知,但想来能亲自去见皇后,定然是得了皇后承诺,此诺大到连生性多疑的万淮都忍不住心动。”   徐舟抬起头看向韩郴,忍不住嗤笑,“裴桓无心帝位,就如今心性而言恐怕就算坐了那个位子也撑不起场面,皇后这是想把大梁江山拱手让人啊?”   “果然是疯了!”   韩郴又道:“皇上年老,太子体弱,西戎之征看好的人并不多,万首辅正是看了稚子懵懂,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殿下与陛下……这便是最好的选择。”   徐舟抬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肃,“他不会输。”   韩郴看向她,面色也愈发坚定,“我也相信,殿下绝不会输。”   “可如今之计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联合。”徐舟扯着手帕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椅子上。   裴熙将一切交托与她,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她看向韩郴,“韩卿,殿下常说你聪明绝顶,你有何良策?”   韩郴看向虚空,良久道:“二殿下倒底年过十五,也没几年好控制了,他们若真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看向徐舟,“太子殿下的骨血,不才是真正的稚子吗,且尚有一争。”   他视线移向徐舟腹部,徐舟下意识挡住,“我没有孩子。”   “没有也得有。”   ……   翌日,太医院为太子妃诊脉,诊出太子妃已有三月身孕,一时之间后宫哗然。   皇上与太子西征之后,后宫一直处于某种低迷的气氛之中,如今恰闻太子妃有孕就忽然好似凭空出现了希望,整个后宫都活泛了起来。   太子的孩子,若是长子,那便是太孙啊。   自从这个消息传出,皇后与万淮之间良好的进度忽然被按了暂停键,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东宫,按耐不动。   徐舟看着万家女眷的拜帖忍不住嘲讽。   “今早刚得的消息下午就送来拜帖,这是多迫不及待打听虚实。”   “事关大梁社稷,万氏荣光,当然马虎不得。”韩郴恰到好处得微讽让徐舟忍不住笑出声。   “就他们这两颗葱,真以为能翻了天?”徐舟将拜帖丢到一旁,“本宫应了,三日后东宫设宴,邀请全京城女眷参宴。”   就一个人,多没意思啊,要看就一起看嘛。   ·   三日后   徐舟特意将宴设在后院花园内,美名其曰:春日宴。   这帖子一发出去,果然那几个监国大臣家的女眷一个不落的都来了,后头陆续来的是一些文官女眷,亦或者在外征战得武将内眷,而徐舟双手放在身前,隐约能看出一副护身之态,一些生过孩子得夫人一看便知,这模样大概是真的有了。   徐舟站了一会儿便坐到椅子上被伺候着端茶送水,一旁得晗铃担忧道:   “娘娘可要担这点小殿下,万不可受累了,这些事奴婢来做就可以了,娘娘要不先去歇息,这开宴还有好一会儿呢。”   徐舟笑着摇头道,“无事,东宫设的宴哪有主人不在的道理,这孩子也没让我受累,你又杞人忧天了。”   一旁路过的夫人们对视一眼,心想太子妃这一胎看起来稳的很,想来能生下来的。   确定这事八九不离十后,众人言笑晏晏,席间气氛和谐非常,直至宴罢才离去,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还有夫人恳求徐舟来月再设一宴,徐舟含笑婉拒。   这是还想打探她真假。   徐舟心中隐含怒气,却被她压下。   常言道:游龙搁浅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还没落平阳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她缓缓抚上腹部,神色不明。   那日她与韩郴已经做好了假孕计划,却没想到……   这个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   后宫·坤宁宫   ——噼里啪啦!   坤宁宫的皇宫已经砸了好几天的东西,自从东宫设宴以后,她的计划已经寸步难进,首当其冲的便是万淮那老东西!   墙头草!   迟早刮了他的皮!   “娘娘,二殿下来了。”婢女紧着胆子小心翼翼道。   皇后扫了一眼地上的破碎瓷片,冷声道,“收拾了。”   说完露出一抹和蔼笑意走向外殿。   裴桓近几日常常听闻母亲与太子妃之间似乎多有磨擦,他是知道母亲不忿掌管后宫大权落于太子妃之手的,可如今太子妃有孕,她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母后!”   裴桓走向皇后,满脸不提倡,“大嫂如今有孕,你怎么能在这时候夺权呢!”   皇后表情一顿直直看向儿子,“……谁告诉你的。”   夺权之事她尚且无把握,自然不能将儿子拉下水,虽然这不拉也被拉了。   裴桓哼哼唧唧,“皇兄临行前托我照顾大嫂,您不能在我照顾大嫂的时候夺她管理后宫之权,不然皇兄回来会不开心的!”   皇后松了口气,却又憋了一口气,“你就向着你大嫂不向着你母后?!”   裴桓表情为难,他不过是不想辜负皇兄嘱托,为什么母后就一副他不向着她的模样,他没有啊!更何况这只是他大嫂又不是他媳妇,他已经很客观了好嘛!   “……我没有。”裴桓委委屈屈,“您不能等大嫂生完我侄儿再夺吗?你这趁人之危实乃小人之举,不行的!”   皇后:拳头硬了   她神色明明灭灭的看向幼子,最终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字。   “滚!”   裴桓连滚带爬的被赶出了坤宁宫。   ·   这一等便又是三月,徐舟已经显怀,而前线战事愈发焦灼,梁军隐有败退之相,裴熙八百里加急送了信,信中先是表达了自己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之情,随后叮嘱徐舟注意身子,不重要的事可以交给旁人做,最主要护好自己,而信的最后却是怀念两人初遇情形,回想不由发笑,还给孩子留了名字,全然一副嘱托之态,徐舟阅后心情良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此时前线君主大约已经受了伤,只是为了稳定军心死死瞒着,而太子俨然心中亦不安。   他怕自己回不来,所以把一切后事都安排好了,甚至连徐舟离宫之事都安排妥当。   若陛下与太子战死,作为先太子遗孀孤儿寡母,在新的君王临位后将生死难测。   他不是不相信裴桓,他是不相信皇后。   皇后不会放过徐舟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天元二十三年冬, 梁帝征西戎,梁军抵达乔水,与孟、卢、缙等部落会和, 联军总数达两百万。联军从乔水兼程西征,至渠徽, 折而东行, 次日梁帝誓师, 历数大梁百年之基业, 部族百年之和平在此一战。再日联军行至西戎威郢, 梁师率数百精兵上前挑战, 震慑西军冲乱其阵脚,然后梁王亲率助力跟进冲杀,将对方的阵型完全打乱, 首战大胜。   后屡战屡胜,梁王不顾臣下阻拦一意再战,却遭箭矢伤身, 终不治而亡, 西戎闻帝死讯, 意图反扑, 太子临危受命,携军以战惨胜, 而西戎诸族俱灭,班师回朝以葬先帝于骄陵, 同年登基,次年改元天祈。   太子班师回朝那天, 全京城百姓夹道相迎, 徐舟站在东宫门口望了许久才等到她的夫君。   裴熙身着战甲看到门口含笑的妻子, 终于忍不住奔向她紧紧抱住,徐舟顺从的回抱,战甲坚硬的磕的她难受,她却安静抚慰,因为她感受到了他身体传来的颤抖。   “……我回来了。”少年声音犹如萎靡的花朵,沧桑而干涩。   徐舟忍不住眼眶微红,“嗯,回来就好。”   他才放开她,她抬头看才发现他双目泛红,而曾经恣意的脸上不知何时染了风霜,明明更像个男人了偏偏一看到她就忍不住哭。   他哭着说,我没有父亲了。   人性之复杂变幻莫测,先帝在时裴熙怕他,恨他,可先帝一走,他又开始怀念他,舍不得他。   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又如何,徐舟知道此刻的裴熙氏真真切切的在为先帝的离去而悲伤。   他们之间复杂的父子之情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明白。   当天夜里二人合寝,徐舟如今不便,本不该同床,但裴熙依然义无反顾的要在她身边,他们静静的躺在床上什么话也没说,而他的手却一下又一下轻抚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算算日子,还剩一个月。”她看向他,“不知道男女,名字不改了吗?”   裴熙撑起身坐在床上低头看她,“不改了,就唤桥,骈木者曰桥,独木者曰杠。来日是个知人善任,心怀大义的人。”   徐舟问他,“万一是个女儿呢?”   他说;“唐有武曌,我大梁女儿自然也巾帼不让须眉。”   他眼中星光闪烁,徐舟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可爱之人自有可爱之处,在他眼中植物尚且需要善待,男女又有何不同?只是身在这个时代,诸多善思如谬论,他只也偶尔袒露一二,只是即便一二也得以让她窥见他的目光。   怪不得他能做到,大梁有了他才是真的伟大。   天祁元年,后徐氏诞下公主,帝赐名桥。   徐舟看向抱着女儿的裴熙,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却要撑起一个国家的未来,她往往回想总觉得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来讲实在太沉重了。   但他却甘之如饴,即便日夜挑灯,常常整夜都看不完。   而徐舟会在坤宁宫内永远亮着一盏灯,等待他回来。   裴熙二十三岁那年,徐舟二十八岁,又诞下次女清,取微雨新晴,六合清朗之意。   那一年,朝中众臣进言,求陛下广纳后妃,以延国祚,陛下大怒,罢朝七日,直言此生唯后徐氏一人,且大梁女儿又有何不如男儿,竟有立女为储君之意,群臣大惊,跪于午门之外求陛下收回成命。   而只有徐舟知道,不是裴熙不想上朝,而是他病了。   昨夜回来后咳嗽不止,后来甚至吐了一口血,徐舟吓坏了赶紧让人请了御医,御医说陛下积劳成疾,不能再这么废寝忘食下去了,不然于寿数有碍。   徐舟第一次哭的这么狼狈,她握着他的手哭了半宿,硬生生把裴熙哭醒了,倒让他反过来安慰她。   “舟舟第一次为我哭,虽然心里开心,但还是别哭了,不好看的。”   他擦着她的眼泪小声道。   徐舟一看他这副模样又要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哭,想到什么都想哭,一想到他十五岁带她摘杨桃那会儿的少年鲜活,转头却躺在床上病的脸色苍白,就又有些绷不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好不好看!你想死啊!”   徐舟又气又恼,而殿里的宫女内侍却皆惊的低了头,生怕陛下大怒。   而裴熙却笑着摇头,“我不想死啊,我才不要死,我要陪你的。”   徐舟捂住眼睛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恶狠狠的说,“你要是死了,我转头出宫给别人当媳妇!孩子也不喊你爹了,喊别人爹好了!”   这话让裴熙彻底变了脸色,他生气的拍了拍她脑袋。   “不行,媳妇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谁要敢娶你我就把头砍了!”   徐舟一把拽下他的手,“你都死了你还怎么砍头!你管不着了!”   裴熙气活过来,喘着气一把把徐舟拽上床,也不知道病成这样哪来这么大力气。   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闷闷不乐,最后憋出一句。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徐舟挣扎的挣开他,却被紧抱的怎么也挣不开,气的直翻白眼。   “那我也来做鬼陪你!”   他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不准。”   他说,“阿桥还没长大,阿清那么一点儿,除了你我谁都放心不下。”   他还说,“好多太后都喜欢垂帘听政,也幸亏我是皇帝,要不然还不能实现你的愿望呢。”   徐舟哭声戛然而止,她安静了一会儿才道,“……你也不怕我误了国。”   裴熙笑着说,“不会的,大不了日后再让阿桥收拾好了,反正我的舟舟不能不好。”   徐舟默默转身抱住他。   他殚精竭虑为之付出的帝国,转而却如此轻描淡写的交到一个女人手上,这是怎样的情谊才让他舍得下这诺大的基业。   他相信她,从十五岁那年赠她琼瑰之时他就将一生赠予了她。   他将她当做了自己永远割舍不下的灵魂,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儿苦。   徐舟喘着气紧紧闭上眼,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龙涎香终夹杂了几缕散不去的药香,是他终日汤药留下来的,他才二十三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才继承先祖百年基业还未来得及展现自己的宏图大志,难道就要凋零在这朝露似的年岁里吗?   人生有诸多遗憾,可徐舟就是为了遗憾而来的呀。   若果让裴熙来回望自己的一生,他是否也会遗憾自己壮志难酬?   是否也会遗憾自己不能将帝国带向更高的辉煌?   徐舟缓缓睁开眼,撑起身看向他。   “人生至今二十三载,可有未尽之遗憾。”   她认真看向他,如果他说有,她一定竭尽全力完成它。   裴熙看向她,缓缓道,“有,若再给我三年,我定然给你一片太平盛世。”   他还说,这样舟舟垂帘也不会举步艰难,殚精竭虑了。   徐舟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问他,“若有机会与我白头,你愿意吗?”   当年香山红枫树下的誓言是否已然成了谎言。   你难道忘了吗?   裴熙终于红了眼眶,他哽咽的看向她,“我没忘,我又怎么忘的掉……”   “我期盼与你白头,却终究抵不过天命,只希望你以为是我舍你而去。”   你就是恨我,也总比念我伤身好。   可算来算去,倒底算不过心。   狠不下心,于是就不断叮嘱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其实心里哪里舍得。   到头来,不过是舍不下。   难以舍下。   永远放不下   “我舍不得你……”   他抱着她哭的小声,好像生怕扰了她,被她嫌弃。   “我舍不下舟舟,我一点也舍不下,一想到今后几十年光阴空渡我就难受,若我好一些,那几十年该是我陪你走完的。”   “……可我走不完了。”   “我走不完了。”   “舟舟,你别念着我,你别念着我了,生难厮守,往生之路上我再等你一回,我要等你,你要记得来找我,别忘了好不好。”   他抱着她哭的压抑又小声,就像当年躲在墙根下偷偷哭的模样,让徐舟忍不住哽咽难喘。   徐舟靠在他怀里静静听着他的心跳,直到夕阳渐落,皎月高悬,直到他哭累了,睡着了,双手却依然紧紧抱着她,不愿松手。   徐舟撑起身抚上他的脸,感受手下暖意,她收回手转头望想虚空,缓缓抬手轻触,伴随着一阵无形的涟漪撒开,一本透明的书乍然浮现。   灵书抖着身子飘到她身边,书页颤抖的不像话,似乎满含愤怒。   徐舟听完忍不住咳笑。   “若意外而亡我尚可阻止,可他积劳成疾体弱病亡,我无力回天,因果阻止我救他但阻止不了你,灵书,你我本同生,你难道只甘心做一本书而不渴望拥有躯体吗?”   灵书怔住,良久未动,徐舟喘了一口气,努力挣脱无形的丝线,她看向灵书接着道:   “待我完成我的任务,我自愿化为灵书,助你成书灵,送你前往十方世界。”   “你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书灵犹豫了,它生来伴生舟,目睹她的红尘劫自然心里也向往那些世界。   星空太寂寞了,寂寞到没有舟的时候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它也想去看看舟所说的鲜活人间。   看看花鸟鱼虫,看看潮起潮落,看看爱恨嗔痴,看看九死犹未悔矣的波澜壮阔。   于是,它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灵书是虚无而超脱于次世界的存在, 徐舟与灵书相伴而生,而书灵是灵书内万千意识的化身,灵书在星空看舟的任务进度, 而舟完成一项任务便能为灵书带来更多的次世界意识。   换一种说法可能更好理解,譬如灵书是一家店铺, 次世界意识委托店铺完成任务, 而舟作为店铺的骨干完成好任务就是打出好口碑, 口碑越来越好委托的人自然就更多, 而灵书就是靠着意识存在着的。   如果没有意识, 那它就会枯竭直至消失。   意识是会消失的, 只有源源的新意识不断填充它才能永远充满活力和生机,不管最初是因为什么而生,但凡生者必不愿死去。   灵书是, 舟也是,他们不愿无缘无故而生,更不愿无缘无故而死。   现在的灵书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多的意识, 而舟却在轮回之中经历了更多, 红尘从来都是最能改变灵魂的存在。   书灵将一缕细线交给徐舟, 徐舟接过才发现这是根她见过无数次的线。   “因果?”   书灵抖了抖似乎在解答徐舟的疑惑, 徐舟闻言恍然点头。   人死如灯灭,因果自然也断的干干净净, 唯有续上人世间的诸多因果他才能继续留在世间,直至因果消散, 执念湮灭。   徐舟将线的一头系在裴熙手腕,而另一头她犹豫了很久, 最终系在自己腕间。   自此以后, 你我同生共死。   凡人是掐不断因果的, 所以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   天祁四年春末,徐舟抱着裴清坐在御花园,御花园生机盎然,春花虽逝,夏荷含苞,隐隐簇簇间绿枝摆动,摇曳非常。   有一身着胭色宫装的女官行至她身侧弯腰低声道:   “太后病重,恐已至弥留之际,淮王受诏回京,陛下还在干清宫,此刻怕已收到消息,娘娘可要去寿康宫看看?”   徐舟抱着孩子的手一顿,随即将手上的茶花递给怀中小儿,小儿接过高举,笑声脆如银铃。   “自要去看看的,把她带回宫去,这几日就别出来了。”   晗铃伸手接过,低声应下。   徐舟到寿康宫时宫内气氛沉凝,她想起曾经她也感受过这种气氛,是她还是女官时在坤宁宫感受过的,也是她第一次亲身踏入这无声的战场,做了一回刽子手。   她恍惚回忆起那个姓傅的宫妃,先帝在时受了一段恩宠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她转头问一旁的女官。   “先帝有一个宠妃,姓傅,后来去哪儿了?”   女官回忆道,“傅氏殿前失仪,被太后罚没掖庭,如今……是疯了。”   女官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刚入掖庭那会儿傅氏吵着要见先帝,后来赵姑姑去了一趟就再也不吵了。”   赵姑姑算起来还是徐舟做女官时的同事,不过徐舟位属尚宫局,赵氏位属宫正司,两者少有交集。   没想到走了一个徐舟,来了一个赵姑姑。   徐舟收回思绪抬脚跨入内殿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枯黄的女人,她恍然想起初见小吴氏之时,她仅仅二十八岁而已,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一颦一笑婉媚动人,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如今算来不过三十四岁却已油尽灯枯,苍老不堪,只能从骨相中隐约看出这个曾经恣意傲然的女人曾经的风华。   徐舟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侧身坐在床沿低声呼唤。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自太子西征回来后她就再也没唤过她母后。   既非亲母,又无养育之恩,何意堪配她称其母亲。   吴太后缓缓睁眼,一看到她便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可却好像失去了力量,动来动去也只能动眼珠子。   徐舟拿起汤勺企图喂她,她死死闭着嘴一口不喝。   徐舟收回手静静看她。   吴太后就算失了力气,可那双眼睛依然满含着恨意,她恨她。   徐舟将汤药递给内侍,随后看了女官一眼,女官会意带着在场之人离开内殿,直到内殿空无一人徐舟才看向她:   “陛下的母亲倒底是谁?”   吴太后好像听到了什么让她极度愤怒的话,她忽然面色狰狞,喉间发出‘呵呵’之声,就算说不出话徐舟知道她肯定又在骂她。   可她如今躺在床上仰人鼻息,又有什么脸来骂她。   徐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笑对方的‘呵呵’声更大了。   她缓缓收敛笑意,“据说孝惠文皇后死于难产,早些年宫里都以为皇后一尸两命毕竟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从来没有确切的消息,后来我才知道陛下生辰恰是孝惠文皇后忌日,原来你与先皇后同一日生产的啊?”   她好奇的看向面色忽然开始苍白的女人。   “我只是好奇,元后之子怎么就记到你这继后名下了呢?先帝是糊涂了?即便孝惠文皇后离世那陛下也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比在你名头底下干净多了。”   床榻上的女人死死盯着徐舟,而徐舟接着道:   “孝惠文皇后糊涂是一世,自以为你好好待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却没想到裴熙成了助你巩固后位的工具,成了你挽留陛下诞下裴桓的物件,待你的孩子一出生你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旁人只以为太子养在宫人之手,你只是疏远感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从来没有把他当过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徐舟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冷声道:“孝惠文皇后糊涂,先帝也跟着糊涂,亲信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叫了你十几年母亲,你在害他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犹豫?”   徐舟狠狠甩开她,冷然的看向她。   “如今败了你想一走了之,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他?”   她的话音一落,床上本来朽木将行的女人忽然疯了似的起身死死抓住徐舟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要掐进她的肌肤里,她第一次面露恐惧,害怕,懊悔。   她说:“求求你……放过桓儿,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   徐舟冷眼看她。   这个女人不是没有心,只是她的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别人身上。   她侧头瞥向站在垂帘后的人,收回视线看向吴氏。   “你现在后悔了?你该庆幸在经历了黑暗的岁月后,他终究遇到了我,你给不了的,我给他,今后几十年他将永永远远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吴氏哭着说:“我罪孽深重……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我都认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放过桓儿,求求你放过他……”   她年少嫉妒长姐能嫁给天下之主,后来嫉妒她能诞下长子,最后得意夺走了她的一切还拥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的她多么风光无限,哪里能想到世上还有句话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这辈子一直在夺走别人的东西,只有一样是她求来的宝贝,她疼他爱他舍不得他吃苦,便是天道好轮回,这恶果就全部落在她身上吧,不要害她的孩子,她的珍宝。   她痛哭流涕的祈求,狼狈的没有一丝曾经的高华,徐舟慢慢伸手扯下她的手。   “你自以为的爱,或许对你的儿子来说才是真的折磨。”   说完她转身掀帘子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少年,提步离去。   “母后……”   少年掀开帘子无力的呼唤,躺在床上的女人却全身一颤缓缓转头,眼泪却夺眶而出。   “……桓儿”   ·   徐舟走出大殿便看到站在殿前的青年,二十四岁的他已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向她伸出手,徐舟轻轻将手搭在他掌心。   “你怎么不进去。”徐舟问他。   裴熙闻言摇了摇头,“她大概是不想见我的,还是让桓儿进去吧。”   徐舟抿了抿唇,反手牵住他往外走,“管她想不想见你,反正我要天天见你的!”   孩子般的语气让裴熙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我也要天天见你。”   彼时春日正好,夏花待盛,远处隐隐传来宫娥吟唱春日宴。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   舟回到星空的时候灵书正在敲敲打打。   “我回来了。”   灵书刷的飘到她面前抖来抖去,舟捂着脑袋不听不听。   “我不会反悔的!你别问我了!”   灵书这才松了一口气,翻开自己飘到舟面前。   目标:裴熙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粉丝剧情是世界上最飘忽不定的东西!   舟满意咬牙切齿的写下结论。   所以算来算去她永远算不过剧情的飘忽,果然每家粉丝的特质都不同,有些理想主义,有些现实主义,反正粉丝的想法你猜来猜去猜不透!   舟皱着脸翻开灵书,心想这次的剧情又不知道是哪个派的,要是没有剧情影响她就很好了,忽然她表情一亮,一个绝妙的主意浮现在她脑海。   剧情这个坑爹的东西只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可她又忽略不掉这层打了无数滤镜的剧情,每当她觉得有滤镜的时候这剧情又开始写实,与其被忽悠来忽悠去她忽然觉得尽信书不如无书!   她看向灵书眼中精光闪烁。   “下一个世界我们换一个方式做任务试试?”   灵书抖了抖。   舟嘿嘿一笑,抚摸书页缓缓道:“你不是一直想参与进来吗,我们一起啊。”   灵书又抖了抖。   舟‘嗐’了一声,兴奋非常,“我把主动权交给你,我只要留下对配角的感情就好,这样也看看我们一起配合完成的任务能不能十全十美,你不期待吗?”   灵书一眼看透了她,抖得更厉害了,好似在申诉。   舟拍了拍脸瘫在地上仰望星空。   “我觉得第一个任务才是我的真实水平,第二个任务完全是误打误撞,归根结底还是我的主观思维影响太大,与其这样翻来覆去不如不要算了。”   她侧头看向飘在天上的灵书。   “运气用多了会倒霉的,我们总要慢慢找到对的方法嘛。”   灵书无奈飘到她面前停住,翻开自己让舟看。   “你同意了?”舟眨了眨眼睛,接过灵书。   灵书抖了抖。   舟这才满意的合上书,“你都同意了我就不看了!”   灵书抗议!   舟叹了一口气又掀开书,“好吧好吧,我看我看!”   她缓缓掀开书页,看到首页第一行字。   容淮州   这是甜唯们对自己偶像的执念,他们想如果世上真有神灵,那么神灵一定不愿看到一颗星星坠落。   光应该照耀世界,而不是黯然消散在尘埃中。   作者有话说:   算了算平均每个故事六万字,很好,很满意。   下一个故事,颜美人好二线演员x颜狗追星甜唯粉丝   一句话概括:这是一个小嘴叭叭叭不停的貌美演员深夜偶尔emo发现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小甜饼,于是把饼子扒拉(哄骗)到自己窝里的故事。   甜甜甜,我不许不甜!   生活已经很苦了,小说必须甜,不然太难过了呜呜呜。   我见不得苦大仇深   · 第三十六章   一个能被称之为光和星星人, 那一定是一个让人念念不忘甚至惊艳了时光和岁月的转瞬即逝。   因为太过于短暂了,又太过于耀眼,耀眼到让还记得他的人每每念起只余凄怆的悲凉与悠久的难平。   容淮州是无数粉丝心中念念难平的存在, 他的一生在短暂的耀眼之后迅速归于尘埃,快到还没让人们还没来得及细细追寻他的美好就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容淮州从小到大几乎从来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家长心里的好孩子, 他的人生从来不缺少鲜花和掌声。   从幼儿园开始他就展现出了绝佳的学习天赋, 小学开始就从没有掉下年级第一的宝座, 而到中学至高中他惊人的成绩和傲人的荣誉让他成为了无数名校争相抢夺的存在。   而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人生必然走向许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辉煌时, 他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另一条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歧路’。   至少在望子成龙的父母眼中, 容淮州迟来的叛逆让他们几近绝望。   他在高考第一志愿上选择了电影学院,这一选择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曾经的恩师, 同学,甚至更多的人让他不要走这条路,以他的才智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地方。   他应该报效国家, 为国争光。   容淮州却笑着听完他们的话, 温柔而坚定的拒绝了所有人。   在他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时, 他不想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 在十八年的岁月里他活成了别人希望的样子,而在更多的余生里他想为自己做一回主。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父母歇斯底里的几乎要与他断绝关系,而他依然选择只身前往陌生的城市求学, 勤工俭学,刻苦学习几乎是他大学生涯的全部。   后来毕业后因出色的面貌签入一家娱乐公司, 二十二岁正式踏入演艺圈, 一路炮灰配角路人甲, 从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他的演艺生涯几乎波澜不惊的仿佛一潭死水,无数人惋惜他曾经的选择,而容淮州却一笑而过,依然不骄不躁的在深夜的宿舍里安静钻研演技,他几乎坚定到几近执着。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二十七岁生日前他以一个因爱偏执却在最后以大义救众生的仙侠师尊角色一炮而红,被称之为“古装美男天花板”,从此人生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飞红,从十八线跃居二线。   再之后资源越来越好,他以认真的姿态获得了国际导演的青睐,最终获得一本冲击电影圈最高奖的男主角角色,他似乎没有枉顾从小到大被称之为‘天才’的名号,即便在另一个领域他依然能获得他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但现世却总是在残酷中带着滑稽的荒诞。   容淮州有一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那个妹妹就是小说女主童蓁,童蓁从小到大成绩并不好,但却有一张初恋脸,而她在初中时就励志跨入演艺圈,高中时她的成绩并没有理想到可以考入最高电影学院。   可她依然考了进去,这要归功于她的邻居哥哥容淮州不辞辛劳的帮她补习了一年才以最低录取分压线而过。   大学四年容淮州一步一个脚印的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而童蓁却在大三那年遇到了男主傅云庭,俩人你追我跑爱恨交织演了一出极致的虐恋情深,而女主在男主的帮助下一路资源顶配不费吹灰之力到达了当红小花的成就,然而俩人的感情似乎从来都伴随着坎坷。   在再一次和傅云庭吵架后负气出走,童蓁没有选择回家而选择求助容淮州。   容淮州知从小到大把她当做妹妹,当然会伸出援助之手,即便彼时的他不会想到仅仅是提供一个小小的帮助却会为自己带来灭顶的灾祸,即便这是一场无妄之灾。   傅云庭的知道童蓁居然求助别人男人而恼怒不已,男主舍不得伤害女主,所以理所当然的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容淮州上。   彼时容淮州刚刚拍完大导冲奖的电影,外界几乎一致将他当做未来的顶级巨星,几乎是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的崛起,然而傅云庭却以霸道的手段将他的星光大道斩的干干净净。   电影原胶卷都被一场大火烧成灰,多月付出霎时化为灰烬。   然而祸不单行,网上忽然爆他插足傅氏集团总裁与演员童蓁的感情,被按上了男小三的名号,一时全网哗然,昔日光风霁月的男演员私底下居然会插足别人感情,是道德的沦丧害死人性的扭曲,工作室第一时间澄清,但无法阻挡来势汹汹的水军和营销号的轰炸,伴随着插足别人感情还夹杂着真真假假的包养丑闻,私生活混乱。   什么叫一瞬间跌落底谷。   这就是一瞬间跌落底谷。   全网怒骂容淮州,一时容淮州人人喊打。   即便如此,容淮州依然坚信清者自清,不断解释他与童蓁只是兄妹之情,然而他不知道资本的可怕不是一句清者自清可以说清的。   哪怕再坚强的人在一次次伤害中也会受到巨大影响,他开始杯弓蛇影,甚至整天整天不出门,然而风雨并不会因为他的低调而消失,甚至愈演愈烈,直到他被人以家人的安危威胁他站出来道歉,撑了好久的他终于在这彻底崩溃了,他几乎以狼狈到绝望的姿态企图通过道歉来彻底平息这件事。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因为他的道歉那些曾经苦苦在风雨中支撑坚持的粉丝彻底崩溃,他们以反扑的姿态一遍遍质问他为什么承认,他就是个懦夫!   一声声懦夫让坚强了三十年的容淮州独自隐在黑暗中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懦夫,懦夫……   他回想自己骄傲的一生,他曾经那么勇敢,那么义无反顾,为什么要落得这个境地,他甘心吗?   他不甘心。   可是这一切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那个想要害他的人几乎以决绝的姿态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可他依然想为喜欢他的人留下最后一片清白,即便他早已污浊不堪。   他在信中将一生总结,最终写下一句:   ‘……我糟糕的一生是如此绝望,梦想变得遥不可及,我不再是一个值得你们喜欢的人,我是个懦夫,但我还想再最后再勇敢一次,以及谢谢你们包容我最后的无理取闹。’   即便是绝笔信他依然写的克制而懂礼。   而流星终将回到了自己的星星上。   可笑等容淮州离开这个世界后舆论瞬年扭转,以死明志足以见其清白,那些恨他怨他的人忽然开始悼念他,最终他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磨灭不去的‘光’。   这个可笑的世界啊。   真正一路走来从不放弃的人却从心底里感受到彻骨的冰凉。   徐舟缓缓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她伸手轻点额头一阵无形的波澜散开,随后她闭上眼走进混沌之中。   世上没有神明。   但光会继续照耀世界。   ·   夜晚十一点,都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城市中心灯火辉煌,来来往往的豪车和身着时尚衣服的年轻男女们构成了一副纸醉金迷的都市夜景。   而在远离市中心的住宅区却已经陷入了沉睡,安静的马路上除了一排排亮着的路灯就只剩下草丛中嗡嗡的飞虫,时而有一只流浪的动物窜过又飞快的隐藏到暗色的角落里。   而住宅区的某层住户却还在深夜奋笔疾画,表情极度狰狞,伴随着画笔的游动成品缓缓跃然于屏幕上,等最后一块颜色填好后画家才缓缓松一口气。   她看了看手机。   12:00   效率不错,她居然能在交稿前一天完成任务,看来拖延症晚期的毛病又好了一点。   为了庆祝这一喜讯,白舟果断打开电脑准备进波站刷一波容淮州《珈蓝传》的cut。   伴随着美人师尊大杀四方的BGM白舟激动的肾上腺素飙升,在美人师尊以身护众生的宏大背景中,白衣仙人无悲无喜的消散在天地间徒留下女主角哭着大喊师尊别走。   白舟伸手扯了一张纸巾也忍不住呜呜呜,情至深处一边捂着胸口一边喃喃‘师尊别走呜呜呜!我舍不得你!’   正当白舟倒吸着气被虐的体无完肤的时候,忽然播放视频突然一卡,正好卡在师尊回眸垂泪的那一幕,无悲无喜心怀众生的师尊为天下落了一滴神仙泪,也正是成就了这个角色的最高光。   她一边欣赏一边伸手敲鼠标。   哒哒哒,哒哒哒。   点了好几下视频没有反应,白舟下意识想要退出网页重新登陆,然而鼠标点右上角网页依然无法关闭。   怎么回事?   白舟表情疑惑,甚至像个老妈子似的伸手拍了拍电脑,最终她选择了终极目标。   拔电源。   当她把手伸向电源时,原本亮堂堂的电脑屏幕忽然变成一片雪花,伴随着“嘶嘶嘶”声显示屏上的雪花还时不时扭曲起来,白舟心里咯噔。   不会是……中毒了吧?   白舟表情巨变,她今天赶的画稿还在里边呢!   想到这,霎时背后起了一片冷汗。   白舟哭丧脸看了看手机,12:15,这个点外面修电脑的店早就关了。   一时绝望升起,白舟抖着手点开百度搜索“电脑半夜中毒怎么办?”   绝大多数回答是等第二天去修,甚至还有人建议她以毒攻毒仿佛这个电脑已经没救了,然而白舟还是从角落里翻出了一条些许靠谱的玄学评论。   ‘拜拜祖师爷。’   随话而上的是被称之为计算机之父的冯·诺依曼的肖像。   白舟当场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祖师爷在上,小女半夜舔颜实在不应该,但小女已知错请祖师爷保佑,求祖师爷千万保佑信女不要弄丢稿子呜呜呜……”   神神叨叨不知道叨了多久,那哗啦啦响的电脑忽然黑了屏,白舟下意识看去,等了三秒才敢小心翼翼伸手摸向鼠标。   然而等手刚一碰上鼠标,屏幕忽然出现一本3D立体金色书图案,那本书先是缓缓自转一圈,让人能全方位看清它三百六度无死角金灿灿的外表,随后它先是一抖,四条金色的细线从书的两侧以及底下冒出,而书的封面上也缓缓长出一张神似旺仔牛奶瓶子上的旺仔脸。   区别只在于,它没有旺仔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那屏幕上书的大眼珠子转向白舟十分诡异。   白舟呼吸急促,脚下发软,虽然简笔画表情很可爱,但当它露出一张小脸而眼珠子一动不动看向自己时,却让人头皮发麻。   “——叮!人生体验系统已上线,请查收!”   一阵童音响起,白舟抖着腿往左移,而那屏幕上的无毛旺仔的眼珠子居然也伴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这是什么诡异怪谈!   白舟彻底傻了。   “——叮!人生体验系统已上线,请查收!!”   白舟捂着脸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疯狂摇头。   妈妈救我!   呜呜呜!   而无毛旺仔忽然响起一阵儿童的欢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肆意传播,白舟头顶的电灯开始毫无规律的闪烁让人毛骨悚然。   “——宿主选择拒绝,本机将恢复出厂设置,还剩时间,3”   出厂设置?   那她电脑里无数男神的美貌高清图岂不是要消失!   还有她的赶稿赶出来的稿子!   她的钱!   “2”   白舟倒吸一口凉气。   “1”   “正在恢复出厂设置……”   “——等等!!”   白舟头皮一麻,脑子一白。   “我同意!!”   几乎在白舟答应后的零点零一秒,系统立马回复。   “绑定成功!”   伴随着这句话,屏幕前金光一闪,白舟眼前忽然浮现一本书,白舟下意识闭眼再睁眼那本书依然飘在眼前。   什么东西?!   金书飘到她面前,无毛旺仔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咯咯咯!欢迎绑定人生体验系统,我们的主旨就是体验多姿多彩的人生!”   白舟抱住无助的自己。   “……我不想,我不要。”   人生体验系统傲娇的哼了一声,然而书面上的表情依然是无毛旺仔的微笑,与它发出的声音十分不符,仿佛这只是一张千篇一律的贴画,而白舟却硬生生从这没啥变化的表情中看出了嘲笑。   “如果宿主拒绝,那你以后的每一台电脑都将永远是出厂设置,你买的每一支画笔都连不上蓝牙!”   !!   好恶毒的诅咒!!   白舟怒了,却敢怒不敢言。   看着白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系统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翻开自己看了看第一条任务。   “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到啦!接下来请宿主定下早上九点飞往竖店的机票,并成功在下午五点前办出演员公会群演工作证。”   死宅的白舟一听,去电影城竖店?!那么远!   还演员公会群演工作证?   那下一个任务难道要让她做群演!   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我不……”去   却听系统又道:“任务成功奖励星际高灵敏度马良神笔,让你分分钟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丝滑,一天一百张稿子不再话下。”   白舟:我大白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于是她拿起手机一阵噼里啪啦的操作,以单身二十年的手速在最短的时间下定下机票。   作者有话说:   终于开篇了,这篇故事女主没有记忆,发展可能沙雕,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七点白舟背着装平板的书包直奔机场, 到机场刚坐下就熟练打开手机的进入〔容淮州〕超话签到,顺便发一张摸鱼时画的容淮州美人师尊图。   小白粥:#容淮州珈蓝传#表情#容淮州南师#rhz   时光琢磨,春回几度。   美人师尊yyds   @容淮州V   〔图〕   微博一发不过几秒瞬间刷出几十条评论。   小兔子:呜呜呜神仙笔触, 白大自割腿肉又又又产粮啦!姐妹们快来抱图!   容我淮州:来啦!好美好美好美啊啊啊啊啊啊啊!!抱走!   星河万里:好的我宣布立刻成为我的封面   叮当当:呜呜呜我的南南师尊呜呜呜,谢谢太太把他画的这么好呜呜呜   昨日毓秀:太太太太!容哥刚刚开拍没多久的新剧#江南曲#有路透!太太有没有考虑产粮啊?超级无敌期待骄纵恣意世子爷, 比起师尊的清冷绝情世子爷堪称人间富贵花, 好期待好期待!   ……   白舟刷到这的时候下意识点进#江南曲#标签里, 果然看到身着大红织金锦袍的容淮州宛如一只翩然的蝴蝶意气风发的骑在高头大马上, 好一副公子王孙意气骄, 不论相识也相邀的肆意之态。   白舟瞬间被惊艳, 马不停蹄的查看原图保存,然后疯狂开始刷#江南曲##世子宋楚元#标签超话。   光看路透剧照就知道这肯定又是一个继容淮州#西岭千秋雪师尊#之后的#人间富贵花世子#   容淮州在新剧江南曲中演绎男配定北侯世子宋楚元,宋楚元前期是恣意风流的王孙公子, 后期是黑化反派幕后推手,不过以容淮州的咖位不应该给别人作配,但据说这是容淮州主动要求演宋楚元这一角色。   如今一看, 男神果然慧眼识珠!   这极致的反差想想就很带感!   白舟创作欲忽然发现泉涌, 看了看时间还剩一个小时登机, 于是毫不犹豫的掏出平板开始画线稿, 或许是感情太丰富,她不过用了半个小时就将跨马游街的少年轮廓画了出来, 光看线稿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恣意少年气。   她满意的看着这副画,连线稿都那么惊艳那填完色岂不是惊天地泣鬼神!   白舟足足欣赏了十分钟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这黄金身材比例, 美丽而英气的容颜,连右手虎口处的痣都显得那么动人!   ——嘶   神!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一定是神明觉得这个世界美人太少, 所以天赐神仙下凡啊!   想着想着白舟默又默默捧起画欣赏, 越看心跳的越快, 恨不得顶礼膜拜自家哥哥的神颜以及自己登峰造极的画技。   呜呜呜吾爱淮州……   “这是你画的?”   忽然身旁响起一道喑哑的声音,听起来主人似乎有些感冒,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但依然掩盖不了本身的优质声线。   白舟下意识转头,看到一个整张脸藏在渔夫帽下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因为疫情的原因机场所有人都带着口罩,包括她自己,所以她只以为这是一个普通旅客,对方裹得那么严实,白舟一时也没有想太多,因为听到有人问她的画,正愁无处发泄自己爆棚情绪的白舟瞬间激动了,但她还是克制了情绪免得给哥哥招黑。   “是啊!我画的,好看吗?”   对方点了点头,“画的很好。”   瞬间白舟仿佛找到了组织,试探到这位路人小哥并不厌恶容哥后白舟的瞬间松了一口气渐渐放飞自我。   “我家哥哥盛世美颜我的笔也画不出他的十分之一啊!”   说完拿起平板又看了看,自恋道:“就算只画出他的十分之一也让人惊叹,不愧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这么精准的抓住他美的精髓呢!”   白舟忽然满脸期待的的看向这个裹成球的人,“你也是容粉吗?”   对方先是沉默在她语无伦次的彩虹屁中,伴随着她的询问不禁轻咳了几声,莫名带着些羞耻的点头。   “……咳,是的。”   白舟一听,居然是家人!完犊子!更激动了!   她划拉开手机给对方看自己的超话签到十八级超话大咖的标签,表情非常自豪。   “我粉容哥五年啦,你粉多久了?你是新粉吗?我告诉你入我容哥不会亏!出道五年零绯闻,没有比他更干净的明星了!”   对方诡异的扯了扯口罩。   “……是吗,在你们眼里我,咳!容,哥这么好?”   白舟深吸一口气:“那当然!容哥天下第一好!你不觉得他很好吗?!”   对方眼神飘忽,“……挺好,是挺好的。”   白舟笑得像朵太阳花,忽然想起什么,捧起手里的平板给他看:“你喜欢这副画吗?”   对方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喜欢。”   白舟扒拉出自己的微博给他看,“你关注我吧,等我画完会第一时间发微博,随便抱图,容哥的图都是无偿的。”   对方看了一眼她的昵称,眼露诧异。   “你是小白粥?”   这在容粉圈可太有名了,他也偶尔能听到她的传说。   白舟点头,她知道她在容粉圈挺有名的,所以被人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啊,我就是小白粥,惊喜惊喜意不意外?我们以后就是一家粉了!”   大约是同一个人的粉丝白舟几乎一点都不见外,甚至已经在确认是同一组织后后迅速将对方当做自己人。   对方在她热情的态度下有些无措,半晌才默默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关注了小白粥。   对方关注后还把手机页面转向她,“我会继续关注你的。”   白舟笑的像朵太阳花,“谢谢关注,你真是我们圈少有的男粉,大家都会保护你的∽”   男·粉:……   对方收回手机时虎口处露出一点小痣,白舟扫过心里忽然咯噔。   别人或许不会多想,但作为骨灰级甜唯的白粥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微妙的联想。   她不动声色的的偷偷看向那双手,对方拿着手机似乎在刷她的微博主页,大拇指一下一下滑动屏幕,虎口处的痣随着他的动作来回移动。   白舟缓缓屏住呼吸直起身开始暗中窥探。   虽然穿着羽绒服整个人仿佛都裹在球里,但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就算裹成球也难掩一米八的气质帅哥。   渔夫帽几乎把他半张脸都遮住了,再加上口罩,低着头刷手机的时候旁边的人根本看不到脸。   她又恍惚想起刚刚和对方对视下看到的那双眼睛,因为当时激动于安利男神,她只觉得这双眼睛有点好看和熟悉,完全没有产生别的联想。   她想起男神那双冷艳桃花眼,又在心里和刚刚看到的眼睛比了比。   不能说很像,只能说非常神似!   顿时白粥心里又是一咯噔。   她都快变成咯噔了。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幸运就在机场随随便便就遇到了男神吧?!   白舟先是激动了一秒,随即一盆冷水淋头而下。   她刚刚和男神说了什么来着??   ‘出道五年零绯闻’   ‘没有比他更干净的明星了’   这特么是能在正主面前说的话吗?!   啊啊啊啊!   白舟忽然想起什么,飞快的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粉丝列表,果然有一个新关注自己的粉丝,那个她几乎倒背如流的名字。   容淮州V   什么叫做醍醐灌顶!   她现在就是醍醐灌顶!   而消息列表中一瞬间出现了99+评论,白舟点开一看。   ‘啊啊啊!白大容淮州关注你啦!’   ‘天呐!男神关注你啦’   ‘白大你终于熬出头啦!’   ‘牛逼啊!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出’   ‘神仙追星呜呜呜’   ……   白舟抖着手放回手机默默看向身边低头刷手机的人,此时此刻她只想抓着他的肩大喊:   请偶像离粉丝的生活远一点!   她现在坐火箭离开地球还有救吗??   还有吗??   社死的窒息感让白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麻溜的滚远点,幸亏今天戴了口罩。   等等!   她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眼睛一亮。   她戴了口罩啊?!   谁认的出来她是谁啊?!   反正这里也没熟人她也快要登机了,时不待人错过这次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偶遇男神了!   这可是她五年追星生涯第一次离男神这么近,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如果不要个签名真的很愧疚啊。   可是……   白舟犹豫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男神,忽然又开始纠结男神会不会因为刚刚的粉丝发言而讨厌她从而拒绝签名?   好像……有可能…   白舟想到这又瞬间萎了……   “咳咳咳,咳……”   白舟下意识看向身旁。   “哥哥你还好吗?”   白舟:……   一瞬间尴尬的脚趾扣地,而对方先是疑惑看向她,随后眉眼一弯,那双冷眼的桃花眼瞬间柔化。   “认出来了?”   白舟尴尬点头。   没想到社死来的突如其然,她默默抓紧的衣袖心肝颤抖。   小白粥已死,但她白舟不能死!   对方不停咳嗽,再加上声音过分喑哑,恐怕这次感冒有点严重,白舟捂住脸默默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   对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道了声谢,随后拧开瓶盖拉下口罩喝了几口,白舟在一旁默默关注,对方扯下口罩那一瞬间她就被直白的美颜暴击的丢盔卸甲。   近看居然真的毫无瑕疵,立体的五官美丽而不妩媚,比起电视里过分磨皮带来的的虚假感,近距离的观察就带上了真实,而真实的美丽显然更加动人心魄。   对方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咳嗽,随后看向她。   “要不要签名?就当谢谢你的水了。”   白舟疯狂点头从书包了拿出素描本和铅笔递了过去,对方接过低头签名,机场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带上了金色的柔光,他垂眸时睫毛阴影落下,挺立的鼻尖与浅樱色的唇在一半阴影一半光明中有着接近天使般的精致感。   如此惊艳的一幕让白舟呆若木鸡。   好美……   好美……   好美……   “……小白粥?”   白舟霎时回过神才看到对方将素描本递给她,她连忙接过抱在怀里面红耳赤。   她刚刚居然对着正主犯花痴了阿淦!   内心的谴责让白舟一时安静如鸡。   恰在此事机场广播响起。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飞往竖店的CA120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您从23号登机口上飞机。”   白舟立马起身,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身握拳道:   “哥哥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哥哥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的哒哒哒跑了。   容淮州看着跑的像兔子似的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他居然有这么可爱的粉丝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八章   因为白舟昨天晚上就找好了竖店演员证办理攻略, 所以一下飞机就直奔演员公会,把准备好的身份证一寸照交给工作人员后不到十分钟就收到了新鲜出炉的演员证,工作人员甚至还热情的将她拉进几个群演群, 说以她这样的条件早晚也能升特约演员。   特约演员一天工资就有几百甚至上千。   白舟一听也不由感叹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来竖店,这钱确实来的快。   白舟刚一走出办理大门就被一个大姐拉住, 大姐一早看到白舟手上新出炉的演员证就知道这又是一个为了梦想竖漂的姑娘, 看着姑娘年纪轻轻好像才大学毕业而且长的也漂亮, 大姐顿时产生了提携后辈的想法。   大姐热情的扒拉住白舟开始滔滔不绝。   “姑娘?你是来当群演的吧?”   “你就叫我王姐, 我跟你说竖店一半的群演都在我手底下接活儿!知道黄明黄导吗?我和他可熟了!这些导演都喜欢从我这找人, 我看你长的匀称漂亮又上镜, 难得是个可造之材,要不考虑考虑到王姐手底下混?王姐保准罩你!”   白舟被她叽里呱啦不带喘气的一顿话说懵了,最后听到邀请她才尴尬的笑了笑。   “我不……”当演员   ‘——滴, 第一任务完成,奖励马良神笔已发放。第二任务已开启,任务内容:在竖店体验群演生活, 时间:三个月。奖励:星际高能画板, 让你体验真正的脑手合一。任务失败惩罚:味觉消失一百天。’   系统的声音让白舟倒吸一口气, 她转头握住王姐的手满脸感激。   “真的吗?王姐我以后就和你混了, 你一定要提携我啊!”   王姐反握笑得见牙不见眼,为手底下又有一个门面了而感到开心。   “当然当然, 来我们加个好友我把你拉进群,有什么角色我都会发在群里。说起来你房子租好了吗?”   白舟一愣连忙摇头, 王姐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人,于是对她科普群演租房事宜和推荐区域, 甚至还带着白舟找个了二十平刚刚被退租的绝佳房源, 她还说这个演员被经纪公司看上去别的地儿发展了, 这房子肯定是个风水宝地,说不准白舟以后也能被签上呢!   白舟听完谦虚的笑了笑,心想她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又不打算干这行,就算没混过娱乐圈她也知道这个圈子不是谁都能混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不想变成炮灰。   等房子租好什么都落实后白舟开始了群演生涯,或许第一次做群演有点激动,她半夜都没睡好,甚至开始天马行空的想万一以自己的美貌(……)被大导看重演个角色从此一炮而红,成为娱乐圈天降紫微星,那她是不是能成为全村的骄傲?   话说现在开始练签名还来得及吗?   要不给自己设计个个性签名?   嘶,不行,得先想个艺名,叫什么好呢,不如就叫舟白?   白舟舟白,还挺高级的。   ……   白舟在出租房休息了一天,本来还想着给自己买点生活用品,然而刚一出门就接到王姐的电话说有一个角色导演一直找不到人,她想到白舟挺合适的就给白舟要了,让白舟赶快到工会门口等大巴一起去影视城。   白舟本来还想问问是什么角色还找不着人,王姐只说是个好角色让白舟快点来,等白舟马不停蹄的到影视城就被分了一件白麻丧服,她这才知道她要演一个卖身葬父孤女,演尸体的大爷席子里一躺已经开始打鼾了,而白舟扯着不知道被穿过多少回的丧服画着苍白的妆容跪在青石板上滴眼药水。   导演说要有眼泪,然而白舟又不是演员哪里哭的出来,最后还是一个小姐姐接给她眼药水说可以以假乱真。   白舟:……   所有演员就位,白舟本来朝天兜着眼药水,导演一说卡她才低头,一低头眼药水瞬时流了下来,她回忆一下电视剧里卖身葬父的样子,一边哭的梨花带雨一边还口齿清晰的开始念台词,然而她刚念完一句台词导演就当场喊卡,举着喇叭指着她大喊。   “那个卖身葬父的!你能不能有点感情?!你爹死了不是你死了!你给点悲伤!给点难过!不是背论文来点情绪啊!懂不懂?”   白舟连忙点头,“懂懂懂!我懂我懂!”   懂个屁,她这辈子还没给谁哭过丧呢,怎么知道爹死了什么感觉。   但为了早点干饭,第二次白舟总算带了点感情,然而这次又出了问题,演爹的演员呼噜声太大影响到收音了,于是又重来,倒了第三次才总算过了。   下戏后白舟悲伤的捧着剧组发的盒饭缩在角落里默默干饭,王姐知道她戏结束了还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   “小白啊,怎么样?戏演完了?”   白舟咽下饭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废话文学。   “嗯,演完了。”   王姐咯咯咯笑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   “你第一个角色就有台词比好多人都幸运,要知道有些当群演当了四五年的人都没说过一句台词,小白啊,我真看好你,你姐我看人无数,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有这本事,你一定不要放弃啊!”   白舟听得眼泪汪汪,本来她还觉得群演这日子真不好过,想着要不要混过三个月赶紧跑路,没想到王姐居然这么相信她!   她一瞬间被感动到微微哽咽的说,“王姐,我会努力的。”   她会努力的!   王姐笑着鼓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白舟这才开始扒饭,一旁的群演喝了一口汤道:   “你是王姐手下新来的?”   白舟看向旁边的群演,群演嗦了一口汤靠在门梁上惆怅道:   “我也是王姐手底下的,当初我第一个角色就有一句台词,王姐说我以后肯定能当影帝,所以我这么多年一直相信自己一定能当影帝。”   白舟沉默了三秒,“你当群演几年了?”   “十年了。”   白舟:……   第一天戏份结束在下午三点,本来她想回去休息但群里又发了几个角色,王姐还特意艾特她,于是她又得了一个第二天凌晨两点的夜戏群演,演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白舟盒饭都没拿直接回出租屋睡得天昏地暗,然而她又被电话声吵醒,王姐说第三天有个富家小姐跟班的角色,绝对清闲还有下午茶喝,导演指名就要她!   一开始她真的信了,于是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了,然而导演连她是谁都不认识,虽然下午茶确实挺好吃的。   或许王姐真的看重她,白舟就这样连续一个月接戏接的几乎没有停下来过,白天的戏演完就演晚上的戏,最长的时候工作连续十四个小时,还有演员迟到群演不得不等的情况,她以前刷微博知道有些演员会耍大牌故意迟到,然而作为群演被晾着四个小时她真不能忍!   这特么有没有职业道德!不想演滚呐!   但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或者偶尔在自家粉丝群吐个槽,要不是为了超能画板她才不在这混了呢!   谁爱来谁来!   呜呜呜,但马良神笔真的好好用,超能画板一定也很好用,她舍不得……   就这么一个月下来她硬生生瘦了六斤,最近累的画画的时间都没有了,超话还讨论她是不是脱粉了。   白舟:没有!!   当初那张跨马游街的世子图到现在还没上完色,她今天特意没接戏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准备把这幅画收收尾。   看着画板上恣意的少年郎白舟叹了口气,这个月的群演生涯让她已经对这个行业没有兴趣了,要不是因为高能画板还有男神美图支撑她早就跑路了。   “系统。”   ‘滴,宿主有什么事。’   白舟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能不能把时间缩短到两个月啊?我好累呜呜呜我不想当群演了……”   她真的好累啊,刚刚拿起画板都没有动笔的动力了,她知道她太累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时常坐着坐着就开始打瞌睡,她以前赶稿都没这么累过。   系统冷酷无情的拒绝了。   ‘不行,必须三个月,少一秒你就休想得到超能画板。’   白舟:嘤   ……   “卡!收工!”   几个工作人员殷勤的走向容淮州。   “容老师辛苦了!”   容淮州笑着伸手挨个握过。   “你们也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不然明天要有黑眼圈了。”   工作人员摆摆手,“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都习惯了,倒是容老师这八个小时都没休息过,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容淮州也没有推拒,他确实很累。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嗯嗯,知道了,容老师再见!”   工作人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始窃窃私语。   “哇,容老师人好好啊!”   “真的,别的明星拍完就走了,容淮州居然还会和我们说话,他比电视上还好看!”   “我惊呆了,明星和普通人果然有壁。”   这边的人在讨论他容淮州并不知道,他也懒得去知道,这几年他已经听过太多东西了早已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现在的他只想休息。   “容哥,邱晓云那边准备后天回剧组。”   容淮州捏着鼻梁深吸一口气,“她伤好了?”   邱晓云是江南曲女主,前不久在赶通告的时候不小心出了车祸住了两个月院。   经纪人道:“那边说没好,但邱晓云担心晚了赶不上原着热度想快点复工。”   容淮州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你看着安排吧。”   经纪人应声转回副驾驶,助力递给容淮州水杯,容淮州喝了一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他已经连续赶了两天的通告,或许人疲劳到极致是睡不着的,这会儿闭上眼睛他却怎么也睡不着最终还是无奈的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消息。   ——叮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条微博推送浮现。   〔@小白粥:终于撸完了,容哥美如画!【图】〕   容淮州想起那天机场偶遇的粉丝似乎是个插画师,看起来她又画了一副他的画。   想到这他点开了微博。   小白粥一分钟前刚刚发了一条新微博,内容是一句话和一张图,那是一张跨马游街少年郎的画,能看出作者很用心的描绘填色,色彩和谐又突出了角色鲜衣怒马的风流恣意。   这是他曾经亲眼看她绘制出来的,成品却比他想象的更加惊艳。   容淮州盯了几秒后又放大看了看,最后默默点击了保存,在准备退出时他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小白粥点了一个赞。   而这条微博却因为容淮州的赞被瞬间推到超话第一,下面一溜烟的出现无数条评论。   〔容我淮州:啊啊啊啊!白大又又被翻牌啦!555羡慕,哥哥看我!看看我啊!〕   〔小星星:i了i了!我爱世子,太太好棒!抱图走!〕   〔乒乓不是球:所以容哥也会逛超话吗??好感动55〕   〔淮州怀里:楼上村通网,白大被容哥关注啦,一定是容哥看到白大的微博才点赞的〕   〔容家饭桶:羡慕的我眼泪从嘴角流出,看看自己的手,要你何用!猪蹄!〕   〔是仙女不是猪:555容哥康康我!孩子饿了,哥哥该营业了!〕   而这边白舟也看到了男神的点赞,疲惫了一天的身体顿时如同打了肾上腺,瞬间疲惫全消!   啊啊啊啊啊!男神居然给还给她点赞!   白舟捂着胸口目眩神迷的躺在床上,心想人生有淮州足矣!   神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这天白舟刚刚结束一抗日神剧群演的戏份, 丧着脸拿了两份盒饭准备下班回家了,甫一路过另一个片场就被演群演的王姐喊住了。   “诶诶!小白!小白!”   白舟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头皮发麻,因为她知道又有‘好戏份’给她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倒底哪里好?好到群演头头格外钟爱她。   她要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说不准还会感动的涕泪横流,可问题是她只是来混日子的!   事到如今她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战场的死尸, 修罗场的死鬼, 或者快病死的乞丐, 反正都是一些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角色。   白舟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走向王姐。   “……嗨, 王姐。”   很没精神气了。   王姐掏出手机叽里呱啦的开始说。   “小白!有一个肯定会爆的剧组缺青楼女群演, 你要不去试试?很舒服的只要躺在床上睡觉就可以了。”   白舟听完暗戳戳的戳了戳系统。   ‘我这个月还有几天假期啊?’   系统:‘一天, 这个月还有二十一天,你决定用了?’   白舟:‘……不用。’   白舟抬头看向王姐,颤着手握住她, 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   “好好,我一定去,王姐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呜呜呜……”   那颤抖的声线满含着感激之情, 听得王姐都快被感动哭了, 她连忙拍了拍白舟的肩膀鼓励道:   “小白啊!王姐我最喜欢你了!你以后火了一定不要忘记我啊。”   在白舟满嘴道‘不会’, 王姐终于要去拍戏了, 一个出场死的炮灰,还有一句台词。   “啊——!”   远处的王姐捂着胸口轰然倒地。   白舟看了一眼, 面无表情的捧着盒饭头也不回的走了。   “系统,月休四天也太社畜了吧, 那下个月元旦你放不放假啊?就算周扒皮新年都要给员工放一天假吧?”   系统冷酷无情:‘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失业,你这个月已经失业三天了, 要不是用你假期抵扣你春节都别想回家。’   白舟抽了抽鼻子, 委屈道:“明明是没有戏可接怎么就是失业了。”   系统:‘你一个月只有四天可以不接戏, 你看着办吧,要是没了全勤我就不能保证你的高能画板会不会缺胳膊少腿了。’   白舟:……可恶   于是白舟又连续打卡上班,因为之前青楼女演的演的十分出彩,尤其是被主角掀开床帘那一刹那的惊慌失措与睡意朦胧,让导演都不禁拍案叫绝!   “小姑娘你演戏天赋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啊!”   白舟尴尬的笑笑,她昨天熬夜拍夜戏,今儿有个躺床上的戏份原本还想撑一撑,没想到一碰床就遭不住睡着了,天可怜见她那是真情流露!   谁睡着了突然被人吓醒能不害怕?!   可能导演真觉得她是个可造之材,后来又给她安排了狗仗人势的泼妇,无儿无女的寡妇,甚至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男主偶然救助的哑女角色,虽然没有台词,但这个小角色她拍了八天!   八天!   也算是一个单元剧配角了吧!   这会儿白舟真有点砸吧到竖漂的滋味了,她数着着兜里的几万块想到。   然而因为连续十五天的高强度工作,白舟还是忍痛用掉了最后一个假期,她原本打算接个人设稿赚点外快……   等等。   白舟心里一惊,不对啊,演戏才是兼职,她的本职难道就是画画吗?   她忽然惊恐,这难道就是社畜被驯化的过程吗?细细数来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动笔了,再这么下去她还配拿起那支马良的神笔吗?   于是她一回到宿舍就马不停蹄的开始画画,又因为这段时间没怎么接单,曾经的老顾客甚至开高价企图让她重出江湖!   白舟:……   她说她没有退出江湖还有人信吗?   人可能都有惰性,在经历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快乐后,到了晚上白舟一想到明天又要开始工作后她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厌恶!对工作的厌恶!   她不想上班!   白舟生无可恋的瘫在床上喃喃自语,一遍又一遍的对系统说:   “我不去了,我就不去了,说什么也不去了,呜呜呜……”   系统依然顶着无毛旺仔的表情飞到白舟头顶。   “你不要高能画板了?”   白舟悲愤欲绝,嘴硬大喊,“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然而她的手死死掐住大腿警告自己不要再做系统的舔狗!   她是有尊严的!   系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严格了,它沉默了几秒飞到桌子上踢着金线腿犹豫道:   “那……”   白舟眼皮一抖,继续嚎丧,系统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你出去吃一顿?”   它飞到白舟身旁踢了踢她的胳膊。   “人类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事是吃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两顿,你别难过了任务就这样我也改不了,我以后不对你这么凶了。”   白舟抹着眼泪哭丧的看向系统。   “……高能画板真的很高能吗?”   系统点头,“星际位面高科技产品,还可以一比一全息投影三维作画。”   白舟倒吸一口凉气,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你干嘛?”系统疑惑。   白舟深吸一口气:“为今后四十天社畜生活而打气!我先去干一顿饭!”   系统点开导航看了看,“前方左转五百米有一个当地很有名的大排档,大众点评九点九,他们的串串很好吃喔。”   白舟当即左转,沿着系统的导航终于来到大排档,果然人声鼎沸,就算是冬天大家穿着肥厚的羽绒服也难掩对美食的热火朝天,白舟点了菜就找了一个没人的位置坐下,看看左右的人都在埋头干饭,在不远处还有喝着啤酒吹牛逼的中年人讲述着几年来的人生经历。   右边穿着黑衣服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的青年埋头吃着碗里的铺盖面,面前还摆着好几道看着就很辣的小吃,也不知道放了多少辣,白舟看他旁边已经空了三瓶水了。   白舟看了好几眼,觉得这个小哥身形还挺像她家容崽的,不由感叹果然竖店遍地是帅哥。   前头的老板和老板娘配合的亲密无间,一个做菜一个上菜一来一往竟然也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混乱,白舟点的串串没过多久就上桌了,她拿起一根鸡翅啊呜咬了下去,瞬间眼睛瞪圆。   凹槽!好好吃!   于是她飞快的吃完了手里的又拿起了一根玉米串串。   因为过分好吃,白舟几乎毫不停歇的干完了一盆串串,随后意犹未尽的又点了一堆招牌,丝毫没有堕了白干饭的威名。   等她终于吃饱喝足后准备买单回去时,她转头却发现隔壁穿黑色羽绒服的小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白舟好奇的看了看他的桌上,还有一半没吃完呢。   这是……睡着了?   正想着桌上趴着的小哥抖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好像要打电话,然而指尖刚刚划拉了几下手机就啪的掉到了地上,他试图伸手去捡但伸了几次也没够着,最后默默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白舟皱了皱眉,歪头看了看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似乎放在肚子上,看着好像是肚子不舒服。   犹豫了几秒,白舟走过去拍了拍他询问。   “你好?你没事吧?”   对方抬从臂弯露出一条缝,声音显然有些虚弱。   “有事……”   白舟本着热心市民的态度掏出手机准备打120,顺便还安抚这位小哥。   “你别担心哦,我帮你打120,一会儿救护车就来了,没事的。”   然而那位小哥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一把伸手拉住白舟的衣角,声音虚弱道:   “……别,别打120。”   演员容淮州半夜吃大排档被辣进医院,一想到这个他就开始窒息。   容淮州趴在桌上忍着胃痛深吸一口气。   “你……帮我,拿手机打个电话。”   白舟听到弯腰从地上捡起手机,才发现手机在她捡起的那一秒因为电量不足而关机了,白舟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人,又看了看手机,最终道:   “你的手机没电关机了,要不你报个号码我帮你打?”   从来不记电话号码的容淮州:……   最终容淮州艰难的支起身看向这个好心人,“……谢谢你,我没事。”   说完又默默趴下准备缓一缓再回去。   然而……   “……那个”   “你是,容淮州吗?”   “我不是。”   白舟:……   容淮州:……   空间谜之安静了。   白舟犹豫了一会儿,她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这熟悉的味道不就是她家那口嫌体正直当代小甜心的容哥本哥吗!   “容哥,你是不是又背着经纪人偷偷跑出来吃辣了?”   容淮州:……   容淮州沉默,他甚至一度怀疑为什么她就那么肯定他是背着经纪人出来吃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出来吃?   他像是会背着偷吃的人吗?   “容哥我们都知道你爱吃辣,但你胃不好还是少吃点比较好,嗐,经纪人大哥实惨。”   容淮州:……   他惨个屁!   白舟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家男神拒绝120恐怕也是担心被无良营销号过分解读,到时候又要发通告解释,男神又是背着经纪人偷偷溜出来保不准日后被看的更严。   于是她先找老板娘倒了一杯热水放到桌上。   “那你先喝点热水暖暖,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还好药店离这不远,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了,白舟买了养胃颗粒回到摊子上对方果然还趴着,她打开药盒冲了两包冲剂把杯子递过去。   “给你。”   对方抬头道了声谢才默默接过喝了一口,白舟这才拿起桌上没电的手机往外走,她刚刚向老板娘借了充电器准备给手机充电。   充了一会儿她才开机,看到桌面有密码她拔下充电头走向角落里默默喝药的人。   “090124。”   白舟一愣,连忙输入密码解锁桌面将手机递给了他。   容淮州放下杯子接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简单说了一下地址也没等对面的人开始抱怨就当机立断挂了电话。   “药费我转账给你。”   白舟下意识摇头   “不用不用,男神我愿意为你买药。”   容淮州:……   “微信是吧,我加你。”   于是俩人就莫名其妙加了微信好友。   白舟忽然一激灵。   等等!   她,她这是加男神微信了吗?   白舟抖着手点开新的对话框。   〔你已添加了淮水,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转账信息传来。   白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击接受,虽然等会儿男神就会把她删了想想还有点舍不得,要不截个图留念一下?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穿卫衣的男人走了过来,看到容淮州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   容淮州率先看向白舟道:   “我先让人给你打车,晚上女生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白舟连忙摇头,“我住的很近的,几分钟就到,容哥你先回去吧,这一带我挺熟我一个人可以的!”   容淮州这才颔首,他想了想又道,“好吧,那你到家后给我发一个信消息。”   白舟:“好,好的……”   随后容淮州就和经纪人离开了,而白舟一路上迷迷瞪瞪的回了家,她一回家就立马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那个漆黑中闪烁着一颗星星的头像,点开输入一句话后才轻轻点击发送。   〔容哥我到家啦。〕   过了一会儿一条消息传来。   〔好的,今天多谢,早点休息不然会有黑眼圈,晚安哦。〕   晚安哦!   白舟啪的把手机抱在怀里。   天!容崽儿居然和她说晚安!这是什么绝世大宝贝!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章   “容哥, 我叫你一声容哥,您还记得你明天还有工作吗?”   一回到酒店赵恒就忍不住开始话唠,他一边从行李箱里翻出药一边逼逼叨叨仿的若一个老妈子。   容淮州躺在床上白着小脸摆弄手机。   “记得, 我可以,反正吃了药就好了。”   经纪人翻了个白眼, 把药和水递给他。   “是药三分毒, 明明只要养着就不用吃药了您为啥还要这么造作?”   “你看看你这脸白的和面皮似的, 真是要让你粉丝好好看看他们哥哥这副鬼样子!”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啊?能不能注意点身体, 你也老大不小小了, 你还把自己当做小伙子呢?”   容淮州:……   赵恒说的嘴仿佛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他看着乖乖吃完药的人,忍不住又要说。   “你……”   容淮州一把扯过被子裹成一团一副不愿配合的样子,赵恒半句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一时脸色五彩斑斓。   “行!我走了,省的让你烦,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恒生气的推门而出, 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裹在被子里的人确定没人后才慢吞吞的滚出被子。   这时手机忽然传出一声清响, 容淮州慢吞吞的拿起手机打开。   〔白粥:容哥我到家啦。〕   容淮州飞快的打了一串字发了过去, 随后点开对方头像准备删除好友。   忽然他指尖一顿,视线默默凝聚再对方最新发的朋友圈照片上, 恰好这是他前天发的营业图,于是他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   〔#图#今天看到容崽终于营业啦!开心!加班后疲惫的精神瞬间充盈!冲冲冲!容崽么么哒妈妈爱你一万年!〕   容淮州表情一窘。   喊他老公的粉丝他见过无数, 但赶着当他妈/的可真是第一次见。   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喊崽,将近三十的容淮州瞬间头皮发麻, 他飞快的退出朋友圈当场关灯睡觉, 企图以此麻痹自己的巨窘的内心。   ·   第二天白舟突然接到了前几天夸她天赋异禀的陈导电话, 对方先是把她夸了一遍,随后说因为前几次她那个狗仗人势的寡妇演的实在是太出彩了,隔壁剧组的导演看到后瞬间惊为天人,死皮赖脸的向他要人,指名要白舟去演他剧的恶毒女配。   白舟:……   她看起来很恶毒吗?   陈导嘿嘿一笑,“小白不是我说,我觉得你演反派真是一绝,你那脸就不太像个好人。”   白舟:……   陈导估计察觉自己这话说的不太好,连忙补救道:“诶小白我不是这个意思,嗐!你长的恁好看,但就是五官,那个什么,太浓了!用网上那话就是妥妥的妖艳贱货脸!”   白舟:……   只听到对面一阵‘啪’,似乎是拍嘴的声音。   “唉!小白我夸你呢!我夸你长的好看!唉唉……”   白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声音略微悲伤,“我知道您夸我。”   陈导嗐了一声,“小白啊我这人就嘴直,你可别介啊!你要不考虑考虑?那女配虽然恶毒但有好几句台词呢!”   白舟想到她这个月消失的假期,不禁满含热泪:“好啊好啊,陈导我同意了!”   于是第三天白舟就马不停蹄去了隔壁剧组,这一去才知道居然是江南曲!   就是容淮州最近拍的那个江南曲啊!   这是什么欧皇体质!   此刻白舟正拿着恶毒女配富家小姐的剧本,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绫罗绸缎,满头珠钗华翠的坐在树底下边背台词边小心翼翼看向某个角落。   那角落里正坐着一个身着缎面锦袍的世家公子,公子剑眉星目气质卓然,他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剧本边记笔记。   白舟看了几眼,又看了几眼,再看了几眼。   忽然角落里的锦袍公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眸看向四周,最后锁定了树底下坐着的姑娘。   姑娘满身华翠姿容绝色,一看便是金银堆里养出来的美人,如今却委委屈屈的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怯生生的看向周围,尤其是见他看过来,瞬间收回了视线飞快的举起手中本子挡住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容淮州看到心里一乐,装模作样的低头继续看剧本,果然没过多久那道视线又飘了过来,他心里倒数三二一后突然抬头,俩人一瞬间四目相对。   白舟眼睛一瞪,啪的举起剧本挡住脸。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   男神会不会当她是私生粉啊啊啊!   她不是啊!她只是沉迷舔颜无法自拔而已!   而就在此时,导演洪亮的嗓音响起。   “各位演员请就位!我们要开始了!”   导演的声音瞬间拯救了白舟,她立马起身走向片场,周导指着大街对她说:   “待会儿你就走到这把女主撞到,然后对她冷嘲热讽,等男配出现你就可以走了,记得演出那种狗仗人势的气势来!不要怂,男配出现你也照样骂两句再走!”   白舟表示自己懂了,于是一开拍她领着演丫鬟的群演顶着一副嚣张跋扈的表情走向女主,一把把女主撞到后扯着一张恶毒女配脸凶狠道:   “走路不长眼啊!没看到本小姐走过来?!我的云丝绣鞋都被你踩脏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嘲讽的表情,微勾的红唇,仗势欺人的架势让摄影机后的周导拍案叫绝!   这个表情,这个气势,过分恶毒!   女主刚准备起身白舟又一脚把她踹到,她冷哼一声伸出鞋,“怎么?还想跑?我告诉你这京城没有能从本小姐手底下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今儿要是不让我痛快了你别想走出京城!”   女主满面屈辱,“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白舟冷笑,“王法?告诉你在这!我就是王法!”   极度嚣张!极度恶毒!   话音刚落,一道朗朗男声响起。   “你是王法?你什么时候姓王了?你爹不是姓朱吗?”   身着锦袍的贵公子拿着折扇走上前,表情骄傲又恣意,仿佛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夺目,炫人心魄。   白舟看到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指尖死死掐着掌心。   虽然知道男神会在这场戏出场,但她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帅到了!   凹槽!容崽好帅!   她内心被疯狂刷屏,嘴上却念着台词:   “你!你不过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又有什么资格管我?!”   她不知道的是,她嘴上虽然念着嚣张的台词,然而那双眼睛却闪着星星,在镜头里完全是一副娇蛮小姐面对心上人的口嫌体正直。   “卡!”   “那个演恶毒女配的!你的嚣张嫌恶呢!怎么一副见到男神的模样!”   白舟脸轰的一下红了。   她可不就是看到了男神。   一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和男神面对面对戏,白舟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迟迟难以平复。   她承认,她土狗,她看到容淮州就平静不下来,她给容粉丢脸了,呜呜。   白舟对着导演尴尬的笑了笑,“导演……”   恰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周导我刚刚也没进状态,我们再重来一遍吧。”   白舟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旁锦服青年对她笑了笑。   “没关系,第一次都这样,你演的很好,我第一次还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呢。”   白舟脸蹭的又红了,她能说她其实不是第一次演戏了嘛。   但是被男神安慰白舟一时还是有些羞赧,她双眼飘忽磕磕绊绊。   “谢谢容哥……”呜呜呜   容淮州微微一笑,“不用谢。”   作为偶像照顾一下粉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看着小姑娘心想。   后来这条戏总算过了,白舟回到树底下才发现她的小板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靠椅,她走过去才发现小板凳被放在靠椅旁边,上面还放了一杯豆乳玉麒麟,白舟拿起奶茶一摸居然还是热的,一时摸不着头脑。   有人请她喝奶茶?   还是有人放错了?   白舟抬头望向四周,忽然看到不远处角落里坐着的人手里也捧着奶茶,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松开咬吸管的嘴,朝她做了口型。   ‘请你喝。’   白舟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倒吸一口气,看着手里的奶茶她有一瞬间想要把它带回家供起来。   这可是男神请她喝的奶茶!   啊啊啊!   她好舍不得喝掉!   怎么办怎么办!   白舟忽然灵光一闪,掏出手机对着奶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好几张照片,甚至从中挑出一张最好看的发了朋友圈。   而此时正喝着奶茶刷朋友圈的容淮州刷着刷着忽然跳出一跳新动态   〔白粥:#图#阿巴阿巴,崽崽请的奶茶!带回去供起来!阿妈爱你!〕   “咳!”   容淮州连忙捂住嘴表情一窘,心里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羞耻。   ……这姑娘,不会忘了她和他是好友吧?   一时容淮州也没想到他为什么还没有把人删掉,他一脸尴尬的退出朋友圈疯狂默念‘我眼瞎我眼瞎’。   但……   真的有那么激动?   容淮州余光瞥向远处,就看到那姑娘满脸诚恳的将奶茶放到凳子上,然后抽出吸管一脸忍痛而又郑重的戳开盖子,随后双手缓缓捧起奶茶喝了一口,她甚至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什么更悠远的味道。   容淮州:……   容淮州忍不住捂脸,嘴角一抽。   “噗嗤。”   这,这也太可乐了吧。   哈哈哈哈哈……   完全不知道被正主公开处刑的白舟喝了一口奶茶,回味好久才在依依不舍中咽下,随后又吸了一口,仿若品茗。   等她终于在不舍中喝完这杯奶茶后,她甚至没舍得丢瓶,还准备拿回家洗洗做个纪念品。   比如:#男神请我喝的奶茶#?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白舟的戏份很少, 前期除了充当剥削女主的恶毒女配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动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   本来她还剩两天就杀青了,然而剧组那边却突然通知说女配戏份要延后两天再拍。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看了看剧本接下来的戏无非是被女主打脸,被男配打脸, 被男主打脸, 女主和男主的打脸戏份今天已经结束了, 只剩下因为过于嚣张被逐渐黑化的男配算计的全家凉凉, 以及她因为总是在男配雷区反复横跳特别被男配留下来折磨的戏份。   ——嘶   反派过于凶残!   但他们容粉已经期待了好久!   比起美强惨或大善人, 这个角色简直刺激到喷鼻血!   白舟摸了摸下巴本来她明天还很期待的, 所以是容哥有事暂时拍不了了吗?   雨丝她吊儿郎当的在剧组瞎逛,左听听右看看终于打听出了消息,原来好像是他家里出了点事昨晚连夜坐飞机回去了, 周导也是厚道人就先把别的戏拍了,把男配的戏份推后两天,于是就有了白舟戏份被推后的通知。   那她可不就有了两天假期?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问系统。   “系统, 这应该不算旷工吧?”   系统悠悠的飘到她脑袋上一屁股坐下, 白舟下意识伸手想把它扒拉下却摸了个空。   “不算哦, 你可以休息两天, 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   白舟想了想还真有。   她曾经在绿江书上看到过竖店被称为童话治愈之地的银杏天鹅湖,这下正好可以去采采风。   ……   却说当天夜里容淮州刚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的往家赶, 他昨天接到姑姑电话说他妈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连医院都没去而是直接让他回家,容淮州心下不禁开始沉重起来。   他几乎来不及去想五年前被父亲关在门外一整夜的狼狈与决绝, 那时候他们几乎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谁也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大家会以这样的姿态再次相见。   容淮州一下车几乎是一路跑回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他勉强平息了气息才伸手敲门。   门很快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主妇, 虽然看起来有些年纪却画着精致的妆容,完全想象不到她已经年过五十,乍一看好像只有四十出头。   那妇女一看到容淮州表情瞬间有点尴尬,“淮州你回来啦。”   容淮州却不敢置信的看向她,“妈?你没事儿?”   他懵了。   直到被容母带进房后听了她解释容淮州才恍然,他一时不知道作何表情。   容母五年没见儿子,又想到因为那臭脾气的老头子是导致儿子不回来的罪魁祸首,思来想去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说不服老头子就先把儿子骗回来。   “那您也不能撒这种慌……”   容淮州无奈道。   容母看着五年没见的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舍不得,看着看着眼眶就不禁发红。   “当初你爸说的是气话,我知道他这些年也想你的,儿子你别生你爸的气了好不好?”   容淮州摇了摇头,“我没有生他的气,妈你别担心了。”   容母想到当初的事也不由叹了一口气。   “淮州,你爸爸他……”   话还没说完,大门就一个身着深灰色中山装且面色严肃的男人打开,那人一推门看到坐在客厅里的母子俩人,表情先是一顿,随即狠狠皱眉。   “你还有脸回来!滚出去!”   容淮州看向他,在对方严厉的神色下缓缓起身,而容母却一把抓住容淮州死死看向丈夫。   “八年了!你还想闹到什么事!淮州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他!你不要这个儿子我要!淮州你别走!”   这个做了三十多年家庭主妇,一向以夫为纲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淮州大学时就再也没有向他们寻求过帮助,他一个人勤工俭学念到毕业,那几年她也曾想偷偷帮她,然而却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可以自己解决问题,妈妈不用担心他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那时候他才多大?   十八岁啊。   后来他实习结束的时候还曾特地回来过,却被他的亲生父亲堵在门外门都没让进,那天她儿子在门外站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八年,儿子没有原谅丈夫,她更无法原谅自己。   容明琛面色僵硬,“我没有闹!你想回来也可以。”   容母面色希翼的看向丈夫和儿子,“真的?”   容明琛冷哼一声看向容淮州。   “你太爷爷曾做过前朝翰林,而容家世代书香门第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做戏子的后人,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把工作辞了,继续学习也好教书育人也罢,找一份正经营生我就同意你回来。”   容母表情一僵,她恨不得敲开这个糟老头子的脑袋想要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八年前他儿子就能义无反顾的离开,他怎么可能觉得八年后的现在儿子还能乖乖听得他话回来?   果然,容淮州听完忍不住发笑。   前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是什么封/建地主阶级,活在未解放的封建活化石。   他的父亲时至今日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如今的他们在如今的世界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了。   容家或许有过辉煌,但那在百年前就已经化为了灰烬,他幼时也只能从破旧老宅的丰厚藏书楼中窥见这个家族曾经的辉煌。   他早就把这些当做了过去,而他的父亲却顽固的相信这是现在,这是将来。   自己无法的祈愿只能迫切的寄托在儿子身上,然而他的儿子却毅然决然的违背了他的初愿。   “我不会放弃的。”   容淮州静静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而他的冷静显然点起了对方的怒火,容明琛指着门外怒斥。   “那你滚!我说到做到!我容明琛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滚!”   容淮州缓缓起身,容母一把抓住儿子眼含泪水。   “儿子……”   容淮州安抚的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父亲。   “爸,我觉得我们需要先冷静一下,等我们冷静了再说好吗?我先回酒店,你先冷静冷静,我明天再来。”   “我不是你爸!你不要再回来了!”   “老头子!”容母无措的看向门口的儿子   容淮州推门的动作一顿,随后害死轻轻推门而出。   十八岁以后他回过两次家,一次在门外吹了一夜的雪,一次他从容不迫的离开。   容淮州走在路上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恍然想起小时候他放学经常与朋友结伴而行,走的就是这条路,那时候他一回家就能看到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和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   父亲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向门口,声音低沉严肃。   “回来了,放下书包写作业去。”   而他应了声就放下书包先跑到厨房,母亲笑着从冰箱里拿出牛奶递给他。   “快喝吧,每天喝一瓶淮州很快就能长的和爸爸一样高了!”   那时开心的喝牛奶的他是否想过会有今天。   他可曾后悔曾经的选择?   他想,他不后悔。   ·   回到酒店后容淮州就接到了赵恒的电话。   “怎么样?伯母还好吗?严不严重啊?”   容淮州苦笑,“没摔,想见我又怕我不回来就想了这么一个主意。”   赵恒震惊,半晌才道,“……那见了你还让你回来不?”   他略微知道容淮州家里情况,家里似乎一直不同意他如今的职业,一直企图让他转业。   容淮州捏了捏鼻梁给又自己倒了杯热水,“回来,我后天回竖店。”   赵恒半晌试探道:“要不你再休息几天调整调整,反正那边也不急。”   容淮州喝了一口水躺在沙发上喟叹道,“不用,我今晚就能调整好。”   随后俩人又聊了几句才挂,容淮州一夜都没休息实在撑不住小睡了一会儿,而等他再睁眼窗外早已夜幕降临。   他起身打开灯,拿起手机看了看信息,回了几个无关痛痒的消息后他又无聊的刷了刷朋友圈。   指尖漫无目的的滑动,大多是一些没营养的日常分享他看了几眼准备退出,随后他指尖忽然一顿,这是一条文字配照片的朋友圈,然而让他注意到的是照片的内容。   照片拍摄在傍晚时分,远处的灯塔静静屹立,少女坐在湖边石头上,她面前是一副即将完成的湖景图,周围是草木枯荣的萧瑟,霞光映照,不远处的几只天鹅或展翅欲飞或引颈而鸣,少女手中的画已经至尾声,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收起画框,而这一切生动而活泼。   〔白天最是时光短,凌冽寒冬早归家。〕   容淮州将这句话默读了好几遍。   他不禁苦笑,伸手点开那张图,总觉得这张照片带着魔力,拍这张照的人一定是心怀阳春白雪,不然怎么能在萧瑟冬日中找到满图的勃勃生机。   不知怀着怎样的思绪,容淮州点开她的朋友圈往下滑,她的朋友圈几乎半数都关于他,但时而也夹杂着几张构图或惊艳或静谧的手绘,而他此刻就像一个寻宝的猎人企图从对方满是照片的朋友圈中找出无关他的图片。   忽然他看到一张熟悉的人物图,容淮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只看到对方配文〔历时一个月,终于完成了!撒花!〕   那张鲜衣怒马少年图的角落静静留着一个落款。   by小白粥   于十一月二十八日完成   容淮州产生了某种联想,不,他几乎是以确认的想法打开微博找出前不久刚刚关注的人,果然对方发图的时间恰好是十一月二十八日。   小白粥,白粥,白舟。   显而易见的联系。   他却现在才发现。   容淮州不禁扬起嘴角,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俗话说微博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成长,他却不知不觉竟然翻到了五年前她第一次发的关于他的微博。   内容是:   〔小白粥:#图#我宣布我爱上他了。〕   此后五年,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赵恒是在第二天下午去机场接的容淮州, 俩人一前一后上的车,赵恒看向后排默不作声的人,心里基本就有了数。   “明天你先休息, 后天我安排工作。”   容淮州瞥了一眼后视镜,默默换了个姿势看向另一边。   “不用。”   赵恒翻了个白眼, “公司又没指望你上市, 这么拼命干嘛。”   容淮州轻哼一声没有搭话,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停车。”   赵恒下意识踩刹车, “你干嘛?”   随着话音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 容淮州伸手推开车门, “心情不好散散心,我等会儿自己回酒店。”   赵恒连忙喊住他,“等等, 你先把口罩和帽子戴好!”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口罩帽子。   容淮州抽了抽嘴角,还是伸手接过戴上,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徒留一道冷酷无情的背影。   赵恒:……   ……   “系统, 这家店真的很好吃?”   白舟透过门看到里面排成长龙的队伍, 一时心里信了一半。   “本系统筛选丑团, 饱了吗以及小众点评得出的结论,这家店的烧饼和烤红薯被称为竖店美食一绝, 来竖店没吃过老王烧饼就是没来过横店。”   白舟沉默,她总觉得这话有一股浓浓的营销气息, 一时怀疑系统是不是刷到了营销号的网红打卡推荐。   系统听不到宿主的心声,但一看白舟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准没想好事, 一时恼羞。   “宿主!你今天的任务是当民间美食家!你想任务失败吗?!”   白舟连连道‘不想’, 然后推门走进小店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伍, 终于买到了烧饼和烤红薯。   竖店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她捂着暖呼呼的烤红薯啊呜一口咬下,瞬间满嘴甜糯爆开,忍不住睁大眼。   “嘶嘶,系轰好好食!”   没想到居然真的很好吃啊!   系统哼哼,“那当然!本系统可是来自星际的高端人工智能,分析区区地球数据不在话下。”   白舟一边听着系统的自吹自擂一边撕开红薯皮一口又一口的吃着,这一刻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满足。   寒风中的温度以及美食的抚慰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她一边吃着红薯一边走到车站,她无意识的扫向四周,下意识眯了眯眼想要看清左边不远处戴着口罩帽子身着深色外套的人。   “系统,你看对面的那人是不是有点像容哥?”   拥有一百亿像素的系统一看,顿时眼珠子一转。   “好像是有点像哦,他怎么一个人啊?是不是迷路了?你要不去问问?”   系统的语气无辜中带着担忧,好像一个充满爱心的好心人,然而白舟却怪异的看向它,表示怀疑。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你是不是在坑我?”   强制进行任务,不完成就各种威胁,这系统可不是个好统,当初把她吓得半宿没睡她还没忘呢!   系统:……   傻X!我是在帮你!   然而系统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于是它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白舟松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对面时就发现那神似男神的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抬头与她对视,白舟怀揣着探究的想法回看,然而对方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没看清脸,但大概只是一个与他气质相像的路人。   二十三路公交车缓缓进站,白舟扎好纸袋准备上车。   “小白。”   白舟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站牌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深色大衣的男人,他抬手提了提帽檐,那双冷艳的桃花眼此刻却静静的看向她。   白舟一惊,居然真的是男神!   “容哥?”   容淮州看到她诧异的表情,忽然忍俊不禁。   白舟:?   容淮州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起她那些奇奇怪怪却莫名戳中他笑点的行为。   这姑娘还真是神奇。   容淮州看到对方怀疑的神色,忍住笑意道:   “你再不上车车就要走了。”   他话音刚落,公交车刷的关上门绝尘而去。   白舟:……   她看向远去的公交车一时无语。   容淮州也有些尴尬,“要不我叫车送你回去?”   白舟连忙摇头。   这怎么能怪男神呢!   是她被美色迷了眼才误了时辰!   容淮州轻咳,白舟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呢!   一时尴尬的难以自拔。   容淮州看到她无措的模样,不禁一笑,他心尖一动,忽然道。   “天色还早,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要是普通女孩子或者粉丝被偶像询问这个问题肯定忍不住胡思乱想,暗想男神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但白舟不一样,虽然她时常在妈妈粉和女友粉中反复横跳,但她对偶像却真的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在她眼里容淮州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仙!   男神怎么能和凡人谈恋爱?!   男神不能下凡的!   更不可能思凡!   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当场点头,“好啊!”   随后她眼睁睁看着容淮州   拿出手机点开某张图给她看,那张图恰好就是她昨天发在朋友圈的照片。   “小白粥,我昨天才知道我们以前在机场见过。”   白舟:……   等等,所以她的马甲莫名其妙被掀了?   她忽然想起这几天发过的每一条关于自己对容淮州的舔狗言论,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   好家伙!!   她的脚趾扣不出三室一厅,她的脚趾抠出了秦始皇陵!   此刻她甚至考虑要不要强行解释自己前几天是被盗了号才发了无数无脑言论。   然而……   啊啊啊啊啊!   容淮州没有发现她正掀起狂风暴雨的内心,不或许是察觉了,因为他说:   “你的每一张图我都看过,没想到我的粉丝离居然还有你这么多才多艺的。”   “……容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颜控而已,她只不过忍不住想要表达自己的激动之情而已,她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女人都会犯的臭毛病而已……   容淮州忍不住笑出声。   “我想的怎样?”   白舟尴尬一笑,她忽然脑子一转当场转移话题。   “容哥你说你要去哪儿啊?”   容淮州微微一笑,“我想邀请你故地重游。”   白舟一脸懵。   故地重游?   而当他们到达那片天鹅湖时,她才反应过来。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草木衰败而显现出些许苍茫的草地上,也许是天寒地冻,周围的游客并不多,大多分散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   一时周围除了风声,周围安静的像一副动态的画。   白舟忽然想起她曾经翻过一篇关于容淮州的采访,记者问他有没有时至今日都难以忘记的回忆,他说小时候家里后山有一片四季都有野鸟栖息的湖,那片湖最美的时候是冬天,结了冰的湖面在阳光照射下涌现出五彩斑斓的光,像仙境一样有着不可思议的美。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忘记它的美丽。   而此刻他经伫远眺时眼中闪过的微光,是不是也是想起了曾经的光景。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结冰的湖面。”白舟忽然道,她紧张的捏了捏手指,脸上却十分镇静。   容淮州回过神,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含笑意。   “我见过,结了冰的湖在阳光下就像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很美。”   白舟刚想张嘴说有机会一定要看看,就听到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嘎嘎嘎。   俩人下意识循声看去,就看到一只肥白肥白的鹅扑棱着大翅膀恶狠狠的盯向他们   这只鹅没有优雅而欣长的脖颈,反而带着某种凶残的恶意,一看到他们看过来,瞬间长大血盆大口横冲直撞直指俩人。   哇靠!   这一看就不是天鹅!   不知道哪个无良的工作人员用家鹅充当天鹅,那只天鹅踩着壮烈的步伐怀着同归于尽的凶狠义无反顾的冲向他们。   被这一幕镇住的俩人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   “男神快跑!”   白舟一把抓住容淮州往外冲,而那只天鹅仿佛恶犬一样纠缠不休,一开始是白舟拉着容淮州跑,后来是容淮州拉着白舟跑。   远远看去就看到一男一女被一只凶残的大鹅追捕的画面。   俩人狼狈试图躲避大鹅的追踪,跑着跑着白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容淮州一把扶住她。   “没事吧?”   他扯下口罩喘着气询问白舟。   白舟下意识回头,果然看到那只鹅已经近在咫尺,她满脸惊恐。   “它追上来了!”   伴随着她的惊恐声,那只表情狰狞的大鹅翅膀一扇,猛的扑向白舟。   白舟:!!!   她一把捂住脸企图保护自己的门面。   然而过了半天也没被泰山压顶,白舟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透过指缝看去,然后她愣住了。   只看到男神一手抓着大鹅命运的咽喉,伸着手拍了拍它的脑袋感叹。   “还挺凶的。”   白舟:?   发生了什么??   容淮州看到她的表情,眼神一飘,“小时候邻居养过鹅,我看他们都这么抓的。”   “嘎嘎嘎嘎!”   那只被抓住咽喉的鹅显然没有善罢甘休,企图扑棱着翅膀逃脱掣肘。   容淮州又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别凶了。”   他一本正经的动作和表情把白舟看懵了,因为他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怕的样子。   白舟懵了,所以他们刚刚在跑什么?   跑个寂寞?   容淮州把手里的鹅放到地上,那鹅斜眼看了一眼白舟,白舟莫名从那对绿豆眼中看出了蔑视。   白舟:凸!   一人一鹅对视了几秒,在白舟凶狠的视线下大白鹅脑袋一转,冲向隔壁远处的情侣,伴随着那对情侣的惨叫白舟默默看向容淮州,俩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白舟一咬唇,死死憋住想笑的动作。   不行,她快憋不住了!   啊啊啊!她好想笑!   白舟默默捂住脸警告自己别太猖狂。   容淮州看她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忍不住给自己看乐了。   “憋不住就别憋了。”   “噗——”   等白舟终于缓过气来她都不敢看对方。   “那个,容哥……”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容淮州拿出手机,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先是一愣,随后才点击接听,还没等他说话手机里先是传出一阵女人的哭声,随后才听到对方断断续续说:   “淮州哥哥,我,我和云庭吵架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三章   论唯粉听到偶像手机里传来的娇滴滴女声该作何反应?   白舟拳头握紧:愤怒, 不可饶恕的愤怒!   随后她冷静下来,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对方好像是和谁吵架了,所以才给容淮州打电话。   然后白舟刚刚松了的拳头又紧了!   这是什么绝世小婊砸!   吵架就吵架!为什么吵架还要给别的男人打电话!   你那个什么云庭知道吗!?   白舟气喘呼呼的呼唤系统忍不住吐槽。   “那女的和别人吵架为什么要哭着给容哥打电话?!她什么想法?还指望着容哥安慰她??”   系统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白舟:“你怎么知道??”   系统翻了个白眼, “我顺着电话查到了对面人的身份叫童蓁,好像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女星, 童蓁和容淮州是从小学开始就住隔壁的邻居。”   白舟冷哼, “小学邻居算哪门子青梅竹马!童蓁?那不是众所周知的资本咖吗?”   一个没什么演技却资源爆棚的花瓶, 明眼人谁不知道她背后有人捧, 只是童蓁背后的金主倒底是谁各方都有不同的猜测, 猜的最多的就是傅氏娱乐总裁。   但唯一确定以及肯定的就是, 童蓁背后确实有金主。   一个背后有金主的女演员忽然哭着打电话给另一个男演员,得真是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表味。   “童蓁的金主是傅氏娱乐总裁傅云庭。”系统忽然说。   白舟倒吸一口气,“好家伙!没想到真是他?所以是金丝雀和金主吵架后, 转手打电话找竹马寻求安慰?”   白舟作为混迹娱乐圈八卦第一线的唯粉,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那个莫名其妙火起来的童蓁,甫一知道自家男神居然被别人当做备胎后更是彻底炸了!   所以为什么要把她家容哥拉进他们的虐恋情深里!?   他们自己玩不好吗?!   白舟气的两眼发直恨不得锤爆对面那对狗男女的狗头。   刚刚结束电话的容淮州转身就看到生无可恋的抬头望天的白舟。   “……小白?”   白舟瞬间回神, “嗯嗯?”   容淮州微微一笑, “走吧。”   他虽然没说什么, 但白舟心里清楚, 童蓁的电话还是影响到了他。   一说就是气!   ·   一回到家白舟绝望的躺在床上怒锤枕头。   “呜呜呜!为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失恋了。   系统飘到她头顶顶着无毛旺仔的表情道:   “容淮州对童蓁应该只是单纯的兄妹情。”   白舟躺在床上摸了一把辛酸泪,“你知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   系统:“知道, 你想说什么?”   白舟举起枕头捂住脸声音闷闷道:“我觉得那个童蓁就是把容哥当备胎。”   系统:……   “所以你想怎么样?”   白舟死鱼似的躺在床上,“如果是毒唯我一定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心掀起腥风血雨捶爆童蓁。”   系统:“所以?”   白舟捂住脸呜呜呜, “可我不是毒唯,做不到以伤害哥哥的代价拉对方下去, 而且……”   白舟叹了一口气, “而且对方的金主是傅氏娱乐总裁, 我家容哥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娱乐圈打工仔,怎么斗的过对方。”   她苦笑,“我只是担心那个金丝雀老是找容哥寻安慰,要是被她金主知道了我家容哥会不会殃及鱼池。”   这一刻她确实察觉到了一丝潜在的威胁。   系统:“那你就没想过帮他脱离绿茶纠缠?”   白舟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想啊,但问题是我也是个屁民,我怎么帮他,我只会打嘴炮。”   系统:……   你对自己定位还挺准确的。   “你不是有个很能干的大哥吗?”   白舟是条咸鱼,但白舟她哥不是。   没有人知道这条画手兼群演的咸鱼实际上还有另一个身份。   白氏集团总裁的亲妹妹。   白氏是一家包含商业、文化、地产、金融的大型跨国企业,在2018年中国民营企业五百强中位列第三,白氏集团总资产超过九千亿,而白氏集团总裁白霖梵更是稳居中国富豪榜第一。   就这么一个家世,不知道怎么养出了一个咸鱼到只爱画画的姑娘。   而白舟闻言却大惊!   “我怎么能仗着家世狐假虎威呢?!我是这样的人吗?”   她一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的表情,但事实上不过是因为兄妹俩关系恶劣,她从没指望她哥会帮她。   她哥是一个黑心的资本家!   但凡她服软回家,她哥铁定转头就把她送去联姻。   他没有心!   他眼里只有钞票!   系统:“……”   “那你男神要完咯。”   白舟:?   她看向系统,“你什么意思?”   系统调出一段酒店走廊的视频,视频里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捂着脸走到一扇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打开走出了一个白舟十分熟悉的人。   容淮州。   他并没打算请对方进去,而是递给了她一张纸低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他拿出手机似乎准备给谁打电话,而就在此刻那个擦眼泪的女人忽然伸手死死抱住他,视频中容淮州明显被对方的举动惊到,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怀里的人,就在俩人纠缠不休间没有发现另一个房间的门正悄悄打开,一个拿着摄像机的记者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白舟瞪大眼睛。   这一看就是早有准备,不然那个记者那么会那么巧的就在那掐着点拍照!   视频还在继续,容淮州似乎发现了记者,他下意识想去阻止,然而那个女人却死死抓着他不放手,表情歇斯底里。   就在两厢挣扎间白舟看清了她的脸。   是童蓁。   而那个记者拍了照头也不回的跑了,见追不到人容淮州一边推开面前的人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飞快的说些什么,他表情是白舟从没见过的烦躁,而那个女人在记者跑了之后就蹲在墙边捂着脸不知道在干嘛,完全没了之前纠缠不休的模样。   白舟看完瞬间脑补了无数阴谋诡计。   这一看就是女方找了记者算计了男方,那接下来不是威胁就是上头条,只是白舟不明白一个有金主的女明星主动找男星炒绯闻,傅云庭的心这么大吗?   不对。   白舟忽然想起容淮州不久之前接下了一个蓝血品牌的全球代言人位置,毫无疑问容淮州跨出的这一步预示着他正在被更高的层次所认可。   他的前途正是一片坦荡。   如果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出容淮州的绯闻,尤其是最让人诟病的男女关系,万一对方再泼个脏水卖个惨什么的,容淮州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毕竟普通人都会同情弱者,而男女关系中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同情女方。   “我查到一个小时后将会有无数微博大V和营销号会集体发布#容淮州劈腿##容淮州私生活混乱#等一些列真真假假的黑容淮州的黑料,容淮州所在的星辰娱乐虽然有动作,但对方显然更来势汹汹。”   系统将查到的消息告诉白舟。   白舟瞬间握紧手机。   “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女方算计男方,这么大动作背后要是没有资本搅和谁信。   系统翻了翻:“这可是娱乐圈资本的角逐,你个小小屁民根本不可能插的了手,从现在开始,容淮州的前途将岌岌可危。”   系统话音刚落,房间瞬时安静下来,一时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对面几乎立即接通,话筒里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你还活着?”   白舟:……   原本酝酿好的沉重氛围瞬间崩塌。   “你才活着!”白舟大怒。   对方嗯了一声,“不然呢?”   白舟一哽无语凝噎,而对方显然很了解她,对于突然打电话的妹妹,他第一个问题就是。   “你没钱吃饭了?”   白舟:……   “……没有。”   白霖梵沉默了一秒,“那你找我干嘛。”   白舟快被他气死了,但又想到自己有求于他,瞬间又憋了回去。   “哥,半年不见我有点想你,你想我吗?”   对面诡异的沉默了,过了半分钟才道:   “有屁快放。”   白舟深吸一口气,默念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想让你帮个忙,不麻烦的,今晚就能结束的那种。”   ……   另一边接到容淮州电话的赵恒连夜将消息传回公司,容淮州作为星辰娱乐的一哥他的一切安危都是星辰娱乐的头等大事,而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绯闻预订时,公关部门的小林发现了不对劲。   “赵哥,好个微博大V都拒绝了协商,和我们关系比较好的小新说圈内私底下告诉我说是有资本要搞我们容哥,对方来头挺大,劲头更大,整个微博说得上话的营销号基本都被收买了!”   小林顿时倍感担忧。   赵恒一听面色有些沉重,想了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道:“我亲自去找总裁,你盯着点网上的风向,一但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小林连连答应。   赵恒内心有些沉重,星辰娱乐已经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型娱乐公司了,网上那些营销号和媒体一般情况下或多或少都会给他们几分面子,这次居然无一例外的拒绝他们,那对方不说来势汹汹,恐怕在圈内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   而能和星辰娱乐打擂的,只有两家娱乐公司。   傅氏娱乐和白星娱乐。   傅氏集团作为老牌的娱乐公司确实资本雄厚,而白星娱乐作为近几年新兴起的娱乐公司,即便靠着白氏集团雄厚的资金支持但倒底根基不稳,这些年一直在巩固地位发展实力,没有向外扩张的想法。   那么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傅氏娱乐在狙击容淮州。   容淮州三个月前刚刚杀青王导亲自导演的史诗级电影《家国》,王导被称之为娱乐圈点金石,但凡被他选中的演员没有一个不大红大紫,甚至不少演员都冲出国门走向国际,而容淮州正是被无数人期待的那颗未来之星。   他大火是必然趋势。   而此刻,有人想要让这颗星星永远坠落。 第四十四章   “那个记者是你安排的?”   容淮州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的看向蹲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女人。   童蓁下意识摇头, 她泫然欲泣的看向容淮州。   “不是的!我怎么会害你呢!你是我哥哥啊!”   容淮州没有说话,童蓁缩在墙角心里不由心虚。   “淮州哥哥……”   容淮州不禁冷笑,“我不管是不是你, 以后你和傅云庭的事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童蓁全身一颤,她泫然欲泣的看向容淮州, “淮州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云庭在一起, 可是我已经不能离开他了, 他, 他……”   似乎难以启齿, 童蓁捂脸哭的悲伤。   “我怀念高中时候你为我补课的时候, 那时候你就说我一定能考上电影学院的,我还记得那时候容阿姨和我妈妈还说要是以后我们要是在一起,一定……”   容淮州打断对方, “当年是童阿姨拜托我帮助你,而我从来只把你当妹妹。”   他低头看向她,“我希望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聪明, 有些事一但做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徒留下蹲在原地的童蓁, 过了一会儿童蓁才慢慢起身离开, 等上了电梯她忍不住又痛哭出声, 随后哽咽的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   对面的男声邪肆又霸道。   童蓁捂着嘴将哽咽压下去才说, “照片应该已经拍了,你下你满意了?”   对面的人语气讶异, “你哭了?”   童蓁终于压抑不住深深喘了一口气,“你这个恶魔, 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傅云庭先是一愣, 随后噗嗤大笑。   “报应?”   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 随后讽刺道:   “别遮羞了,遮不住的,你和我一样没良心,咱俩没什么区别。”   傅云庭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这叫表子配狗天长地久。”   童蓁:……   童蓁气的举起手机就要砸,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一个酒店服务员走了进来,她看着举着手机的女人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瞪。   “你,你是童蓁?”   童蓁尴尬的放下手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正等对方提合影或者签名之类的请求时,对方却头也不转的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   〔露露:我见到童蓁了!她那双欧式大双眼皮果然是割的!我都看到刀口了,营销号还整天吹天然混血美女,hetui!〕   〔童黑粉:语音15秒〕   服务员下意识点开语音,顿时手机里传出一道嘲讽的声音。   “别说她那双欧式双眼皮了,我怀疑胸和屁股都是垫的,她以前刚出道的时候圆的像个馒头似的,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不知道填了多少硅胶,也不知道她金主摸上去会不会磕手……”   服务员吓得手忙脚乱的想去关声音,她甚至不敢看身后人的表情。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等电梯门一开她刷的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童蓁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狼狈,而她的手机却忽然传出狂放的笑声。   “哈哈哈哈!这点我承认,摸上去确实有点不舒服……”   童蓁脸色一黑,啪的挂了电话。   ·   回到房间不久后容淮州又接到了赵恒的电话,他刚拿起电话接听就听到赵恒急促的声音。   “公司这边本来打算买下照片的,但那边不松口,小林正在联系营销号看看能不能拦住。”   “赵哥!”   电话那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公关部的小林,俩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赵恒语气凝重的对容淮州道。   “事情有点不简单,不光那边不松口连营销号这边都收到了黑你的消息,对面花了大价钱打定主意要黑你,恐怕计划了不止一天两天了,我先挂了,你这两天先别离开酒店,竖店那边的戏我再帮你推推。”   容淮州站在飘窗望着窗外的霓虹闪烁,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我知道了。”   ·   晚上九点,正是网络流量最多的时候,就在这么一个节点,一条热搜正以难以估量的速度快速上升,甚至不到半个小时就直冲热搜第一。   #容淮州童蓁#   夜晚冲浪的人一看这标题,瞬间八卦之魂燃起!   容淮州是近几年被称为大器晚成的青年演员之一他的,网上几乎看不到什么黑料,连黑子也只能黑他高考状元当演员自甘堕弱,几乎根本算不上什么黑料。   一个没有黑料的明星莫名其妙和另一个女星组成热搜词直冲第一,人们下意识的知道这肯定是个大瓜,一时所有人冲进词条开始吃瓜。   娱乐一个圈v:#容淮州童蓁#近日有八卦媒体拍到容淮州与当红T姓小花在酒店发生争执,疑似男方始乱终弃。   〔照片〕×9   照片显示的明显是在一个酒店走廊,先是一张相拥照,后面是女方蹲在酒店角落哭的照片和一张是一个动态图,内容恰好就是男方头也不回的关上门,女方蹲在角落哭泣。   伴随着照片的还有几则似是而非的聊天记录,还狗血的夹杂了未婚先孕男方逼女方堕胎的聊天记录。   一瞬间粉丝炸了!   首先第一个不相信的就是容粉,但这次显然对方来势汹汹,容粉的评论不一会儿被刷的看不见影子,评论区清一色的质疑容淮州人品,以及混杂着黑粉的谩骂和童蓁粉丝的质问,容粉最开始手忙脚乱虽然错失了先机,瞬间失去了重要战略位置。   这种消息要是在别的男明星身上或许根本算不上大动干戈,但容淮州给人的印象一向都是洁身自好努力踏实那一类正面形象,所以路人缘一向很高,忽然爆出疑似始乱终弃的黑料路人缘路人粉的好感度瞬间暴跌。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去思考事情的真确性,尤其是路人粉。   而更坏的是最近国家对娱乐圈管控严打,娱乐圈这段时间正是安静如鸡的时候,正愁着没鸡可杀的官方忽然开始敏感,几乎在热搜刚出没多久星辰娱乐就接到了好多官媒的电话,一时整个圈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星辰娱乐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消息的虚假,自家演员没有做出这种事,然而这边刚一出澄清女方那边又发了一些似是而非的长篇大论,主旨就是事情是真的,对方公司想要逼迫她息事宁人,然而她不愿意,只希望网友能帮帮她。   人都会同情弱者,和星辰娱乐的官方声明对比起来,一个充满血与泪的微博自述显然更加有人情味,本来正在转好的形式瞬间又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个童蓁是咬定我们容哥了吧!容哥根本没做过这事儿!讹我们呢!”   小林气的灌了一大杯水。   “我们不能告他们吗?”   公关部小张也满脸愁苦,小林一听叹了一口气,“当然可以告,但告一个人的时间跨度太长,就算后面告赢了容哥都会被贴上劈腿的标签。”   娱乐圈公认的一条规则,如果当事人不在二十四小时内澄清,那么就默认是真的。   即便后面再追责说事情是假的也没有几个人会去信,说白着要是趁着最大的热度去洗清嫌疑,等过了这波再搞大家都吃别的瓜去了谁还在意这个瓜真假。   假的也是真的。   而就在所有人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时,忽然娱乐圈第一狗仔董良发文,附带一条视频。   〔董良v:猹在找西瓜,找着找着找到了一颗假瓜,剖开假瓜发现里面还有一颗烂瓜。#视频#〕   视频是酒店走廊视频的完整版,甚至带有音频,吃瓜的猹们连忙点开视频,猹看完视频后瞬间惊呆了。   这什么始乱终弃啊!   这完全就是就是绿茶被金主抛弃转而投奔备胎反被备胎教做人的现场嘛!   而后面还有一段通话录音,等所有人听完后更加震惊了!   真是一环扣一环,原以为绿茶时被金主抛弃,没想到是绿茶与金主合伙坑人。   那些窥屏吃瓜的猹们回想不久之前全网骂容淮州,不到两个小时两极反转,这跨度大的注定今夜有无数人难眠。   星辰娱乐这边自然是喜大普奔,而傅氏娱乐这边却阴雨绵绵,傅云庭撑着头面无表情的看向秘书。   “她录音了?”   秘书摇头,“没有,童小姐那边没有录音。”   傅云庭换了一个姿势撑头,拿起桌上的手机丢到垃圾桶。   “给我换个诺基亚。”   “然后,把童蓁送到乡下喂猪。”   秘书:……   ·   “确定是白星娱乐?好的好的!谢谢董哥!”   赵恒挂了电话看向容淮州,表情一时十分便秘。   “视频和音频是白星娱乐提供的,他们还有很多东西,但见事情可控就没有放出来,但基本上你已经被摘出来了,这儿该担心的是傅氏娱乐和童蓁了。”   然而赵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话说,你什么时候认识白霖梵的?”   容淮州抬眸,“我不认识他”   赵恒一愣,“可董良说这次是白氏集团总裁亲自发话保你,不然他也不会重出江湖,你真不认识什么白家的人?”   白家的人?   姓白……   容淮州一愣。   是她。   作者有话说:   躺平任嘲。   在线瞎写娱乐圈。 第四十五章   这场来势汹汹的风波以令人吃瓜不及的速度被迅速击破, 甚至一度让人怀疑幕后的人真正狙击的目标或许是童蓁以及她背后的傅氏娱乐,容淮州只是被拿出来虚晃的障眼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显然是成功的。   第二天江南曲的片场, 昨天剧组的人显然也吃了那口连环瓜,本以为容淮州那边的行程会继续延迟, 没想到第二天对方就回了剧组, 一时也不得不感叹这个演员的敬业。   白舟坐在剧组的道具板凳上吃着烤红薯, 自从上次吃了老王家的红薯后她已经爱上了老王……家的美食。   她吃着吃着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总感觉有一股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她, 而每当她抬头的时候又没看到人。   见鬼了。   白舟看着手里的红薯, 犹豫的张嘴就要咬下, 然后那道视线又若有似无的出现。   就在此时!!   白舟刷的看向五点钟方向,猛地对上一双桃花眼,那双眼睛的主人看到她先是一愣, 随后若无其事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白舟:哦豁!男神看她!   白舟有一瞬间激动了,但她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刚吃完烤红薯没擦嘴,顿时表情一变, 连忙回过头拿出藏在袖子里的餐巾纸使劲擦嘴。   完了!她在男神面前献丑了!   系统:……   一直在吃瓜的系统顿时无语了。   远处看到白舟疑似嫌弃表情的容淮州一时也愣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偷偷摸摸的拿起手机照了照自己又不动声色的放下, 他看向助理小朱面露疑惑。   “我今天有什么不对吗?”   小朱全程围观自家容哥孤芳自赏的举动, 连忙马屁拍的溜响!   “没啊容哥!你今天依旧帅的惨绝人寰,格外光彩照人!我要是小姑娘我一定爱死你了!”   容淮州:……   白舟不知道刚刚她的举动给别人造成的误会, 这边她刚刚擦完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个地瓜,一边嫌弃吃地瓜太丑, 一边又实在舍不得丢掉,毕竟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思来想去她忍痛将地瓜藏在袖子里偷偷摸摸的走到角落蹲下。   “啾啾啾——”   她喊了几声后一条黄色的小土狗从角落的器材里钻了出来。   “阿黄!来来来, 给你带好登西啦!”   阿黄是一只流浪狗, 看上去才三个月大, 是白舟吃盒饭时认识的,那时候她在啃鸡爪,啃着啃着看到摇着尾巴哈着舌头蹲在自己面前的小狗。   阿黄一如既往的热情,在看到白舟手上的事物后甚至还想冲上来舔她,然而被白舟义正言辞的推开了,她将手里的地瓜放到地上,阿黄啊呜扑上去狼吞虎咽吃的嘶溜嘶溜。   “你有没有发现……”系统忽然道。   白舟疑惑,“发现什么?”   系统道:“你和它挺像的,你看,它也是用嘴吃饭的诶。”   白舟:……   骂她就骂她,还骂的这么有艺术内涵,真以为她是没读过书的土狗吗?   于是她冷哼一声,决定不和傻哔系统计较。   “哼,你骂我我吃亏你就是个小乌龟!”   “谁骂你?”   白舟冷哼,“傻……”   等等!   她先是一愣,随后猛地转头直直对上一张含笑中带着疑惑的绝世美颜,面对冲击力如此巨大的场面,白舟当即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容淮州愣了一下,第一时间伸手去拉她,白舟的手被紧紧抓住,伴随着对方的用力,她自然而然的被拉了起来。   容淮州面含抱歉,“抱歉小白,没想到会吓到你。”   白舟眨着眼睛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没事没事”   容淮州抿唇微微一笑,忽然想到什么,“小白,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舟当然点头,“什么问题啊?”   “小白你怎么会来拍戏?你是喜欢演戏吗?”容淮州忐忑道。   白舟听完一想到系统那老贼的迫害,要不是为了高能画板!她能这么忍辱负重的打工到差点内分泌失调嘛!   呜呜呜……   白舟想起自己这两个月来的心酸历程,顿时槽多无口,特别想抱怨她可一点都不喜欢演戏!   但一看到容淮州期待的目光,她忽然想起容淮州是热爱演戏的演员,如果她说自己不喜欢演戏会不会降低男神对自己的好印象?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白舟作为无条件热爱容淮州的唯粉当然不愿意自家哥哥有一点点难过啦,于是她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对,我喜欢演戏。”   容淮州眼睛一亮,他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递给白舟。   “我知道你在演戏方面肯定会有很多不懂,这是我这些年来的经验和总结,或许不能帮你很多,但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希望你不要嫌弃,有什么不懂都可以来问我。”   白舟愣愣的接过将近有三四厘米厚的笔记本,看新旧程度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能看得出来主人经常拿出来翻看。   白舟先是一愣,随后一感动,最后一心虚,顿时觉得手里的笔记本仿若千斤。   她,她慌了。   她骗了男神,她有罪。   “容哥,其实我……”   白舟刚想解释但看到容淮州闪闪发光的眼睛,她忽然又说不出口了,于是她默默的收回笔记本认真点头。   “我会好好看的,谢谢容哥。”   就算不演戏,她也会把它背下来的!   容淮州霎时松了口气,随后他看向白舟道:   “昨天网上的事,多谢你。”   白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不确定的看向容淮州,“那个,你知道了?”   容淮州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想来想去我这些年唯一能称道又拿的出手的大概就是演技这一东西,我也希望你能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久,他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白舟,要是作为偶像或许能很容易的满足粉丝的愿望,但他觉得比起偶像与粉丝之间的距离而给予的所谓满足并不能算真正的感谢。   至少这次她对自己的帮助让他免于了一场预谋许久的舆论压力,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也想给予能帮助她的东西。   万幸,他能帮到她。   因为白舟的戏份只剩下与容淮州的部分,今天下午拍的就是最后她被黑化男配折磨后好不容易逃出地牢却被男配抓住最后死去的一幕,然后她就杀青了。   “cut”   副导演一拍板,已经被雨淋透的落魄小姐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满身光华,她狼狈的冲过重重雨帘躲进一间没人的屋子,她背靠着门缓缓滑下紧紧抱住自己,苍白的模样哪里还有曾经的嚣张跋扈姿态,徒留下隐藏在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快点把人找出来,别让人跑了,不然你我都不好向侯爷交代!”   老侯爷已死,如今继承爵位的是曾经的世子,宋楚元。   一群人开始搜查周围,一间间屋子排查,而躲在最后一间的小姐死死咬住手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忽然她眼前一亮,不远处有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只要她将自己蜷缩进去一般的人都难以发觉得到那个地方。   她起身打算躲到那里,突然她脚步一顿缓缓低头看着服湿透而留下的水渍。   忽然她汗毛竖立。   她忘记了掩盖水渍留下的痕迹。   ——嘭   房门被人一脚从外踹开,身着玄色直衣的男子站在门外,声音悠哉悠哉的仿佛踏青春游的愉悦。   “怎么不躲了?”   小姐全身一颤,她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但她忍住了,可恐惧和害怕还是让她不由开始颤抖。   “啧啧。”拿着扇子的男人摇着头看着满身狼狈的女人。   小姐终于软到在地,她发抖的看向这个魔鬼,就是这个人害的她家破人亡,害的她没有了父亲母亲。   这一刻她对他的恨意到达了顶峰。   她死死咬牙瞪向他。   “你杀了我吧,你不是恨我吗?!那你杀了我啊!”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不行呢,死这么轻松的事怎么能便宜你?你应该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到后面他的表情缓缓消失,随后只剩下冷漠到极致的冰寒。   小姐绝望的哭泣,而她的哭声中又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恐惧。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她害怕极了,比起被折磨,死亡对她来说是多么远大的奢求。   看着狼狈哭泣的小姐,男人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比起服软,他对她那身不知道从哪来的傲骨更感兴趣。   但显然,他把它折断了。   一道白光闪过,伴随着鲜红的色彩,绝望而狼狈的小姐缓缓倒地,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的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浸透了衣衫,倒在地上的小姐侧着头望着门外,玄色的一拜挡住了光,而她眼中的光也随之渐渐消失。   十八岁,她的一生,在最美的年华画下了终止符。   “卡!完美!”   伴随着导演的声音,躺在‘血泊’中的白舟捏着粘哒哒的衣服准备站起身,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白舟抬头看去,是容淮州,随后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手,犹豫了一下想着还是算了,粘糊糊的别弄脏别人了。   而那只手却毫不在意的一把拉住她将她拉起。   “洗一洗就好了。”容淮州不在意道。   随后他转头把助理给他的外套给了白舟,“先穿上防寒,你的第一场淋雨戏一遍过很厉害。但还是要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白舟傻乎乎的披着明显宽大的外套走向更衣室,等她换好衣服刚走出更衣室就被小朱拉到暖气口坐下,随手还附带上一大杯姜汤。   白舟捧着姜汤看了看四周,小朱是个小机灵鬼,他一看就知道她再找容哥。   “容哥换衣服去了,很快就出来。”   说着他把另一杯姜汤递给白舟,嘿嘿嘿道:“白姐,我内急,等会儿容哥出来你帮我把姜汤递给他好吗?”   白舟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刚一点头小朱就飞快的跑了,看上去确实挺急的。   过了一会儿容淮州出来,看到白舟一个人坐着下意识看了看周围。   “小朱呢?”   “内急,估计得一会儿。”   白舟将姜汤递给他,容淮州伸手接过俩人指尖不可避免的微微一触,双方都下意识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分开。   “这样啊。”   “嗯。”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六章   白舟的戏份当天就杀青了, 导演还特地给她包了个大大的红包,白舟捏着红包笑开了花。   三个月!   她熬过来了!   她终于解脱了!   哦耶!   “恭喜杀青。”容淮州看着捏着红包兴高采烈的小姑娘,忍不住想笑。   白舟一见他笑, 默默红着脸将红包塞进兜里。   “咳咳,谢谢容哥, 容哥拍完这部戏之后有什么安排吗?”   容淮州点了点头, “之后会跟着王导宣传电影, 今年过年应该没假期了。”   白舟一听瞬间觉得男神好可怜, 想了想又坚定的看向容淮州, “你的新电影我一定会大力支持的!我会带着全家去看你的电影!”   容淮州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认真且坚定的少女,忽然想起从初见到现在似乎从始至终她都这么乐观且热爱着一切眼能所及,手能触碰的东西, 是单纯到没有阴霾的热爱着热爱本身。   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   他很喜欢她。   喜欢她的热爱。   虽然知道男神可能是走神了,但被男神直勾勾盯着的白舟还是忍不住飘了一秒。   “那, 容哥, 我先走了?”   容淮州回过神, 轻轻点头。   “那么, 再见小白。”   “再见!”   白舟背着小书包转身离开,而她刚走几步又忽然被人喊住。   “小白!”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去。   身着玄色衣袍的光华公子满眼温柔的注视着她, 他唇角微勾,阳光下的他仿佛散发着柔光, 让看向他的人不由闪了眼。   他注视着她,眼中夹杂着说不清的期许与祝福。   他说。   “不管是喜欢画画还是喜欢演戏, 我希望你能一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做自己喜欢且热爱的事眼睛会有光, 他不希望她的光消失, 不管因为什么,他希望她能永远这样下去,像温暖的光。   阳光下的少女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含笑点头。   “一定会的。”   ·   回到家的白舟还没来的及庆祝自己脱离苦海,就被自家老哥拉着来了一顿思想教育,随后话题又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   白霖梵一米八的个子在一米六五的白舟面前本来就极具压迫感,然后他还带了一副闪着冷光的银边眼镜,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脸再这么一衬托,瞬间更冷了。   “你想结婚?”   白舟:?   白舟一脸懵逼的看着一脸面无表情问出婚姻问题的大哥。   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谁……”说的!   然而白舟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白霖梵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沓文件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上面的每一张纸都记录着单身有为适婚男青年,无一例外都是豪门最佳联姻对象。   “你随便挑一个,不管是谁我都同意。”   白舟一愣,随后啪的打掉了他手里的文件,怒气冲天的瞪着自家黑心肝的哥哥质问。   “我不想结婚!你休想把我卖了!”   被打掉文件的白霖梵丝毫不在意的抬手推了推眼镜,他冷静的看向白舟。   “三天前你寻求我帮助一个男艺人解决绯闻,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星,但如果你想和对方有进一步发展,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他的声音渐渐冷漠,他的眼神渐渐犀利,他说:   “我们白家是不会允许一个明星做上门女婿的。”   白舟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她的关注点忽然歪了。   “上门女婿?你不是一直想把我送去联姻吗?”   他不是一直想把自己送去联姻恰烂钱嘛!   小时候还说要把她卖给隔壁老王家的傻儿子赚彩礼钱的!   怎么忽然良心发现了?   白霖梵眉头一皱。   “联姻?”他冷笑一声,“我们家都全国首富了,给谁联姻不是扶贫?”   而像白霖梵这么抠门的首富,永远别指望着他会去给别人扶贫。   白舟恍然大悟,他哥不愧称之为白家最抠门的男人,果然别指望他会良心发现,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不联姻完全是因为嫌弃别人比自家穷!   “我和容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恰好认识而已。”   她对白抠门解释道。   “容哥?”白霖梵先是‘啧’了一声,然后上下扫视白舟,最后耐人寻味的冷哼一声。   “叫的挺亲,他是你哥,那么我是你谁?”   救命!   这是什么情况!   白舟咽了咽口水,“哥哥……”   白霖梵先是拧了拧眉头,随后面色缓和道,“你要是非他不可也不是不行,但婚前协议一定要签,如果以后离婚没有孩子就净身出户,有孩子可以适当补偿……”   越听越离谱的白舟终于忍不住喊停。   “哥!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白霖梵:“哦。”   白舟:……   哦?   他看向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好吧。”   说完起身慢悠悠推门而出,临走前又看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白舟:……   有那个什么毛病。   后来两个月白舟除了采集生活必需品在几乎都在疯狂画稿。   超能画板太太太好用了!   好用到她连做梦都在画画!   直到画了两个月她才渐渐下头,看着波澜不惊的生活心满意足的准备休息一个月。   因为男神的新剧江南曲要播出来啦!   白舟每天准时准的追剧,当追到自己打酱油出场的那一幕时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能演的这么恶毒!   看着把女主推到水里还仰天大笑的女炮灰大小姐,白舟自己都恨不得冲进去打她几巴掌!   个妖艳贱货!   搅事精!   快去领盒饭!   而网上对于珩家大小姐珩袖的评价几乎都是怒骂,连某短视频都特意捡了大小姐一系列陷害主角的高能名场面,让看到的人恨不得把她拖出来狂揍一顿!   太坏了!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   当结局大小姐被男配刀死的时候弹幕清一色的兴高采烈喜大普奔。   恶毒女配终于死啦!   放鞭炮庆祝!   虽然看到大小姐终于死了白舟也很爽,但她的爽中又夹杂着痛。   因为这个恶毒女配是她演的!   虽然这年头讲究角色问题不上升演员,然而白舟看着满评论的对珩袖的怒斥,她忽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痛且爽。   演的太成功也很有压力啊。   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个角色太恶毒了,甚至让人觉得她的恶毒比容嬷嬷不相上下,于是她莫名其妙的火了。   被骂火了。   白舟:谢邀,并不想要。   在接收父母亲戚的友好慰问以及亲哥的嘲讽后,白舟又接到了江南曲剧组被邀请参加某档综艺节目的消息,而因为白舟演的恶毒女配以意想不到的姿势红了以后,节目组那边又临时加了她的名额,邀请她和剧组一起来参加综艺。   懒癌晚期的白舟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同意了。   于是在下个星期三她坐上了前往湘湖省的机票。   这档综艺节目叫做《与偶像面对面》,是时下最火的综艺,节目组会邀请时下最火的明星或者最火的剧组,以游戏的形式进行采访和互动宣传,而今年上半年刷屏的剧就是江南曲,理所当然的邀请了江南曲的女主角邱晓云,男主角李琛,男配容淮州,以及恶毒女配白舟。   而节目组同时也邀请最近很火选秀出道的女团糖糖女孩X0X。   白舟先是在节目组安排的酒店里整顿,随后跟着节目组去了拍摄大楼,男女主角先后到场,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在化妆师的安排下进行化妆,过了一会儿白舟看了看时间忍不住问工作人员。   “容哥怎么还没来?”   工作人员说,“容老师路上有事耽搁,大概会晚一点到。”   白舟点了点头,而在她妆容画了一半是忽然听到化妆室外传来的动静,工作人员出去看了看才回来说容老师来了。   白舟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   果然没过多久容淮州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深咖色大衣,微笑温和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容哥好。”   “容老师好!”   “容哥你来啦!”   “容老师这边坐!”   周围的人热情的向他打招呼,他微笑着逐一回复。   白舟眨巴着眼睛透过镜子看向众星捧月的男人,心里缓缓浮上某种自豪感。   五年前她粉容淮州的时候他还是个小透明,不光上节目的时候经常被忽略,舞台上主持人也会不会刻意采访他,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   而现在,崽崽出息了!   有一堆人上赶着拍马屁!   太感动了呜呜呜!   白舟甚至觉得自己快热泪盈眶了,她以慈祥的老母亲目光注视着他,心里满足又欣慰。   这边容淮州一边和人寒暄,一边若有似无的扫视周围,而当他忽然看到不远处坐在化妆台前透过镜子的看向他的少女。   他看到少女眼中神色后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似乎在压抑笑意,最后又若无其事的抬头回看她。   “小白。”   白舟受宠若惊的看向容淮州。   “容哥。”   容淮州笑了笑,他说,“好久不见。”   白舟愣了一下,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小白: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大白:哦?我不信。 第四十七章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分开, 似乎只是普通朋友之间的交流,事实上大概也是。   男女主角以及容淮州都有自己固定的造型师和化妆师,而因为白舟没有所以她的一切妆容衣服都是节目组的妆造师安排的, 对方给她了一件蓝色轻纱连衣裙,衣服本身没有任何特色, 再配上略显平淡的妆容, 其实已经很刻意的将她的特色掩盖起来了。   白舟并不在意这些, 毕竟她也没打算混娱乐圈当然是怎么随意怎么来了。   等她所有都弄好以后别的嘉宾也差不多处理完毕, 因为节目是以直播的形式播, 所以大家在登台之前都会在演播厅后的休息室集合。   白舟推门而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算来的挺晚的了, 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他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尴尬的笑了笑。   “抱歉,我来晚了。”   在这期间整个休息室几乎都安静了下来。   邱晓云不动声色的调整了角度皱着眉看向身后的助理,助理默默低头。   妆效师那边确实打过招呼了, 所以特意安排对方穿了一件最没特色的裙子,只是没想到有些人真的天生丽质,即便画着不符合气质的妆容穿着最没特色的衣服, 也难以掩盖光芒。   真是老天爷赏饭吃, 助理心想。   容淮州看到白舟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的妆容, 白舟的五官偏向浓颜系, 而她今天的妆容却显然没有把她最大的优势展现出来。   他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做的,而他并没有看向始作俑者而是伸手向白舟招了招。   “小白坐这边来。”   白舟刚坐了一半就听到了男神的呼唤,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向容淮州。   男神身边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休息室的椅子是独立可以移动的软椅,容淮州微微侧身将不远处的椅子移了过来。   “坐这里。”   白舟怀揣着激动的心强装淡定的坐下, 一时休息室里的人表情各异。   “你一会儿跟在我后面上场知道吗?”   容淮州微微侧头看向白舟,而白舟却一愣, 她记得脚本上不是这么写的, 她应该是在最旁边才对。   然而还没等她问出疑惑, 有的人却按耐不住了,坐在男主身边的邱晓云玩笑似的指着手上的脚本笑着说:   “容哥,忽然改脚本会不会打乱节目组的节奏啊?”   说着还看向身旁的男主角笑道:“小白这么漂亮怎么能站在旁边呢?要不让小白走到你旁边?”   这样一来男主角反而成了最边缘的人,男主角心里当然不怎么愿意,但他随着邱晓云的话看了看穿着蓝裙的五官艳丽的姑娘,忽然又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那也……”   在男主角刚要答应的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他。   “不用,我和节目组商量一下让你们男女主角站在中间,我们男女配角就不抢你们的光了。”   容淮州说完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节目组导演,那导演看了半天的戏看着看着忽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心里那叫一个苦,然而容淮州作为在坐咖位最大的,他提出的建议节目组没有不能商量的道理。   导演一听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于是就答应了,而为了防止女主角来找他麻烦,他一答应就转身飞一般的离开了休息室。   一时休息室谜之安静,邱晓云虽然依然笑着,但是个人都能发现她笑得有点不是滋味,男主角拿起水开始和助理聊天,女团成员们对视一眼,连忙和自己的队友们开始叽叽喳喳的聊天,而容淮州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伸手拿起果盘里的圣女果递给白舟小声道:   “我之前吃了一个,很甜,你要不要也尝尝?”   他声音轻柔,似乎还夹杂着一股圣女果的甜味。   白舟当然伸手接过往嘴里塞了一颗,果然很甜。   于是一个人给,一个人吃,不知不觉形成了一副莫名和谐的投喂图。   很快节目组提醒嘉宾可以出场了,糖糖女孩X0X率先来了一段开场唱跳表演,而伴随着表演引出的是江南曲的主演们。   白舟穿着一身水蓝色连衣裙,衣服没什么特色,甚至在活力四射的女团与精心打扮的女主角面前属于衬托他人的那一类,但她偏偏长了一张浓颜系的脸,即便被刻意往寡淡方向打扮也难掩姿容,她虽然被安排在最边上,但因为站在容淮州身边一出场就最抓人眼球。   看直播的网友原本是来看女团,或者看男女主以及容淮州的,当然大部分是冲着容淮州来的,而作为女配的白舟原本是被拿来凑数的,然而当网友们看到那个身着蓝群披着一头栗色卷发的女演员时,忽然颜狗本性爆发。   〔容哥好帅!容哥好好看!呜呜呜!我爱容哥!〕   〔那个蓝裙子的小姐姐是谁!好美!〕   这是没看过江南曲的路人,而那些看过江南曲的观众也被白舟惊艳了!   〔这是那个恶毒女配珩袖!?〕   〔等等!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好看?!〕   〔她怎么配站在容哥旁边??她不是个女配嘛!〕   〔楼上,容哥也是男配……〕   〔所以是男配女配站一起,男主女主站一起吗?那这个女配有点幸运,居然能和容哥站到一起诶!〕   〔啊啊啊啊!楼上几层闭嘴!珩袖恶毒女配口区!演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呜呜呜我家邱邱好可怜居然站在一个糊逼旁边呜呜呜……〕   这下男主角粉丝不乐意了!   〔楼上滚出去!我家琛琛虽然咖位低,但他现在也火了,你们不要太过分〕   〔你们没发现邱晓云一直在给新人小姐姐挖坑吗?她好像很讨厌小姐姐诶〕   ……   这边节目进行到游戏环节,是经典的你画我猜游戏,游戏规则是节目组会给出一个成语,只有上来画的人才能看到,而他只能通过画画的形式将成语的内容传达给下面看不到的嘉宾,那一组先答对哪一组就的一分,规定时间内得分最高的组获胜。   这边被安排上去画的是白舟,当她一看到那个成语时表情瞬间垮掉,弹幕一阵哈哈哈哈。   〔哦豁!生龙活虎!要画龙吗?会不会画成蛇嘎嘎嘎!〕   〔嘎嘎嘎嘎!老胡很简单啊!脑门上画个王就好了!〕   白舟望着成语迟迟没下笔。   〔小姐姐不会是手残党吧?〕   〔会不会画啊?要是不会就跳过下一个呗,不要浪费时间了!〕   而台下的嘉宾中有人也开始按耐不住了,邱晓云笑着‘提醒’白舟,“小白你要是不会画就就下来吧,让会画的人上去,毕竟大家都要一起玩的嘛!”   〔这话听上去怎么阴阳怪气的〕   一行弹幕飘过,瞬间被邱粉压下。   〔你这是坏者见坏!邱邱说的有什么不对不会画就下去别耽误别人玩游戏!一点都没有大局观!〕   〔就是!大家都等她一个人画,那这个游戏大家都别玩了!恶心人!〕   〔果然什么样的人就演什么样的角色,这个白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警告角色问题不要上升演员!〕   〔警告!〕   就在弹幕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白舟终于开始画了,她以极快的速度勾勒着简单的线条,短短几秒间一条极具东方神韵的龙形浮现在白板上,白龙仿佛在云层间游动,霸气中夹杂着神话的元素极具视觉冲击。   而在画好龙之后她几乎没有停顿的迅速勾勒出一只仰天长啸的火虎,龙在天上飞,虎在地上啸,两者似乎隔着天地对视,充满着拉锯感,仿佛下一秒天上的龙就要下来,地上的就要冲上去,虽然只是一副静态的画,但却让人感受到了动态的威慑感。   而更绝的是,执笔者只用了短短二十几秒画出了这副龙虎斗。   虽然笔触简洁,但每一笔都落在实处,抓住了龙虎相争的精髓!   一瞬间弹幕炸了。   〔大佬!〕   〔(滋溜滑跪)大佬你看我跪的姿势标不标准?〕   〔天呐!小姐姐是大触吗?!〕   〔本人央美在校生,看得出来这位小姐姐不管是画技还是画感都是一流,至少有十年的绘画经验,而且还是从不间断的绘画。〕   〔嘶溜,老婆贴贴!〕   〔楼上不要脸!滚开!这是我老婆!〕   〔呵,不就是幅画吗?可把你们能的,搞笑。〕   〔咯咯咯,那楼上来?〕   〔这不是那个蚯蚓吗?怎么女神被打脸了心里不爽?活该!〕   ……   而在白舟画好最后一笔后,她转身道:“我画好……”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白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画都画成这样了难道还猜不出来?   过了大概三秒主持人来开始打圆场。   “哇!白舟你好厉害啊!你是学过画画吗?!”   白舟谦虚的点了点头,“还好还好,一般一般,也就这样。”   众人:……   几乎没有犹豫两组都有人举手猜出了答案呢,最后女团组得了分数,江南曲因为抢答不及时失去了这一分,白舟心里还失望了一下。   后来陆陆续续也玩了一些游戏,最后到了主持人采访环节,主持人举着话筒率先向江南曲剧组提出一个问题。   “在拍戏的时候有遇到什么特别记忆深刻的事吗?”   男主角说了一些搞笑的事,白舟说自己在剧组吃盒饭遇到阿黄的事让在场众人啼笑皆非,到邱晓云时,邱晓云看了一眼白舟玩笑道:   “有一件事印象特别深刻,在拍场外戏的时候正好是和小白演对手戏,本来就是女配欺负女主嘛!小白就特别用力的把我撞倒还踹了我一脚,我一下子都惊了!以为她特别讨厌我,后来才知道是导演让她这么演的,我那块腿上的淤青现在都还在呢,那时候我们都特别投入!”   邱晓云说的像是玩笑,然而在场众人却不动声色的远离战场,主持人尴尬的笑了笑转头采访白舟。   “你真的很用力的踹了邱邱吗?”   ——嘶!   好一个绿茶!   这是在给她挖坑吧!   是吧!   可恶!这个恶毒的女人!   白舟脑海中飞快的转起来,她看向邱晓云笑了笑,“这个……”   还没等她说,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白舟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容淮州握着话筒笑着道:   “演员演戏受伤是很正常的,我以前也经常受伤,有一次还差点摔断了肋骨,演员是一份很辛苦的职业,但作为演员的我们更要把把最好的内容呈现给观众,不辜负对这份职业的责任与担当。”   他用温和而客观的角度来明目张胆的偏袒另一个人。   白舟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容哥魅力已经爆表。   嘤。   而此刻弹幕却风起云涌。   〔凹槽!容哥好像一直很照顾小姐姐诶?是我的错觉吗?〕   〔楼上不是,我也感受到了,呜呜呜我的容哥偏心了!他不是一向端水大师吗?!〕   〔kswl!Kswl!黑化男配和恶毒女配,这是什么神仙cp!kswl!〕   〔楼上有毒。〕   〔……作为唯粉一种复杂的感情慢慢涌起,我一边舔着小姐姐的颜一边舔着容哥的颜,但如果他们凑在一起……不!我不允许!哥哥姐姐都是我的!〕   〔明目张胆的偏爱,嘶溜!我爱了!〕   〔啊啊啊!我不允许!崽崽!妈妈不允许你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你住嘴!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八章   白舟真的很摸不着头脑。   她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火, 明明她只是个恶毒女配啊,居然还有经纪公司找她签约,白舟看着手里白星娱乐经纪人的名片, 无语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混圈,于是就准备将刚刚被经纪人硬塞在手里的名片随手丢到身后的垃圾桶里, 然而刚一转身就看到和助理走向她的容淮州。   节目结束后白舟原本准备回酒店休息, 但容淮州想到俩人都被节目组安排在同一家酒店下榻, 就顺便邀请她一起回, 白舟当然高兴的答应啦!   这边容淮州刚刚和节目组谈了点事情, 所以白舟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久等了, 我们走吧。”   容淮州走向白舟后下意识扫了一眼她手里的名片,表情微微差异。   “你想要签经纪公司吗?”   白舟垂眸把手里的名片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她心虚又愧疚的想到对方给自己准备的一大本手写笔记本, 一边觉得不能向男神撒谎,一边又觉得这样好对不起男神,最后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头。   她愧疚的看向容淮州, 小声再小声的说, “我以后, 大概, 也许不会进娱乐圈……”   说完她偷偷看向男神,生怕看到对方满眼失望。   然而并没有, 容淮州甚至极为淡定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早有准备, 但眼中依然夹杂着几分失落,白舟一看就不行了。   她果然让男神难过了!   她有罪!   白舟想要解释, 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心里又急, 于是她脑子一热就伸手轻轻捏住了容淮州的袖子,然后下意识的……摇了摇,然后俩人具是一怔。   而白舟是猛地僵住了。!   她小时候做错事就这样向她爸和她哥撒娇祈求原谅,百试百灵,于是她这次居然就下意识的做了同样的动作。   她!居!然!向男神撒娇了!   不可饶恕!!   阿瓦打索命!   阿伟死了……   她抖松开捏着袖子的手,控制不住的开始尴尬的扣脚趾   她的内心开始疯狂刷屏。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   然而在容淮州眼里这个捏着他袖子的姑娘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表达了某种祈求原谅的可怜,她好像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在向他道歉。   容淮州垂眸,在小姑娘觉得尴尬快要松手时他轻轻抬眸看向她,他甚至仅仅只是抬眸这一个动作却让白舟快要离开的手立马僵在原地。   白舟认识容淮州到现在他脸上永远都是笑着的,或温和或活泼,不管面对谁,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几乎都不会轻易改变笑容,微笑仿佛早已成为了他的本能,成为了他性格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的笑并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是发自内心的诚然的笑,他好像对谁都是一样的,这是白舟第一次看到不笑的容淮州。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不笑的他远比笑的时候的他更有冲击力。   如果说着笑的容淮州像一潭谁都可以触碰的阳光,那么不笑的他像一片泠泠的霜花,美丽而脆弱却依然不敢让人亵渎,因为霜花本身就是锋利的冰。   对上不笑的容淮州,白舟一时脑袋空空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容,容哥?”   少女无措的声音让容淮州霎时收回视线,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喜欢画画吗?”   少女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喜,喜欢啊……”   容淮州看向白舟,“我一直觉得你画的很好,能为自己喜欢的事情而努力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吗?所以你不必感到愧疚和抱歉,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   他好像真的发自内心的认同她所钟爱的事,认同一切为所钟爱的事为之努力的人。   “只是……”   他又渐渐低落下来,白舟被他刚刚一惊现在心里还有点回不过味来,见他忽然开始低落瞬间又开始心疼崽儿了。   “只是怎么?”   白舟犹豫的追问,容淮州满含歉意的笑了笑。   “只是之前送你的笔记你大概用不上了,这样一想居然是什么也没帮到你。”   白舟闻言却微微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才要谢谢你才对。”   她想到刚刚节目中容淮州的维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口有一点点说不上来的热意,她自动把它归结为她对男神的爱更深了。   她说:“我所做的任何选择都是因为值得,你值得我这么做。”   白舟说这话时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有多亮,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光辉。   容淮州看向这双眼睛,心尖微微一动。   他好像总是会被她的眼睛吸引。   但,仅仅是因为眼睛吗。   容淮州移开视线不再去看。   作者有话说:   阿瓦达索命! 第四十九章   当日回到酒店后白舟就定下了第二天的飞机, 然而当天晚上系统又发布了新任务,任务内容是〔体验旅游人生〕。   任务地点是Y市,Y市作为全国知名的旅游城市, 在改革开放前相当贫穷,后来在国家政策的支持下有着好山好水好地方的Y市才走出了贫穷落后的局面, 成为了旅游大市。   任务内容是体验旅游人生, 任务时间是十天, 任务奖励是一比一复制的《家国》电影胶片。   相比起前两个任务奖励而言这个显然有点不太上档次, 但白舟完全没有嫌弃!   比起群演那三个月的辛苦奋斗, 这次的奖励虽然少但至少任务轻松啊!   反正她又不能拒绝, 咸鱼惯了的白舟很害怕系统让她去体验流浪人生,只要没到那种程度白舟什么都不可以接受,她显然没发现自己的下限正持续不断的被系统刷新。   机票是当晚改签的, 第二天一早就直奔机场,却没想到刚一坐上飞机才发现隔壁居然是容淮州。   俩人都很意外。   容淮州放下手里的书表情微微诧异。   “小白?”   白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尴尬,她总觉得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有意无意的会和男神相遇, 虽然好像感觉确实也不赖……   “容哥……”   容淮州合上手里的书泰然自若的拿起另一本书后对白舟笑了笑, “没想到会这么巧, 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救命!   白舟倒吸一口气。   这句话!这个语气!   ‘我们很有缘’=我怎么老是遇到你?   白舟猛地又吸了一口气, 她试图向容淮州解释自己并不是图谋不轨,“啊哈哈哈哈, 我也觉得我们好有缘,怎么这么巧呢哈哈哈!”   白舟:……   更傻逼了!   她笑着笑着就尴尬的停了下来, 最后萎靡不振的看向容淮州。   “这真是意外……”   白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她在心里疯狂呼唤系统。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不是号称擅长数据分析的人工智能吗?那你应该昨晚就知道我会和容淮州坐一起, 你怎么不告诉我!’   系统装傻, ‘啥?什么玩意?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只要做任务而已啊, 和谁坐又有什么关系!’   白舟:说的好有道理。   系统:哼!   而这边容淮州看到白舟忐忑不安的表情忍不住哂笑。   “我们一直都很有缘。”   白舟一愣,她微微张嘴眼睛瞪的溜圆,然后双颊微微一红,她微赧的低下头扯了扯袖子,心想她家男神真是人美心善天下第一好。   “我,我也这么觉的。”   容淮州无声笑了,就在此时空姐推着小车正好路过,容淮州侧头问身旁的姑娘:“要喝什么,还是水?”   白舟下意识道,“水就好。”   容淮州向空姐要了杯水递给白舟,白舟道了声谢轻轻接过。   俩人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等白舟把手里的水喝完后身旁的人忽然道:   “去Y市有什么计划吗。”   他状似无意的问她。   白舟自然道,“有啊,先去知名的景点看看,然后找个度假村休息几天,如果没事的话就多待几天调整调整。”   说完她看向容淮州,“那容哥你呢?去Y市是有什么活动吗?”   容淮州闻言手指微微摩挲了几下,“是宣传活动,公司给我安排了四天,但那边大概两天就能结束,我正好也打算休息一下。”   白舟微微睁大眼,“那好巧,不过两天能调整好吗?”她也心疼giegie   容淮州叹了一口气,“大概可以的,我也是第一次来Y市不怎么了解这里的风俗人情,这两天的假期也想好好看一看。”   白舟也不太了解,但她有系统这个行走的导航兼职讲解员,甚至能以最合理的时间安排好所以的线路,但男神没有系统恐怕就不能像她一样逛的全了,不过她可以把系统给她的安排抄一份给男神。   容淮州听白舟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行程安排,他捏着页脚的手指不由点了点,等白舟说完他才笑着道:   “既然这样,我可以申请加入你的行程吗?”   容淮州笑意未变,然而摩挲著书页的动作却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白舟的表情明显一愣。   “啊?”   “不可以吗?”他状似失落的低头,“我经纪人这几天都在忙着带别人,这次的活动都是临时助理安排,等活动一结束他就会离开。”   说着他幽幽叹了口气,“我还不想那么快进入下一个工作,太累了……”   随后默默抬眸看向白舟,“本来遇到你还很开心,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可以一个人自己玩。”   一个人可以……   一个人!   不!   崽你不可以!   白舟当即拍板就答应!   你的行程我来安排!   ·   到了Y市的第一天白舟把一切安排好,第二天就开始等男神的消息,果然当天夜里俩人确定了时间行程后第二天一早白舟一下楼就看到了在酒店大堂角落里安静坐着的青年。   从背影看完全看不出这个一个即将三十岁的男人,不仔细甚至以为是那个学校的大学生。   “小白”   他的眼睛一弯,伸手向她招了招手,白舟总觉他好像有点莫名的开心和期待,这样的他似乎更像一个少年了。   “久等了。”   她跑向他抱歉道。   容淮州微微摇头,“是我到的比较早。”   白舟看了看时间,“那容哥,我们出发吧!”   “好。”   俩人相携而出,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一个举着相机的男人兴奋的拍下俩人走出酒店的照片。   “老子出来度假都能拍到照片!赚翻了!”   说着把照片储存好准备度假结束好好磨一磨,赚一笔大的!   一天很快就结束了,俩人逛了景点品尝了美食,把Y市几个著名景点逛了一半打算第二天把剩下的走完,然而就在俩人分开前容淮州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刚说完第一句话他的表情先是一变随后又恢复平静。   “我知道了。”   等容淮州挂了白舟好奇的问了问。   “是发生了什么吗?”   容淮州先是一顿,随后才道,“是《家国》的原胶片被意外焚毁。”   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然而白舟听完瞬间不平静了。   她倒吸一口气,忽然想到系统的奖励瞬间有一种环环相扣的感觉。   “真的是意外吗?”   她也不知道她这句话问的是谁。   “或许吧。”,容淮州道。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白舟看向他。   容淮州挑了挑眉,“虽然原胶片被焚毁而已,我们数据拷贝了好几份,并不会对档期产生多大的影响。”   在当下这个信息技术发展飞快的时代,什么东西不能备份?   白舟长长哦了一声,还以为她又被系统算计了。   ·   然而在另一个城市的商业大楼顶层,身着西装的霸道总裁傅云庭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霓虹灯火。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废物的系统,连个数据销毁都不会。”   维护剧情系统冷嘲热讽,“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废物的宿主,居然只会放火。”   本来宿主的任务只要按照剧情走到完结就好了,谁知道男配那边莫名其妙开始脱离剧本,这个废物宿主连男主的戏份都演不好,居然一言不合还把女主送到乡下养猪!现在的剧情已经偏到作者亲妈都不认识了!   傅云庭冷笑一声。   “我每一个失败的任务都是因为有你这个除了打嘴炮什么都不会的系统拖后腿。”   别人的系统全球数据分析,跨位面交易,甚至还能兼职导航,而他的系统,除了发布任务逼逼叨叨外一无是处!   他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分配到这么一个语言巨人!   口区!   维护剧情系统完全不甘示弱,“狗屁!为什么别人的大佬不需要金手指就能打出一片江山,你就要靠金手指才能完成任务,你不就是菜吗?!”   傅云庭:……   呵。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章   俩人原本把第二天的行程都敲定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有两天假期的容淮州在当天夜里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提前离开,走之前他特意给白舟打了电话, 显然感到十分抱歉,说以后有时间会请她再聚。   白舟当然不会生气, 而接下来七天她打算去山上躺到任务结束。   Y市偏南, 春夏交接之季常常会下雨, 一下就是好几天, 而白舟很不巧的刚到山上的度假酒店山里就开始下雨了, 最初是绵绵的毛毛雨, 原本渐渐开始回暖的温度在这场雨的侵袭后走向微凉,山间的小雨伴随着潮湿的空气让整个空间越来越粘腻,白舟原本在阳台观赏春雨迷梦的景致, 然而单单坐了几分钟就开始觉得身上湿粘,于是转头回了房间。   原本以为这场雨最多下两三天就好了,然而在断断续续的下了四天也不见放晴, 整日里雾气迷蒙, 莫名然人也萎靡了起来。   原来人还是要多见见太阳的, 白舟躺了四天就有点躺不住了, 打算明天一早就下山去了。   然而在当天夜里雨突然开始下大,白舟是被窗外的闪电惊醒的, 她不怕打雷,但在半夜里一个人待在静悄悄的房间, 窗外雨帘潺潺,她心里莫名开始不安起来。   雨太大了, 像有人拿着水盆直接倒下来似的, 度假酒店虽然建在半山腰, 但她还是开始担心万一酒店的排水系统做的不好,岂不是要被淹了?   虽然知道酒店被淹的概率几乎为零,而因为实在睡不着,白舟只好无聊的拿起手机开始刷,她先是打开了微信无聊的刷了刷朋友圈,刷着刷着忽然想到容淮州,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他的朋友圈,于是退回微信主页面往下翻。   她和容淮州几乎不怎么聊天,他们除了偶尔遇到的时候聊聊微信仿佛加了个寂寞,虽然最开始加也不是用来聊天的。   白舟翻到最底下才找到那个名为淮水的微信号,淮水的头像是一条浮在江水上的孤舟,白舟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她记得他以前的头像好像不是这样的,但具体是什么样她也记不起来了。   白舟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发现容淮州的朋友圈总共不过三条,一条是两年前发的,配图是一轮明月,应该是自己拍的,整张图除了黑漆漆的天空就是天空的一轮弯弯的明月,而明月也只占了整张照片的一角,仿佛它只是漆黑天空的点缀而已。   除了这张图明没有文案,他只是单纯的发了这一张图。   而第二条朋友圈是半年前发的,配图是一张远景,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苍茫草木,天空的背景是灰蓝色的,看了莫名觉得孤寂,总觉得图里除了草和天空什么都没有了。   这次有配文。   〔这里很远。〕   大概是某次拍戏去的取景地吧,看着就不太像平原能有的地方。   白舟看向第三条朋友圈,发布时间是在四个月前,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应该是正在拍江南曲,照片不像前两条的冷色调,是一杯随意摆放在桌上的奶茶,虽然依旧没有配文,但偏偏能看出拍照的人心情应该很好。   她看了看奶茶发现和当初请她喝的一样,说不定就是那时候拍的呢。   大概刷了一个小时手机白舟总算有点困了,她默默滑进被窝准备休息,然而在她刚闭眼没多久整个房间忽然一阵震动。   不。不是房间震动,是整块地震了一下。   白舟下意识觉得是地震,她的睡意也瞬间飞跑,过了大概三秒钟酒店忽然响起警报,然后又猛地戛然而止好像被什么掐断了似的,白舟反应过来起身推门而出,走廊上陆陆续续走出了住客,大家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然有人开始惊恐的大喊,“泥石流!是泥石流!!前面都被埋了!我们要死了!!”   那位穿着睡衣的住客惊慌失措的指着窗外,这时白舟才发现原本灯火通明的酒店如今一丝亮光都没有,她之前急着出去没有开灯,走到走廊才发现走廊里的灯也灭了。   不光走廊里没有灯,整个酒店都没有,好像断电了。   忽然地猛地又一震,原本就惊慌失措的住客瞬间开始混乱起来,有人大喊救命,有人拿着手机打电话,有人想要往外跑白舟转身冲进房间拿起手机,草草披了一件外套袜子都没穿的套上鞋冲向阳台,她一把拉开床帘望向远方,大雨一直在下,视线被遮挡的很严重,酒店是建在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她住的是最外侧一排的客房,从窗外往外看看不到什么,但她知道这么大的雨她肯定没办法离开这里。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酒店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跑过来让大家赶紧跟着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山上泥石流滑坡把最前面的建筑都埋了,现在已经不是跑不跑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白舟也开始害怕,她忽然想到系统,心里猛地燃起希望。   “系统!系统!系统!”   她一开始满怀着期待呼唤,然而她在她喊了第四遍系统依然没有反应的时候白舟的心忽然凉了。   系统不见了。   这一刻害怕和恐惧瞬间席间她身躯的每一个角落,白舟跟着大部队与工作人员穿过大堂的时候她甚至看到了地板上流淌着浅浅一层泥泞的泥水,那泥水是从酒店后方流淌过来的,正好是靠着山体的方向。   白舟紧紧握着手机,身旁不知道是谁开始哭,周围乱糟糟的,那些住在前排的客人幸运的没有被埋进泥土里,而那些住在后排的……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但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所有人都知道泥石流来了要往高处走,所以大家顶着大雨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往另一处山上走,雨哗啦啦的下,白舟还好穿了一双运动鞋,而有些客人只穿了酒店一次性拖鞋,走着走着拖鞋也没了,只能赤着脚往前走,白舟没空关注别人的情况,因为她现在就很糟糕,身上只披了一件简陋的雨衣,一次性雨衣很薄,在跟着人群穿过草丛时时早就被划了好几道口子,衣服也湿了大半。   雨已经转小,工作人员说已经通知救援,但这边通往山下的路几乎都被埋在泥下,等路清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白舟躲在一颗树下抖着手打开手机,万幸手机没有进水报废,然而信号却只有微弱的一格,她这才发现她的手机里有几十条未接电话,有哥哥的,有爸爸妈妈的,还有……容淮州的。   她冷静的给白霖梵和爸妈报了平安,白霖梵那边一早就接到了消息,原本是打算直升机救人的,但周围没有适合降落的地方,最后只能寄托给地面救援。   等和家里人都报了一圈平安后白舟的手机只剩百分之五的电了,她缓缓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对方几乎是立即接通。   “小白!你还好吗!?”   白舟哽咽了一下,她和白霖梵说话没有哭,和爸爸妈妈说话也没有哭,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他们,然而她一听到容淮州的声音却忍不住想哭。   “我……没事。”   她偷偷摸了把眼泪,天没亮还下着雨,她躲在树下面也不怕被雷劈,因为雨衣破了衣服沾了水湿湿的,风一吹更凉了,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被泥捂死而是要被冻死了。   容淮州一听就发觉不对劲,他正在赶往度酒店最近的高速路口,他是t今天凌晨知道的消息随后连夜买的去Y市机票,原本进行到一半的活动也被他这么措不及防下不得不暂停,赵恒骂他有病他也不想去听,他想要是他再多待几天就能和白舟待在一起,这样白舟就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被困在山上,现在她一定很害怕。   “别怕,别怕,救援队很快就能找到你的,我也来找你了,你不要怕。”   他一边开车关注路况,一边声音低柔的安慰。   另一头的白舟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哭着抹眼泪。   “我好害怕呜呜,我看酒店一半都被埋在土里了,那些人没逃出来的人是不是都死了啊……”   容淮州没有接这个话题,他说,“会有人去救他们的,小白,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我可以问你吗?”   他的声音很沉稳,白舟听了也不由安静下来。   “什么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白舟认真的想了想,什么时候?   有点久远,但她依然记得。   “2016年5月,天很热,那时候我和同学逛街的时候看到你的专辑顺手买了一张,回家听的时候就对专辑上的容淮州名字产生了好奇,后来查了查发现你还是高考状元,那时候我还早读高中,觉得你好厉害要是我粉一个那么厉害的人我是不是也能那么厉害,然后关注你了,不知不觉就成了你的粉丝。”   容淮州刚出道的时候经纪公司企图把他往演员歌手方向发展,然而他显然对演戏更感兴趣,在最初发了一张专辑销量平平后就专心专职演员了。   没想到那张堪称糊破天际的专辑居然真的给他圈了一个粉丝。   “可我不唱歌了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容淮州转动方向盘飞快超过前车,他的声音依然沉稳不变。   电话那头传来小姑娘带着鼻音的声音。   “因为你长的好看,演技又好,做事又认真,对谁都很好,我喜欢死你了,而且追了这么多年我要是说脱粉就脱粉岂不是很渣?”   容淮州听到她几乎不加掩饰的诉说对偶像的喜欢,心口不由酸涩,他张了张嘴轻声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不想。”   出乎意料的被拒绝,然而还不等容淮州说话,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   “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要是每一个喜欢你的粉丝你都要喜欢,那你的心岂不是分成好多好多份,别说渣了,变成粉都不够分的。”   容淮州踩下刹车停在路边,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捂住眼。   他想说他的心才不会分成好多好多份。   要是真的成粉了他就死了,他还活着所以肯定是完整的一颗啊。   而他这一颗完整的心好像找到了另一颗心而在不停欢呼雀跃。   有胆怯,有害怕,但更多的是开心,无与伦比的喜悦充斥胸间。   他想告诉她,他好像对她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想告诉她,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在什么时候喜欢的?   他想了想,可能是那天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帮他买药的时候,也可能是被大鹅追的狼狈不堪最后哄堂大笑的时候,或者是她捏着他的袖子撒娇的时候……   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有点喜欢,尤其是她笑的时候,他喜欢她笑,很喜欢。   “白舟,”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拿着手机的手却越来越紧,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干涩,“我……”   ——嘟   对方挂断了。   作者有话说:   开车不玩手机,玩手机不开车,切记。 第五十一章   手机没电了。   白舟呆呆的看着手里黑屏的手机, 她尽量让自己缩小一点,再小一点,因为她好冷哇。   天上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天空渐渐泛白,周围乱哄哄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飞来一架直升机, 声音哗啦哗啦响的不停, 直升机上的人拿着大喇叭不停说救援队很快就到, 然后又在附近的山林空投了物资, 白舟分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 她其实不饿。   早就被吓饱了。   但她还是默默啃完了面包。   过了不知道多久,天空的云渐渐撒开,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大地驱散了挥之不去的寒意, 后来忽然有人站起来激动的指着远方大喊。   “救援队来了!我们有救了!”   白舟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望去,果然看到了几点黄黄的身影,这一刻她忽然想哭, 莫名的感动。   她想她真幸运, 能生在这样一个国家, 有爱她的家人, 有追随的星星。   救援队很快就到了,大家有组织有安排的往外撤离, 老人女人和孩子被率先安排在前,白舟披着毛巾瑟瑟发抖的在救援人员的扶持下穿过泥泞的土地。   一旁穿着制服的士兵看到白舟红了眼眶, 连忙安慰她不要害怕。   “姑娘你别怕,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要相信国家!”   白舟重重嗯了一声。   “我不怕的。”   白舟是最先救出去的那一批, 闻风而来的媒体记者一个个采访被救出来的人, 也有人采访白舟。   “你好!请问你还好吗?”   采访白舟的是一个二十多岁上下的姑娘看起来挺年轻的,大概看到白舟太狼狈了,所以第一时间先问了她的情况。   白舟想要不要对着镜头笑一笑,但觉得自己要是笑了才像个大傻子,而且她也笑不出来。   “谢谢,我很好。”   最终她还是微微抿了抿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一点。   扛着摄像头的大叔对着她,记者又开始询问。   “您是这次住在度假酒店的宾客吗?”   白舟闻言下意识瞄了对方话筒上的标签。   哦,湘水晚报,那个著名的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的报刊。   “你是湘水晚报的记者吗?”白舟面无表情的反问,对方明显一愣。   “额,是的,那个……”   白舟客气一笑,指着身后被救出来人,“我们都是住在酒店的客人。”   对方大概也听出了她的内涵,尴尬一笑。   “您对这次的事故和救援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舟总算言归正传,她回首望了望依旧在救援的队伍,眼中缓缓迸发出某种光芒。   “我很幸运活了下来,谢谢他们,更谢谢祖国。”   “您是Y市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来旅游的。”   “当天夜里发生了什么您能和我们说说吗?”   “好……”   等白舟絮絮叨叨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讲一遍后对方忽然又道:   “我见您很眼熟,您是白舟吗?江南曲里面的珩袖?”   白舟一愣,“……是的,我是白舟。”居然还有认识她的?   对方明显更加兴奋了。   “没想到真的是您!作为公众人物您有事吗想对大家说的吗?”   白舟:……   为什么有点娱乐性质发展,你不是堪称一流媒体的想湘水晚报吗!!   “……大家在外注意安全,以及我们的国家真的很好。”   对方笑了笑又要张口问问题,白舟有些麻爪,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忽然出现。   “小白!”   白舟和记者都看去过,等看清来人后白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容哥……?”   容淮州向来冷艳的眼睛这次却好像闪烁着细碎的光,在见到她回头后快步走向她。   “……容哥你怎么来了?”   然而对方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快步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他抱的很紧,紧到白舟没呆滞多久就觉得呼吸开始困难,她努力深呼吸仿佛一只脱水的鱼。   这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   男神好像……抱了她?   她一瞬间心跳加速,随后四肢发软,最后眼前发白。   呼吸,呼吸不过来了……   白舟无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对方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松开看向她。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她的脸,她的每一寸。   白舟的脸腾地热了起来,她觉得男神的视线有亿点点不对劲,就是,不太像看粉丝的眼神,也不太像看朋友的眼神,反而有点像……   一定是错觉!   “你没事吧。”   容淮州的手顺着她的背落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是凉的,她的掌心是温的。   白舟微微垂眸扫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并没有挣脱。   这一刻她的内心是挣扎的。   她觉得她好像越来越不像一个唯粉了。   “我没事啊,倒是你怎么在这?”   容淮州伸手擦掉她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泥点,声音一如最初的沉稳。   “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我想见你,所以我来了。   ……   白舟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然而……   摔!这不让人想多都难!   这已经超过了普通男女界限了吧!   她忽然开始忐忑不安,又抱着某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向他。   “你真的……只是想见我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容淮州低头抚过她额角的碎发,他缓缓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柔沉稳。   “不,我还想抱抱你,白舟。”   ·   被容淮州带走的时候白舟还在迷糊,她坐在副驾驶一脸呆滞,等车开了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   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吗??   是不是??   她默默抓紧外套,悄无声息的企图把自己藏到外套里,然而安全带阻止了她企图出逃的动作。   “我们要去哪里。”   终于她还是憋不住,偷偷看向容淮州。   容淮州一边开车一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有点低烧,我们去医院检查,然后回H市,我送你回家。”   “其实,我一个人可以……”白舟话说一半车恰好开到红绿灯路口,此时正好是红灯,容淮州踩下刹车看向她,他看向她很认真道。   “不可以。”   白舟:“……哦。”   一时车里静默无言。   忽然身旁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无奈又好像有点不安。   “白舟,我很害怕。”   白舟疑惑的看向他。   害怕什么?   容淮州抿了抿唇,他好像做下了什么决定,又好像觉得有些事不做很有可能会再也做不了,他看向白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他说:“白舟,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我能和你在一起吗……   轰!   白舟彻底被这句话炸懵了。   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   男神,男神是在向她表白吗?   她这一刻居然开始纠结了。   而纠结的点是,她,她好像是唯粉……   容淮州安静的注视着她,他沉静的仿佛不像是在表白,而是像在询问今天天气怎样,让白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她知道并不是。   他真的在向她,表白。   白舟张了张嘴,“我……”   嘟嘟——   后面的车一顿喇叭把白舟惊了一下,她转头看向红绿灯已经跳到了绿灯,车子缓缓驶向前方,等过了红绿灯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安静下来,整个空间渐渐弥漫起某种尴尬又暧昧的气息,一时谁也没说话。   白舟心里很纠结,问她对容淮州有没有别的想法,那肯定是有的,从认识以来她才渐渐发现容淮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是个完美无缺的神,他也会有自己的口是心非,偶尔也会恶趣味的捉弄别人,也会喜欢喝奶茶,好像是个甜食和麻辣爱好者,但往往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遏制,实在憋不住了才会偷偷出去吃。   白舟记得有一次她没吃早饭去剧组,容淮州还偷偷背着经纪人给她塞了一份小蛋糕小声和她说这是他的私房零食,让她躲起来千万别被赵恒发现,不然赵恒肯定知道是自己塞给她的,然后把他藏起来零食都找出来。   这种事陆陆续续发生过很多次,容淮州总是喜欢招呼白舟吃零食,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他自己只能看不能吃,而看白舟吃东西很解压所以才叫她来吃。   白舟又不是明星艺人,她不在乎什么身材问题,吃的那叫一个豪爽,每次容淮州给多少她就吃多少,俩人不知不觉就达成了一个吃一个看的默契,以至于后期录制综艺的时候容淮州还自然而然的给她投喂圣女果。   真的是剧组养成的习惯啊。   所以她应该早就该意识到容淮州并非完美无缺的神,他是人,有七情六欲有自己的私心,自然也会有对别人的爱。   对别人的爱……   白舟想要是没有她,容淮州以后肯定也会和一个他爱的人在一起,结婚生子美满一生,而她或许会默默祝福,也可能会愤恨脱粉,恶毒一点可能还会脱粉回踩。   但只要一想到这样一个她曾经触手可及的人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她忽然觉得很不甘心。   可能有点唯粉心态在里面,她或许还是个隐藏的毒唯,她根本无法想象容淮州会和别人相伴一生白头到老,无法接受,不能接受,永远接受不了。   自私也好,恶毒也罢,她得承认她不想他和别人在一起。   可是,如果这个别人是她呢?   白舟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个双标,如果容淮州选择的人是她,他们以后会形影不离,他们以后会一起到老,那她就可以做他永远的唯粉,因为她就算吃自己的醋也不可能把自己打一顿。   这么一想似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白舟默默捂住脸,她真的是中国驰名双标,可……那又怎样?   哥哥可以是我的哥哥,但不能是别人的哥哥!   她抬头看向容淮州,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容淮州也微微侧头看向她,他的笑容依然没有阴霾,只是不知不觉染上了几分紧张,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白舟微微一笑。   “容淮州,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哥哥可以是我的哥哥,但不能是别人的哥哥! 第五十二章   一条微博热搜以飞快的速度上升到第一, 甚至还被微博官方戳了爆字,   #容淮州恋情#爆   继上一次容淮州被爆恋情原来是闹了一个烂瓜之后,看到这条热搜的网友下意识对其真假抱有怀疑态度, 但再怀疑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标签。   爆出恋情?   反正他们不信。   然而当所有人点看看到照片和视频后,大家觉得这个瓜有点东西。   视频依然听不到声音, 也没有歇斯底里的争执, 视频背景好像是在某酒店大堂, 剪辑的人还很贴心的把角落里看不出脸的黑衣青年用圈圈画了出来标明容淮州, 随后没多久一个女人上前好像在打招呼, 容淮州立马放下手机和对方说话, 再最后俩人相携离开酒店。   其实这个视频并不能发现什么问题,虽然酒店是一个充满暧昧的地方,但光看视频中女子打招呼的手势就能看出俩人并没有住在同一个酒店, 只是后面相携离去就有点捉摸不透了。   粉丝第一个锤这肯定是朋友!   怎么!还不允许偶像有异性朋友了?!   要是谈恋爱怎么不牵个小手亲个小嘴?看视频俩人有分寸的距离感,一看就知道不是恋人嘛!   司马营销号又开始造谣了!!   一时营销号底下一水的骂声,然而有细节帝却从视频中推断出该女性的身份疑似江南曲恶毒女配扮演者白舟。   一瞬间粉丝开始阴谋论。   哈!糊逼女星疑似碰瓷自家哥哥抬高身价?!   然后白舟的微博也被沦陷, 这个新注册的微博只转发了一条江南曲的宣传, 原本点赞几千的微博评论瞬间过万。   〔玛德不要脸!!不要碰瓷我家哥哥!〕   〔请放过容淮州好吗?你要碰瓷去碰别人啊。〕   但也有白舟粉丝出面维护。   〔抱走白粥表示不约!我们没有碰瓷容淮州!〕   〔空口白牙鉴碰瓷!你们容粉真以为娱乐圈是你家的了!!〕   ……   正当双方粉丝纠缠不休且即将与白粥粉败北为落幕前, 另一条微博以异军突起之势爆碾压头条#容淮州恋情#!   这条微博的内容标签甚至过于朴实无华。   #Y市泥石流被困群众采访#   发布这条微博的是湘水晚报, 视频中的女记者采访了很多被困者,然而当她采访到一个披着浴巾的女人时有些眼熟的人瞬间觉得这人好像哪里见过?   当记者问她是不是演过江南曲时珩袖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是那个恶毒女配!   对方不像剧里的跋扈,也不像综艺里的寡言, 反倒很腼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在女记者提了一堆问题后, 对方耐心的回答后女记者准备再提问时, 忽然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摄像头和女记者下意识转头,看到这的网友一瞬间瞪大眼睛。   居然是容淮州?   而对方显然并没关注记者和摄像机,而是脱下外套一把将被采访的人拥入怀中,摄像头甚至鬼畜的给了一个特写,看到这里傻子都能看出这俩人关系不简单。   熟悉容淮州的粉丝都知道男神最近在参加一个活动,再看看时间,很明显对方是连夜赶去Y市,不为别的,只为一个人。   一个女人!!   唯粉鬼哭狼嚎!   他们不信!   他们不相信男神真的谈恋爱了!!   这是什么绝世噩耗!!   不活了!!   然而普通粉丝心态稳一点的开始努力解释。   男神的好朋友被困,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男神一激动抱一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好朋友被救,太激动了还不能抱一下?!   那些曾经呐喊白舟不配成为容淮州朋友的粉丝要求已经从‘她不配和男神成为朋友’到‘他们真的只是朋友’。   有些粉丝心态割裂,一边纠结觉得男神和素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一边又纠结白舟倒底算圈内还是算圈外?   反正绝大多数粉丝不愿意相信容淮州会和一个连明星都算不上的女人在一起,因为据圈内人说白舟拒绝了白星娱乐的邀请,以后也不会涉足娱乐圈了,所以应该算半个圈外人,一个素人怎么配!   然而不管网上怎么腥风血雨,白舟却正在和她的亲亲男神你侬我侬的吃蛋糕。   他们已经在一起三天了!   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吗?!   就在俩人叉起蛋糕准备送入嘴里时桌上的两个手机同时响起铃声。白舟生气的放下蛋糕,一看居然是白抠门。   怪不得白抠门找不到对象!   “喂!有屁快放!”   对面沉默了三秒,才道:“开门。”   白舟猛地转身看向紧闭的门,两股战战,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哥!我不会和他结婚的!’   ——嘶   她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被白抠门发现!   而容淮州接完电话后表情依旧很淡定,直到他对白舟说。   “我们的恋情曝光了。”   白舟倒吸一口气。   “微博头条已经挂了一个小时。”   白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自己呛到,那意思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叮咚   门外的铃声响起,白舟汗毛竖立。   “容哥……”   她完蛋了!   容淮州拿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送到白舟嘴边,白舟下意识张嘴咬下。   “好吃吗?”   白舟砸吧了一下,“好吃。”   容淮州缓缓扬起嘴角,他轻声道,“那你愿意吗?”   愿意让所有人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白舟一愣,她微微低头看着桌上一小蝶切下来的蛋糕,这块蛋糕是她照着网上的教程一步一步做出来的,成功之前失败过五次但她还是做了出来,她知道他喜欢甜食却因为职业很少吃。   她很私心的想要成为他快乐的制造者,爱情是,甜食也是。   她只想成为他的唯一。   白舟抬头看向他,他那双被粉丝称之为冷艳多情的眼睛此刻却满眼都是她。   “我愿意。”   ……   在网上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当事人却发了微博。   容淮州V:除了她,又还有谁。〔图〕   配的图是一张湖景油画,画中有一艘白色小船,画旁边的一碟草莓蛋糕,还有白色墙上模糊的双人影子,看上去像有人拿着手机拍照,有人在一旁指导角度。   一瞬间微博彻底炸了   容淮州没有艾特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很快#除了她,又还有谁#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官宣词频频被顶上热搜。   而眼尖的老粉,忽然从那张油画微不起眼的角落上发现了华点。   看上去只是一笔看不出内容的线,但那龙飞凤舞七扭八拐的落款实在太太太奇特了,奇特到看过白舟画的人一眼就忘不掉!   丧心病狂的容粉连夜扒了小白粥的微博做了几百张落款签名对比图,最终得出结论。   作为容淮州唯粉中的产粮大户小白粥就是白舟!   一时轰动粉圈,白舟以更加稀奇古怪的姿势出圈了。   这是什么神仙追星!   追星后和偶像在一起是什么感受,这个问题连别家粉都开始high了!   一瞬间追星的粉丝又有了新的动力!   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   我们也要和偶像在一起!   ……   而这边白舟和容淮州整整齐齐的坐在一起看着对面冷漠的男人。   “要结婚也可以。”   白霖梵拿出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签下婚前协议,不管是婚前婚后还是离婚你拿不到白家一点钱,以后有孩子也要姓白,不过想到你家只有你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可以姓容。”   白舟震惊,她以前一直以为她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这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发言!   但白舟看了看一脸冷酷无情的白霖梵,又看了看淡定回视的容淮州,一时进退两难。   容淮州看向对面的男人,“其他我都会答应,但最后一条我提出异议。”   白霖梵盯着容淮州三秒,“说。”   容淮州伸手轻轻握住白舟,“关于孩子的事谁也不能逼她,包括你我。”   白霖梵挑了挑眉看向白舟,随后又梵似笑非笑的看向容淮州。   “可以,但以后只能姓白。”   白舟:……   她家白抠门真是一如既往的扒皮。   等白霖梵心满意足的走了后,白舟看向容淮州欲言又止,容淮州微微一笑心觉这小姑娘的表情怎么一直都那么有意思。   “想问什么?”   白舟期期艾艾看向他,“那你都见过我哥哥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见见你的爸爸妈妈?”   白舟:啊淦!为什么听着像她迫不及待要和他结婚似的!虽然她确实很迫不及待。   呜呜呜,她就是迫不及待!   容淮州的表情微不可察的一顿,白舟瞬间察觉立马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着急。”   他微微摇头,“不是,只是……”   容淮州面色复杂的将他与父亲的关系缓缓叙述给白舟听。   白舟听完瞬间愤恨,为什么要把她家容哥关在外面!   呜呜呜她那个时候怎么就没有遇到容哥呢!   越想越难过的白舟默不作声的一把抱住容淮州开始拧巴起来。   “我应该早点遇见你才对,他们不要你我要你啊,我和你结婚给你生崽崽,让他们都抱不了孙子!”   抱不了孙子,对于老人来说是个多门恶毒的诅咒啊!   容淮州紧紧回抱白舟,轻嗅她发丝间的清香。   这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   “小白。”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可,可以啊。”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三章   那年夏天, 《家国》以席卷之势揽获国内各大金奖后又斩获当年小金人最佳影片,而作为主演的容淮州不负众望的夺得了最佳男主角,这是自华语影片十年寒冬之后首次斩获国际性大奖。   在此之前容淮州给予他人的映象或许是有演技的青年演员, 自此以后他就是国内最年轻的国际影帝,这是一个演员质的跨越, 是实力被肯定的最高荣誉。   那一年白舟和容淮州在银杏天鹅湖订婚, 直到白霖梵出场后在场的人才知道白舟居然是白氏集团的大小姐, 而在这之前她低调的仿佛不像一个出身豪门的千金。   容淮州的父亲并没有出席, 而他的母亲千里迢迢而来, 看到容淮州河白舟忍不住垂泪, 她踌躇的上前轻轻呼唤白舟。   “……小白。”   年前白舟跟着容淮州回去过一次,这次他们没有见到容明琛但见到了容母,他们不知道是不是容明琛不愿意见他们, 但容母对白舟是带着感激的,她感激白舟对她儿子的爱,至少在他回不了家的日子里她能给他另一个家, 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白舟看向容淮州, 在他含笑点头中回看容母, 温声叫她, “妈妈。”   容母一愣,诶了一声伸手不着痕迹的擦掉眼角的泪水, 随后又将手上深翠色的玉镯递给白舟,她含泪笑道:   “这是淮州的祖母给我的, 我们家以前传给媳妇的东西有很多,只是这当年辗转下来最后就只留下这个镯子, 你不要嫌弃啊。”   白舟伸手接过自然的戴在自己手上来回欣赏, 还给一旁的容淮州看看, 还爱不释手的问他,“好看吗?”   容淮州认真的看了一眼,翠色的镯子戴在女人皓白的手腕上十分相得益彰。   “好看的。”   白舟看了一眼容淮州后笑着对容母说,“我也觉得,我好喜欢,谢谢妈妈。”   容母含笑看他们,“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初夏的天鹅湖有很多天鹅游荡,白舟牵着容淮州左看右看,容淮州知道她在找那只凶悍的家鹅,他忍不住想逗她,于是叹了一口气悲伤道。   “之前工作人员说这里有一只追人的凶鹅,那鹅总是喜欢欺负游客导致他们景点经常被投诉,后来迫不得已不得不把那只鹅处理了。”   白舟眼睛一瞪,“怎,怎么处理了?”   容淮州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被吃了?”   白舟瞬间悲从中来!   那只鹅!   那只很凶的鹅!   可是他们的助攻啊!   怎么就被吃了!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那只鹅居然被吃掉了她就难过的要死,容淮州只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居然把她逗哭了,连忙说自己骗她的,那只鹅没有被吃掉。   白舟哽咽的看向他。   “那,那鹅呢?”   容淮州麻爪了,他也不知道呀。   白舟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骗自己,眼泪刷的又要出来了,容淮州连忙道:   “肯定在的,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白舟哽咽的点头,“好……”   于是俩人就围着天鹅湖找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只大白鹅。   白舟狐疑的看向他,容淮州眼神游离了一瞬。   “可能……躲起来了……”   “我们再找找?”   就在容淮州进退两难的时候,那熟悉的鹅叫出现了。   “嘎嘎嘎嘎!!”   俩人同时看去,比前年壮了一圈的大白鹅用一如既往的蔑视眼神看向他们,见容淮州和白舟注意到自己,它‘唰’的张开大白翅膀以滑翔的姿势势不可挡的冲向俩人。   这只鹅甚至学会了低空飞行,它蹬着脚蹼张着血盆大口的姿态让白舟惊恐之余也感受到了几分熟悉。   果然!还是那只鹅!   然后……   “快!快!快拦住它!”   白舟紧紧躲在容淮州身后心肝颤颤。   看着前一秒还在找鹅的未婚妻后一秒怕的躲起来,容淮州忍不住抿唇让自己忍住别笑出来。   那只鹅刚一冲到白舟面前就被一双手紧紧扼住了命运的咽喉,容淮州伸手轻轻拍了拍鹅脑袋。   “几年没见还是这么凶。”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住脖子的原因,大白鹅翻着大白眼死命挣扎,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依然被抓着动弹不得。   白舟最崇拜容淮州的一点就是他能徒手抓鹅,她怕鹅是因为以前和她哥去乡下祭祖的时候都被村霸追过,由此才对大白鹅有了心理阴影。   真的好崇拜呜呜呜!   她家容哥好厉害!   ·   后来白家别墅的院子里多了一只堪比恶犬的大白鹅,大白鹅每天最喜欢追人,尤其是每天上下班回来的白总裁,白总裁不止一次叫嚣着要把这只恶鹅杀了炖汤,然而直到这只鹅以一己之力抓住私闯民宅企图盗窃商业机密的小偷后白家大哥只能捏着鼻子忍了下来。   虽然每天还在叫嚣着炖鹅,但还是会口是心非的给大白鹅买进口鹅草吃,直把大白鹅养成大白猪。   再到后来白舟结婚后想要把大白鹅接到自己家养,白家大哥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对自家妹妹说。   “你有容淮州暖窝,怎么?还要把我家大白抢走?”   看着孤寡的哥哥,白舟头一次倍感同情的没有反驳。   再后来白家总裁的侄子出生了,那只凶悍的大白鹅看到小侄子居然踢踏踢踏的跑过来歪着脑袋看,然后大白成了小侄子的打手,小侄子指哪大白冲哪。   看着咬牙切齿的白总裁,端着蛋糕碟子站在窗前的白舟心满意足的啊呜一口吃掉了蛋糕,随后又把剩下一半塞到了容淮州嘴里。   “我觉得咱儿子只能和鹅一起玩太可怜了。”   容淮咽下蛋糕后含笑看向妻子,看的白舟厚如城墙的脸都开始有点绷不住,她只能遗憾的端起另一碟布丁悲伤的吃了起来。   “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她咽下最后一口布丁看着无动于衷的容淮州,终于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伸出小拳拳锤胸口。   “你怎么越来越讨厌了!呜呜呜!”   容淮州叹了一口气抱住妻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是怕小白辛苦,孩子有一个就好了啊。”   白舟生下白夏时恰好是他最忙碌的时候,他每次只能匆匆回家看望,白舟从来不说什么,但他知道她很辛苦,那时候他就想要不要停下来陪陪他们,至少陪陪白舟。   但白舟拒绝了。   容淮州的职业注定了在他最辉煌的时候对于家人陪伴的缺失,在她成为他的妻子后她就做好了这些准备,她需要的是相互扶持的前进,而不是举步不前的束缚。   白舟靠着容淮州看向窗外晴空,人生总会吃苦的,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些苦变的甜一点,再甜一点。   ……   等舟回到星空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灵书揍了一顿。   灵书哭哭唧唧的捂着无毛旺仔表情叽里呱啦说些什么,白舟额角跳动忍不住吐槽。   “你半路跑路的事我不想和你追究,你太没有契约精神了!”   灵书哇的一声大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世界回来后灵书就会说话了。   “呜呜呜,我任务完成了我还不能出去玩了吗!”   舟深吸一口气,打开灵书。   目标:容淮州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想法不错,下次不许   灵书一看哇的哭出声来!   “舟舟舟舟!呜呜呜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啊啊啊!我下次再也不跑了!!你让我去呜呜呜呜!”   呜呜小世界实在太好玩了,它舍不得!它还想去!   舟面一边无表情的打开下一个世界简介,一边冷酷无情道:   “不行。”   书灵扭动的身子噫噫呜呜哭个不停,哭的舟都看不见剧情了,最终她撑着脑袋一把合上书长叹一口气。   “你闭嘴我就带你去!”   灵书哽咽声戛然而止。   舟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灵书看剧情。   这是一个低魔鬼怪世界,书中有一条贯穿整个世界的长河,名叫沧澜河,沧澜河分流四通八达覆盖整个大陆几乎是大陆所有生灵赖以生存的母亲河,而这条河除了养育了大陆的生灵之外也孕育河灵。   河灵依江河而生,他们拥有江河给予的强大力量,而拥有江河力量的河灵也继承了江河的使命,护佑一方水土安宁。   当别的江的河灵活跃在那片需要被护佑的水土上被人类祭拜敬畏时,沧澜江的河灵却沉默寡言的护着这片土地,他沉默的看着土地上繁衍生息的生灵,沉默的仿佛沧澜江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   直到岁月流逝,当人类强大到不再需要河灵守护时河灵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们日渐衰弱,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传说之中。   而沧澜江的河灵一如最初的沉默寡言,他安静的出现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只留下被他曾经守护的人们还记得这条大河神明带来的风调雨顺与延年丰登。   这是一个根本没有只字片语描述的存在,而对他的意难平仅仅是因为当人类开始追求古老的过去与悠久的历史时,偶尔叹息对河灵历史的消失,最后继续对未知的伟大探索。   人类可以回望过去,却永远驻足将来。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九层之台位于大陆极西之地, 沧澜河之源,人间只闻九层之名未见九层之人,传说这是一处仙家修道之地, 而是更多的人只将它当做与瀛洲仙山一般的传说而已。   瀛洲仙山或许是东海传说,但九层之台却是真实存在的, 它不是一座高塔也不是一座仙宫, 它是一个门派的名字, 更是一座屹立在极西之地的雪山, 山上终年积雪, 山顶有一座恢宏的大殿, 名唤延年殿,它是九层之台的圣殿,圣殿之中供奉着圣女, 圣女庇佑雪山带来福祉。   而九层之台的圣女拥有转世轮回的能力,她们会在自己死亡前会指出下一任圣女转世轮回的身份,而九层之台的修炼者会按照指使找到圣女再度供奉于延年殿中, 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但这一届的圣女却在被找到的第二天突然失踪了, 九层之台最终做下决定, 指派一人寻回圣女。   “青女, 师祖们商议后决定让你下山寻回圣女。”   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子手持拂尘无悲无喜的仿佛一尊被供奉在神龛中的瓷像,她望着大殿中的弟子语无波澜的将结果告诉她。   九层之台修的是问仙道, 走的是压抑人□□望追求无欲无求的至高境界,唯有无情才能多情而见众生平等。   “是, 弟子定不负师祖之命,竭尽全力找回圣女。”   大殿中身着白色道袍的女子敛眉低首声音漠然无波, 仿佛对这突如其来的使命并不感到诧异, 或者说她其实对任何结果都不会产生任何情绪, 无情无欲一道她修的出类拔萃。   对于这个婴孩时就被她从荒原捡来养大的弟子,霜妄并不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有任何不舍,即便这是青女第一次离开九层之台踏入繁杂世间。   这是一次对她的历练,如果她能平安回来且初心不改,那么她的道便已大成,她也将会是九层之台最有希望破劫成仙的弟子。   “去吧。”   “是,弟子告退。”   身着白色道袍的修仙者转身离去,渐渐消失在霜妄的视野之中。   青女修的是真正的无情求仙之道,霜妄知道她会成功的,她等待他的归来。   ·   青女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九层之台,她熟悉这片连绵雪山的每一片雪花,每一棵梅树,甚至延年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每一抹雕刻上的岁月痕迹。   她从来没有去过雪山之外的世界,她偶尔会从新来的弟子口中知道雪山之外有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有黄沙莽莽大漠孤烟直的塞北,很多的弟子对于那些东西总是念念不忘。   她们会回忆江南的吴侬软语,回忆京都的繁华盛景,会告诉那些不曾听说过这些的弟子,勾动别人的道心,而这些人要么在回忆之后踏入问仙道从此断情绝欲,要么越念越深终究舍不得红尘百丈而踽踽离开。   多少问仙道者走入红尘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来,青女知道,红尘是对修问仙道者最大的劫数,但她依然相信自己会回来,因为人间留不住她。   “青女,你真的要下山了吗?”   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的弟子们推推嚷嚷的推出一个女孩。   九层之台从来只收女弟子,这是门派创立之初定下的铁律,因为男女情爱是求仙问道的最大阻碍,而至于为什么不全收男弟子,可能是因为创始者是位女仙。   弟子们在青女面前都很拘谨,这位霜妄大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似乎生来就薄情寡义,每天生活规律的令人发指,她好像从来没有自己的情绪,面对谁都是一个样子,冷淡的像一块冰,刚入门的弟子甚至都会怕她。   然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青女的脾气就像她的表情一样,没什么脾气,你问她什么她就会说什么,你不问她她也不会主动说话,好像不善言辞,但似乎也不是。   也许是不爱说话罢。   “嗯。”   果然能省则省,很具有青女的风范,女弟子一边吐槽一边热情的双手相握做祈求状看向青女。   “那你回来能不能给我们带点什么,什么都好,我们就想看看外面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青女……”   青女收拾东西的都动作随着女弟子的话一顿,她缓缓看向女弟子冷淡的说。   “你们不应该对外面产生好奇。”   问仙要的是压抑本性无情无欲,唯有如此才能平等见众生。   女弟子垮了脸,她左看右看拉出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弟子,那小娃娃又白又胖被拉出来时一脸懵懂,女弟子偷偷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娃娃眼睛一亮眨巴的琉璃珠子一脸期待的看向青女。   “青女姐姐,你会给吱吱带糖糖回来吗?”   “吱吱好想吃糖糖呜呜,吱吱想娘亲了呜呜呜……”   这个名唤吱吱的孩子被母亲抛弃在雪夜里,后来被九层之台的弟子捡回来养在了门派,青女偶尔见过,每次她路过时这个孩子总会甜甜的喊她青女姐姐。   一个体弱多病无父无母的孤儿。   青女犹豫了一下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嗯。”   ……   九层之台在连绵的雪山之间最大的一座雪山上,青女披着雪白的兔毛斗篷一步一步走下山,这件斗篷是女弟子送的,其实到了青女的修为已经不会再惧怕酷暑严寒。   连绵的雪山没有树木生灵,她日夜行走在雪山之间,山间的风雪总是变幻莫测,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或许就风雪交加,而她依然一步一步穿过重重风雪走向雪原,而穿过雪原之后的冰川肉眼可见的减少,灰黑的岩石袒露在外,而湍急的沧澜河也走向了平坦之地,青女沿着沧澜河来到了最近的人类聚居地。   一座名叫沧澜的小镇。   这是沧澜河最上游的一座城镇,他们自豪的以沧澜命名,因为没有比他们更接近沧澜河源头的城镇了。   青女想到就在沧澜河源头的九层之台,沉默不语。   她知晓天下知道九层之台的人寥寥无几,而明确九层之台位置的或许只有她们自己。   说是镇子或许只是几个蒙古包围绕起来的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聚集地,身着毛袍子的男男女女脸上都有两团高原红,他们的皮肤因为高原的干燥和阳光的直射而粗糙皲裂,编著无数条细长辫子的藏族姑娘头上带着绿松石发饰,宽大的红袍子里层缝制着牦牛皮,因为这样更加保暖。   男人们则斜穿着半肩长袍将另外半边袖子缠在腰间,这样更方便干活。   披着斗篷的女子自雪山而来,她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安静的走在嘈杂的环境中,周围不管是路过还是正在进行交易的人总是下意识看向那个隐藏在斗篷后的人。   “她的袍子真好看,比天上白云还白,如果是我的袍子我一定会好好爱护。”   路过的少女看到青女那身兔毛袍子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眼神。   青女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环境的嘈杂,她补充完补给后就向建在城镇不远处的码头而去。   顺着沧澜河可以顺利抵达东洲,据门内传来的消息圣女曾在东洲出现过,东洲太大了,江南和江北都在东洲之境内,青女的计划是顺着沧澜河一路东下探查,而东下第一个经过的是肃州,她打算先去肃州一探。   青女走到码头边安静看了一会儿,随后走向一条停在岸边的船,那艘船并不大,是一艘小型漕运船,似乎是东洲的商人交易完后准备东下回家顺道载人赚点过路费,那船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妇人。   “去肃州。”   青女将一锭金子放到站在船舷上的人手里,那人看着手里的金子明显一愣,青女看了一眼淡淡道:   “不够?”   对方猛地回过神将金子藏进怀里连连点头。   “够的够的!”   青女这才转过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安静坐下,她看向沧澜河,就算在平坦的地势上沧澜河也不是直直一条,它宽阔而曲折的在绿茵遍野的草原上静静流淌,平静的河面映照出瓦蓝天空的颜色,仿佛一面巨大的蓝宝石镜子,辽阔而震撼。   苍茫翠绿的草原尽头是一条连绵不绝的苍山,阳光下的草原是青翠色的,阳光下的苍山是浓重的深绿,天空时而有白云飘过在青翠的草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阴影,而后又随着云游而移动消失。   这一切是在九层之台从未见过的景象,而青女则静静的望向远方。   “哇哇哇!!”   身旁妇人怀里的婴儿忽然哭了起来,青女收回视线看向妇人,妇人看到青女注视瞬间尴尬又紧张,她一边不停的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向青女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是饿了,我,我喂他他就不会哭了。”   妇人似乎很害怕因为打扰别人而被厌恶,不停的向周围人道歉后手忙脚乱的解开衣襟打算喂奶。   周围并不只有女人,还有一部分男人,这些男人看到女子的动作纷纷压抑着兴奋眼神控制不住的瞟向女人胸襟,女人屈辱的眼眶通红,她努力转身想要掩住,然而座位狭小的让她转不了身,可怀里的孩子哭的满脸通红,她最终还是抖着手解开了衣襟,而就在她屈辱而低泣的绝望间一件白色的斗篷盖在了她身上,挡住了狼狈的一幕。   女人愣愣的抬头看向递给她斗篷的女子,等看清后眼中瞬时闪过一丝惊艳。   眉目清冷的姑娘坐在船舷边静静的看向远处苍山,仿佛一整季的雪水都融在了她的眼睛里。   作者有话说:   我有亿点点找到感觉,希呜呜呜求评论求收藏还有收藏我的专栏哇哇哇   主要是:我-想-要-评-论-! 第五十五章   船头的工人探了探风向, 举起手中小旗摇动起来,渡口的船开始慢慢移动。   喂完奶的妇人欲言又止的看向青女,妇人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 洁白的兔毛袍子免不了沾染上污色,妇人一时内心羞窘, 这位姑娘好心帮她可她却把姑娘的袍子弄脏了。   “姑娘……”   青女回过头看向妇人和她怀中的婴儿, 长在高原的孩子肌肤干燥, 但两颊却有着两团建康的红, 大概是兔毛披风带来的温暖, 他如今正靠在母亲怀里睡得安详。   “盖着吧, 天冷。”   青女淡淡的说完便又转头望向宽阔河水,船只在移动中破碎了瓦蓝的湖面带来的静谧,湖面泛起阵阵波澜, 波澜向外泛涌到远方的水面激起了不动声色的涟漪。   妇人闻言脸色悄悄一红。   这位姑娘看上去不大让人亲近,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谢谢姑娘。”   妇人紧了紧披风将怀里孩子护住,轻轻唱起了家乡的童谣安抚因为一路奔波而入睡的孩子。   轻吟浅唱的歌声带着西地没有的绵软, 这种语调青女曾在别的弟子那里听过, 那个弟子说那江南采菱女唱的小调, 每当到了采菱的的时候采菱女就会划着大木盆唱着采菱歌去采摘长在水里的菱角。   虽然她从没有去过江南, 也不知道菱角是什么。   青女看向远方耳边游荡着童谣,她听不懂妇人在唱什么, 却神奇的感受到了某种沉静与心安,这是她从那个弟子的歌声里从没感受到的东西, 让她不知不觉的回忆起了九层之台,回忆起了霜妄。   霜妄从来不会唱歌, 但她听着这首曲子却会不自觉的想到她。   船顺着沧澜河顺流而下, 走过最平坦的地势后即将迎来沧澜河三险之一的白猿峡, 白猿峡水流湍急而变幻莫测,如果船夫没有好的摆渡技术很容易被湍急的激流卷进水底,所以船上的船夫开始高呼。   “进峡了!都抓紧绳子坐稳了!!”   周围的男女老少都紧紧抓住船上的粗麻绳,抱着婴孩的妇人一边将孩子护在怀里一边艰难的抓紧绳子,因为担心把孩子挤到只能单手去抓,船体渐渐开始摇晃起来,所有人把绳子抓的更紧,有的人甚至一把抱住了桅杆。   渐渐的能很明显的听到周遭哗啦啦的巨大水流声,船体大幅度倾斜撞开水面,冰凉的河水唰的扑进夹板,而坐在甲板上的人瞬间被淋的透心凉,然而这只是刚刚开始,前方还有巨大的艰险等待着他们。   妇人努力将孩子护在怀里,她背后的衣衫被飞溅进来的河水浸湿,而怀里的孩子依然被她紧紧护着没有染到一丝水迹,然而船身大幅度的摇晃依然影响到了怀里沉睡的孩子。   “哇哇哇!!”   孩子焦躁不安的扭动的身子哭了起来,妇人一边抓着麻绳一边努力低头安抚怀里的孩子。   “乖乖不要哭,阿娘在这里,不要哭啊……”   船身开始剧烈的上下抖动,掌船的船夫奋力开始大喊。   “前面要更陡了!都抓紧!”   所有人闭着眼紧紧抓着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妇人深吸一口气将脸挡在襁褓上,船身开始剧烈抖动,然后猛地一斜往下冲去,甲板上的人一瞬间被撞的东倒西歪,妇人的头猛地磕在了船沿上,她眼前一阵眩晕,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然而就在此刻,船身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妇人来不及握紧的手措不及防之下被巨大的惯性甩开,她瞪大眼睛惊恐的向后倒去,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此刻,一双手忽然出现一把将她拽了回来,妇人惊恐的睁开眼看去,面无表情的白衣姑娘一手抓着麻绳一手抓着她,在船的颠簸间隙她松开了另一只手将一条麻绳捆在她腰上,而此刻的她却彻底失去了抓握的东西。   妇人抖着白唇道,“姑,姑娘,你快抓住绳子,快抓住绳子。”   青女将绳子紧紧系在妇人身上后准备去抓另一条绳子,而就在此时,船身再一次巨大倾斜,它似乎驶到了某处落差巨大的坡地,一下子的惯性与重力把青女猛地甩向船外。   “姑娘!!”   妇人被捆住了腰所以双手得以抱着怀中孩子,然而她看到即将被甩出船外的青女还是想要奋力去抓住她。   被惯性冲出去的青女一把抓住船沿,她几乎整具身躯都在船外,只有一只手紧紧抓着船边,妇人伸手抓着青女的手腕紧紧不放。   “姑娘!你千万别放手!千万别放手啊!”   妇人慌乱的看向四周大喊,“救人啊!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然而船上的人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怎么会来救人,妇人绝望哭泣,她的手依然紧紧抓着青女不放,然而船身抖动幅度太大,她一边用力抓着青女一边又要抱着怀里的孩子,终究会力竭。   她绝望的看向青女含泪不断摇头。   “你不要松手……”   青女看向眼眶通红的妇人,用力将另一只伸出去手抓住船沿,而船终于在经历凶险的白猿峡后渐渐平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在船颠簸的空隙间猛地一发力一下跃进甲板,妇人也霎时脱离般的软倒在地,但她依然抓着青女的手喃喃自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那件护佑孩子的白袍早已被水浸透,青女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放在白袍上,不过几息白袍瞬间干透。   妇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好像忽然回过神看向怀里的孩子,孩子张着琉璃眼珠好奇的看向四周,妇人含泪低头将脸贴在孩子脸颊。   “你也没事,阿娘的宝贝。”   青女看了一眼妇人,抬脚走向被冲到船舱角落里的包袱,她安静的走过去,行走间原本浸湿的白衣悄无声息的干了,等她弯腰拿起包袱的时白衣早已恢复了纤尘不染。   她将包袱放在妇人身旁,随后安静的找了个位置坐下,穿越湍急险峻的白猿峡后就来到了另一处峡谷,这段峡谷水流平缓,峡谷两岸是参天的巨树,茂盛的树枝甚至快要遮挡住头顶的天空,水面上倒映着树影与光斑,静谧又平静。   周遭能听到稀里的水流声,偶尔还能听到森林深处传来的动物叫声,似乎是猿啸,听着好久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偶尔头顶的树枝间会闪过‘刷啦’的鸟雀腾飞声。   ——咕咕   ——咕咕   不知道是什么鸟儿从船顶飞过,传来咕咕的叫声。   青女静静的望着前方,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漠。   而在她注意不到的船舱内,一个脑袋上困着粗布的工人将怀里的金子给看船夫,船夫看到他手里的金锭眼露贪念。   工人拿着金锭低声音在船夫耳边说了什么,船夫听完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杀欲,他神色狠绝的看向工人,不动声色的指了指角落的一个箱子。   那箱子里藏着好几把刀。   那工人面露犹豫,而船夫却推开工人走向箱子一把打开从立马拿出了钢刀,随后看向工人点了点头。   工人挣扎了一番最后也拿起了一把刀,俩人对视举着刀一眼走向甲板。   青女耳尖一动,安静的转身看向紧闭的船舱,不过几息船舱的们被人一脚踹开,举着大刀的船夫狠厉的扫了一圈周围。   “都给我安静!谁吵老子就砍了谁!”   原本被举着刀的船夫和工人吓得惊叫连连的人群瑟瑟发抖的安静下来,人们努力的缩瑟进角落里祈求不被注意,而此刻站在甲板上静静看向船夫他们的白衣女子就显得格外突兀。   一旁也被惊吓到的妇人抖着手扯了扯青女的衣角,她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快,快蹲下……”   妇人似乎很惧怕,怕的手都在抖,但还是努力让她蹲下别被人注意到。   青女看了一眼妇人,沉默了几息也跟着缓缓蹲下。   妇人松了一口气努力将青女掩在身后,然而那拿着刀的船夫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青女,他看向身后工人缩瑟的点了点头。   船夫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残忍,清冷美人,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撕开她的衣服看看她妙曼的冰肌玉体。   但是他没有忘记他的目的是劫财,如果可以那就再劫个色。   “你!”   船夫举着刀指向青女,声音狠厉。   “快把钱全部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收下不留情!”   妇人已经抖到不行了,但她还是抱着孩子企图为青女求情。   “大,大老爷,这位姑娘没有钱了,您,您饶了她吧!”   船夫冷笑一声一把砍在妇人身边的木桩上,妇人吓得瑟瑟发抖。   “再废话你也给老子去死!”   说完他走向青女把刀面贴在她脸上,刀上冰凉的寒气让青女微微不适,她垂眸不动声色的背着手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握在手中。   “不要逼哥儿几个动粗!快把金子拿出来!”   船夫用刀面拍了拍她的脸,冰肌无暇的脸庞很快浮现一抹淡淡的霞色,衬着那张冷淡的脸,更让人产生某种亵渎的欲望/上,船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忽然话音一转又道:   “不杀你也行,你先伺候哥儿几个,等哥儿几个舒服了说不准就放了你!”   他想象着她脱下白衣后的一身冰肌玉骨,忍不住血脉偾张。   青女垂眸不语,船夫见她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想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有的是办法,心里一发狠举起刀就要砍向青女。   周围刹时尖叫声响起!   就在电光火石间,白衣女子飞快的抽出短剑一把将对方的钢刀劈落,哐当一声船夫仰倒在地。   工人也被这一幕惊住,手里的钢刀也哐当掉在地上,他啪的跪下不停磕头求饶,青女举起短剑指向二人,眸间是冷冷的漠然之色,她显然并不在意这俩人的死活。   “不行!”   一旁的妇人猛地抓住青女摇头。   “你不能杀了他们!不然我们离不开这里,我们不会开船!”   地上仰倒的船夫撑着身子爬了起来,他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惊慌的向青女磕头。   “是我不知死活得罪了侠女!求侠女饶命!求侠女饶命!没了我们这船就真的离不开沧澜江了!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侠女想要如何处置都可以!侠女暂且饶我们一命吧!”   青女看向俩人,她沉默了几秒,放下短剑指了指船舱,声音冷的像冰。   “进去,开船。”   工人和船夫连连道谢饶命之恩,然而却迟迟未进船舱,俩人是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扫向某处,青女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眸光一顿猛地转过身看去。   披着白袍的妇人表情冰冷的一把将她推向大河,妇人的力气大的惊人,连青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背对着落入平静却冰冷的沧澜河。   青女的眼中并没有愤怒,在掉入沧澜河的刹那她至始至终留存的只有疑惑。   最终她忽然懂了,这是霜妄和她说过的。   人心难测。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男主出现!下一章男主出现!!下一章男主出现!!! 第五十六章   她看着自己坠入冰冷的河水, 冰凉的河水侵袭她的身体,九层之台没有流动的水,而她并不会游泳。   没有支撑点的躯体的只能无力下沉, 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周围只有沉闷的流水和穿透水面传来的扭曲对话, 她抬头望向越来越远的湖面, 水面的船渐渐驶离, 粼粼的光透过湖水折射到水下, 周围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蓝。   青女伸出手想去抓那一抹晃动的光, 可光却穿透了她苍白的指尖, 她张了张嘴,口中冒出透明的气泡向上浮动最终破碎了那束微弱的光,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束光离她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白色的衣衫,青色的发丝,无力垂落的手臂, 她如同断臂的飞鸟向下沉落, 沉落到连河面扭曲的声音也传达不到的地方。   冰冷的河水侵袭她的鼻腔, 窒息带来的是光明的消失, 连深蓝的颜色都在渐渐褪去,无边的黑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占据她的意识。   不管什么强大的生物在水的以柔克刚下都难有还手之力, 柔软无力的水以包容的姿态将掉入的人紧紧包裹住,企图把她永远留在寂静之地。   在青女最后的意识快要消失前, 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抓住了她。   那双手冰冷的像沧澜河的水,带给她的是更加深刻的冰冷。   青女快要消散的意识被这忽然触及的冰冷拉回了几息, 她茫然的睁开眼, 张了张嘴却无力的挤出了留存在胸腔最后的气息, 白色的气泡阻挡了她本就涣散的视线,她看不清眼前,只隐约能看到一具迷蒙的身影,那个身影在昏暗的河水之中散发出莹白柔光。   人看到光都会忍不住想要接近,青女的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无力的想去抓住双握着她的手,她想要抓住它却还是失去了力气。   而她最终透过气泡的缝隙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是比雪山之下的沧澜河还要蓝,比蓝宝石更加纯粹的色彩,而此刻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静静的看向她。   他们四目相对,冰蓝的色彩中似乎闪过某种微光,而这些微的情绪波动让那双本就如冰凌般纯粹的眼睛带上了某种引人的深邃。   青女压下凝重的思绪企图回望,然而窒息给她带来的只有越来越多的茫然。   直到她感受到一双冰冷的手覆上她的侧脸,那双手在她脸上停顿几秒,随后滑腻冰冷的触感从脸颊滑下,滑过白皙的耳垂,指尖划开耳侧的青丝,最终覆在了脑后。   青女无力的微微侧头想要躲开,却被那双手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扶着她顺着水流慢慢将她拉向他,青女顺着他的动作飘去,随着缓缓靠近,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张近乎妖艳的容颜,莹白的肌肤在水中透着莹润微光,仿佛绝世的美玉。   随着移动俩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拉进,近到青女甚至可以看清他苍白的仿佛冰雪般的肌肤,而此刻那张脸的主人正静静回望她。   她确定眼前所见之人并非人。   没有人能冰凉的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和气息,可她也没有感受到邪气,对方纯粹的比九层之台的雪莲还要纯净。   不是妖魔鬼怪。   倒底是什么青女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了,她无力的闭上眼睛慢慢沉入黑暗,就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的唇间忽然感受到某种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那柔软的东西似乎将某种力量传递给她,令青女快要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她半睁着眼无意识的接受这道源源不断渡过来的气息,对方渡了几息便准备离开。   人在濒临死亡的绝望时,只要得到一丝希望就会不折手段的获取,此刻的她就好像干涸的鱼忽然获得了甘霖,在感受到了水的滋润后她就再也舍不得丢掉。   青女伸手紧紧抓住那双企图远离的手。   不够……   还不够……   她无意识的伸手环住面前的人重新覆了上去,刹那间唇间相抵,她从被动的接受变成了主动的索取,而为了得到更多她甚至企图撬开对方的唇齿,对方在她措不及防的一系列动作下一时居然来不及反应,更因她毫无底线的索取而节节败退。   他退她追,求生的意识让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机会,他狼狈的想要推开青女,可她却手脚并用的缠住他,她力气大的惊人,他在一番挣扎后最终不得不选择妥协。   他无力的被她缠着,不得不被迫给予更多,唇齿辗转间冰蓝色的眸子安静而复杂的看着眼前眸光涣散的人,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松开,身躯也随之无力滑下,他伸出手将她搂住防止下沉。   他知道人类不能在水中待的太久,不然会窒息而亡。   可一种奇怪的感觉在他身体中腾升,他神色平静的寸寸凝视她,他伴随沧澜河数万年,见过无数文明的萌芽与湮灭,人类在他眼里是比河底的一块石头还要短暂的存在,可他却在如此转瞬即逝的生命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的微妙触动。   一种让他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他看着怀中面色愈发苍白的人,最终在回环复杂的思绪中微微低头试探着触碰了她。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忽然升起,他下意识迅速推开,犹豫了几息又重新靠近触碰。   柔软的唇间轻触带来的波动让他产生了奇怪的沉醉感,他甚至开始不满足的抬起手将她裹在怀里,唇齿相抵间一道金色的微光从唇间闪过。   冰凉昏蓝的水中,金色的光晕环绕住水中二人似乎在达成某种神秘的仪式,金光无声无息的散开,从极西之地到东洲尽头,但凡大河流域之内,被河水养育的生灵在某一瞬间皆心有所感,回首看向沧澜之河。   抚仙河的河灵原本正在为庇护之地新出生的婴儿降下福祉,在这万物有有感的一瞬间,他直起身看向了北方沧澜河主流。   “抚仙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   庇护之地的人疑惑不解,他们也感觉到了。   抚仙表情疑惑了一瞬,似乎有些不相信,等确认无误后他的表情瞬间不可思议了。   “沧澜河灵居然结契了人族?”   庇护之地的人闻言皆面露震惊,河中神明的结契相当于伴侣的结定,河灵的伴侣此生只有一个,如果伴侣死去他们亦不会再与他人相合。   但让他们震惊的不是河灵结契,而是那位沧澜河灵是出了名的不喜欢人族,他所庇护之地的人几乎从来没见过他,所以他会契约人族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们试探的询问抚仙。   “那位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吗?”   河灵的力量来自于河流,河流范围越广庇护的人越多,他们的力量越强大,而沧澜合上启极西荒原,下至东洲尽头,支流遍布整片大陆,孕育了无数数不清的生灵,他的强大毋庸置疑。   他是世上第一个诞生的河灵,于他之后才有别的河流陆陆续续的诞生其他河灵,可以说大陆之中所有的河灵面对沧澜,皆俯首称臣。   抚仙收回视线,继续祈福。   “河灵的时代因他而兴盛,他永远比我们强大。”   就连抚仙也是沧澜分支而来,若没有沧澜河的允许又怎么能诞生抚仙呢?   ·   而另一边,河滩边昏迷的白衣女子眼睫微颤,她缓缓睁开眼看清周围后眸光微顿,猛地直起身看向四周,远处苍山青翠,近处河水静流,偶尔山林间响起一阵鸟鸣又渐渐消失。   青女看向波澜不惊的河面,几息后她最终起身走向林中。   在她离开不久后,冰冷静谧的河面忽然浮动一丝涟漪,一双冰蓝色双眼缓缓浮出水面,他静静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清人影后又悄无声息的沉入水中,水面平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作者有话说:   头条!有人强吻了沧澜!   其他河灵(一脸震惊):谁这么牛逼!rwkk! 第五十七章   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越在森林草木间, 她时而脚步微顿低头看向掌中罗盘望了望四周,随后毫不犹豫的往东而去,穿越草丛间响起的窸窣声惊的近处鸟雀惊飞。   丛林蛇鼠毒虫众多, 但不知为何当青女走近它们时,隐没在暗处的毒物仿佛遇到了什么让它们恐惧的天敌, 在青女靠近的刹那间如雪花般疯狂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些来不及躲避的瞬间暴毙当场。   青女一路走来,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到的低矮草丛间隐藏着无数死去的虫尸。   沧澜河的偏爱是霸道的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结契者的存在掐灭在摇篮中, 即便这是生长在他庇护之地的生灵。   青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快步的穿越丛林, 很快眼前出现一条清澈流淌的溪流,而溪流尽头立着一间茅草屋,此刻屋顶烟囱正飘着袅袅炊烟。   她抬步走向那户人家, 渐渐的她看到了院中正在晾晒衣服的女子,那女子跨一步脚便搬一下木盆,灰色的衣衫和蓝色的布单被晾晒在竹竿上, 一阵风吹过, 那女子抬眸间视线透过飘动的蓝布无意中与青女四目相对。   对方表情下意识一惊, 随后飞快的放下手中的湿衣服转头跑进屋内, 独留下院子里随风飘动的衣服和孤零零的盆子。   青女视线的平静扫过这一幕,继而脚步不变的路过茅屋, 继续向前走,就在她即将路过茅屋大门时, 屋内忽然传来一道瓷碗破碎声,伴随着噼啪响声的还有女子无助的呜咽哭泣声。   青女脚步微微一顿, 她垂眸复而脚步不停的继续往东行去。   然而茅草屋内的动静不但不低, 甚至还越来越大。   “啪!”   又是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女子压抑着哭泣伴随着男人肮脏的唾骂让原本安静的林间染上了焦躁危险的气氛。   “小娘皮!快滚过来伺候老子!”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是女子挣扎间衣衫撕裂与痛苦的呜咽,明晃晃的昭示这二人此刻发生的暴行。   女子低泣求饶,“别,别,外面有人,等,等人走了好不好……”   男子桀桀一笑,“有人?正好!让他娘的听听你这个□□喊的有多骚!”   女子终于崩溃的大喊,“不行!不可以!求求你不要!救命!!谁来救救我!!”   “你还想让谁救你!你这个……”   后面的污言秽语青女自动屏蔽,她一脚踹开大门,面无表情的把实行暴行的男子拖下床,地上的男子揉着伤处骂骂咧咧,然而下一刻他眼前寒光一闪,一把短剑毫不犹豫的刺了过来。   “啊——!!”   男子连滚带爬的躲过攻击,青女腕间一转,锋芒的寒刃再一次袭向男子,对方一瞬间软到在地,直愣愣的呆在原地,似乎被青女的狠绝吓傻了。   然而就在寒刃即将刺破对方动脉前,青女的腰忽然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原本被按在床上的女子此刻却揽住她不停哭泣求饶。   “姑娘!姑娘你且饶他一命吧!他不是故意的!你饶了他吧,你不能杀他啊,呜呜呜……”   青女腕间一顿,她眼中闪过某种不可思议的神色,随之又浮现更加深刻的疑惑。   她很疑惑为什么受害者还会为加害者求饶,这已经不在她人心难测的范畴了,这在正常人难以理解的范畴,她甚不能从霜妄的教导里找出任何一种解释去解释她的行为。   那个刚刚还在呼救的女人此刻却紧紧抓着她悲戚的求饶。   “他是我相公,他要是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呜呜呜,我本是贵人发卖出来的贱婢,没有自由身,他若是死了我还会被发卖别处漂泊无依,呜呜呜,求求姑娘不要杀他!”   女人哭泣的求饶,一旁的男人也跪在地上狼狈的求饶,青女脸上静静的看着他们,可内心却涌现出一种说不清的怪异感。   良久,她漠然的收回视线转身推门而去。   青女亦步亦趋的继续行走,穿过茂密丛林,走到某条大道上,随后走到了某座城池前,城门上悬挂的匾额上书‘甘州’,甘州再往南是肃州,虽说两者比领而居,但距离却千里万里,中间隔了沧澜河最宽阔的一段主流,因为太过于宽阔这段主流甚至被命名为沧澜湖,举目远眺望不见大江另一头的城市。   而想要从甘州到肃州唯一的办法就是横穿沧澜湖,青女到甘州的时候天色已晚,沧澜湖边摆渡的游船已经归港,夜里他们是不摆渡的。   无奈之下她只能在一处客栈暂且休憩一晚。   白裙的姑娘安静的站在街道边观察四周,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她时总是会下意识看向她。   身着白衣的姑娘气质清冷而飘渺,她表情淡漠的站在那就已然自成一界,路过的人总是下意识被她吸引,周围的人小心翼翼的绕道而行,仿佛生怕惊扰了神仙,而青女周围三步距离内竟空无一人。   青女对此视而不见,此刻的她正静静的望向对面飘着‘云来客栈’旗帜的店,一个身着青衫的书生走进客栈在柜台前放下一颗碎银,那站在柜台后的人笑眯眯的接过碎银咬了咬,确定真伪后伸手招了招远处的小厮,让他将人领上去。   等那人被领上楼后青女才抬步走向客栈,那客栈的掌柜低头正在数钱,数着数着感觉眼前一阵冷香吹过,那道冷香有种说不清的清冽感,掌柜的在这客栈迎来送往几十年,什么人都见过,闻过的香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只有这道香让他觉得格外熟悉,熟悉到他似乎常常嗅到。   可是在哪儿呢……   ——咚   一块碎银被丢在柜台上。   回过神的掌柜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身着白衣面色清冷的姑娘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的看着他。   掌柜心里泛嘀咕,但专业的素养让他瞬间扬起大大的笑,他殷勤又热切的看向青女。   “姑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青女闻言微不可察的顿了顿,“住店。”   “好嘞!”   掌柜的指了一个小厮让人把青女引上楼去,特意嘱咐是天子一号房,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掌柜的又响起了刚刚鼻尖那一抹冷香。   “掌柜的!水送来了!特意挑的湖心水嘞!”   一个水夫将新挑的水送来,掌柜的连忙让人把水送到后厨去,水桶摇摆间冷冽的水汽让掌柜的忽然想起来,刚刚那女子身上的清冽冷香是沧澜湖湖心水的气味。   清新而冰凉,有着一种雪山空气的清透感,又仿佛一汪望不尽的深湖。   青女个跟着小厮穿过木廊走进一个房间,小厮把人领到后还热情询问青女要不要用晚饭。   青女早已辟谷无需用膳所以拒绝了,那小厮显然还不死心。   “那姑娘可要热水?”   青女看向屏风后露出的一角红木浴桶边,虽然身上清爽衣衫洁白,但她总觉得肌肤上依然有着某种挥之不去的冰冷滑腻感,就算她之前施了几遍除尘咒,但那种奇怪的感觉依然让她浑身难受。   “要。”   青女不自在的侧了侧脸。   小厮殷勤应声,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就把热水装满了浴桶。   “姑娘……”   那小厮拎着桶欲言又止,青女转头静静的看向他,那小厮被她的神色看的压力剧增,但还是硬着头皮期期艾艾道:   “小人家中上有八十岁卧床老母,下有一岁嗷嗷稚儿,家中生活艰难全靠小人一人养活,求姑娘可怜可怜我这艰难人吧!”   恰在此时对面客房门开,端着饭的小厮将饭递进之后主人家丢了几个铜板给小厮,小厮一边喊着‘谢谢大老爷’一边兴高采烈的将铜板藏进兜里。   青女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默默拿出一块小碎银丢给小厮,那小厮看到碎银几乎不敢相信,等到确定这是银子后激动的满脸通红。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说着还想磕头,他做工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打赏,想到家中老母稚儿不禁热泪盈眶。   青女阻止了他的行为,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出去。”   那小厮连忙离开,离开前还贴心的合上了门。   等确定人已经走后,她才锁上门抬步走向屏风之后,过了一会儿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带摩擦声,衣衫被主人褪下挂在屏风上,白皙的指尖轻轻撩过温热的水面,伴随着涟漪一双玉足缓缓踏入水中……   哗啦哗啦的水流的声在安静的房内回荡,青女闭目靠在浴桶边思索。   圣女在东洲出现过,东洲的范围过于庞大,据门内分析最有可能的地方是肃州,恰好肃州也是距沧澜河顺流而下的第一座城池,本来计划是去肃州,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到了甘州……   她闭目思索时指尖无意识的划过水流,在水流无声的旖旎中一道冰冷滑腻的触感忽然出现轻触她指尖,甚至还若有似无的从她手背滑过,青女猛的睁开眼看向水中,水依然干净清澈一眼望到底。   她悄无声息的伸出手握住一旁短剑,不动声色的将剑拖入水中。   随后她也许觉得是错觉,又重新闭上眼睛靠了回去   过了几息,冰凉滑腻的触感又出现了,那东西似有似无的从她的脚背划过,那冰冷的触感轻的微不可察,而这次它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放肆的顺着脚踝划向小腿,最终在即将触碰到腿根前被一把短剑斩断。   青女神色冰冷的看向依然清澈的水,声音冰寒。   “滚出来。”   水面无波无澜。   ——哗啦   她起身跨出浴盆拿下挂在屏风上的衣衫穿戴整齐,转身出门让人把水处理掉。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室内光线昏黄点着烛灯, 小厮们连水带盆的将桶搬走。   青女走向桌子拿起茶壶倒了杯水,莹白的指尖轻轻捏起茶杯,她似乎在就着烛光安静的欣赏它的瓷白。   然而事实是她在透过杯壁的反光悄无声息的观察四周, 杯壁扭曲的画面并不能阻止她的视线,青女轻轻转动着手上的茶杯, 茶杯映照出身后床榻, 再缓缓向右移动是雕花木屏风,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垂眸放下茶杯酌饮, 室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因为太过于安静而导致连隔壁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真的死了?”   “可不是, 听说被拉出来丢到乱葬岗去了,据说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了,脸都脱相了, 有人剖开看那皮子底下只剩一具骷髅了,一丝肉都没有!”   “——嘶。”   “一代名角,可怜了, 这是招惹了什么东西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说莫不是真惹了邪祟?”   “小棠兰前日被柳府请去为柳家夫人贺寿唱曲儿, 这才过一天就死了, 你说这会不会和柳府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不过说起来我大婶家的二侄子就是柳府的管事, 据说这些天柳府一直在买下人,这都半个月了还没见齐的, 看这架势少说也有几百个人了,这几日进去的就没见出来的。”   “这柳府是什么吃人的地儿吗?”   “谁说不是呢, 这甘州都在传闻柳府养了一只吃人的妖物呢!”   “胡说八道, 这世上怎么会有妖物呢!”   “……你莫不是忘了粼江大人……呜!”   “快快住嘴!那是护佑甘州的神灵!你真是狗屎糊不住嘴, 你以为祂听不到你说话?!”   “可是粼江大人为什么不管柳府的事呢?”   “你当粼江大人闲的没事什么都管的长舌妇吗?呸呸呸!河灵大人在上吾等都是瞎说的!瞎说的!大人莫要怪罪……”   伴随着俩人的忏悔声隔壁渐渐没了声响,听上去心有余悸不敢再说了。   青女敛眉拿起茶杯准备一饮而尽,然垂眸间无意扫过杯中,霎时举杯的动作猛地僵住,下一刻水杯被人粗鲁的摔在地上,清水撒了一地。   她唰的抽出短剑看向四周。   又来了。   青女这一刻才真正确定自己是招惹上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从她进城以来就一直跟在她旁边,虽然看不见但却无孔不入。   是什么东西……   青女边警惕观察四周边思索。   她每次得以窥见他时都与水有关。   水……   她眼前忽然闪过一双冰蓝色眼睛,深蓝的河水中,滑腻冰冷的触感,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青女这一切是从那天落水之后开始的。   ……是水妖   不,不对,不是水妖。   她想起迷蒙中感受到的纯洁力量,那纯粹的力量强大而深邃,比起她曾经见过的圣女的力量还要强大,如果说圣女的力量是湖水而连绵不绝,那她当初在水里无意试探的力量就是广阔的大海而深不可测。   在大陆之上,也会有这么强大的问道者吗?   圣女是最接近仙的存在,那么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人是否早已超越仙的境界,乃至是神明般存在。   神……   青女想到中州大陆上被人直接称之为神的某一种存在,河灵。   九层之台旧籍对河灵的解释是山河孕育的地域灵,依使命而生,命尽则终。   他们生而强大,庇护地域生灵是山河给予他们的使命。   中州大陆的人对于问仙者的存在抱有怀疑,更多的是不相信,但他们对于河灵的存在却接受良好。   明明河灵本质上是比问仙者更难以解释的存在。   众所周知河灵的使命是护佑庇护之地的生灵,祂们虽然被人类赋予美好神圣的意义,但本质就是高于人类,祂们强大而神秘,对庇护之地的生灵和蔼善良,对于侵犯者却毫无情理可讲。   护佑甘州的河叫粼江,她一开始想是否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而被粼江的河灵盯上了,但随后转念一想她当初落入的河是沧澜。   更主要的是,她曾在沧澜河底见到过祂。   没错,她几乎已经确定她当初见到的是沧澜河灵。   庇护地域的河灵向来不喜欢去其他河灵的地界,一来力量会被压制,二来大家不熟。   但如果按照地域来算沧澜河是天下江河之主,祂的支流遍布中州大陆,所以根本没有力量压制之说,因为整片大陆都归属于他的护佑之内。   她被盯上了,还是最强大的沧澜河灵,这让青女无端产生某种压力,所以周遭莫名出现的事情也有了明确的解释,河灵在警告她,就算是在凡人居住之地,问仙者也要安守本分,不要轻举妄动。   对此有了正确的理解后青女心里基本有了底,她警惕自己不要轻易动用术数,甚至在休息前像普通的甘州子民一样在房间西面点上三柱香。   沧澜河源头在西极之地,人们理所当然的以为沧澜河灵也发源在西极,往西方上柱香也表示了对沧澜河的尊崇与敬重。   上好香之后青女安静的观察了三柱香的燃势,在发现三香并齐无高低之见后霎时松了一口气。   沧澜河灵接受了她的示诚。   夜晚熄灯后,青女安静的盘腿坐在床榻之上,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三柱燃烧的香忽然明明灭灭的以极快的速度燃尽,燃烧中产生的白烟飘至半空却被拦腰而断。   空中飘荡的檀香中开始隐约间夹杂进几缕清泠的凉气,慢慢的冷香压过檀香无形中包围住榻中闭目的女子,那女子本来清浅的呼吸开始渐渐绵长,意识缓缓堕入黑暗。   就在此时,她的肩上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那双手慢慢将她环住往后牵引,一道从浅至深的影子在她身后浮现,那影子低头靠在她颈侧,鸦青色长发如水似的滑落与青女的青丝隐隐相缠。   待到怀中之人彻底沉睡,一双苍白修长的手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他冰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这张淡然沉睡的容颜,仿佛怎么都看不尽。   恰在此时,怀中人沉静的脸上忽然开始浮现出淡淡的嫣红,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牵引,就算在沉睡也下意识的靠向那不断吸引自己的方向。   河灵结契之后伴侣之间就会产生灵魂的吸引,两者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对方,感受对方的气息,并且不断的想要亲近伴侣以平息渴求。   江河山川中诞生的神明聪明的理解了人类的循次渐进,最终还是忍不住渴求的想要再次触碰她。   怀中的人面容微霞,她似乎在渴望什么,却因为沉睡而只能难耐蹙眉。   苍白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平她的眉间,而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却在悄无声息的浮现某种深沉的思绪后又随之掩在垂眸间。   “嗯……”   青女忍不住难耐出声,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水深火热中,急需要凉意驱散,但她有并不满足于这点冰凉的触感,她甚至无意识的一把抓住脸上的手,侧脸断断续续的摩挲着掌心,唇间有意无意的触碰那苍白的指尖。   她的动作让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浮现出更深的眸色。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扶起怀中人,轻轻低头唇齿相抵。   渴求得到慰籍那一刹那,俩人皆喟叹,随之愈加沉沦。   作者有话说:   青女(一脸深沉):他在警告我。   某路人男主:…… 第五十九章   翌日天一亮, 躺在床上的女子眼皮微动,随之倏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惊疑不定。   青女记得昨晚她在床上打坐调整,并没有睡觉的意图, 可今日一早她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初初转醒。   普通人或许离不开睡眠,但问仙者却不同, 他们早已用打坐代替了休眠, 青女从七岁以来就没有睡过觉, 她更不可能在这里睡觉。   床上的女子垂眸, 她刚准备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然而双手动作间天蚕丝制作的衣袖顺着皓腕滑下, 腕间一道红色的淤青赫然落入她的眼帘,她神色一凝。   红色的淤青环绕皓腕,看上去像是一双手从紧紧握住手腕导致血液不通而留下的痕迹, 这道痕迹看起来可怖却并没有让她感受到一丝痛意,若不是袖口滑落她根本发现不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青女一把掀开被子, 随后伸手撩起小腿裙摆, 果不其然脚腕见也有几缕红痕, 但却没有手腕颜色深, 倒像是什么东西顺着滑过留下的路径,而那几缕红痕最终隐没在裙摆深处。   见此她面色愈加凝重, 继而放下裙摆起身走到一旁的妆台,天字一号房配备的妆台铜镜足矣让青女站着也能平视自己, 铜镜照出的影子昏黄却清晰可见,她走到妆台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领口上半隐的红痕。   青女伸手扯开领口, 交叉的衣领滑落露出白皙的锁骨与香肩, 果不其然锁骨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淤青, 她盯着那抹淤青半晌,随后抬手抚过腰间,没有犹豫的解开了腰带。   衣衫一件件顺着笔直的双腿滑落,脚下渐渐堆起白衣。   铜镜倒映着不着寸缕的身躯,她仿佛一株孤芳自赏的冰莲,静静的看着这具完美无瑕的冰肌玉骨,青女看着身上斑驳的红痕,尤以手腕颈侧为最。   可她却好像并不欣赏它得美,而是从脚下凌乱得衣衫中抽出一把寒芒匕首面无表情的划开掌心,霎时鲜红的血液涌现滴落,地上仿佛出现了一朵朵盛开的红梅,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滑落,她拿起桌上茶杯接住鲜血,不一会儿小小的茶杯就装满了。   用手帕捂住掌心后,她又拾起衣衫一件件穿上,继而从袖中拿出一只朱笔,她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手持着朱笔以己为中心画阵眼,沾着鲜血得笔向外扩张,渐渐一道法阵成型,待到最后一笔止杯中鲜血恰好一滴不剩。   自此,六合封杀阵成,但凡踏入此阵的妖魔鬼怪,皆会被阵法诛杀魂灭,六道难轮。   此为杀阵,一般情况下少有人会用,除非己方难敌,不得已之下用之诛杀,但此阵过于狠绝,多用恐遭天谴。   青女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红线组成的阵图,不过几息间红光闪烁,法阵悄无声息的隐藏在地板之下。   随后她才推门而出,转而紧闭房门走下楼,而嘈杂的大厅在她出现的刹那霎时安静下来,青女面容冷然脚步不变的走向柜台扔下一块银锭。   “再住三日。”   掌柜连忙拿起银锭掂了掂后才对面前的女子谄媚道,“好嘞好嘞!”   青女给完钱后走向一角的空桌,小厮颇有眼色的为她上了一壶上好的黄山毛峰。   坐在角落的姑娘静静的举杯饮茶,大厅里的人好似忽然回过了神,陆陆续续的又开始和周围的人继续刚刚未尽的话题,但言语间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角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个姑娘心情很糟糕,即便她此刻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话说那柳府最近是不是又出了人命?”隔壁桌的一个微胖男人磕着花生同身旁的几个人说。   “你说的是小棠兰?人家不是死在家里吗,怎么能算在柳府上?”另一个瘦弱的男子喝了一口酒,闲闲道。   那微胖的男子摆了摆手,“不是!是我家老舅的那个打更的儿子亲眼看到昨天夜里柳府偷摸把什么东西运到城外,距我那大表哥说那运人的麻袋露出的小口子里都是干尸呐!”   “——嘶!”   一旁的几个人表情震惊又害怕,“真的假的!这柳府里头倒底藏着什么妖怪?”   一群人开始叽叽喳喳谈论,而另一桌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开始激情加入,一个樵夫心有余悸道:   “前几日我去柳府送柴火,偶然听那府里的丫鬟说夜里柳夫人的屋内总有咀嚼声,第二日丫鬟去收拾也没见什么吃食,一连半个月夜夜如此,现在想想还是让人汗毛直立!”   “那柳家夫人是妖怪不成!”   “可说不准,你们别忘柳家夫人常年缠绵病榻有早夭之相,前几个月甘州突然来了个红衣女人去柳府后柳夫人的病就莫名其妙的好了,谁知道怎么好的!万一那柳家夫人早死了如今活着的是妖怪呢!”   “真的假的?柳家不是说那红衣女人是从苗疆请来的巫医吗?”   青女漫不经心滑动杯壁的动作一顿。   红衣女人……   往任的延年殿圣女平日里的着装大都偏白,但这一任被接回来的圣女却酷爱红衣,青女只见过她一面,在冷如冰霜白玉铸成的延年殿里,那抹鲜红的颜色依然让她历历在目。   柳府。   青女垂眸,半晌她放下杯盏起身而去。   柳府是甘州数一数二的大户,柳宅位于甘州主城之内,青女刚到柳府门外时就看到了柳府上空挥之不去的死气,那黑色的死气常人肉眼难见,但问仙者对于气息感应总是敏锐非常,青女仔细观察后却讶异的在浓厚死气之中发现了几缕时断时续的生气,生气是金黄色的,所以就算断断续续也在黑色的死气中格外显眼。   就仿佛浓重的死气中正在酝酿着重生的生机。   青女收回视线走向柳府轻叩大门。   “谁啊!”   守门的小厮打开一条门缝,青女透过门缝看到对方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副生机耗尽之态,见此她心里更加沉凝。   那小厮看到门外的冰霜美人先是眼中闪过惊艳,不耐烦的语气也稍微缓了缓。   “姑娘是要找谁?”   青女透过门缝看向小厮身后,是一片漆黑无光。   她转移视线看向小厮,声音冷淡。   “你们府里,有鬼。”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章   府外有个女子说府里有鬼这件事很快传到了柳家老爷夫人耳中, 暂不说老爷夫人作何反应,柳府的丫鬟小厮心里却信了八分,只是碍于老爷夫人的面子而装作对方胡说八道。   很快守门的小厮就带着柳老爷来了, 原以为柳老爷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却没想到对方很年轻, 大概只有二十七八的模样, 只是面色苍白身形瘦弱, 走几步路就要缓一缓, 看着就知道身体不大好。   青女看到对方这副模样不禁微微蹙眉。   不像体弱之症, 反倒像阳气缺失。   柳老爷走到门口时已经喘着气面色发青, 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这般模样不在床上躺着修养还出来亲自迎客,想来是十分重视青女。   柳家老爷看到青女客气的行了礼复道:“这位姑娘缘何这般说, 甘州有河灵大人庇佑,百姓安居乐业,姑娘何故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府有鬼?”   原来是来辩驳的。   青女扫过对方的印堂, 平静的道:“我观你印堂发黑, 近日必有血光之灾。”   这仿佛像江湖骗子说的话让柳老爷和小厮愣了, 他们原以为这个冷若冰霜的姑娘真有本事, 没想到居然开头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下更加肯定对方是骗子了。   小厮气的想骂人, 柳老爷拦住了小厮,有规有矩道:“姑娘若是算命柳府大约不是个好来处, 甘州子民有河灵庇护不信歪邪,姑娘还是快快离去吧, 免得告罪大人。”   那大人自然是指守护甘州的粼江。   而对于青女来说, 柳府是她行至以来唯一一个可能有圣女消息的地方, 青女当然不会走,所以听到柳老爷的话后她想了想又道:   “我可帮你治好你夜不能寐常做噩梦的病,且两日见效保你高枕无忧。”   这话更像江湖骗子了,然而柳老爷却面色微变。   “姑娘怎知……”   青女平静回视,“师从瑶山,师训有命,医者见众生平等。”   瑶山不似九层之台的低调,是举世闻名的神医山,每一个出山的医师都是堪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世人皆敬重瑶山之人。   青女当然不是瑶山弟子,她下山的目的只有找回圣女,其余皆是浮云,且她确实没骗人,霜妄没入九层之台时是瑶山神医最出色的弟子,而她自然也继承了霜妄的医术,算得上半个瑶山弟子了。   柳老爷一听青女时瑶山弟子,脸上的怀疑瞬间消失,甚至开始热情的邀请她。   “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神医到访,神医若不嫌弃可进寒舍一叙。”   青女颔首,跟着柳老爷进了柳府,柳老爷虽气喘虚弱却脚步未停,俩人穿过曲折回廊,行走间只见院中泉石林木亭榭栏杆无一不精致,意蕴深远,而这只是柳府一处之景,可见柳府高门大第非普通百姓能及。   只是……   青女看向眼前的走一步喘一气的男人,如此高门大户,院内却周遭安静的诡异,连假山泉水淅淅流水声都带着沉闷之感,而俩人一路走来竟见不到一个小厮丫鬟。   穿过重重回廊,安静的气氛愈加沉凝,而当俩人穿过一处月门时却忽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伴随着园中传来的女子调笑声,连周围的草木花石都鲜活了起来,甚至还有蝴蝶纷飞,鸟雀惊鸣。   “老爷来啦!”   “夫人,老爷回来了!”   “门外说我们府里有鬼的人也来啦!”   ……   随着娇娥嬉闹声,一道婉转娇啼的声音传来。   “夫君——”   好一个人未现声先到。   语罢一个身着锦绣华服的女人从花丛中婀娜而来,柳老爷见了连忙走去,俩人双手相握而视,好一个深情款款。   “是把那姑娘带来了?”   柳夫人余光流转透过柳老爷肩隙与青女对视,她原本娇嗔婉转的眼睛在看到青女时,明明什么都没变,却总觉得原本鲜活的表情在这一刻化成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柳夫人发出‘呵呵’的轻笑,声音悦耳如铃,她娇俏的指着青女同柳老爷道:   “这位姑娘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说罢柳夫人推开柳老爷款款走向青女。   青女面无表情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女人,默默握紧了掩藏在袖内的剑柄。   走进了青女才发现柳夫人身高近有八尺,她甚至需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视。   柳夫人伸手去抓青女的手,青女强忍着躲避的冲动没有躲开,因为她在柳夫人身上看到了金色的生机,这样被死气环绕的生机让青女感到一丝熟悉,延年殿圣女为九层之台降下福祉时就是曾令百里雪山荡延生机。   之前在柳府外看的不清楚,而此刻近了她才看清楚柳夫人身上的生机竟然是圣女的福祉。   她几乎可以确定柳夫人见过圣女。   柳夫人刚要抓住青女的手却在触碰那一刹那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大叫一声握着触碰过青女的手倒在地上,柳老爷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夫人,原本在花丛深处观察的娇娥也霎时惊慌的走出来。   “夫人!”   “夫人你怎么了!”   ……   柳夫人痛的倒吸一口凉气,面色苍白的仿佛衰败的花朵,她强忍着疼痛抬头看向青女,她似乎觉得不敢置信,又觉得难以理解,只余喃喃道:   “怎么可能……”   “夫人!”柳老爷心疼的将夫人抱在怀里,而柳夫人却透过柳老爷肩头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看向青女,一脸恍惚。   “居然……契结凡人……”   伴随着喃喃自语,娇娥们与柳老爷焦急的拥护着柳夫人离开此处,青女站在原地,她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低头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她的肌肤越来越光滑,有时候在阳光下甚至像极了玉瓷,虽莹润有加却好像在逐渐丧失鲜活。   恰在此时一个身着襦裙的丫鬟走了过来,她安静行礼对青女道:   “姑娘,老爷夫人金日怕招待不了姑娘了,夫人特意交代姑娘若不嫌弃可在府中住下,待她好了自然会来寻姑娘的。”   青女颔首,“好。”   丫鬟做出引导的手势,“请姑娘随我去下榻之处。”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亭榭,离开花园后的它处又仿佛恢复了进来时的死气沉沉,周遭的花草都染上了晦暗之色,引路的丫鬟一路上安静如鸡,只将青女引至一处别院后无声行礼而去。   青女走进院内,院中只摆着一套汉白玉石桌椅,而她穿过院子推开门走进屋内并未观察屋内陈设,而是找了一张榻闭目打坐,直至天色漆黑,周遭越发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丝生气,死气沉沉。   屋檐下的两盏红灯笼忽然亮起,悠悠的红光透过朦胧的窗映射进来,青女缓缓睁开眼看向门口。   ——铛铛铛   伴随着门被敲响的声音,一道婉转娇丽的女声传来。   “姑娘在吗?我来了,你怎么不点灯啊。”   青女看向窗纸上的影子,对方提着一盏红灯笼,见屋内无声又缓缓抬手敲了敲。   “姑娘怎么不开门,我敲得手都酸了。”   四周寂静一片,在无声的衬托下这娇俏的女声无端撒发着某种骇人的扭曲。   在门外的人准备再次敲门时,门咯吱一声打开了,身着白衣的女人淡淡的看向门口的提灯人。   柳夫人提着红灯笼,她身后低头站着一个看不清脸丫鬟,在看到青女时柳夫人面无表情的脸上霎时挂上女子的娇笑。   “原来姑娘在啊,我还以为姑娘不在呢。”   说着柳夫人接过身后丫鬟手里的东西,青女这才看清丫鬟手里提着食盒,那红漆器的食盒上镶嵌着螺钿,在红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红绿的暗光。   “我亲自为姑娘送膳,恰好可以与姑娘说说话。”   柳夫人提着食盒看向青女,她身后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看到青女的注视,她鲜红的唇缓缓勾出一抹略僵硬的笑,但只是僵硬了一瞬间又自然起来。   青女默默侧身,柳夫人笑着抬脚跨入门槛,随后脚步一顿看向身后的丫鬟,声音带着粘腻的冰凉。   “你下去吧。”   丫鬟行礼倒退飞,快的隐没在黑暗之中。   柳夫人走向室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女总觉得她在有意无意的拉开与她距离。   柳夫人将食盒放在桌上,拿出四菜一汤,甚至亲手盛了一碗清汤放到青女面前对她殷勤道:   “快尝尝,老爷最喜欢我做的菜,想来你应该也不会讨厌。”   虽然不知道柳老爷喜欢和她不会讨厌有什么关系,但青女看了一眼桌上的汤,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动作。   柳夫人一看她的样子瞬间表情低落,甚至拿出帕子碰了碰鼻尖。   “姑娘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她虽然动作间有伤心之态,但那双黑洞洞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动着直直看向青女,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   伴随着她的话,周围的空间霎时扭曲起来,鬼气森森,如临地狱,青女甚至透过门外看到了隐没在黑暗中无数密密麻麻的鬼影,不管姿态如何,都转头直直看着她。   如此重的鬼魅之气,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鬼物,至少此刻的她就算能把握压制柳夫人也抵不过门外数不清的鬼魂。   真是到了鬼窝了。   青女默默端起碗拿着勺子舀了舀,碗中的汤清淡如水她却怎么也下不了口。   “你吃啊。”   柳夫人歪着头看向青女,鲜红的嘴唇勾起一缕悚然笑意。   青女缓缓端起碗递在嘴边,唇边触碰碗沿,迟迟没有下口,她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   她感知到除了门外,甚至屋顶都站满了鬼魂,当真的毫无缝隙可言。   “姑娘……”柳夫人‘吃吃笑着’的看向她,“你吃完我才好回去陪夫君啊,你快吃啊,快吃啊……”   青女背后霎时冷汗浸透,就在她准备摔碗一搏时,耳边忽然出现一道冰凉的冷气,伴随着冷气一道熟悉的滑腻触感覆上她持碗的手,青女不由自主的抬起碗,她眼睛微微一怔随后挣扎着想要甩开控制。   她被控制了!   向来人淡如水的青女头一次慌了,这种不被控制的感觉让她感觉十分糟糕。   而冰凉的气息俯在她脸侧,一道带着水汽的声音在她耳边断续响起,声音微不可闻,仿佛话语者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似的晦涩喑哑。   ‘——别怕’   随后那双看不见的手控制着青女,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口一口喝掉了碗中汤。   作者有话说:   女主:有人要害我!   路人男主(疑惑):媳妇要找人,我帮她为什么她还那么怕我,她不是应该更爱我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疑惑)   作者:……嘶(心虚) 第六十一章   等青女喝完最后一口汤那控制自己的力量才缓缓松开, 离去前仿佛依依不舍似的滑过她的手,冰凉滑腻的触感从她的每一根指尖滑过,那触感游离而过的地方让她汗毛直立。   比起面前直直盯着她的柳夫人, 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更让她悚然。   她强忍着内心深处不断翻涌的悚然之意,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既为问道之人, 本就逆天而行, 她早已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又怎么能怕这些天道之下的妖魔鬼怪。   问道者无所畏惧。   柳夫人看青女喝完了汤, 原本扭曲的表情又缓缓绽开了笑容, 竟与花园初之时的娇婉之态无异。   “姑娘觉得妾身亲手所做的羹汤滋味如何?”   青女总觉得胃中有什么东西翻涌, 恶心异常,若非意志,她恐怕早已狼狈不堪。   至于滋味如何?   她根本不记得。   青女脸色微白, 强忍着恶心从唇缝间艰难的挤出一句。   “甚,佳。”   柳夫人勾起了红唇,似是因为被青女夸赞而开心, 她伸出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指向桌上别的菜肴, 空洞黝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青女。   “姑娘不如也尝尝这些……”   青女脸色霎时白中带青, 俩人对视, 她看向柳夫人那双森然的眼睛,死死咬住舌尖。   “多谢夫人厚爱, 某恐要辜负夫人佳肴。”   青女放在桌下的手已然握紧剑柄。   原以为这样直白的拒绝会让柳夫人震怒,青女都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 她甚至开始想若自己真的折在这霜妄会不会为她收尸。   但又想人死如灯灭,她又何必再去管身后事, 生生死死不过缘起缘灭罢了。   “这样啊。”   青女一愣。   而对面的柳夫人似乎很是遗憾, 她惋惜的看了一眼桌上的佳肴起身又看了看漆黑一团的门外, 不知何时门外密密麻麻的鬼物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廊下灯笼红色的微光照亮了廊前几步远的汉白玉石桌,在幽黑的空间中表示着微弱的存在感。   柳夫人缓缓走向门口,她深色的裙摆擦过冰凉的地面发出簌簌的摩挲声,行走间几乎听不到一丁点脚步声,总觉得那厚重华丽的裙摆之下是虚无一片。   “……那真是遗憾,姑娘天色已暗,早些休息吧。”   门外的柳夫人在红灯笼下幽幽回望。   青女僵着脸微微颔首。   柳夫人这才缓缓移步而去,伴随着的裙摆摩挲声也渐渐消失。   青女僵直起身关上门的一瞬间猛地单膝跪地,单手捂着胸口飞快的从乾坤袋中拿出净秽符,指尖滑过符箓霎时燃起火,她起身将燃烧的符箓放入杯中倒入清水一饮而尽等待发作。   然而片刻后,毫无动静。   她怔愣了一秒,皱着眉又拿出了一道净秽符燃后饮尽,依然毫无动静。   青女看向桌面的汤菜一时神色难辨,即便如此她也不打算碰了。   之前在客栈设下六合封杀阵消耗了过多灵力,青女一时无法再画六合封杀阵,为今之计只能用镇邪符维护一二。   她拿出早前亲手绘制的镇邪符贴在了床梁上。   ……   柳夫人提着红色的灯笼静静走过漆黑如水的长廊,远远看去好像一盏红灯笼悬浮在漆黑的长廊上悄无声息的往前移动着。   在她转过长廊时一道黑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对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扶着栏柱看向提灯人。   “……既然大人要的东西都齐了,事成之后只求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   提着红灯笼的女人无声勾唇,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她半张脸,无端令人诡谲寒栗。   “自然。”   红唇微启发出的竟是喑哑的男声。   柳夫人诡笑着抬头看向蒙了一层布似的黑色天空吃吃一笑,随后神鬼难测的看向西厢房的方向,那出正是青女所住的地方。   “沧澜真是大方啊,河灵的力量日渐衰微,他居然在这种关头献出一部分力量去结契凡人,也不知如今的沧澜还能不能维持住如自己的力量啊……”   ‘她’虽然言语中表达了叹息,却隐藏不住更深处勃发的野心。   沧澜河制衡了大陆所有江海数亿年,数亿年的光阴,从神明的出现到人类的崛起,无数神灵伴随着人族大兴而逐渐退出历史的舞台,唯有沧澜河灵在一个又一个神灵的陨落中依然牢牢的掌控着自己的力量,时至今日依然将他们镇压在神的余威之下。   真正算来河灵算不得神,在神消失之后他们只是代替了神的职责继续护佑人族。   可是   凭什么!   柳夫人的表情扭曲狰狞,她几欲压抑不住怨怒。   神明的存在是为了守护人类,而当拥有强大力量的神明开始不满足守护蝼蚁般的人类时,祂们却被无形的规则碾碎在尘埃中。   因为人类过于弱小,所以那无形的规则在消除野心勃勃的神明后又创造出了河灵,他们的职责依然是守护人类,同样拥有神明职责的他们却没有了神明强大的力量,他们看着人类从懵懂走向辉煌,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强大起来,而这一切伴随着的是自身力量的逐渐衰弱。   他几乎可以预测,等人类强大到不再需要河灵守护时,他们又将如上一任的神明一样被规则无情的抛弃。   人类将运行万物的规则称之为天道,人类总说天道无情,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天道对他们是多么怜爱,一切企图伤害人族的强大生灵都将被镇压粉碎到永无见天之日。   河灵的消失几乎成了既定的认知。   可是,凭什么!   他们保护了人类数十万年,得来的却是一场注定的死亡,而作为河灵之首,力量几近于神明的沧澜却好像根本不在乎他所创造的河灵时代正在走向消亡!   既然他们都不在乎,那他又何必在乎人族的生死!   他不想死,他要活下去!   柳夫人,或者说粼江河灵在意识到河灵正在走向湮灭后,又走上了一条神明们曾经走过的路。   ·   安静的房间内,床榻上闭目打坐的女子气息绵长有力,忽然床梁上的黄符轻轻飘动仿佛被一阵风吹过,符箓闪烁着微光又极快的消失。   冰凉的水汽渐渐弥漫开来,一双修长苍白的手忽然出现,他伸向床梁轻轻抓住了符箓,黄色符箓瞬间无风自燃,那双苍白的手下意识缩瑟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只是轻轻一碰对方就自燃了,飞快的燃烧成了灰,苍白的指尖凝滞了几秒心虚似的缓缓收回。   床榻上的女子无声无息的陷入了某种深度的迷蒙之中,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另一个空间。   是梦吗?   青女下意识看向四周,周围蓝茫茫一片望不见尽头,她张了张嘴口中冒出一长串气泡,她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是在水中,可她依然能自由呼吸。   这是哪里?   青女想要往上游,可游了好久也没到水面,明明头顶的光近的触手可及。   她迷茫的看向四周企图寻找新的出路,恰在此时一凉意轻轻划过她耳廓带起微微痒意,青女下意识回头却猛然撞进一双冰蓝的眸子中,而那冰凉的触感正是对方鸦青色发丝顺着水流动的方向触碰过她的耳畔。   对方看到她回眸后居然向她伸出了手,那张妖冶到足以让天下的美人自叹不如的容颜此刻正静静看向她,明明脸上面无表情可青女却莫名觉得他很愉悦,而那双精致苍白到仿佛玉雕而成的手此刻正静静伸向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回握。   青女默默凝视,她并未伸手,对方等了一会儿发现她真的不会伸手回握后似乎有些失落,他神色迷惘的看向她目露疑惑之色,似乎很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伸手。   青女看着这张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脸,原本她以为自己之前是犯了沧澜河灵的忌讳,所以她祭拜西极沧澜之源寻求允诺,见三香并立遂以为得到河灵的默许,但后来她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河灵默许了她的行为,那么为什么还要跟着她?   她很不理解。   所以在对方迷惘疑惑中青女怀揣着凝重祈求寻找一个答案。   “怎么样你才能离开?”   嗯?   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先是疑惑不解,随之不知想到什么猛地愣在原地,最后呆若木鸡的看向她,满脸震惊。   不知道为什么,青女居然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多情绪变化,随即莫名心虚。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男主(晴天霹雳):什么!什么!!老婆在赶我走!为什么!?!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青女:……我心虚什么?   --- 第六十二章   不过心虚只在一瞬间, 连青女自己都没去深想,她看向面前的沧澜河灵满眼真诚的祈求一个答案。   沧澜河灵的表情原本已经收敛,却又在青女‘求贤若渴’的视线下渐渐崩裂, 青女越是认真的看他,他越是焦灼。   几万年未与人接触, 他悲惨的发现自己似乎真的与他的生灵们格格不入起来了。   虽然他们本来就格格不入。   青女看着面前垂眸不语的河灵, 一时内心凝重。   河灵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所以……是谈崩了?   那她现在被河灵困在此处, 岂不就是案板上的肉, 任人宰割?   想到这, 青女默默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暗想刚刚躲过柳夫人这会儿又撞进了虎穴,吾命休矣。   青女面色沉绵全身紧绷, 一眼不错的看着面前默然无语好似无害的人。   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问道者不惧生死,却绝不会任人宰割!   她做好了殉道的准备。   就在此时, 对方忽然动了。   青女面色一僵, 她强迫自己直视对方决不露出丝毫忌惮之态。   容颜绮丽的河灵缓缓向她飘来, 他冰凉的发丝顺着水流触碰不经意间与她青丝相缠, 青女看着俩人交/缠的青丝,莫名失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对方的靠近,她从灵魂深处感受不到一丝畏惧, 理智上她明知对方是敌非友(?),可身体却叫嚣着想去触碰, 想去拥抱, 想去做更加亲密的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除了拥抱之外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亲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这辈子唯一亲近过的人只有霜妄,小时候她曾俯在霜妄膝上听她讲故事,那是她与霜妄做过的最亲密。   可这一刻,她居然疯狂的想要亲近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对方甚至连人都不算。   是江河孕育的灵。   她举得她是疯了。   青女死死压抑住那股自灵魂深处涌动上来的渴望,而随着对方愈来愈近,她身体深处的渴望仿佛燃烧的烈火,不断叫嚣怂恿她去亲近,她几乎是拼着强大的意志才能堪堪维持住冷淡的表情。   只是连青女自己都不知道,她冷淡到仿佛冰霜般的脸上随着对方的靠近渐渐泛起奇异的嫣红,她所维持的脸面几乎没有一点犹豫的背叛了她。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她每一处都在散发着希翼对方的触碰的信息。   而她眼中看到的是面前的人和她越来越近,而对方那双如寒冰般的眼睛渐渐踊跃出某种喜悦,他缓缓伸出苍白冰凉的手想要去触碰她。   青女下意识想后退可却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控制不了身体,因为她的身体比她的意志更渴望被面前的人触碰,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对欲的纯然渴求。   恨不得将其揉碎在自己的骨血之中。   如此可怕而繁杂的欲、望让青女心惊胆寒,若是任其不管那后果对她而言无比可怕。   她所求的道是无欲无求的问仙道,她要成为的是平等而见爱众生的仙,欲望对她来说是会毁掉她的可怕毒药,她不能毁了这身修为,更不能毁了这颗不入凡尘的心!   她以强大的意志去抵抗这股企图瓦解她的力量,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霎时口中腥甜弥漫嘴角流出一缕猩红,随后嘴角的鲜血又如一缕红色的薄雾似的随着水流消散无踪。   那双即将触碰到她的苍白玉手忽然停在了她的眼前,青女抬头看去,神色前所未有的冰寒。   她眼前冰蓝色眼睛中的喜悦缓缓散去,对方以几乎茫然的姿态回视她,俩人静静对视,青女神色不变,而那双蓝色的眼睛却渐渐染上了哀伤。   那眼中的哀伤凄凉悲惋,不管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为其中的哀戚而心痛。   但这不包括青女。   她死死咬着舌尖与之对视,事到如今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拜谁所赐。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欲。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道为公,她生为求道,死为殉道!   她可以为道而死!   却绝不会在道心破碎后狼狈的苟活在世上!   “……你大可不必如此折辱我。”   她的声音喑哑沉闷,如同殉道者面临死亡的坦然与壮烈。   他怔怔的看向她,青女冰冷的回视。   那眼中的冰冷深深刺痛了他,他从来都不知她居然如此厌恶。   她厌恶他。   当他清楚的知道了这个真相后,几乎以落荒而逃的姿态消失在她眼前,刹那间周围一切如潮水般飞速褪去。   而青女再一睁眼却发现自己依然在床榻上,连打坐之态都没有改变,显然刚刚的一切是幻境被控制的幻境。   她下意识扫过床梁,梁上果然已经空无一物。   那镇邪符是霜妄亲手所制,连霜妄都镇压不了的存在,沧澜河灵的力量又一次刷新了青女的认知。   而对于对抗如此强大的河灵,她几乎没有一丝胜算。   但即便如此,青女依然不会去惧怕。   她心有苍穹,绝不轻易妥协,即便死亡。   而就在青女望着床梁沉思时,紧闭的窗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听不清的对话,那两道声音幽幽沉沉在漆黑如水的诡异夜里显得无端阴森。   青女压下沉思,拿起横放在腿上的短剑悄无声息的走向窗台。   那幽深的对话渐渐明晰起来,门外二人正是柳老爷和柳夫人。   此刻柳老爷对待柳夫人的态度不似青女园中初见的亲昵疼惜,反倒十分恭敬卑微,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什么令他膜拜畏惧的存在。   窗外两人的对话传入青女的耳中。   “……她喝了黄泉水,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且灵力尽失,如今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   此刻柳夫人的声音格外幽暗阴冷。   青女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她下意识的运转灵力,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完好毫无溃散之意,一时摸不准窗外的人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那位大人的庇佑……”   柳老爷欲言又止,显然心有顾忌。   柳夫人不屑冷笑道:“柳府的结界便是为他准备的,从这个女人走进柳府那一刻沧澜就不可能再找到她。”   这是他研究了两千年才研究出来的屏蔽阵法,别说是沧澜河灵,便是神明在世也无法找勘破其中。   而门内的青女微微蹙眉,想到刚刚梦中所见一时神色难辨。   柳府有结界是为屏蔽沧澜河灵,可她明明刚刚还在梦中与之相见,且梁上符箓的消失无一不在显示沧澜河灵曾来过此处。   就在青女思索间门外又响起了一道沙哑的男声,而让青女愕然的是这道男声前半句还是柳夫人的声音,后半句却忽然变成了一道从未听说过的声音。   但足以知道这是一个人发出的。   青女想起对方八尺的身高,那些许违和之处终于有了解释。   “沧澜河灵结契所付出的力量都她的身上,只要我能得到她身上的力量,辅以轮回珠扭转乾坤的神力,那河灵时代的湮灭将永远不会到来!而是走向更高的辉煌!”   那道男声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激动的事,他几乎毫不掩饰自己勃发的野心。   “届时,我将比沧澜更加强大!”   粼江已经想到了自己未来的辉煌,他被沧澜河压制了几十万年,这一刻他由衷的感到兴奋,甚至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沧澜河被他打败的绝望丑态。   沧澜的时代即将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粼江的时代!   区区人类!   不过蝼蚁尔。   而此时窗内的青女眸光微顿。   ‘沧澜河灵结契所付出的力量都在她身上’这句话让她茫然。   结契?   她曾在古籍中看到过所谓的河灵结契,诞生在江河之中的神明也会有欲-望,他们可以宽容泽被众生,却会对所爱之物拥有极端的占有与偏爱,若结契者为凡人,他们就会不断的寻找对方的转世,从而让对方一遍又一遍的重新爱上自己。   九层之台的古籍对于河灵这一存在留有褒贬,作为追寻无欲无求问仙的问道者而言,会产生爱与偏爱的神又怎么能算是神。   神明如果产生了欲望,那他就再也不会平等的爱戴他所护佑的万千生灵了。   也许对于凡人来讲,被神偏爱是天大的幸运,可对于问道成仙的修行者来讲,这就是天大的不幸。   因为他们高高在上的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的不会去听取被爱者的任何心声,若是对方拒绝了他们,他们会哀伤,会凄怆,却绝不会放弃。   如果他们在最初的怀柔安抚后依然无法得到对方,那么他们就会选择不择手段的索取,直到彻底拥有。   可怕的爱是连对方的灵魂都要占有。   所以她到底,招惹了什么。   她强迫自己收敛好繁杂的思绪,而恍惚中她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   轮回珠   轮回珠是延年殿圣女的圣物,是她们能在不断的轮回中一次又一次的找到自己的支撑,因为只有依靠轮回珠圣女才能预测到自己的死期后进一步预测到自己重新降临的地点。   圣女将轮回珠当做自己的法器,不管如何圣女都不会随意丢弃轮回珠,那么轮回珠又怎么落在了这人手里。   青女心里忽然闪过不详之感。   作者有话说:   青女:终于把他吓跑了(松了一口气)   路人男主(绝望躺地神志不清):我被讨厌了我被讨厌了我被讨厌了……   求评论求收藏   求收藏我的专栏呜呜呜!!!   - 第六十三章   窗外的喑哑的声音兴奋又压抑, 青女可以清晰的看到窗纸上黑色的剪影,那道影子笑着笑着忽然顿住,黑色的影子缓缓转头看向窗户, 青女呼吸一顿,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青女静静的看向窗外的影子, 对方也静静看向她的方向, 俩人仅隔着一扇薄薄的窗纸对视。   ——咚咚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 一道娇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响起。   “姑娘你醒了。”   青女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抽出袖中短剑双目直直盯着窗外没有回应对方。   窗外的人安静了一会儿, 见窗内毫无声响转而开始疯狂敲门。   ——咚咚咚!   “姑娘!”   ——咚咚咚!   “姑娘开开门啊!”   ——咚咚咚!   “姑娘——!”   最后的那句姑娘声音尤为尖利,刺得桌上的杯壁都裂开了一道缝。   青女面色微白,她快速的从乾坤袋中拿出镇邪符贴在门上, 不一会儿明黄色的符箓迅速变的焦黑,飞快化成了灰消散空中。   门外凄厉的呼喊声忽然停止。   青女缓缓握紧手中的剑,视线一动不动看向前方。   突然, 窗外响起了咯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诡异而恐怖。   “姑娘……”   窗外忽然传来柳夫人的声音, 青女缓缓将剑置于身前。   “你为什么不开门啊……”   说着对方又啪啪拍了拍门。   “门推不开啊。”   “果然醒了。”   所以之前的呼喊都是试探。   “是结界。”   一直在推门的柳老爷忽然道。   站在廊下的女人缓缓抬眸, 漆黑的眼珠在红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惊悚,尤其是那眼珠无机质的转了转, 活像一具被控制的木偶人。   门内的青女闻言一顿,她记得自己并没有立结界, 她的灵力在刻画封杀阵时消耗太多,而恢复的灵力并不足以令她划下能抵御河灵的结界。   没错, 她从门外俩人的对话中已经知道了柳夫人不是柳夫人, ‘她’想取代沧澜河灵, 那‘她’必然也是河灵。   能在甘州这么肆无忌惮的河灵。   只有粼江   青女只是在书中看过,她读到河灵会产生爱就已经令她惊讶了,但反推河灵既然能产生爱,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怨生恨,而她所面对的粼江河灵似乎已经产生了滔天的恨。   对于命运不公的恨。   一个产生了恨的神果然不能再称之为神了……   但河灵强大的力量也是他能被认为世间无限接近与神的存在,他们本身的实力早就超越了仙阶,在他们面前青女只是一个蝼蚁。   所以   青女看向紧闭的门窗,被接近于神的河灵盯上,对方又对她怀着巨大的恶意,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但是   她抬头看向四周,没有烛火的房间内唯一的光是透过窗映射进来微光,她凝目抬手触碰窗柩,甫一触碰就看到一道蓝色涟漪以指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散开,那涟漪隔空与窗柩之上,青女的视线顺着涟漪而动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道涟漪荡漾过整个房间。   她房中有结界。   这一刻她反射性思考哪里来的结界,就在她思索时窗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他?!”   那喑哑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不敢置信与不可察觉的畏惧。   “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找到这里!   粼江不信邪的将灵力凝于指尖击向面前的结界,一瞬间巨大的力量把他击的连连倒退。   是真的……   是沧澜!   “不可能!”   粼江下意识看向周围,苍白的指尖克制不住的颤抖。   “沧澜!”   他在害怕。   他惧怕沧澜。   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柳府外的结界是他特意为屏蔽沧澜的感知而准备的,从这个女人踏入柳府以后沧澜就不可能感知到对方的具体位置,所以沧澜不可能发现这里!   肯定不是沧澜!   心里虽然一遍遍暗示自己,但粼江望向紧闭的门窗却再也没有更进一步。   可他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啊!   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他差一点就能取代沧澜了!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就这么狼狈的输掉!   门内青女听到门外人惊惧的声音下意识看向结界。   ……沧澜   她狠狠闭上眼睛。   青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她做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定,这个决定的后果或许是她无法承受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后悔。   她举起短剑几乎以决绝的姿态刺向心口!   以心头血为引,以透支道体为代价强行提升修为,再辅以九层之台禁术,她就拥有了仙的修为,但也只是近乎仙,因为她所面对的敌人实力近乎于神。   可那又怎样,她无惧死亡,她所惧怕的不过是再也不能守护自己的一颗道心而已。   而在那带着寒芒的剑即将刺破她的胸口时,一道柔和的力量阻止了她刺向自己的动作,那道力量以强硬又不失温柔的姿态推开了她企图伤害自己的手。   伴随着的一双冰凉的手缓缓覆上她的手,青女几乎用尽了全力,然而那双手却只是轻轻握住便让她寸步难进,一道熟悉的冰凉气息若有似无的撩落在她耳侧,喑哑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在响起。   他说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难道他不知道吗?   可青女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声音内心深处压抑的痛苦就霎时仿佛遇到了突破口,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暴露自己的懦弱。   她该是强大的,她是霜妄最得意的弟子,她是整个九层之台都寄予厚望的修道者,她怎么能因为挫折而溃不成军。   她不能软弱,她更不允许自己软弱。   可是连青女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的她通红的眼眶内不知不觉早盛满泪水,她一向平淡如水的表情仿佛因为信念的摇摇欲坠而染上了崩溃之色,此刻的她犹如脱水的鱼,竭尽全力的企图寻找水源,却只能绝望的躺在地上感受绝望的步步紧逼。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而就在她自我怀疑时,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抽出她手中短剑,青女指尖颤抖,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剑被人一寸一寸抽离,犹如她曾经坚定求道的决心,在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时,那曾经的坚定不过别人眼中的笑话而已。   她不配称为修道者,她的坚强是如此不堪一击。   青女面上的血色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苍白的手把短剑彻底抽离,短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了低低的哀鸣,明明对方的一举一动温和中带着安抚,可青女却犹如木偶般颤抖着被控制着一切。   从小到大无数人说她天赋绝技,是天生的问道者,虽然霜妄从来不曾说过,但她知道霜妄对她给予了怎样的厚望,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肩负着多少人的期待。   而从她记事起,她就以近乎苛刻的条件要求自己,不断的追求实力,追求道途,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么迫切的想到得到结果,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给予厚望的人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然而,从她接下门内派遣的任务后,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而去,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实力和天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曾经的夸赞,曾经的认同与仿佛一个笑话。   青女呼吸颤抖,温热的泪水从涌出眼眶那一刹那就失去了温度,冷的好似寒冰,她直直看向窗外,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当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在股掌中的人时,曾经的骄傲与锐气是显得那么可笑。   那双握着她掌心的冰凉的手忽然离开了。   青女眸光一颤。   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她身后,青女几乎感受到自己就是被圈在对方的领地之内,他的下巴轻轻触碰她头顶,些许凉意让她不由自主微颤,他也许正在低头看着她,因为那冰凉的指尖正有条不紊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神明所表现的姿态,不过是对于伴侣的偏爱而已。   可他们的偏爱总是变幻莫测。   但有一点从不会变,经历过人类的诞生与辉煌的神,又怎么会匍匐在人类脚下。   作者有话说:   副本转变强取豪夺,嘎嘎嘎不虐啊亲们,女主不过是认识到自己不是天选之子而失落罢了亲们   嘎嘎嘎!   她会振作的!   冲冲冲! 第六十四章   粼江镇静了下来, 他不由怀疑自己也许是杞人忧天了,沧澜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更不可能任由结契者困在这无动于衷。   沧澜这样霸道的性格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对他的结契者产生威胁, 否则早就把他丢回粼江了。   因此粼江才敢推断沧澜不在此处。   想到这他敢才松一口气。   至于这道结界,或许是河灵给予伴侣的馈赠与庇护, 但只要本尊不在这对于他而讲一切都好处理。   粼江士气再起, 对他来说想要突破这道结界并不困难。   他从怀中取出轮回珠, 散发莹白金光的轮回珠刹那间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他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轮回珠中, 轮回珠强大的生机顷刻间盈润整个空间, 这强大的生机甚至隐隐压过了结界所散发的威压,两股力量在平衡间不断的抗衡,最终强大的生机压倒了结界的阻力, 一瞬间结界出现一道裂缝,转眼间轰然破碎!   轮回珠不愧是上古神明遗留下来的瑰宝,即便神明时代已经湮灭了数百万年, 但神明遗留下来的东西即便是一颗小小的轮回珠也蕴藏着难以估量强大的力量。   粼江感叹一番, 收回轮回珠准备推门, 他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关乎万千河灵的命运就忍不住产生豪情壮志。   他即将成为开创新时代的神明!   他伸手覆上紧闭的门, 随着他的动作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的微光透过缝隙照射进进昏暗的室内, 他甚至笑着想自己该如何安抚被吓坏的沧澜河结契者。   不过也许不需要安抚,毕竟他可是要夺去她的力量的啊。   反正都要死的。   但他或许可以仁慈一点让她死的不那么痛苦。   想到他居然对人族居然还能这么善良, 看来几万年对人族的庇佑到底有影响到他。   不过,也只是影响而已。   粼江微微扬起嘴角, 他顺着前方抬眸看去, 嘴角忽然僵住。   ……什么?   他缓缓睁大眼, 只看见屋内正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蓝色水珠,水珠之中似乎隐隐有一道身影,正在他被眼前这一幕震的回不过神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突破水壁伸展五指,紧接着又有一只手伸了出来,两只手以撕扯的姿态破开水壁,巨大威压顷刻间波及整个空间。   粼江面色霎时惨白。   对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冰蓝色的眼睛带着冷冰冰的威慑。   “粼江……”   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音让粼江面色瞬间难看起来,对方强大的威压犹如有千斤之重,无时无刻不再压迫他的躯体,但他依然承受着巨大压力执拗的与之对视。   被注视的神明面无表情的勾起嘴角。   “几千年不见,你是否还记得诞生之日对法则承下的诺言。”   他高高在上的看着刹那间狼狈跪下的河灵,自沧澜河之后诞生的河灵在诞生最初都会向法则许下诺言。   粼江面色苍白的跪伏在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惧到恐惧,但他还是断断续续的说。   “……吾,河灵粼江,终之一生……以庇佑甘州为使命,护人族兴旺,佑泱泱万千生灵于繁衍,若违此誓言……则,魂灭道消,重回江海。”   河灵是江河孕育了几万年才孕育出来的神明,但并不是每条河都能孕育出属于它的神明的,而河灵从诞生之日起,他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   庇护人族社稷之兴旺。   若是河灵违背了誓言,将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魂灭道消之后重回江海,看似给予了一线生机不过是法则的虚伪,祂从不会给犯错的人第二次机会。   一条河艰难的孕育出一个神明,又有多少可能再孕育出第二个?   没有可能的。   所以说法则的仁慈不过是看似仁慈而已。   粼江面色惨白的看向沧澜。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事到如今,他依然在垂死挣扎。   沧澜面无表情看向他,粼江面色愈加颓败。   他本以为自己万无一失,他策划了这没多年,连延年殿圣女的轮回珠都被他得到了,他自以为能瞒过沧澜,却终究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你不怕死吗!你知不知道或许再过几千年,我们就会像上一任神明一样湮灭消失!我们因人族而生,也会因人族而死!你甘心吗?!我们不过是天道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我只是不想死啊!”   几千年,他在这个大陆生存了上万年,怎么能甘心还剩几千年的生命呢!   而在这片大陆生存了几十万年的沧澜而言,几千年的生命对他来说已是末路黄昏。   他不信沧澜能甘心!   他不相信!   沧澜垂眸,眼睫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粼江想起沧澜不久之前结契了凡人,眼睛一亮,对于寂静了几十万年的沧澜而言,他真的甘心与结契者只剩下几千年的时光吗?   “沧澜大人”   粼江冷静下来,“您与您的结契者也只剩下不到千年的相处时光。”   沧澜抬眸,神色冰冷。   粼江从怀里拿出轮回珠奉向上方神明,神色前所未有的怆然。   “我寻找了几千年终于找到了办法,我自知罪不可恕,但大人,面对您所创造的河灵时代,你是否甘心它悄无声息的湮灭在时间中,或许轮回珠能助您一臂之力。”   粼江低头恭敬的承上轮回珠,他不相信沧澜能甘心。   沧澜如果没有野心,就不可能让河灵遍布大陆成为人类所拥护的‘神明’。   几十万年前的沧澜,也是不甘于成为区区河灵的啊。   粼江几乎胸有成竹的等待自己成功策反沧澜。   然而他似乎又想当然了。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粼江的思绪。   “不需要。”   粼江不敢置信的抬头望进一双冰冷的眼睛中。   高高在上的缔造者从不屑于抢夺别人东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   等青女睁开眼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她缓缓坐起身,白绸制作的衣衫顺着身躯垂顺而下,她抬眸看向站在正中间的人。   或许,应该称之为神。   昨晚的记忆停在了粼江破门而进的刹那,在这之后的一切她没有任何印象。   她被人强制抹去意识。   而罪魁祸首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她面前,见她看过来眸中甚至闪过一缕微光,青女第一次在白天看清这位神。   他几乎没有神明应有的端庄,黛青色发丝未束,沿着肩膀垂顺而下,他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衫,玉足未覆寸履,静静地悬浮在地面三寸之上。   这样的模样对于青女来说委实不成体统,倒是像极了她曾经路过的一处满是红袖招的地方,那儿的姑娘穿的都比他多。   本是轻浮的外形,但他的眼睛却通透而纯粹的没有一丝阴霾,尤其是看向她时,那双眼睛犹如一面澄澈的镜子,除了盛满欢喜不染一丝尘俗。   太干净了。   可青女知道这是假的。   对方几乎小心翼翼的飘了过来,他似乎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看向她,就这么单单一个眼神就让人知道了他内心的无比期待。   青女静静的看向他,没有阻止,也没有相迎,然而便是如此他的欢喜也愈发浓烈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水蓝色的衣袖顺着他白皙的手腕滑下露出一小节白玉般的小臂。   对方掌心浮现过一缕水旋,一颗金色的珠子出现在掌心之上。   青女眸光一顿,缓缓看向他掌中金珠。   轮回珠。   她抬头看向他,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仿佛发现了她对这颗珠子的注意,他尤为欢喜的将珠子推向她,仿佛想把她喜欢的一切都送给她。   ‘给你。’   他张嘴无声道。   青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压抑的阴霾在他对她说话后悄悄散去了一丝。   她垂眸看向他几乎要伸到她眼前的珠子,金珠与白玉的结合无端的富丽堂皇。   青女垂眸半晌,轻轻拿过珠子。   轮回珠依然是轮回珠,只是轮回珠的力量似乎消减了。   它的主人呢?   青女握紧轮回珠闭目感应,轮回珠与圣女之间的联系已经淡到仿佛一缕随时可能断的青烟,但她还是顺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察觉到了方向。   圣女还在柳府。   青女豁然睁眼,不期然撞进一片冰蓝色。   对方歪了歪头缓缓睁大眼与她对视,一副懵懂迷茫之态。   青女:……   青女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道:   “离我远点。”   得是离的多近才能满目冰蓝。   对方沉思了三秒才慢吞吞的往后飘了一寸。   是的,一寸。   青女:……   青女面色由白转青又转白,她这三天的变脸次数比她一年都多。   “……再远点。”   青女牙咬道。   对方这次犹豫的时间明显比刚刚长了,几乎过了十秒他才又往后退了一寸。   青女拳头握紧。   她忍无可忍的想要抽出短剑,却伸手抽了个空,她忽然想起自己那把短剑早就被对方拿掉,如今早已身无长物。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会甘休,就算没有剑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绝非善类。   然而现在,就算她用掌门的承影也伤不到面前的人分毫,悬殊的实力让打斗也变成了逗弄。   比起所谓的让对方知道自己绝非善类,她觉得像个傻子一样被对方逗弄更不能忍受。   她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必再像一个好斗者去争取毫无悬念的胜负。   但青女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她毫不怜惜的伸手去推面前人。   而她用尽全力不能斗胜的人仿佛一朵随风飘动的云,轻轻一推就飘走了。   在飘远前他伸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带着讨好的意味轻轻摇了摇。   青女眼角一跳,上次对她做这个动作的人还是一个讨糖吃的姑娘。   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随后面无表情的抽离衣袖推门而出。   神明缓缓抬眸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复而垂眸看不清神色。   作者有话说:   开始有存在感男主:康康我!老婆快康康我!呜呜呜!康我康我!   青女:……神经病 第六十五章   青女手握轮回珠细细感受着那似有若无的联系, 她沿着回廊穿过中庭,小园风光无限,风吹过庭中芭蕉响起簌簌声, 芭蕉叶长到了廊下,她一手握着轮回珠一手拂开叶子, 时而停下四处张望, 细细感受着什么。   她没有回头, 但却能感受到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的人, 有时候她还未走近前头的叶子就悄无声息的散开了,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拂开了枝叶为她留出一片空间来。   青女状似未觉的穿过长廊, 穿过中庭,来到后院的一处假山前。   气息在这处假山前就戛然而止了。   她伸出手细细抚摸假山,闭目摸过粗糙不平的石壁, 一寸一寸的感受着其中传递来的信息,当指尖摸到一处凹槽时,她赫然睁眼, 指尖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石壁挪动的巨大震动声, 随着假山的移开, 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处幽深的洞穴, 青女手中的轮回珠散发着金色的光,恰好能照亮前面的路。   而轮回珠戛然而止的联系伴随着洞穴的出现又断断续续的连上了, 只是这联系显然比之前更加微弱,要不是青女感知敏锐或许根本感受不到。   幽黑的洞穴深的一眼望不见尽头, 脚下的路面潮湿而粘腻,洞内扑面而来的潮湿水汽让青女有些许不适。   湿冷黏腻的感觉总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什么。   微微不适, 但她还是跨了进去, 散发金光的轮回珠照亮眼前的路, 青女亦步亦趋的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周围隐约传来水珠落地的嘀嗒声。   滴答……   滴答……   她脚步忽然一顿。   身后的人消失了。   虽然对方从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若是旁人或许根本察觉不出身后人,但青女就是感受到身后的人忽然不见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很陌生却似乎已经成了与呼吸一样的本能。   一个人凭空能感受到另一个人气息,甚至能毫无依据的察觉出对方的喜怒哀乐,这本来就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那么,对方是否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   她垂眸看向手中的轮回珠,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眼前依然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而身后的出口也早就看不见了,她就像在黑暗中踽踽前行的提灯人,更不知还要走多久。   那道断断续续的联系就在前方。   青女不急不缓的继续走,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她耳边忽然的滴答声越来越清脆,而伴随着她越往前走,嘀嗒的声音也越清楚。   看来是要到了。   青女一边走一边凝视前方,终于在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前方隐隐传来微弱的白光,那光很微弱却在黑暗的空间里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伴随着脚步那道白光也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穿过白光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这是一处空间巨大的洞穴,大到青女站在此处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她抬头就仿佛在仰望苍穹。   而洞穴正中竖立着一面巨大的水晶,这面水晶的高度堪比九层之台最宏伟的建筑延年殿的高度,人站在延年殿前会被它的宏伟镇住,从而自心底里对它产生肃穆,然而当人们站在这面巨大的水晶面前,却只能感受到对巨物的恐惧。   太大了,大到不像人间会有的东西。   那巨大的水晶并不通透,似乎有一层雾蒙蒙的灰,等青女走进了才发现那雾蒙蒙的一层并不是灰,而是描绘的密密麻麻的古怪图文,那黑线绘画的图案好像是梵文,但更像某一种早已失传的文字。   而青女恰巧就在九层之台的古籍中见过类似的文字。   神文,那是神明时代的产物,是神所创造的文字。   上启神明,下承河灵,每一个时代的文字都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产生细微的转变,传闻神创造了文字,文字流传于人间被人类所吸收,直至今日据说人类所使用的文字也是由神文转变而来。   只是经过百万年的催化与变迁,如今的文字基本已经看不到神文的影子,而对于人类来说真正的神文早已随着神明时代的消失而失传了。   那唯一能证明神明曾经来过,给人类留下文明火种的东西终将还是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曾经消失的文明如今却赫然出现在眼前,如此密密麻麻而又排列整齐的文字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无比震撼。   神明所创造的东西似乎连文字都染上了神的光辉,在这一刻,青女是相信它有力量的。   每一个划痕,每一个字节都蕴藏着力量,当这些它们汇集在一起时,将变是怎样的强大。   她一寸一寸扫过眼前的文字,所有文字排列的机器整齐,那一笔一横见流动着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而这些能量几乎都在朝一个方向涌动而去。   忽想,她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   所有的文字无形之中组成了一副阵法,而阵眼中心……   是一个人。   一个被固定在阵眼的人。   那是一具仿佛只有一层皮的人,与其说人,不如说更像一层披着皮的骷髅。   青女忽然想起在客栈中偶然听人说的传闻。   ‘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了,脸都脱相了……’   眼前的人不就如此吗?   然而更让青女震惊的是,这具只剩皮的躯体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衫。   手中轮回珠的联系虽然断断续续,但那微弱的联系断断续昭示着眼前之人的身份。   ……圣女   她还活着。   即便与轮回珠相隔万里,但轮回珠还在不停歇的给她传递生机,令她不至于立马死去。   然而轮回珠给予的生机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后又立马被身后的阵法源源不断的汲取,也不知道这样汲取经历了了多久,居然能让轮回珠的力量削弱了十分之一。   虽然只是十分之一,但从九层之台开山立派以来总计传承过一千三百四十二位圣女,每一任圣女毕生降福雪山,历经了三万年风雨的轮回珠力量也不过是消耗了一缕。   所以能在短短数月汲取轮回珠十分之一的力量,是怎样可怖的吸收。   青女望着被困在阵眼中奄奄一息的人,见到如今的圣女她应该首先想到怎么救她才对。   然而事实是,在她这一刻居然无比冷静的思考一个残酷的问题。   她能不能把圣女活着带回九层之台。   如果不能,她该如何。   思索间她忽然看到手中的轮回珠,眸光微微一顿。   轮回珠,预测转世轮回。   她忽然抬眸看向奄奄一息的圣女。   ……   当青女将阵眼之中的人带下来时,对方依然苟延残喘的活着,她伸手去把脉,说是把脉,但对方的皮肤几乎全部都贴在骨头上,她甚至连脉搏都摸不到。   皮下真的只剩一具骷髅了。   然而即便如此,对方依然还活着。   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活着的,她已经没有血肉了。   青女凝视那张贴着皮的头骨,她缓缓伸出手扼住对方的下巴,把从乾坤袋拿出来的渡命丹喂了下去。   灵丹的药性开始发作,但这具身体早已干涸的几乎没有一丝生机,渡命丹真的只是吊命,给对方留一个说遗言的机会而已。   “呵……呵……”   ‘骷髅’痛苦的挣扎着,干枯的手臂僵硬的扭动发出咯咯作响声。   青女低头看向她,地上的骷髅艰难的睁开眼睛,那如干涸的鱼目一样的眼中死寂的没有一丝生机。   青女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   “圣女大人。”   骷髅的眼珠缓缓转向她。   “呵……青……呵呵……”   对方死死的向她,死寂的双目迸发出巨大的光,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眼睛传递着对生的渴望。   青女悲伤的看向她,语气说不上的哀戚。   “圣女大人,您的时间正在流逝……”   圣女闻言疯狂的挣扎起来。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啊!   然而青女却用极度哀伤的语气说令她绝望的话。   “……你该告诉我您的转世轮回之地,我一定会找到您的。”   ——不!   圣女疯狂的摇头。   没有转世轮回!那都是骗人的!   她不可能转世了!她只有这一生!   “呵……不……”   圣女忽然看到青女手中的轮回珠,她眼睛一亮,伸手想要去抓,青女微微侧头看向轮回珠。   “圣女大人,您想要轮回珠?”   圣女干瘪的头艰难地点了点。   青女将手中的轮回珠递给圣女,一瞬间轮回珠内磅礴的生机倾泻而出,青女被强大的生机震的倒退一步。   然而那金色的生机在盈满整个空间后又迅速以圣女为中心收拢成一团金色的茧。   她能感觉到磅礴的生机被茧中的人源源不断的汲取。   许久之后那金色的茧才缓缓变淡,直至消失,而茧内的人也渐渐显露出来。   干枯的躯体被强大的生机灌注后重回了巅峰的状态。   身着鲜红衣裙的二八少女却双目冰凉的看向青女,仿佛在看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她早就知道这个九层之台的天才修道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她的骨她的血她的每一寸都比寒冰还冷。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所以她厌恶九层之台,厌恶那个能把人变成没有感情的机器的地方,可笑还有无数人向往成仙而趋之若鹜。   “抱歉,我恐怕不能告诉你我的轮回之地了呢。”   圣女手持轮回珠,强大的生机凝聚成锐利的刀锋,以破杀之势击向眼前之人!   作者有话说:   女儿看起来像个反派…… 第六十六章   锐利的锋芒以必杀之势击向青女, 一瞬间整个空间内扬起凌厉的风刃,厉风吹的青女发丝凌乱飞舞,站在风漩之中的红衣少女冷眼看着乱风之中的女人。   混杂在乱风之中的风刃顷刻间划开了女人的衣角, 轮回珠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让青女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青女双手掐诀随后迅速抽出短剑劈开利刃,明明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她的表情却依然淡漠无波, 即便面对如此杀机也不能让她感到丝毫威慑。   冷血的怪物。   圣女咬牙, “我绝不会回那个地方!”   她永远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大殿, 然后像一尊雕像一样被人祭拜, 在那里她就像一具已经死去的活人, 真不理解这群疯子为什么不直接塑一尊神像来!   青女看向漩涡中的少女,她似乎极其厌恶九层之台,厌恶到提都不愿意提它名字, 青女很不理解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九层之台。   但这是门派的给她的命令。   “大人,您必须回去。”   青女无动于衷的样子让圣女面色霎时扭曲。   “你们这群疯子!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你们这群没有心的怪物!我不会回去的!我死都不会回去!”   风中的利刃更加疯狂的击向青女,耳边一缕青丝被风斩断, 她倒退一步抵抗利刃的冲击。   面前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 , 歇斯底里的呐喊咆哮着。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成为圣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让我回家……”   青女眸光一顿, 据她所知这一任延年殿圣女是被父母抛弃在孤野中的孤儿, 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延年殿中,她的家只有延年殿, 只有九层之台。   青女垂眸,霎时几道风刃划开她的衣袖, 白皙的肌肤上出现几道红痕,攻击的力量越累越强, 然而漩涡中的少女陷入了更深的癫狂, 几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信息, 只有越来越强的攻击昭示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青女握着短剑的手微颤。   被九层之台奉为圣物的轮回珠所爆发的力量绝不是青女可以抵御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然而面前的刃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反而更加猖狂起来。   青女面色微白,额间沁汗,再一次劈开一道击向她的风刃后一道更加强大的风刃直击而来。   她脚步踉跄,面对直击而来的风,躲无可躲。   忽然,周围的风停住了。   不,是周围的一切都停住了,而青女面前的风刃忽然微微一颤,随后轰然破碎。   青女下意识看向对面,风漩中的少女表情似乎也有些迷茫。   她忽然感受到什么,猛的后退一步!   然而显然并不能躲避开。   一道熟悉而冰凉的触感拂过她耳侧,凌冽的潮润的气息裹挟过周围的厉风,霎时间所有的一切破碎成灰消失不见。   风漩消失后显露出正中的红衣少女,少女动作一顿,随之猛然看向掌心,她表情惊慌的看向轮回珠。   就在刚刚!   她与轮回珠之间的联系被斩断了!   不可能……   她是轮回珠认定的主人!不可能!   圣女下意识想要再唤起轮回珠的力量,然而周围风平浪静。   她颓然的仿佛被剥夺了力量的强者,愣愣的不知所措,这一刻她才像一个真正的少女。   而不是一个只会歇斯底里的疯子。   青女第一时间感受到一股让她十分熟悉的气息,周围依然空旷无波,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但她却直直看向某个方向,仿佛那儿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在她指尖滑过,似乎是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往她掌心里钻,对方的动作带着弱势与讨好,企图让她回握。   见青女无动于衷,那冰凉的指尖委委屈屈的勾了勾她的手心后又默默抽离。   可怜极了。   但这并不包括青女,她收回实现抬步走向喃喃自语的红衣少女。   少女看着手中金色的珠子,当她余光瞟见眼前的白履时,忽然全身一僵随后缓缓抬头看向去。   面色冷漠的女子静静看着她,红衣少女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般表情微微抽搐,疯狂的压下内心深处席卷而来的恐惧与绝望让自己尽量不那么狼狈的仿若丧家之犬。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却率先道:   “圣女大人。”   冷然的语气让圣女脸皮微微抽动,她几乎以更快的速度打断了青女的话。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答应我我就会跟你回去!”   她急迫的开始谈条件,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面前的女子根本无动于衷,对方冷漠的表情如同一张面具,仿佛嘲讽她的不自量力与愚昧无知。   “你已经没有资格谈条件了。”   圣女霎时面色惨白。   青女的视线看向圣女手中的轮回珠,平铺直叙的说出圣女所谓的可笑的条件。   “轮回珠是九层之台延年殿圣女的圣物,你不是延年殿圣女,所以它不属于你。”   圣女表情微变,这是在威胁她,如果她不回延年殿那么她就不再是轮回珠名正言顺的主。   圣女咬牙道: “但只有我才能指引轮回珠,只有在我手里它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没有我它也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而已!”   轮回珠早已认她为主,她就是轮回珠的主人!   青女冷淡的看向面前仿佛在捍卫什么似的圣女,她实在不理解圣女的想法。   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个少女莫名其妙的坚持。   “轮回珠是我派祖师交付于每一任延年殿圣女,而在您拒绝回延年殿时你就已经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你只是她的代主,她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你。”   圣女表情一僵。   轮回珠真正的主人早在几万年前就飞升了,那是九层之台开山之祖,一位真正的问仙道者。   “很遗憾,”青女弯腰拿走了圣女手中的金珠,“看起来我们只能等您的转世重新继轮回珠了,在此之前轮回珠需要回归九层之台。”   青女的逻辑很清楚,你既然不愿意履行职责,那我派给予你的珍宝自然也要重新收回。   然而对于圣女来说,她既没有强大的修为,也没有绝世的武力,唯一能支撑她横走世间的只有轮回珠,如果她失去了轮回珠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了。   一个感受过掌握强大力量带来便捷的人,怎么可能舍弃的了这些力量。   “不……不行……”   圣女死死握住轮回珠不停摇头。   “我不能给你,它是我的!”   青女微微抬目,居高临下的看向丧家之犬。   “那您要回九层之台吗。”   圣女下意识摇头,然而当她对上青女那双冷然的双眸时猛然僵住。   “我,我可以和你回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就和你回去。”   再也没有有持无恐的圣女像剥掉外衣的刺猬,裸.露而狼狈。   青女静静看着她。   圣女眼睫微颤,她总觉得青女好像变了,如果说曾经的青女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像,那么这一刻的她就像审判罪孽的神明。   冰寒刺骨。   有一刻她真的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也许就是这样的。   神从不爱世人。   即便心中隐隐有些畏惧,但圣女依然不甘心就此束缚一生,如果就真的这样回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上辈子她不过十五岁,寒窗苦读十年便意外而终,而这辈子也不过过了十七年,她余下的岁月难道注定要在那座冰冷的大殿渡过了吗。   至少,至少让她看看别的东西吧。   正当圣女咬牙还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面前女子冷漠无情的表情忽然一变,对方冷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嫣红,伴随着嫣红而来的是她充满杀气的眼神。   圣女瑟瑟发抖。   “我,我……”   青女僵硬的侧头好似在躲避什么,神色说不上的恼怒。   圣女声音断断续续,她忽然害怕起来。   “条件,条件可以再谈的……”   青女冷漠的表情无端让人觉得她十分咬牙切齿。   “……你要和我谈什么条件。”   圣女表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快道:“我要看遍大江南北,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快的,看完我就回去,你要不放心怕我袍就跟在我身边看着我,我不会跑的。”   圣女眼中浮现某种稀碎的微光,望向虚空好似看到了什么绝美的风景满脸笑意。   青女忽然想起。   她倒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   忽然,青女表情一僵,随后咬牙切齿的转头说了一句。   “滚……”   作者有话说:   圣女,一个纸老虎。   男主,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甲。   女主,本文真正的反派。 第六十七章   远处青山间的羊肠小道上走着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红衣姑娘大约豆蔻般的年纪表情鲜活而自在,她时而抬手遮阳远眺天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充满期待。   后面的白衣女子则目不直视的跟在红衣少女后面,她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不感兴趣, 只是一心一意的跟在着面前的人,但她时而会侧眸看向某处, 明明面无表情却总觉得她的周身弥漫着嫌弃。   圣女随手采了一朵野花, 或哼着奇怪旋律的曲子做着奇怪的动作。   她时而摇头时而晃脑, 更甚时还会跳一段奇奇怪怪的舞, 据她所说这叫女团舞。   青女看着面前又开始自娱自乐的圣女, 表情逐渐凝重。   她从以前就知道这一任圣女行为古怪不似常人, 这下顿时对她的古怪有了更直观的印象。   这任圣女难道真的异于常人。   圣女看到直挺挺站在远处面无表情看向她的青女,刚要高歌一曲的嗓子眼顿时一哽,随即默默闭上了嘴。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有多么古怪, 但她真的觉得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恣意一回,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当初刚下山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甘州,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生活就被柳家那对夫妇骗的团团转, 最后险些送了性命, 她那时候真没想到民风淳朴的甘州居然也有潶恶势力, 更没想到被称之为神明的河灵也会黑化。   她那时候真的以为世上再也没有比九层之台的修道者们更变态的人了, 后来她发现她错了。   话说自从他们离开柳府直到踏出甘州城门以来居然没有任何人阻拦,那个黑化的粼江河灵更是一点儿影都没有出现, 她还好奇的问了问青女,那时青女目光游离的说了一句。   “大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吧。   圣女全当自己没问过。   因为和青女这段时间形影不离, 圣女渐渐发现这个她所以为的冷血无情的女人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   她好像非常嫌弃自己。   因为她总能看到青女时不时嫌恶的倒退躲,有时候甚至会刷的拔剑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正在吃冰糖葫芦的圣女:???   她犹豫着把冰糖葫芦送给一旁馋的流口水的小屁孩, 非常无辜的举起双手表示不反抗。   而每当此时对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甚至隐隐有些白中带黑, 黑中带红,红中带青的复杂变化。   她也想问自己为什么能从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这么复杂的变化。   可她确实看出来了。   “你别打我……”   圣女举手,她爆表的求生欲让她知道此刻她要滑跪。   青女唇角抽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眼睛瞎了,她居然看到青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恼怒的红色,一看就是气的。   她更害怕了。   她瑟瑟发抖。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一直形影不离跟着她的青女直直看了她三秒,扭头走了,她离去的背影中似乎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狼狈。   “……诶你去哪儿?”   圣女下意识喊道。   她不怕自己跑吗。   那白色的背影一僵,冷冷说了一句。   “回客栈。”   随后似乎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别想跑,我找的到。”   圣女:嘤。   而等圣女吃好喝好玩好乐好后才终于想起自己应该要回客栈了,于是哼着小曲儿回了客栈。   而等她甫一回客栈,刚路过青女的房间准备回自己房间时,紧闭的门刷的被人从里打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定睛看去,表情霎时微妙起来。   开门的人依然一身白衣,对方面无表情的看向她,只是这无声的威慑显然并没有达到对方想要的效果。   因为在她眼中从来都把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的青女此时竟然有几缕碎发垂散,她下意识顺着飘动的发丝看到对方耳侧,一抹存在感极强的红痕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哦豁?   她发誓有一瞬间她真的以为是蚊子咬的。   然而她想起还带着凉意的早春季节,顿时脑子一卡壳,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直直盯着直把青女盯得莫名其妙。   直到一缕凉风抚过青女耳侧,发丝骚动颈侧产生微微痒意,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猛地一僵,然后面无表情却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句。   “早点休息。”   然后‘啪’的关上了门。   活像要什么似的。   圣女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后眼中缓缓浮现某种微光,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微光她脸上渐渐出现一抹兴奋的嫣红。   她她她!   她发现了惊天大秘密!   她的机会来了!   九层之台这一代最出色的问道者染上了尘欲。   世间最难勘破的不就是爱情吗?   如果青女无法勘破,那么她就不可能再回九层之台了!   青女不回去,她不就也回不去了吗?!   这是什么天降惊喜!   圣女顿时仿佛像喝了老酒的酒鬼,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飘回了房间。   ·   然而另一边的房内,床榻上打坐的女子刷地睁开眼。   心中烦躁的杂念以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根本让她静不下心。   她闭了闭眼,冷冷的看向房间的某处角落,声音说不出的烦躁压抑。   “出来。”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道水蓝色身影渐渐浮现,对方委委屈屈的蹲在角落,曳地的青丝凌乱的披在身后,乖巧的抱着膝盖看向她,冰蓝色的眼中盛满了委屈。   他无声的动了动嘴,抬眸看向青女。   ‘青……’   青女心中忍不住冷笑。   他是想做给谁看。   她吗?   青女烦躁的扯了扯衣襟。   然而她面上依然冷淡的仿佛一块终年难化的坚冰,可身体不断深处钻涌的那股让她极其厌恶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如今的自己是多么被动。   她在圣女面前的高高在上不过是假装的淡然。   与圣女相比,或许她才是真正的丧家之犬。   辱没师门的废物。   她几乎自暴自弃的想,要是她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起码霜妄只会以为任务失败,而不是背道的苟活在世上。   死了就好了。   死了一了百了。   但她不想死。   人性的复杂在于它能让一个宁折不弯的人开始惧怕死亡。   不懂死亡的人不会惧怕死亡,而真正意识到死亡代表着什么的人在敬畏它的同时更会畏惧它。   她已经有了畏惧。   她畏惧死亡。   二十多年苦苦压抑的本性被毫无理由的激发出来,她苦苦修炼,几乎以压迫自己得到长足的进步不过是烈火烹油的虚无假象。   她害怕很多。   害怕失望。   害怕死亡。   她曾经以为的刻苦修炼不过是害怕这些东西有朝一日降临在她身上。   可它们,似乎已经降临了。   青女抬眸看向角落里的人。   虚伪的心只需要一个导火索就可以让那些苦苦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是她背道了吗?   或许她从未向道。   口中猛的涌现出一股腥甜,她咬牙又把它咽了下去。   她看向他,缓缓伸出了手。   “……过来。”   在失望注定会降临之后,她想,她不能再让死亡也降临。   随着青女的动作对方眼中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他几乎以虔诚的姿态飘向她轻轻回握住了她的手,抬头间看向她眼睛中闪烁着动人的微光。   青女挣开他的手一把抵住他的下巴垂眸看去。   那昳丽的容颜犹如水中盛开的繁花,美的惊心动魄。   真不像个神。   像妖。   作者有话说:   嘎嘎嘎嘎我才意识到,男主是真的舔(不是   总感觉女儿越来越攻惹,不对劲   快快留言快快留言快快留言! 第六十八章   圣女第一次等青女。   以前不管多早下楼青女永远比她更早的出现在大堂, 然而这一次她已经在在大堂喝了三碗圆子汤了,依然迟迟不见对方身影。   她有想过要不要去敲门,但……她不敢。   昨天她做了一宿的春秋大梦, 梦到青女和人跑了,而她再也不用回九层之台了。   所以她现在比谁都希望梦想成真。   在圣女即将喝第四碗圆子汤时, 楼梯口终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对方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迟到了, 反倒一脸淡然的走过来坐下理所当然的看向她。   “去哪儿。”   圣女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青女是在问她接下来行程, 她目光似是而非的瞟过青女耳侧, 昨晚惊鸿一瞥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啊, 这个, 我也不确定,我们随便走吧。”   青女淡淡的点了头,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圣女眼睁睁看着她喝了一口茶, 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   “昨晚……”   青女抬眸。   圣女咽了咽口水, 顶着莫大的压力不要命的问道:   “……你房里是谁?”   一瞬间, 杀气弥漫, 片刻又迅速收敛无踪。   圣女瑟瑟发抖。   青女举杯的动作一顿。   “一个月后我们回九层之台。”   圣女:!!!   ·   他们离开青州坐着船沿着一条叫不出名字的河往东而去, 途中经过舒州,颍州, 云州,每次到达一个州都会逗留两三日, 然而即便如此她们也不可能做到一个月内走完整个东洲。   东洲之大辽阔无垠。   圣女抬手望了望远处在晚霞映照下显现出五彩斑斓的江流,她望着那条粼粼的江恍惚间想起了她曾经见过的一条大河。   那是一条伟大的江流, 她孕育了灿烂的中华文明, 哺育了天下华夏儿女, 那是一条被称为母亲的大河。   她叫黄河。   可惜,她此生再难见到了。   这一刻她的内心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倾诉欲。   她那个是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她真的,曾经生活在另一个四海升平的美丽世界。   “青女。”   青女抬眸,燃烧的晚霞下红衣的少女仿佛要融化到光里。   圣女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脸上浮现出某种奇异的光。   “我的名字叫沈婷!”   她激动的看向青女脸上遮不住的兴奋,她好像急迫的想要证明什么,又好像又是一次奇怪的行为。   “我不叫圣女!我叫沈婷!我是沈婷!我来自一个名叫中国的国家,爸爸叫沈然峰,妈妈叫赵佳敏,我家住在浙江杭州品秀湖二幢四零三,我的班主任叫沈勤丽,初二那年我走在街上被辆卡车撞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不,是一个孤儿,我想回家,但我知道我回不了家了……”   她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大串话,快到青女根本听不清她在在说什么。   但有一句青女听清楚了。   她叫沈婷。   圣女一口气说完一大串话后看向才来得及喘气,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脸,明明眼眶微红却强装欢笑的看向青女。   “……你别当真,我都瞎说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有些不正常的。”   青女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散发金光的江面。   圣女眼中闪过一抹黯然,复而有抬头看向青女。   “……你信不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不对,是有很多很多世界存在,平行世界,就时平行世界。”   青女声音淡的好像一潭水,“三千世界。”   “对对对!”圣女以拳击掌,满脸期待的看向青女,“就是差不多这意思,你信吗?”   青女看向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舟。”   圣女表情一懵。   什么?   青女淡淡道:“我的父母曾给过我一个名字,叫舟。”   圣女愣住,“你不是霜妄长老……”捡来的吗?   青女的声音向来平淡无波,即便谈论从未见过一面的父母。   “霜妄曾在我的襁褓中发现了一张纸,纸上只写了一个舟,她说这是他们给我取的名。”   圣女好奇,“那为什么不用呢?”   青女淡淡的看向她,“问道者需断尘俗,斩欲念,用舟斩不断因果。”   斩的什么因果。   是父母亲缘的因果。   圣女:……果然变态比不过九层之台。   青女哈哈哈转移话题,她左看右看没话找话的指着前面那天大江故作好奇的问。   “那条河叫什么?”   青女当然也不知道,俩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恰在此时,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涌出一道金色的微光,微光凝聚成一道身影,随后微光如点点萤火散去,一个身着霜白色长袍的男人悬浮在湖面上,挥着手微笑的看向俩人。   “路过的……”   还没等对方说完,圣女一脸震惊道:“河神??”   对方微笑的表情一卡,随后若无其事的微笑看向圣女。   “在下不过一小小河灵,担不起河神二字。”   圣女震惊了,她第一遇到这么谦虚的河灵,河灵不是一想自诩神明吗?   然而就在她摸不着头脑时,河灵的视线缓缓移向一旁面无表情的白衣女子,他原本上扬的嘴角先是一顿,缓缓睁开了笑眯眯的眼睛。   圣女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睛是茶色的。   而被注视的青女则微眯起眼,指尖不动声色的掐出半个决,   然而对方茶色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极快的飘到岸边,淡然微笑的表情无端显露出几分紧张。   按圣女的话来讲,就像是看到了大领导的小职员,明明很紧张却还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   “咳……”   河灵举手轻咳一声,恭敬的向青女行了一个复杂的礼节,在圣女一脸震惊的表情中缓缓说道。   “夫人前来,抚仙有失远迎。”   圣女:???   什么?   你再说一遍?   夫什么?   什么人?   是她想的那个夫人吗?   圣女已经傻了的看向面无表情冷着脸的青女。   这是什么魔幻称呼。   就算她知道青女可能有情况,但不至于直接称呼夫人吧,这特么是已经结婚了啊草!   圣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豁然大惊!   这是下山不到十天就结婚了!?!   这是什么魔幻发展,不知道九层之台的长老们知道他们最得意的天才刚一下山就和人结婚,会是个什么反应。   会吐血死吧!   霜妄长老会疯吧!   这可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然而还没等圣女回过神,这个名叫抚仙的河灵明显更紧张的看向青女旁边,双手交叠置于眉前躬身行礼。   “许久未见,沧澜大人别来无恙。”   一旁的圣女更懵逼了,她看向对着空气拜礼的河灵,一时摸不着是自己眼睛瞎了还是别人眼瞎了。   然而就在她自我怀疑和怀疑世界之间反复横跳的时候,圣女眼睁睁看着青女身侧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一抹蓝色的身影。   圣女用她仅有的浅薄学识来形容自己对眼前人的第一眼的映象。   色为天下艳,人间富贵花。①   她原本被刷新的三观顿时又被一道盛世美颜重新冲击的支离破碎。   那是一个美的不真实的人,他肌肤莹润的给人一种冰凉的白玉感。   比起人,他像一尊完美的玉像,没有丝毫人间烟火气,却艳丽如花。   这是一个将妖艳与圣洁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人。   似妖似神,非妖非神。   但圣女知道,肯定不是人。   她好不容易移开被美人容颜勾引的视线,顺视而下表情忽然一变,随即猛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这个绝色美人正可怜巴巴的牵着青女的衣袖!   主!要!是!   青女没有推开!   没有!推开!   那个堪称九层之台高岭之花神明都不敢亵渎的女人,此刻身边正依偎着一个柔弱无依的男人!   男人!   活生生的男人!   所以……   这就是真相吗?!   这就是爱情吗?!   不过也情有可原,如果她能遇到一个只能依靠她的绝色男人,真的也很难舍得放下啊。   毕竟,他只有我了呜呜呜!   等等。   她突然想起刚刚抚仙河灵对对方的称呼。   沧澜,大人?   圣女忽然缓缓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奇幻发展??   作者有话说:   沧·柔弱无依的美貌男人·澜:呜呜我只有她了   近距离围观神仙爱情的圣女:我草(一种草)   女主:……   _   ju shuo zhe yang hui you geng duo de liu yan he pin lun   Zai qiu yi pin yin yang ye (rang wo cou ge san bai) 第六十九章   这是青女下山以来见到的第三个河灵, 一个最符合她臆想中的神明。   抚仙是一个像人的神,他像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若非他特异的出场方式, 或许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想的到他的真实身份。   抚仙庇佑着一座名叫湘州的城。   而作为河灵的抚仙并不像别的河灵一样隐藏在江海之中俯视众生。   他的子民为他建造了一座神庙,而整座城则围绕着神庙而建, 神庙中有着信仰者日夜不断的供奉, 整座城都信仰着他。   这是一个被子民发自内心敬仰的神。   抚仙是一个热情的神, 他邀请青女一行人暂在湘州落脚, 他们刚一踏入湘州境内就有驾马车带着他们前往城中心而去。   青女和圣女被热情的邀请坐进马车, 而抚仙则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坐上马车离去   “你不去吗?”圣女看向车窗外的神。   抚仙看了一眼青女的方向, 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我在尽头等你们。”   说完飞快的消失了,莫名有一种一秒都不想待了的逃离感。   马车溜溜哒哒穿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宏伟建筑前, 青女下马抬头就看到眼前的庙宇。   那是一座并不亚于延年殿的大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间透露着肃穆与庄严,而这样一座立在城中央的神庙却似乎没有什么人前来参拜, 甚至路过的人都下意识放轻脚步生怕吵到什么。   殿前只有一个举着扫把扫地的老人清扫着时不时飘来的枯叶, 对方听到马车声缓缓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他们。   “是大人来啦。”   年老者苍老的声音嘶哑又粗糙, 圣女下意识看向青女, 青女面无表情的回看她。   “他是说,那位吧…”   圣女最近胆子奇大, 隐约有不要命的架势在里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概活不长了。   青女周身气场肉眼可见的冷了一秒, 随即面无表情的走向神庙。   圣女摸了摸鼻子怂不拉几跟上。   随着她们脚步渐进,大殿的门无风而开, 俩人穿过大殿一眼就看到大殿中屹立着一尊巨大的瓷白玉像, 玉像双目祥和, 满目慈悲。   圣女知道这个时代没有佛教道教,更没有佛祖三清之说,河灵代替了繁杂的神系成为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唯一信仰。   正当青女静静仰望神像时一双冰凉的手轻轻遮住了她的眼睛。   青女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掌心微痒的触感让那双手下意识缩瑟了一下,然而对方依然没打算放开。   青女被遮住了眼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一道微凉的气音在她耳边响起,对方的声音潮润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委屈。   ‘不看他……’   青女指尖下意识微微一颤,她沉默不语无动于衷。   周围的人看不到他,所以在别人眼中只看能看到她一动不动的站站在玉像前焦距涣散的望向眼前高大神像。   冰凉的气息就覆在她耳侧,对方见她没说话不甘心似的又说了一句。   ‘他不好看……’   青女眼睫微微一动,静默不语。   那微凉的气息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耳。   ‘我给你看……’   青女呼吸一滞。   下一秒她一把挥开眼前的手,声音压抑又生气的狠狠训斥道:   “不知廉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她没想到他能这么不知羞耻的说出这种话!   青女脸上又青又白,白中带红,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手被青女狠狠甩开后对方似乎并不生气,反倒微妙的愉悦了起来,他甚至更大胆的在她耳边轻轻喘了一口气。   ‘我不好看吗……’   青女拳头握紧,额角一跳。   “……滚。”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被吓退,甚至更加放肆的抓住她的手,冰凉的指悄无声息的伸进衣袖往上抚,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肌肤激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青女面无表情的脸上控制不住的泛起浅浅的胭红,她咬牙切齿的把那双作乱的手狠狠拉出衣袖。   “放肆!”   她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然而她忘了在空旷寂静的大殿内再小的声音都能被放大无数倍。   一旁正在观察大殿的圣女忽然眼角一挑,相当有眼色的快速远离是非之地,她找了一处角落努力把自己掩藏起来,力求自己千万别碍到那对夫妻的眼。   她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偷偷观察肃穆庄严的神像前疑似‘吵架’的俩人。   ……嘶   ……玩还是城里人会玩。   “你在看什么……”   就在圣女聚精会神的偷窥时,忽然一道含笑中带着惆怅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圣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霜白色衣衫的男人和她一起蹲在角落里笑眯眯的看着她。   圣女眨了眨眼。   “抚仙?”   对方笑眯眯点了点头,“沈婷。”   圣女心里闪过一丝复杂,她压下心中的异样没心没肺的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抚仙闻言下意识看向殿前两道身影,声音说不上的惆怅。   “大人说我碍眼,让我别出来。”   圣女:……嘶   真没想到那个柔弱无依的男人还是双面人。   “……别难过。”圣女满脸沉痛拍了拍他的肩,企图安慰对方受伤的心灵。   抚仙表情微微一顿,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对方放在自己肩上的,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唔……”   圣女可没发现对方欲言又止的心情,她甚至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痛苦的表情。   “要死了。”   抚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一时甚至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什么?”   圣女瞥了他一眼,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她悲痛欲绝的抱紧胖胖的自己。   “你我二人今日口粮管饱。”   抚仙表情茫然,“什么口粮?”   圣女微微一笑,“狗粮。”   然而就在两方人马独自交流之时,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忽然冲进大殿‘啪’的跪在神像前哭声凄厉哀婉。   那是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中年女人,对方涕泪横流的不停向玉像磕头,不过几息额头就染上了鲜红的血水。   青女蹙眉。   只听见女人额头磕的砰砰响,磕头间断断续续凄厉喊道。   “抚仙大人救命!”   伴随着不断的喊着‘救命’女人面前的地砖很快被鲜血染红。   她哀嚎哭泣,悲痛欲绝又肝肠寸断。   就在她再一次磕头时,一道柔和的声音缓缓自她头顶传来。   “三日后你家大儿自会回来的。”   女人感激涕零的哽咽哭泣。   “多谢抚仙大人,多谢抚仙大人,呜呜呜……”   抚仙轻轻叹了一口气。   “日后勿再让他去玉溪山了。”   女人劫后余生的发誓绝不再让大儿去了,丝毫不问为什么,随后转身迅速离开大殿,一点也不敢扰了这位大人。   湘州城内的百姓除非走投无路,往常是不敢来神殿的,尤其拜见这位神明。   这是人类与生俱来对于更高级存在的敬畏。   青女心中虽有不解,然而亦不会多问,但圣女显然没这个顾忌,她不懂就问。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去那个玉溪山?”   抚仙向来笑眯眯的表情罕见的微微沉凝一瞬,他透过殿门望向某个方向,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神明。”他缓缓道,“有神出世了。”   圣女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然而知道神明时代的青女却心下微凝。   神明不是早已消失了数百万年了吗?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   那个一向柔弱不端妖里妖气的河灵第一次显露出作为天下江河之主的浩浩神威。   这一刻,他像一个真正的神。   “……神?”   他缓缓转头望向西方玉溪之地,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缓缓勾起嘴角。   那些丧家之犬啊。   作者有话说:(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8 0 8 0 t x t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有些东西,小孩子不能看的。   除非有很多很多评论。 第七十章   青女站在城楼静静远眺, 夜晚的湘州灯火璀璨。   而那道时刻萦绕的气息缓缓靠近她,触碰她。   她沉浸在某种思绪中,仿佛一个离群索居的独行者。   水蓝色身影在她身后缓缓浮现, 他安静飘到她身旁看向人间万家灯火。   青女仿若未觉的转身走下城楼。   冰蓝色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凝聚起来的身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回去时圣女正在庭院中与一道霜白色身影举杯而酌。   她看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继而穿过庭院回到自己昏暗的院子里, 而从她踏进院子那一刻, 熄灭的烛光依次逐盏亮起, 不一会儿整座小院就被照的灯火通明。   她穿过庭院推开房门, 果不其然看到一道水蓝色身影静静的坐在妆台前, 对方安静的仿佛一尊木偶,无声无息。   青女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路过妆台走向床榻。   周围安静极了。   再一转眼,原本坐在妆台前的人影忽然消失了。   一道冰凉的气息悄无声息的靠近她, 青女呼吸平稳仿若未觉,直到那气潮润的喷洒在她颈侧,她才缓缓睁开了眼。   淡若琉璃的眼睛静静注视着眼前冰蓝色的眼睛。   白玉手轻轻抚上她如雪的肌肤, 潮润的气息自脖颈而上, 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触碰耳侧, 额头, 鼻尖,脸颊, 最终停在了唇前。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后脑,沁凉气息顷刻间侵袭她的灵魂。   瓷白的肌肤渐渐染上了霞红。   冰凉与温暖交织燃起的火热让人头皮发。   而就在到达某个顶点前, 她几乎以狼狈的姿态一把推开面前的人。   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反抗的被她推开,随后安静的待在一旁看向她, 乖巧的像一只兔子。   青女脸颊的发丝凌乱的垂下。   就算经历了很多次, 但她依然无法心安理得的让自己沉沦在充满罪恶的欲。望之中。   这无疑在一次次的告诉她, 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背道者。   就在她苦苦压抑内心复杂痛苦的思绪时,那双冰凉的手再次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青……”   微凉的声音仿若九泉之水敲击玉石,沁凉微寒。   青女一瞬间握紧拳头,冷冷抬眸。   他缓缓低头与她额间相抵,冰凉的手慢慢划下轻轻抚上她背,柔和的将她揽向自己。   青女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以前只要她有一点不愿意,他就会很识趣的远离,哪怕心里再渴望他也不会再进一步。   可今天,他却没有离开。   青女静静靠在他的肩上,清楚的感受到那双沁凉的手一遍又一遍抚过她的背,安抚她躁动的思绪。   “青……”   耳边传来的微凉声音让青女不由回过了神。   他低声呼唤着她。   青女垂眸,不知不觉间躁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几许。   他微微侧头看向靠在颈侧的人,玉手轻抚过她垂落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那双不断轻抚发丝的手垂落缓缓将她环住,清浅的气息洒在她耳后激起一片微麻。   “我见过你……”   青女原本微瞌的眼睛一顿,缓缓侧眸。   沧澜冰蓝色的眼睛像深邃的江海,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丝,声音渐渐染上悠远。   对于人类来说二十年或许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对于河灵来说不过一刹那。   他们的时间太过于漫长,漫长到区区二十年不过转瞬即逝。   沧澜发源于极西雪山之巅,冰雪融化而注流成江河一路奔腾往东,在白猿峡分散支流,支流往下分散最终遍布整个大陆。   他从很久以前就不再有兴致去东边江流之地了,于是终年沉睡在沧澜江源,万年来偶尔醒来过几次,而后继续沉睡。   他已经很少再去倾听人类的心声了,管辖江流河海之地的河灵已经足够多,多到不再需要他的倾听。   然而在一次偶然间醒来时,他听到了一个人类的心声。   稚嫩的孩子冷淡的望着茫茫无垠的雪山,而在这样冷淡的外表下,她的内心却充满喧嚣。   他一时好奇,于是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渴望得到更多人的夸奖。   她在想天上的雁群何时归来。   她好奇今年的雪几时落下。   她希望树上的梅花落得再晚一些……   她的内心充满着对周围一切的好奇,可她却从来不曾主动去追寻。   而与她喧嚣的内心不符的是她永远只会被动的去接受别人给予的一切,她的人生在所有人的推动下前向,明明她最初渴望只是一句夸奖,一朵晚落的梅花。   他观察了她好多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浪费时间去观察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人,一个转瞬即逝的。   而随着她的长大,渐渐的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心声了,她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尊没有感情的寒冰,所有人夸赞她求道的坚韧之心,期盼她走向更高的道法。   然而只有他知道,寒冰之下那颗跳动的心是如何的鼎沸喧腾。   他一直都知道。   她所求的无情道,是求不成的。   ·   第二天一早,青女推门而出就看到了趴在庭院石桌之上睡的天昏地暗的圣女,以及一旁笑眯眯坐着喝酒的抚仙。   抚仙看到青女甚至笑着招了招手。   “夫人早上好啊——”   青女静静的注视他。   抚仙兀自镇定的放下酒杯看向桌上睡的流口水的圣女,状似感叹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没想到一夜过的如此之快,这么快天就亮了呢。”   青女静静看着他。   抚仙行云流水的拍了拍圣女,圣女迷迷糊糊的擦着口水询问。   “怎么,怎么了?”   抚仙笑了笑,“天亮了啊。”   圣女一看天,还真亮。   “诶!真的!”   抚仙笑了笑,“你先回去休息,不然要着凉了。”   圣女迷蒙的哦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怎么不早点叫我,你看这天都亮了……”   抚仙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要和夫人说些话,你先回去吧。”   圣女一愣,猛地转头,看到静静看着自己的青女,莫名有些心慌慌,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   抚仙轻挥衣袖凌乱的桌面顷刻整洁,他微笑的邀请青女入座,青女不动声色的坐下。   “夫人可知沧澜大人行踪?”   青女摇头,“不知。”   他向来来无影去无踪。   抚仙微微蹙眉,复而想到什么缓缓一顿。   “看来是去玉溪了。”   青女猛地抬眸。   抚仙含笑,“夫人不知道吗,神明出世最先受到威胁的是河灵啊,而作为河灵之主的沧澜的人即将面对的是一个神明的抉择。”   “真没想到啊……”抚仙看向西方,感叹道,“我还以为河灵时代可以再延续几千年呢。”   青女指尖苍白。   “……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抚仙回眸,指尖轻敲桌面。   “会怎么样?”   他想了想毫不在意的笑道,“不过人族换个信仰而已,而不被信仰的河灵会消失哦”   他还加了一句。   “消失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在写啥。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更新。 第七十一章   在湘州的第八天, 圣女掰着手指数了数,还剩七天就满一个月了。   她悲惨的发现,还剩七天就要回九层之台了。   或许是悲从中来, 她忽然没了去别的地方的兴致。   反正,就这样吧……   于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在还剩一天时她悲伤的开始给抚仙写信, 与这位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好基友’挥泪道别。   当天晚上她自觉收拾好包袱, 难过的闭上了眼睛, 等待审判者的到来。   那天晚上她甚至失眠了, 开始想象被提溜回九层之台后面临一群冷冰冰的修道者的看管, 每年还要被迫爬到雪山上跳大神,美名其曰降下福祉,她曾经经历过一次, 作为一个没什么修为的卢瑟她不想回忆当时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狼狈样子。   这群没什么人性的东西从来没想过她在寒风中有多冷!   她真担心以后被冻的月经不调,不孕不育,哦不对, 她以后大概也没机会谈恋爱了, 因为圣女要保持终生的纯洁直到死亡。   一想, 更惨了。   呜呜呜   哪怕再怎么舍不得, 第二天的朝阳如约而至,圣女面如死灰的推门等待人把她带走。   她等啊等, 等到了太阳升到正中,等到开饭了都没等来人。   圣女:?   圣女找到青女时, 对方正独自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背脊挺直的看向前方。   她亦步亦趋的走到青女身旁, 要是以往她根本不需要走过去对方就会发现她, 让后冷酷无情的让她离远一点。   然而这次, 她都走到她身边了对方也没让她离远点。   圣女欲言又止,她总觉得不对劲。   这是emo了……?   有什么东西能让堂堂修道天才都开始emo?   那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一瞬间圣女就联想到了沧澜河灵。   这是吵架了?   不过话说他们不是经常吵架吗?   她虽然真的不想回九层之台,但看到向来自律的青女独自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河边,她就忽然脑子一抽,乐嘎嘎的问她。   “咱们啥时候回九层之台啊?”   这话刚一说出口,圣女头皮一麻,她都不知道她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回九层之台,做一辈子的圣女的悲惨命运。   青女凝视眼前溪水,清澈的水流时而裹挟着一片青草,一片枯枝奔向远方。   圣女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青女自言自语的让人滚了。   这样看来,那位河灵已经消失很久了。   “你在等他吗?”   静坐石上的白衣女子眸光微微一顿,忽而起身看向她,寂静的视线将她衬托的仿佛一尊冰冷的石像。   “明日启程。”   她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波澜,是圣女初识青女时的模样。   冷漠到骨髓里的冰寒。   然而那层寒冰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   ·   当天夜里,青女一如往常休憩。   夜深人静的夜里,她强迫自己冷静的计划明日启程后的归途。   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将到圣女的消息传回了九层之台,回九层之台最快的路依然是水路,但再往上水路便行不通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月内就可以回到九层之台。   但……回去之后呢?   心口忽然一阵抽痛,青女忽然捂住胸口,原本苍白的面容变得愈加苍白了。   她死死咬牙,额间不知不觉早已染上了薄汗。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口的抽痛愈来愈重,她甚至维持不住打坐的姿态狼狈的趴在床榻上目光迷离的望向虚空。   “唔……”   迷蒙中她似乎看到了霜妄,看到了大长老,看到了掌门……他们在轻声呼唤她。   青女……   青女的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她蜷缩着身体躺在床榻之上死死捂住胸口,苍白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染上一抹嫣红。   迷离间眼前的人们渐渐被一抹蓝色身影代替,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正静静的注视着她,深邃的幽蓝如同大海般宁静,又似乎隐藏着着无数汹涌暗涛。   心口的抽痛在看到那双眼睛时到达了顶点。   “唔……”   她捂住心口努力想去看清那抹影子,但那道影子总是模糊的,她越想看清便是越看不清,眼角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一抹嫣红。   她的心突然好痛,就像有一万把箭穿透她的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的景象逐渐开始涣散,意识开始混沌。   一瞬间她仿佛来到了一片巨大的黑色空间,她无意识往前飘去,不知道飘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点光,随着靠近她渐渐的看清那是一抹冰蓝色的光,那抹光越来越亮,直到她穿过那蓝光后,看到了站在光中的人。   他背对着她,黛青色发丝垂落在水蓝色衣衫上,周围安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他似乎发现了她,缓缓转过身向她伸出了手。   青女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牵引,她伸出手去触碰他苍白的指尖,然而在她刚刚触到对方的指尖时,那细碎的微光忽然自他的指尖破碎开来。   青女缓缓睁大眼睛。   等……   等等……   她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那双注视着她的冰蓝色眼睛也渐渐染上了哀伤,细碎的微光却从她指缝间消散,顷刻间支离破碎……   等一下……   “她怎么了?”   一道悠悠远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   “……情况不太妙呢。”   另一道慢吞吞的声音传来。   蜷缩在床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额角的发丝早已被冷汗浸透,因为痛苦身体无意识的辗转,然而这似乎并不能缓解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与绝望。   圣女拿着帕子擦拭青女额头的冷汗,满脸担忧。   “她为什么会这样?”   抚仙站在一旁指尖抵着下巴,“唔,河灵与结契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能这么痛苦的啊……”   抚仙想了想,以极其平常的口吻说出极不平常的内容,“或许,沧澜大人陨落了呢?”   圣女:!!   “什么?”   抚仙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   结契者与河灵之间的联系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小到情绪察觉,大到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生死轮回。   河灵就是靠着这点感应一遍又一遍的寻找恋人的转世。   但如果河灵湮灭,结契者远隔万里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去,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羁绊。   而像她这么痛苦,痛苦到深沉梦魇难以醒来,想来她的伴侣正承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吧。   或许对方早已消散了。   沧澜大人   他缓缓转头看向西方,“其实沧澜大人早就料到了吧。”   河灵取代了神明占据了大陆几万年的信仰,可那觉醒的神明却是曾经统御人间的至高神。   河灵掌控江海,神明统御万物。   灵与神从来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即便是强大的沧澜大人也无法跨越啊……   作者有话说:   沧澜:老婆我就知道你爱我   青女:…… 第七十二章   青女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晨了。   昨日她算了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   她静静躺在床榻上望向窗外微雨,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而入,青女抬眸看去。   “你醒了啊!”   圣女端着手里的汤药兴高采烈的看向青女, 仿佛青女的醒来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圣女高兴的表情微微一顿。   她欲言又止的看向青女,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但她向来是个憋不住事的, 所以还是说了。   “你昨晚哭了很久。”   青女呼吸一顿。   圣女走到青女面前坐下, 她看向沉默的青女倒底没忍住问她。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真想问问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真的冷心到如此程度?   可要是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哭的伤心呢。   有时候, 有些东西, 不是想不要就能拒绝的。   她想说要是真的喜欢,就去找他好了,毕竟……   再不找, 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然而床榻上的女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青女心里咯噔。   果然不过片刻,面色苍白的女子微讽的勾了勾唇角, 在圣女忐忑的目光中缓缓道:   “你觉得我应该在乎?”   圣女表情一滞。   “……什么?”   青女直起身看向她, 冷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你知道我与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青女看向一脸茫然的圣女, 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以为是什么?”   “是爱吗?”   圣女张了张嘴。   如果不是爱, 又怎么会结契?   青女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河灵结契从来不需要寻求凡人的意愿。”   圣女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果然, 青女苍白的脸上浮现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那是愤怒, 是厌恶,是恨。   青女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如此深的负面情绪, 所以她被对方繁杂的情绪镇住了。   “我在他眼里不过是笼中之物!想要便取来, 不要便丢弃的……   一个东西。”   她直直看向圣女, 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寒,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   青女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然而一想到曾经所遭受的耻辱,曾经绝望的压抑,她就忍不住愤怒的看向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女。   她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的指责她?   一个叛逃的叛徒。   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九层之台高高在上的天才,冷漠而冰凉的看向圣女。   “我会在乎一个将我的道碾碎,将我的人撕裂的疯子吗?”   她从来都不可能会原谅一个企图将她杀死的凶手。   她压抑了许久的厌恶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圣女面色微白。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向青女,恍然想起昨日夜里那一幕。   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哭的绝望凄然。   那不是梦魇带来的痛苦,那是心脏被剥离后的撕心裂肺,那是永无相见之日的万念俱灰。   如果没有感情,何苦苦苦去抓。   圣女从来不懂什么责任,什么所求之道,她若是知道责任她就不会跑,她若是心中有道就不会找不到归途。   她只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青女并不是表现出来的无动于衷,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愤怒。   因为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淡然处之后的一笑而过。   圣女看向歇斯底里的青女,忽然很想嘲笑青女,她想着就这么做了。   “你真虚伪。”   青女表情一滞,一瞬间仿佛所有隐藏的情绪被人毫不留情的撕裂。   圣女看着一脸破防的青女,一直被高高俯视的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得意。   她笑了笑,“不对,是你们都很虚伪。”   她不懂求仙问道为什么要压抑欲望和本性?   生而为人不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份,反而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变成一块石头,这哪是求仙问道,这应该是论怎么从一个人变成一块石头的进化过程。   传闻九层之台上一任飞升的人已经是九百年前的事了,九百年,别说青女,连掌门都还没影呢。   他们怎么就确定对方是飞升了,有什么证据吗,说不定还是哪任掌门瞎编的。   这群修炼疯子就偏偏抱着这虚无缥缈的影子而活着。   没错,是活着。   什么修炼门派,什么求仙问道,在她看来就是一群被邪、教、头、子、洗、脑的疯子靠着一点虚无缥缈的执念而活着罢了。   圣女怜悯的看向青女。   “所以求仙问道求的是什么仙,问的是什么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   圣女无奈的耸耸肩,她知道自己这番言论在青女眼中无异于疯子,不过她也已经憋了很久了,她这会儿能光明正大的嘲讽青女当然要嘲讽了。   “我一直觉得你我没什么区别。”   她看着冷冷看向自己的青女。   “我一直想着逃离九层之台,这是我的欲、望,而你……”她挑了挑眉,“你一直想成仙,这不就是你的欲。望吗?你们一边说自己求的是无欲无求,可在做的事却充满着欲望与追求,这么多年居然没有人发现吗?”   从最初,求仙问道与无欲无求就是最大的悖论。   “你承认吧。”圣女仿若胜利者般微笑。   “你就是一个浑身充满欲、望的凡人。”   床榻上的女子死死看向她,就在圣女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局时。   然而她忽然眼前一黑,随即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安静的房间内,青女收回手静静看向晕倒在地的女子。   她抬眸看向站在门外的人。   “带她回九层之台。”   身着白色道袍人恭敬点首,复又道:“霜妄长老已等待师姐多时。”   青女微微颔首,“你先带她回去,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再回。”   弟子闻言迟疑道,“可是霜妄长老特意叮嘱让你与我一同回去。”   青女看向面前的弟子,表情前所未有冷静,“她还说了什么。”   霜妄从来不会特意叮嘱什么,一定有什么原因。   弟子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她让您别忘了你曾在离开前答应过她的事。”   青女沉默了一会儿。   “我会回去的,让她再等我几天。”   弟子面露为难,“可是长老已经宽限了师姐一个月,您再不回去恐怕……”   青女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狠狠闭了闭眼。   “我不回去。”   弟子面露震惊,“师姐!”   青女看向弟子,“我回不去了。”   弟子惶恐的看向青女,“您回的去!霜妄长老说你回的去!”   这几天跟在青女身旁她也隐约猜到什么。   她向来知道红尘历劫陨落了多少修道者,但她却从来不觉得这对青女来说有多困难。   九层之台最出色的问道者,霜妄长老最得意的弟子,也会……背道吗?   这一刻,弟子也开始迷茫了。   青女沉默了一会,将乾坤袋递给弟子。   她抿了抿唇,想起那个向她讨糖的孩子。   “这个,给吱吱。”   弟子看了她一眼,难过的伸手接过,“……师姐。”   青女想了想,从袖中抽出短剑递给弟子,弟子下意识接过。   “师姐……”   青女收回手低声道:“帮我还给霜妄。”   弟子眸光微颤,“你真是,不回去了吗……”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   她回不去了。   她早就疯了。   作者有话说: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by某不知名男主 第七十三章   庄严肃穆的大殿内, 身着青衣的女人静静的看向身前的白衣弟子。   “长老……”   白衣弟子举着短剑艰涩开口。   青衣女人面无表情的的伸手拿起短剑,声音平淡无波。   “下去吧。”   “是。”   弟子躬身告退。   霜妄静静端详手中短剑神色微微恍然,随后目光缓缓转向东方。   她一把抓紧短剑, 锋利的剑芒瞬间划破掌心涌出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在洁白无瑕的地上。   红白相间, 刺目非常。   ……   空旷的神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白色的衣摆跨过门槛悄无声息的走进大殿, 她抬头看向屹立殿中的巍峨玉像, 安静的大殿空旷寂寥, 她静静等待着什么。   忽而一道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远温和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   “夫人想知道什么。”   抚仙缓缓飘落, 他微微低头看向青女, 笑的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情绪。   青女抬眸对视,眼睑轻颤,“他在哪。”   抚仙侧头看向西方, 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他缓缓指向西方。   “西方玉溪之地,他在那儿。”   青女向他微微颔首,转身跨步而出。   “夫人。”   她脚步微顿, 侧头回望, 光辉照耀神像下的神明眼中满目星河。   “我们的时代不会结束。”   河灵的时代不会结束。   青女眸光微颤, 她飞快转头。   “嗯。”   抚仙缓缓眨了眨眼, “你知道玉溪之名从何而来吗?”   青女疑惑的看向抚仙,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 然而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抚仙沉凝半晌,终究还是道:   “旧事逸闻, 不足挂齿。”   抚仙望着白衣女子离去的方向,恍然间仿佛看到了久别旧人。   ……终究, 也只是神似罢了   ……   玉溪山位于湘州以西, 八百里大山莽莽, 玉溪为山之始,高大巍峨屹立于群山之前,有万山之祖之名。   玉溪山周围也曾有零星百姓居住,但一年前就已经陆陆续续搬完了,徒留几户孤寡老人独守空村。   青女一路走来,微风萧瑟,偶尔有树上鸟儿飞过响起一片枝丫簌簌声,路上走过的几户人家也是十室九空,偶然听闻一个位老者讲半年前玉溪山周围便时常有人失踪,最开始消失的是孩子,后来大人也会不见,有些人家求助河灵也许能找回家中亲人,有些人哪怕寻求了河灵也找不回来。   是真的找不回来了。   后来人人都说玉溪山藏着一个镇压数千年的大妖,大妖觉醒后要吃人才能冲破封印,当时闹得人心惶惶,有些家长有孩子的更是连夜搬离了此处。   再后来就是如此萧条之景了。   青女遥望巍峨高山,山上绿叶葱郁,生机盎然,与传闻中的阴霾险恶截然不同。   拿着簸箕的老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忽然想起半个月前所见所闻,霎时心血来潮。   “前不久发生了一件怪事嘞!”   青女回头看向老人,老人想起当初所见那奇异的一幕,如今想来也啧啧称奇。   “半个月前,江河倒流的水往都山上去了呢!我们那一块的江水都枯竭了好些天,后来隔壁老吴家的老头大着胆儿去了趟山上,你猜瞧见了啥?!”   青女低声道:“看见了什么。”   老人面色奇异,手舞足蹈。   “看到了神仙,神仙打败了妖怪,护佑了玉溪山!”   “神仙身化灵泉镇压妖物,庇护玉溪之地,玉溪儿女世代不敢忘此恩德!”   情至深处老人甚至放下簸箕对着大山恭敬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青女眼睑一颤。   ……身化灵泉,镇压妖物?   她缓缓抬眸望向前方高山。   老人说了好几遍才起来,他看向青女满脸好奇。   “姑娘从哪里来,又要往哪去儿啊?”   青女张嘴,声音艰涩,她看向玉溪山的方向,轻声道:   “我从湘州来,去玉溪山寻人。”   老人好奇追问。   “寻谁?”   她沉默许久,轻声道。   “……寻我未归的良人。”   话音刚落,有冰凉的水珠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沧澜:呜呜呜老婆别哭,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呜呜呜!   作者顶锅盖跑了,下一章重逢,基本上甜甜甜,故事快到尾声了呢嘎嘎嘎,我可不是虐文作者 第七十四章   青女翻山越岭, 她拂过杂草跨过溪流,顺着逆流的溪水往山中去。   半月前江河倒流几近枯竭,半月后江河已满但倒流之势却留了下来, 传闻山上的神仙属水,需要江海的力量镇压妖魔。   她走了好远好远才走到这, 玉溪山顶是终年难化的积雪, 站在细碎的雪层之上恍然给她一种回到了雪山的错觉。   然而举目四望, 雾气将散未散, 山下绿野葱茏, 只是这山顶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而再往上走去,雪层越来越厚,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寂静的雪顶飘散远去。   直到走到了玉溪山顶, 她才知道这座万山之祖有多么庞大。   山体中心围绕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湖,湖泊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彩光,色彩夺目。   而当日光微黯, 炫彩散去, 庞大的湖泊就犹如一块被镶嵌在白雪之中的巨大蓝宝石, 如眼眸深邃悠远, 炫人心魄。   青女站在高山之上遥望眼前仿若天池的巨大山湖,沉寂的心微不可察的跳动了几下, 她轻轻抚上了心口,眺望眼前这片湖。   她沉默遥望, 随后转身离去。   山下陋室十室九空,青女便寻了一处最靠近玉溪山的院子住了下来, 一啄一饮间皆亲力亲为, 仿佛她一身的仙术不过身外之物。   她隔壁住了一位老者, 便是当初为她指路的那位老人,那位老人姓刘,自小土生土长于玉溪地,今年七十有二,家中儿女早亡,留下一个孙辈,早年也不幸夭折了,如今他无来出也无去处,当年村中百姓都争相离去,唯有他独独留了下来。   半身已入土,何必再奔波。   一大早,青女刚一晨起简单洗漱之后就到隔壁去,她熟门熟路的开始从井中打水倒入院旁巨大的水缸中。   青女有日偶然路过,看到这位老者拖着七十余岁的苍老身躯打水灌缸,于是她在此定居了下来,每日帮忙打水。   大约是听到院中动静,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内打开,老人看到园中忙碌的姑娘身影,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泪光。   他独自在这守了几十年,当村里人都离去后,只有他依然坚守旧地,此生不离。   这儿啊,已经没人好久了。   “青丫头!”   青女回头。   老人向青女招了招手,“我煮了红薯粥,快来吃口热乎的先!”   青女闻言放下手中木桶,老人盛了一碗满满的粥递给了青女,青女伸手接过低头沉默吃着。   这是俩人的默契,她曾经拒绝过老人的邀请,以此引来的是对方深深的愧疚,于是后来对方邀请她就再也没拒绝。   只是老人家中余粮尚浅,日日精粮细食恐早有粮尽之,但一连多月,老者家中粮缸却从未见过底。   “青丫头啊。”   青女举碗的手一顿。   老者喝了一口汤粥,语重心长道:“我灶房的米总有用完之日,这一连两月不见浅,我知道是你,你也不用担心我老刘生计,家里还有余钱是我儿子留给我的,我一个也不知道能活几年的老头,与其白白便宜了外人不如都给你了。”   青女垂眸未语,只是口中之食却迟迟难咽下口。   最终她还是逼着自己喝了下去,将空空的碗放在了桌上。   “你家郎君可有消息了?”   刘老拿过桌上的空碗放到一旁的灶台上,他几乎天天看到青女日出上山日落而归,再想起之前的话,便以为她在找失踪在玉溪山的郎君。   青女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找到他了。”   她表情说不上喜悦,但也说不上悲伤,只是深深的沉默。   刘老跟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心里也有了些许猜测。   青丫头的夫君,恐怕……   “……唉,有机会还是让他回家吧。”   青女缓缓眨了眨眼,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   “我等他回家。”   刘老诧异的看向青女,似乎想到什么,露出了一抹蔚然的笑来。   “人啊,活着就好了,活着才有机会的。”   青女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她循着味看到了被供奉在东面的神龛,神龛供奉着一尊白玉瓷像。   刘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解释道:“是玉溪山神。”   青女不解看向他。   玉溪山何来的神?   刘老眨了眨眼,“就是山上镇压妖物的神,我们称呼他玉溪山神,此后玉溪一带都供奉这位仙人呢。”   青女的视线缓缓扫过神龛前三柱燃烧齐平的檀香。   刘老也看到了。   “唔,今天诸事顺利,神仙保佑。”   青女指尖一颤,忽然起身推门而出。   刘老望着青女堪称匆忙的背影,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即又看了看燃烧的香,原本齐平的香缓缓燃成了左低右高之势。   刘老眨了眨眼。   “山神这是催贡了?”   说罢连忙找出贡品供上,虔诚拜了拜。   “山神保佑青丫头的郎君早日回来啊。”   白烟燃至半空戛然而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的斩断了白烟。   ·   青女回到小院快步走进屋子,她将屋子里翻了一遍,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了一只豁了口的小碗,又从灶房内拿了一大把面粉将碗填平放在西墙桌上,随后找出一盒线香抽出三支点燃插在碗中,眼睛紧紧的看着香柱变化。   碗中的香静静燃烧,随着时间的流逝香柱慢慢出现了高低变化,燃至一半时香柱变成了中低两高。   青女紧紧的盯着燃烧变化的香柱,半晌恍然退坐在椅子上。   她抵着额头直直看向不断燃烧变化的香柱,随后又渐渐趴在了桌上,最后将脸埋在臂膀间什么也不去看了。   金色的日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映在趴着的白衣女子身上,檀香飘渺的白烟缓缓上升悄无声息的飘向她。   白烟缭绕她周身,仿佛怀抱久别恋人,依依不舍中无声慰籍。   ……   翌日一早,青女一如既往的去隔壁帮忙打水,在吃了一碗热粥后马不停蹄的回家找出线香在靠西墙桌上的碗上插了三柱香,然后一个人静静看着香燃逝。   这样的生活过了半个月,直到青女上山路过一处竹林,她看着郁郁葱葱的翠竹,举起了手中砍刀。   于是隔壁刘老一早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拖着一大棵竹子路过他家门口。   “青丫头!你干嘛嘞!”   “做签。”青女路过随口回了一句。   回到家后,青女举起看到把碎枝劈干净,然后把竹子砍成一截一截,再劈成小小的薄片,就这么劈了一大把。   当天夜里青女在烛光下看向满桶的签,抽出一根放在桌上,右手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提笔写下。   ‘吾安卿勿念’   那夜,屋中烛光一夜未熄。   作者有话说:   就……烟就是男主啊!   作者呜呜呜顶锅盖狂奔 第七十五章   晨光穿透窗柩照在墙上留下斑驳光影, 屋内烛火已尽,青女放下笔后拿起竹签轻轻吹了吹,等墨汁干透后才将最后一直竹签放入竹筒中。   她起身推开窗望向晴朗日空, 随后转身从桌上香盒中抽出线香点燃插入西墙炉内。   白烟缭绕,幽幽的沉水香慢慢萦绕整个空间。   她静坐了一会儿, 看着线香燃烧到左高右低后才缓缓拿起签筒对着前方轻轻摇晃。   ——哗   ——哗   ——哗   啪嗒。   一支竹签掉落在地上, 竹签正面朝下看不清内容, 青女放下签桶弯腰拾起地上的签, 她停顿了几秒才翻了过来。   青女定定看着竹签上的行诗, 半晌默然将签重新插回签桶。   过了一会儿她又伸手将原本放回去的签重新抽了出来, 表情淡漠的看着上面的一行字。   可拿着签的手却微不可察的凝滞了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这是她最后写下的签。   这首《御街行·秋日怀旧》是在湘州时无意读到的, 全诗七十八个字,她独独记下了这一句。   年年今夜,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年年能见心中皎月, 而如今却与心中月相隔千里, 再难相见。   她端详了好一会儿, 又轻轻将签放了回去,良久起身推门而出。   刘老拿着茶壶坐在自家门槛上小憩, 耳边却传来木门吱呀的开门声,他转头就看到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关上门往山上去。   “青丫头, 今天也要去玉溪山啊?”   青女点了点头。   刘老看向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条路青女已经走过了很多遍,她翻山越岭来到那片她来过很多次的湖, 她站在静静望着这片深邃的湖泊, 以前到这里她就不会再近了, 而今天,她看了一会儿平静的湖水后,继续往前走去。   岩壁陡峭,行路艰难,然而她还是穿过陡峭的山壁,攀过耸立的高山,一步一步靠近那片江湖,最终来到了湖水边。   青女踩过湖畔青石望向碧波荡漾的水面,似乎有风吹过,静寂深邃的湖面轻轻掀起了延宕的波澜。   冰凉的湖风吹起斗笠边的白纱,额侧的青丝也轻轻飘动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撩起白纱抚过额角后依依不舍而去。   她站在青石上眺望湖水,远望山间,青女在湖边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西下她也没有离开。   夜幕降临,月上云间,天空群星璀璨,她抬头望天,忽而感到无尽的心安。   而那天她在湖畔边站了一整夜,而湖面碧波荡漾,为她映了整片天空的星光。   ·   翌日清晨而归,青女刚刚下山回到家,甫一坐下便忽然一顿,随后起身望向空荡荡的庭院。   她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口,青女静静的望着门外,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与她平静对视。   青女眼睑微颤,低低喊了一句。   “霜妄。”   霜妄眸光冷漠的看向这个离开了一年的弟子,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寒。   “胡闹够了。”   门外的人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却又似乎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青女第一次看到霜妄生气,而就算是生气的霜妄也依然不动如山,冷静自持。   “闹够了就回去。”   霜妄冷冷的看向青。   青女轻轻垂眸,“我不回去。”   她在霜妄面前总是斩钉截铁。   霜妄沉看向青女,缓缓道,“青女,你让我失望了。”   青女面色霎时苍白。   霜妄走向她,语气冰凉入骨。   “你可记得你曾经怎么对我说的。”   在青女踏入问仙道途的那一天她曾在霜妄面前立下誓言,此生求问仙一道,只为天下苍生立命。   问仙一道,踏入之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若违背所求之道,此生再无仙缘。   可她还是背了道,违了誓。   她抬头看向霜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悲凉。   霜妄看到那双眼睛,拿着拂尘的手不由微顿。   “师父,我求不成道了。”   霜妄眸光微顿,她几乎毫不犹豫的说,“你求的成。”   她看向青女,冷静道,“西极荼靡一处有忘川水,忘川水能洗清一切从凡间红尘带来的污浊,青女……”   她语气微软,“……忘了就好了,区区尘浊何以玷污其志。”   她养了二十三年的徒弟不能就这么没了,她知道青女所有的志向,所以她更不能让她歧路难归。   人间情爱不过镜花水月,唯有苍生才能不负心血。   青女的归途是求仙问道是泽被苍生,区区小爱何以能困住她。   是永远不可能困住她的,不过是被一叶障目,而她便是来帮她取下眼前叶障的。   青女神色微微恍惚。   ‘区区尘浊何以玷污其志’   ……何意玷污其志   什么志。   是求仙问道,泽被苍生的志。   成仙泽被不了苍生。   她很早就知道了。   比人族强大的力量比比皆是,比仙强大的力量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何意举着泽被苍生的旗帜去挑战神的权威。   青女看向霜妄。   “西极与东洲大地上蔓延的江海孕育了无数的神,师父……成仙泽被不了苍生。”   都说天道偏爱人族,那为什么不让人成神呢。   为什么只有仙。   为什么只能是仙。   天道真的偏爱人吗?   青女不知道答案,而人族大概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人族知道答案就不会天真的以天是会偏爱他们的了。   “成神才能去泽被苍生。”她看向霜妄,轻声道,“……可是,哪有成神的人啊。”   青女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颓然。   当她知道她所骄傲力量与勇气如此不堪一击后,她似乎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求仙问道了。   这几乎对道途失去一切信心的质疑让霜妄眸光一凝。   她知道,要是一直这么下去青女就真的回不去了。   “青女。”霜妄从袖中拿出一颗金色的珠子。   是轮回珠。   青女抬眸看向霜妄,霜妄低声道:“人族修仙不仅仅是为了苍生。”   青女眸光微颤。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修仙是为了苍生天下,如果不是为了苍生,不是为了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这几乎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   霜妄垂眸看向轮回珠。   青女所知道的不过是别人想让她知道的。   所谓求仙问道,也不过是人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只要能达到她所想要的目的,一己私欲又如何。   “最初也不过是脱离神的统御而已,轮回珠的第一个主人是一个神,而她教会了人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至于怎么教会的。   当被神明压迫的人族被压抑到极致后,人就会弑神。   一切压迫人类的存在终将会被人类以暴力推翻。   神明是。   河灵也是。   可这,不需要青女知道。   她只要知道,人生来就是自由的。   青女呼吸颤抖。   霜妄抬眸看向她,“可惜……”   可惜什么?   青女迷茫的看向霜妄。   霜妄将轮回珠递给青女,“你差点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话音刚落,轮回珠爆发出巨大的力量顷刻席卷青女,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啪   霜妄扶住青女抬眸看向屋内忽然倒下的签桶,以及一支掉落在地上的竹签。   签上行诗: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霜妄冷冷收回视线,声音冰凉。   “我比你更了解她。”   霎时屋内檀香弥漫。   作者有话说:   差点没赶上嘎嘎嘎,手速飞快码字上传。 第七十六章   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 光随着门缝照射进来映照在大殿中闭目打坐的人身上,照着那身着白衣的人愈加苍白起来。   大约是感受到了光照,青女微微蹙眉睁开了眼, 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霜妄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向她,“门没有关。”   青女垂眸静静看着身上绣有暗纹衣服, 仿佛有什么十分吸引她的东西。   霜妄声音淡淡道:“你想明白了。”   她看着面前依旧一言不发的女子, 轻轻吸了一口气。   “青女, 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青女眸光微颤, 她缓缓抬头看向霜妄, 声音前所未有的喑哑。   “……我知道。”   霜妄冷笑一声。   “你不知道。”   青女沉默。   霜妄抬步走向青女, 她脚步轻的没有一点儿声音,衣衫摆动间产生的摩挲声由远及近,最终挡住了青女面前的光, 徒留一片阴影。   “门没有关。”   青女面色微白。   她没有走。   霜妄对她道。   “你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二十三年以来刻进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抹去,霜妄知道此刻的青女需要的是一个帮她做选择的人。   而不是一个企图将她拖入深渊的   ——神   在霜妄眼中,那些名川大江孕育出来的, 会为了一己私欲而产生偏爱的神, 根本不配被人族敬仰, 更不配被称之为神。   青女就是被邪神引诱才险些误入歧途, 但霜妄知道这只是一时的,青女的境界与天赋不应该被这些东西束缚。   她应该守望仙道, 而非汲汲营营后留在人间,然后被那些该死的, 可恶的神玷污!   一想到这霜妄面色不由发黑。   一个大江孕育的河灵,一个活了上百万年的河灵, 区区河灵, 也敢想。   休想。   “如今你金丹巅峰, 以你之天赋只要十年,十年之内便可渡劫,青女……”   霜妄沉凝的看向她。   “沧澜河灵化作天池镇压邪祟,他不可能回来了。”   “他还有几千乃至几万年的时间重新凝聚力量,可你只有区区百年,待他回来你又在哪里。”   霜妄侧头看向门外远山飘雪,声音轻不可闻:“转世之后的你,又怎么能算是你呢。”   青女抬眸看向霜妄,“……为什么不能是我。”   霜妄转头看向她,“仙本就逆天而行,生则永生,死则魂飞魄散,我们没有来生,修这是我们选择背弃天道的后果,你死了他就永远找不到你了。”   “你的魂魄会支离破碎,会洒遍山川江海,或许幸运的能有一魄寄存人间凡躯,他可能找得到你的一魄,可人有三魂七魄,其余三魂六魄皆是他人,他会因为这一魄而重新爱上一个人,可那是你吗?”   霜妄轻声质问,“你觉得是吗。”   青女面色微白。   霜妄直起身往外走去,伴随着无声的脚步,余声飘渺。   “……所以,永生吧。”   永生吧。   至少你永远都是你。   至少你永远不可被替代。   ·   霜妄长老在外历练了一年的弟子青女回来了。   这个消息风一般的席卷了九层之台,要知道早在半年前门中就隐有传闻,传闻这位天纵奇才在凡尘历劫后终究抵不过红尘纷扰,不愿回来了。   后来见青女真的不见踪影传言便越发喧嚣,直到霜妄长老亲自镇压谣言,她亲口在延年殿前对所有人承诺,她的弟子会回来的。   青女会回来的。   然对于霜妄长老的话更多人抱有迟疑态度,悉知红尘历练为期三月,一般超过一年不回来基本上就默认不会回来了。   他们都知道青女不会回来了。   这个惊才绝艳的弟子终究被红尘绊住了归途,违背了道心,可悲可叹……   从没有想过有人会想把她带回来,道心已碎的人能回来又能怎样,也不过一个再也走不了仙途的废物而已。   但,霜妄长老把青女带回来了。   青女没有离开。   她留了下来。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没有人会去问青女倒底经历了什么,不管经历了什么她既然能选择回来,想来是看透过往云烟,只身投入浩大的仙途了。   只是总有弟子偶尔能看到她站在雪山之巅,遥望东方。   似乎在望什么故人。   ·   从金丹到元婴需要多久。   对于普通修炼者来说或许是一辈子的距离,而对于绝世的天才来说,只需要五年。   仅仅五年青女便达到了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九层之台一共有八位长老,修为最高的是霜妄长老,已至渡劫中期,然而她已经在渡劫期停滞了一千多年。   其次便是掌门,渡劫初期;再剩下的长老陆陆续续元婴巅峰或初期。   而他们到达如此境界,最少用了五百年。   可青女却在二十八岁那年,一举突破元婴。   这一刻,那些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位天才名字的弟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惊世的天才。   有些人生来便是注定要走这条路的,至少在此后两千年内无能比得上她。   春去秋来,五年春秋悄然而逝,在九层之台是感受不到四季轮转的,能感受的唯有凌冽飘雪与刺骨寒风,偶尔在风和日丽的晴朗天气下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索性修仙筑基以后身躯便寒暑难侵,再大的寒风也不会感到寒冷了。   青女一步一步走上山顶,东升的太阳将雪山映照出金色的光辉,像一座座金山,她站在雪山之巅遥望前方奔腾的江海。   那是沧澜江的源头。   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你不后悔?”   青女没有回头,她望向远方湍急的江流,她看到冰雪融化后的雪水是冰蓝的,看到江水流向东方,看到看不到的天际。   身着红衣的圣女踱步而来。   五年来,她一直被困在延年殿。   在她的心没有归属九层之台前,他们不会允许她离开延年殿的。   “真可怜。”   青女回眸看她。   圣女微微一笑,“我觉得沧澜河灵可怜,本来都快得到你了,偏偏去镇压了个什么神,偏偏化做了湖,偏偏你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女眸光冷淡。   这些话激怒不了她。   圣女表情微微凝滞,随后释然一笑。   “你肯定后悔了。”   “你想见到他吗?”   “我帮你啊。”   她缓步走向青女,低声在她耳边呢喃。   “我掌握了轮回珠的力量,那是神的力量啊,神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他重新回到你的身边。”   青女收回视线,眸光平静如水。   圣女微微一笑,“那我换一个说法?”   她回头看向屹立在雪山之巅的九层之台,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果然还是习惯不了。   她是人,她永远做不了神。   “你知道吗?”圣女状似轻松道,“这群疯子指望你成仙以后指引他们呢,成仙有什么好的。”   她看向青女,缓缓道:“我助你成神怎么样?”   青女蓦然回头看她。   圣女得意的笑了。   她终究赢了。 第七十七章   圣女用成神的果实来引诱青女与她志同道合。   她想要是能推翻九层之台就好了, 要是推不翻,那还她自由也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指望回现代了, 她就想做一个普通人。   什么穿越女搅动天下风云,什么各路帅哥男神爱上我之类的, 她真没指望自己能这么牛掰。   她前世十五岁意外身亡, 穿越还是胎穿, 这具身体的母亲是难产死了, 爹是个吃喝嫖赌样样行的瘸腿混子, 九层之台的人用了百金买她, 她爹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把她卖了。   够狠的。   所以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早就没什么亲人了。   她那时候也憧憬这个传说中的修仙门派是个怎样的飘渺恢宏,她是不是什么绝世天才啊,会不会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师父呢, 她努力修炼能不能御剑飞行……   那时候的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善意,那时候的她真的以为自己会被善待。   然而,   她果然还是想多了。   她被带回九层之台后就被关在那座浩大而空旷的延年殿内, 最初照顾她的是一个女修, 她称她为甄姐姐, 因为她姓甄, 后来甄姐姐在她五岁的时候下山历练,从此就再也没回来。   听门内的人说甄姐姐爱上了凡人, 所以不回来了。   她哭了很久很久。   她想甄姐姐是不要她了。   那是她此生唯一曾当过亲人的人啊。   之后掌门下令,从此以后每个月照顾她的人都不再是同一个人,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人驻足了。   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她被困在延年殿,除了夜晚躺在床上休憩时能得到片刻的自由, 剩下更多的时间是被牢牢禁锢在冰凉的大殿中仿佛一尊神像一样被人参拜。   孤独会让人发疯。   她以为她会习惯, 然而当她真的有机会摆脱这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时, 她只想疯狂的逃脱,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世界孤独却灿烂的活下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成为普通人也会变成奢望。   所以,成神吧。   求你,成为神明。   ·   那天在雪山上青女与圣女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有人看到圣女气愤的下山离开,而青女却依然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后来的时间里,青女依然每日静心修炼,不过一年修为便突破至元婴巅峰,举派哗然。   红尘历练之前青女虽然天赋巨大,但显然还没有像现在一样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如鱼得水。   仿佛所谓的瓶颈期似乎并不在她的修炼范围之内。   不可谓绝世的天才。   如此恐怖的天赋事到如今也依然让无数人叹为观止。   ·   ——咚咚咚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而还不等房中人回应门便被人轻轻推开,随后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青女抬眸。   红色的衣角滑过青石地面扬起几缕清风,举着青铜灯台的女人踱步而来,直至在青女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幽黄的烛光闪动,照亮青女昏黄的空间,烛光下圣女的脸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只是那双幽黑的眸子格外幽深。   “我来了。”   “准备好了吗。”   青女转眸看向东墙的香炉,香火微红的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左高右低。   幽幽的檀香渐渐弥漫整个空间。   圣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待看清那三点香火后忍不住蹙眉。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祭拜神鬼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   青女收回视线抬眸看向圣女。   她眸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圣女裙摆,裙摆微微摇动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圣女并没有发现青女的目光,她看向青女催促道。   “走吧。”   青女收回视线缓缓站起身,白色的衣衫轻轻拂过蒲团,她的视线扫过圣女耳后光洁无暇的肌肤。   霎时眸光微凝。   圣女微微一笑,轻巧转身推门而出。   俩人一前一后安静的行走在回廊之上,圣女轻声细语对青女道:“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间格外幽深,总不经意间染上几缕幽怨鬼魅之气。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袖中短剑悄无声息滑落掌心。   她直直盯着眼前的红色背影。   ——嘀嗒   ——嘀嗒   忽然,安静的空间内传来水珠滴落的声音,圣女下意识停驻寻找,半晌转头看向青女。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青女将短剑隐于后背,轻轻摇头。   圣女狐疑的继续往前走。   ——嘀嗒   ——嘀嗒   水珠滴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圣女这会儿清楚自己没有听错,就是水珠滴落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青女。   “你真的没听见声音?”   青女静静看向圣女。   圣女犹疑的没有再走,俩人就安静的站在廊下,黑漆漆的走廊上没有一盏灯火,唯一的光源只有圣女手中幽黄的烛光照亮着眼前的一小块区域。   圣女环顾四周,企图找出发声处。   嘀嗒   水滴声就在耳边。   她猛然回头,措不及防撞进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   圣女惊恐的睁大眼睛,“你……”   下一秒胸口一阵剧痛,她抖着手想要捂住胸口,然而那双冰凉的手冷漠的从她胸口抽出,温热的血液浸透了苍白的指尖。   “邪灵。”   圣女缓缓滑落在地,她死死看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眸光渐渐黯淡。   随着躯体的冰凉那具尸体慢慢化成黑烟,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山中鬼魃常化人下山引诱人食,然而鬼魃通常修为低微,只是这次这个胆大妄为的鬼魃显然修为并不低。   是元婴巅峰。   到了这个境界的鬼魃已经不需要食人了。   青女自然不会怕它,她想看看它引诱她的目的。   然而……   青女抬眸看向飘浮的人影。   对方那双沾染上鲜血的手霎时洁净如初,沧澜看向青女,眸光灿若星辰,只是却怎么也不敢靠近她,只能踌躇的在原地进退两难。   “青……”   青女指尖微颤,眸光闪烁。   “青……”   “我回来了。”   青女唇间微启,漠然转身。   沧澜刷的飘向青女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不要走。”   他恳求她。   青女眼角发红,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喑哑。   “我不走。”   这次真的不走了。   她缓缓转身,伸手轻轻环住他,顷刻潮润的气息环绕她周身。   作者有话说:   沧澜:亲,我回来了   本来想这章结束,然而显然不行,呜呜埋的坑太多一下子填不起来,慢慢来吧。   反正傻女婿回来了,女儿的幸(性)福指日可待   · 第七十八章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捏起黑子移到盘中。   ——啪哒   黑子落下。   霜妄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微微眯了眯眼。   “青女。”   她声音微凉淡薄,青女动作微微一顿,伸手捏起白子落下。   “近日修炼可有不解之处。”   霜妄收回视线复又捏起一颗黑子落下。   青女垂眸摇头。   “并无。”   一时空气安静下来。   “啪嗒。”   霜妄的指尖点在落子之上, 顿了一会儿她才收回手,青女下意识捏起白子准备再下。   “你最近怎么了。”   青女指尖一僵, 抬眸看向对面神色冷冷的女人。   霜妄眯了眯眼, “是在想什么事吗?”   青女抿了抿唇, “是。”   “什么事。”霜妄端坐在棋盘前静静看向她。   青女放在膝上的双手无意识的动了动, 她似乎在犹豫, 过了半晌她道。   “……三年之内恐怕无法到渡劫期, 掌门要失望了。”   所谓十年之内飞升,怕是做不到了。   霜妄眸光微转,捏起棋子落下。   “何必管她。”   霜妄不急不缓。   青女低低‘嗯’了一声, 突然一道微凉的气息自耳边传来,悄无声息拂过鬓边发丝,青女全身一僵下意识抬眸看向霜妄。   霜妄刚刚落了一子, 忽然感受到青女的视线, 抬眸眼神询问。   青女垂眸, 放在膝盖上的手被案几挡住, 她浑身僵硬的感受到一双冰凉的手顺着衣袖滑向她的掌心,最后肆无忌惮的与她十指相扣, 甚至指尖还嚣张的轻抠她的掌心。   青女面色微僵,她倏然起身匆匆对面前的人道:   “忽然想起要事未决, 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背影总觉的夹杂着落荒而逃之态。   霜妄微微蹙眉, 她收回视线扫过棋盘, 眸光微微一凝。   这不是刚刚的棋局。   盘中棋局逆转, 黑子被白子围困的毫无还手之力,好一个斩首之局。   霜妄伸手一把将棋盘扫落在地,棋子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神色冷凝的看向青女离去的方向,眸光冰冷。   这是……警告?   呵。   ·   青女回到房中霎时冷了脸,她转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一道青色的身影慢慢浮现悄无声息的飘向青女,他甚至企图伸出苍白冰凉的手去拉她的衣袖。   青女后退一步目光复杂的看向他。   沧澜看向青女,茫然的歪了歪头。   “青……?”   青女唇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直直看向沧澜,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在看他。   沧澜小心翼翼的凑近青女讨好的蹭了蹭她颈侧,青女下意识躲避却被对方一把抱住,潮润凌冽的气息瞬间侵袭她的鼻腔。   冰凉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过她的发丝,青女静静的靠在他身前,窗外的光透过白纱照射在他们身上,暖暖的。   青女微微闭眼。   ‘永生……’   ‘所以,永生吧……’   永生吗……?   她轻轻抬头看向他。   可神明都做不到永生。   沧澜梳发的动作随着她的抬头而止,他微微低头与她对视,冰蓝色的眼眸像深蓝的湖水一样清澈,又似乎像深海般深邃。   青女倏然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直直看向他,声音前所未有的寒凉。   “我会死。”   她会死。   沧澜表情一顿。   她垂眸扫过俩人交握的手,他的指尖修长而苍白,带着病态的凉意。   青女看向他,眼中闪过某种偏执的压抑。   她会死。   而他永远都找不到她的。   “青……”   沧澜下意识想要低头与她抵额,他想要靠近她。   青女抬手扯住他的衣襟,强硬的把他拉了下来,俩人眸光相对。   “你想离开我吗?”   沧澜下意识摇头。   “不……”   他不想离开她。   永远……不想……   青女抬头靠近他脸侧,她眸光扫过他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耳廓,苍白的肌肤仿佛上等的瓷器,让人忍不住把玩爱抚。   青女眸光微沉,伸手揽住他的头压了下来,温软的气息洒在他耳侧。   “你爱我吗。”   她用冷淡的气息在他耳边询问一个暧昧到极致的问题。   白皙的耳廓缓缓染上微粉,他一动不敢动,连往常苍白的脸上都渐渐变得微霞。   他耳边那几缕黛青色发丝随着她的气息轻轻扫过脸颊,引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青女一度靠近,唇间若有似无的扫过他耳郭,他下意识微微缩瑟了一下。   “青……”   他的声音逐渐喑哑,他想拥抱她,却莫名有些犹豫。   这很奇怪,以往他总是很自然的能去抱她,可此时此刻他却犹豫了。   不是不想,只是……有些顾虑,总觉得如果他抱了,或许会有一些后果发生。   青女却不由他思索,轻轻张嘴咬住了他的耳垂,沧澜浑身一僵,随即全身一软。   他只能去拥抱她,紧紧的拥抱她,他怕自己不去抱会更加狼狈。   “青……”   他声音微颤,像花朵上欲落未落的朝露,惹人心颤。   青女松开嘴,轻轻舔了舔他的耳垂,指尖滑过他的青丝摸向他后颈。   “你爱我吗。”   她问他。   沧澜面颊霞红,他有些畏惧却依然不打算松手,他声音微颤。   “……爱。”   他当然爱她。   他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奉献给她。   抚摸后颈的手伸向了更深处。   ……   青女居高临下的看向他,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   沧澜茫然的看向她。   “青……”   白纱微颤,沧澜眸光呆滞了一瞬,随即缓缓睁大眼看向她。   青女微白的脸上渐渐也染上了潮红,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里怪异的感觉,声音微哑,低头诱哄。   “沧澜……”   她忍不住轻喘一声。   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想着,她忍不住缩瑟了一下,顿时对方眼睫微微一颤,眸光潋滟的看向她,声音颤抖。   “青……”   可怜极了。   青女压下心里的欲、望。   “喜欢吗。”   对方眼睫微颤。   青女闭了闭眼睛,即便如此她依然面容淡淡,只是脸色霞红的过分。   明明她也是初次尝试,却神奇的能把对方压下去。   可这并不是她的目的。   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可冷静中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偏执与诱哄。   她声音缓缓轻柔,柔的像水似的,仿佛说什么都能让人沉醉。   “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永远不分开……”   即便,死亡。   她害怕死亡并不是因为死亡本身。   而是因为死亡带来的背叛。   他永远不能背叛她。   永远。   青女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轻微的表情变化。   沧澜迷蒙的看向她,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话,青女面色微微苍白。   所以,那可能的背叛会依然存在吗。   她忽然没了兴致,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对方忽然将她搂住,一阵天旋地转,青女被压在床榻上,她抬头看向身前的人。   对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声音低哑微沉。   “我们永不分离。”   微凉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他轻轻喘了一口气。   “如果你死……”   他说:“我会和你一起离开。”   他已经活的够久了。   再多的时间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光阴虚度。   她既然想要这个,那他就给她。   因为她想要任何东西,他都会给她。   作者有话说: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过过过! 第七十九章   ——吱呀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   尘封的延年殿来了一位久违的客人。   撑头坐在大殿玉座之上的红衣女子看光中的人。   “长老远道而来, 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圣女似笑非笑的看向身着青衣的女人。   霜妄神色淡漠,她跨入大殿抬眸与高座上的人对视,明明是被俯视的一方, 可她却丝毫不势弱,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圣女显然也感受到了, 她表情一僵, 恨恨的直起身看向霜妄。   “你来做什么。”   霜妄眸光冷冷的看向圣女, “降福之日, 你不必出来了。”   所谓降福之日, 便是每年圣女降福雪山的日子, 圣女需要在西极之地最高的雪山圣坛上舞乐祈求神祉的降临,是整个九层之最重要的仪式。   这是被赋予轮回珠的圣女的职责。   圣女指尖一顿,直直看向霜妄。   “……你想做什么。”   霜妄从来不会着手这种杂事, 什么样的事能让霜妄亲自前来告诉她。   想来是刻不容缓的事。   能被霜妄划入重要的事与人。   只有青女。   青女出事了。   圣女表情微变,随即镇静下来。   不,不对。   青女不可能出事, 她身负江河神明的偏爱, 世间万物皆不可能伤到她, 所以青女不可能出事。   所以是……   圣女看向面前的人, 心不由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是霜妄发现了那个引诱青女堕落的神   他回来了。   圣女垂眸,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唇角轻轻的微扬, 随即又被她不动声色的压了下去。   她一边召唤出轮回珠飘向霜妄,一边骨似的仰靠椅背, 悦声道:   “舞乐她还没学会吧,不如让我教她?”   霜妄伸手接住轮回珠, 声音说不上的冷淡, “不用。”   说罢转身离开, 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圣女望着缓缓合上的殿门,良久嗤笑出声。   “好戏……开始了。”   ……   青女被霜妄传唤的时候正在妆台前望着镜中人,听到传唤她缓缓收回放在对方下颚的手,乖顺的捋了捋他满头青丝。   沧澜一把抓住她的手,仰头看向青女,眸光不舍。   青女伸手覆上他的眼睛,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说罢松开手转身离开。   沧澜侧眸看向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垂眸。   霜妄在上次下棋的地方品茗,她抬眸看向青女,颔了颔首。   青女行礼坐下。   霜妄眸光扫过青女,神色一顿,随即握着茶杯的手狠狠收紧,杯壁上霎时出现了几道轻微裂缝。   这一刻她的愤怒几欲破土。   邪物居然敢染指青女。   他居然敢!   霎时杀气泄露。   青女疑惑的看向霜妄,霜妄不动声色的放下茶杯,仿佛刚刚泄露的气息只是错觉,她将轮回珠移向青女,轻声嘱咐。   “今年的降福由你来主持。”   青女微微蹙眉,但还是乖顺的接过了轮回珠。   “是。”   ·   降福之日如期降临,整个九层之台被告知这次主持降福的是青女时都感到讶异,但听闻圣女亲自委托青女后便了然了。   雪山之巅有一处巨大的圣坛,圣坛是由一整块西极高古白玉建成,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可见或不可见的纹路法阵,传闻圣坛是九层之台的祖师亲自绘刻而成,往年圣女都会在圣坛主持舞乐降福,而今年由青女主持。   这让很多人期待。   因为主持的人需要在圣坛上舞乐大昭,这是一支祭祀的舞蹈,往年都是圣女负责的范围,今年却是青女来负责。   很难想象青女跳舞,所以很多人内心充满好奇。   所有人都关注上场的人,却没有人知道圣坛上错综复杂的法阵中夹杂着什么。   霜妄与一众长老站在高台之上看向缓步走向圣坛的人,在她踏入圣坛那一刻,沉寂的法阵已然被唤醒。   ——噔!   鼓声响起,圣坛中身着白裙的女子青丝未束,白羽翻飞。   “柴祭昊天,望祭山川,巡守而安祀百神……”①   她罗衣从风,长袖交横,裙似飞鸾,袖如回雪逐轻鸿。   脚下法阵金光闪烁,空中灵力渐渐集结,无形的光芒撒向无垠雪山,一旁静默的人群感受到充沛的灵力皆闭目仰息。   ——噔噔噔   鼓声渐快而舞步不止。   仰息的人群疑惑睁开眼,无数的灵力涌向圣坛之中翩若惊鸿的女子,墨色的发丝飘然若飞划过眼前。   仿佛百里内的灵力都被引向圣坛又以不可抗力的姿态撞进圣坛中的舞者体内,汹涌的灵力让她舞步一顿,青女伸展的指尖微微一颤,因为巨大的冲击让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以她为中心的法阵金光闪烁,伴随着金光那些沉寂多年的法阵也被悉数唤醒,无数的阵法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能量。   一瞬间金光耀眼的让周围的人下意识遮住眼睛。   “发生了什么?!”   “灵力紊乱!”   “不!是渡劫!!”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天上忽然乌云凝聚,黑压压的云中偶尔能看到闪烁的紫色雷电,压抑的气息让在场修为低的人不由呼吸不畅。   高台上的青衣修士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渡劫   ——成仙   青女想要隐瞒自己的修为,可又怎么能瞒得住同为渡劫巅峰的她。   凡人渡劫后会被雷劫淬炼凡躯,被淬炼的躯体便不再是肉身,而是仙身。   而那曾经的契约,曾经的因果,皆烟消云散了。   既然想靠结契绑住青女,那她就让那可笑的契约彻底消失。   然而,天上的雷劫迟迟不落,而周围的灵力却以更加疯狂的姿态涌入圣坛中人的躯体,金光四射的圣坛中忽然升起一道巨大金红色六芒的法阵,一瞬间将之前金色的阵法通通压下,坛中白色的身影被金红色法阵环绕,巨大的威压让她面色霎时惨白。   等等!   这不是她之前作下的渡劫阵!   这是……   霜妄猛地抬头看向压抑黑云的天空,恒古的雷劫酝酿着巨大的威压,轰鸣雷声沉闷而又迟钝的低低滚动,空气中弥漫着雾气已然和黑漆漆的无语融为一体,遮天蔽日的散发出狰狞的气势。   这是远超于渡劫期的雷劫。   这不是渡仙劫!   霜妄缓缓睁大眼。   这是……渡神劫!   而法阵中的女子在巨大的灵力灌输下肌肤寸寸破裂,鲜红的血液迸射开来,强制承受灵力让她的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   仙与神之间的距离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一个凡人成仙依然不易,想要成神更是天方夜谭。   而如果逆天强制企图成神,便是注定魂飞魄散!   天道是不会允许神的存在的!   酝酿着恐怖气息的黑云终于劈下第一道惊雷,紫黑色的雷电以狰狞的姿态劈向圣坛中的人!   ——轰隆隆!   巨大的雷光让人看不清雷劫中人的影子。   霜妄当即唤出青萍剑冲向圣坛,以势不可挡之势狠狠劈开惊雷!   “霜妄!”   “霜妄长老!”   “快回来!那是雷劫!”   霜妄向来整齐的发髻如今却被风吹的凌乱,她衣袂翻飞间抬手化阵,以阻挡恐惧的惊雷。   然而渡神的雷劫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阻挡的,不过片刻法阵破碎,霜妄面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霜妄!”   掌门冒着雷劫的威压将她带了出来。   “你疯了!”   她看向霜妄面色凌厉。   霜妄面色惨白的看向渡劫的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要助青女渡的是仙劫,哪里来的神劫!   是谁!   霜妄猛地抬头看向延年殿。   是她!   “青女!”   在弟子们惊呼声中霜妄转头看去,圣坛中的女子全身染血,似乎气息全无,然而天上雷劫依然在酝酿,她还活着。   青女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她已经痛的麻木了。   强灌灵力让她筋脉崩裂,再加上雷劫的冲击,她已然力不从心。   她茫然的看向天空,黑压压的乌云不断酝酿着惊雷,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来。   ——轰隆隆!   紫黑色的巨雷狠狠劈向圣坛!   青女眼睫微颤。   她……会死吗?   青女深黑色眼眸染上一丝无力。   所以人绝望的看向那道巨大的巨雷,圣坛中的女子显然已经力不从心,可雷劫结束还遥遥无期,他们悲怆的看向圣坛中女子。   似乎已经注定了结局。   霜妄面色惨白,几欲冲向圣坛却被掌门死死拉住。   “你不能去!”   “你去了她就真的不行了!”   渡劫中如果出现其他人那么雷劫的力量就会翻倍,渡劫的人撑的过一次却不一定撑得过第二次。   霜妄紧握拳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还有办法!   恰在此时,所有人震惊的看向圣坛!   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无数次框框撞大墙质问我自己   为什么! 第八十章   被雷劫淬炼过的身体在极端的痛苦中寸寸碎裂, 而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身体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复原每一寸伤口,破碎与完美的交融中灵魂在剧烈的颤栗。   白绸的衣衫被鲜血染红,青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狼狈出声。   “唔……”   轰隆隆!   一道巨雷顷刻劈了下来, 刚刚痊愈的身体霎时痛苦痉挛,她的指尖紧紧抠抓圣坛, 指甲碎裂的痛苦已然被躯体的痛苦覆盖, 明明十指连心, 可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痛。   人在极端的痛苦之中最容易产生绝望, 绝望带来的是死亡。   而在这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之中, 似乎死亡也成了奢望。   好痛……   青女身体蜷缩, 巨大的灵力又在顷刻间将她每一寸碎裂的身体复原完整,她知道下一刻就会有另一道天雷打下来,让她再一次承受破碎的痛苦。   然而, 这次的天雷却迟迟未下。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惊异的声音。   青女茫然的睁眼却蓦的对上一片冰蓝。   圣坛被冰蓝色的结界笼罩,巨大的结界将天雷阻挡在外,所有人看到冰蓝色的结界内突然出现一道透明的水波纹, 一双苍白的手率先穿透水波涟漪, 随后一道蓝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 那不是人。   但凡是人皆有缺陷, 然而他的每一寸,每一缕都完美的仿佛上天的杰作, 是天地间所有美好事物的集结,美的不似凡人。   他是谁。   所有人脑海中闪过这个疑惑。   然而更让在场众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个仿若神明的人飘向圣坛中奄奄一息的青女, 他极其轻柔的将她抱在了怀中,仿佛他怀中是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珍宝。   青女气息微弱,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   他轻轻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从容拭去她眼角的鲜血, 低声在耳边温柔道:   “别怕。”   语毕, 他抬头看向天空,冰蓝色的眼睛霎时变得冰冷。   而这样亲密的姿态,他们之间倒底是关系。   他倒底是谁?   然而就在所有人疑惑的时候,在场众人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以圣坛为中心顷刻间扫过整片雪原。   “唔!”   “这是……什么?”   “好强的力量!”   ……   高台之上的掌门和一众长老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的单膝跪地,他们修为高深暂且只是直不起身,而修为不如他们的弟子大多直接扑倒在地,背上仿佛千斤之重怎么也爬不起来。   掌门瞳孔微缩,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   “那是……”   她猛地看向霜妄。   霜妄面色苍白。   “是神。”   不是河灵,是真正的神。   玉溪山下的神明不是被镇压了,而是被……吸收了。   初醒的神明在最孱弱的时候遇到了强大的敌人,然后被敌人毫不怜惜的拆之入腹,那曾经傲然的力量也被敌人汲取的一干二净。   被人族所敬仰的河灵在面对强敌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占为己用。   怪不得在神明时代消失后的百万年里,河灵牢牢占据着这个时代最巅峰的位置。   他们的仁慈是建立在残杀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之上的。   他们才是披着伪善外皮的神。   虚伪的神。   天雷劫在神强大的威压下被压制的缩瑟了一秒,明明畏惧却依然不甘心的迟迟不肯驱散。   神明冰冷眸光渐渐沉凝下来。   一双手缓缓抓住神明苍白的指尖,祂蓦地低头。   在灵力浸润中她的身体完美愈合,青女轻轻移开覆在眼前的手,抬眸看向苍天。   “青……”   神看向她。   青女看向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神中夹杂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那是一种孤注一掷的野心。   她知道此刻才是真正的战场。   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她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   以轮回珠为祭,引出天地间最后的神劫。   那是成神的希望。   青女以剑撑地看向沧澜,她的眼中透露出太多东西。   以凡身成神是一场天大的豪赌,她像一个疯狂的赌徒,以命为赌注,赌一个注定溃败的结局。   而这却是她的野心。   她不想成为一个被命运控制的可怜虫。   而即便成仙,也依然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唯有神。   只有神。   “青……”   沧澜读懂了她眼中透露的情绪。   即便将她拉下神坛沉沦于感情之中她却依然清醒的知道,短暂的镜花水月终有破碎之日,唯有力量掌控之下,才能在规则的束缚中随心所欲的拥有眼前的一切。   包括那注定凋零的花。   沧澜定定的看向她,缓缓消失在空气中,水蓝色的结界刹那间破碎成灰,天上的雷在结界消散的瞬间劈了下来!   ……   那日的雷劫时至今日依然让在场的人历历在目,他们这辈子或许从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渡神。   雷劫散去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掌门悲哀的看向霜妄,霜妄愣愣的看着空旷的圣坛。   “霜妄,青女她……”   “节哀……”   “长老……”   所有人都在安慰她。   所有人都在说青女渡劫失败了。   失败的修仙者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魂飞魄散   她上辈子,上上辈子,甚至十几世的苦修才得来了今生的仙缘,却依然在差点成功的路上失败了。   差一点。   她注定能成仙的啊!   青女是天定的仙,她注定会飞升的啊!   霜妄紧紧握住剑柄,她来淡漠的眼角忽然浮现一抹微红,刹那间一滴冰凉的水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魂飞魄散。   连来生都求不得了。   霜妄直起身拔出长剑杀气腾腾的飞向延年殿。   这一刻,她淡漠如水的道心彻底破裂。   她要杀了她!   杀了她!   “霜妄长老!”   “霜妄!”   他们第一次看到霜妄长老真正的实力。   是毁天灭地的浓重杀气!   所有人惊恐的看向她。   恰在此时一双手轻轻抵在霜妄的腕间,她腕间一顿,霎时哐当一声长剑落下。   霜妄缓缓抬眸看去,眸光微颤。   ·   所谓一念山河,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曾经浩大的江海天下,莽莽雪山如今在她眼里却小如丸泥。   在高不可攀的高山上她一眼能望到天的尽头,那是唾手可得的距离。   在距离渡神之后的数万年里,她就是一直这么活着的。   昔日的九层之台依然隐藏在风雪间的雪山里,只是昔日的旧人却皆已烟消云散。   她将他们的灵魂重新撒在新的轮回之中,从此以后神隐时代降临人间。   掌管霜降的神明与执掌江海的神明之间的事一直是人间津津乐道的传说,没有人知道曾经在几万年前故事里,他们也曾真实存在过。   日新月异的时代浪潮让神话变成了传说,在神明庇护之下,河灵伴随着神的隐退而选择不再出世。   山川江海依旧奔腾,生命的繁衍生生不息,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中人类拥有了翻天覆地的力量。   那是主宰命运的力量。   青女行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抬眸间皆是高楼大厦,人类已然拥有了独立前进的能力。   “……快看!”   “呜呜!小姐姐好美!”   “冰霜美人!”   刚放学的高中生们看向站在人行道上的女人,满眼惊艳。   沈婷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舔颜,如今真的看到这真实存在的美人瞬间眼泪从嘴角流出。   “……好,好美。”   穿着白裙的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她,沈婷下意识吸了吸口水摆正自己的姿态。   路边的高冷女神看了她一眼随之淡淡的收回视线,似乎并不对她有什么多余的兴趣。   然而沈婷却愣了神,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很熟悉的感觉。   “沈婷,想什么呢?绿灯了!”   沈婷回过神,被女同学拉着穿马路,边走边时不时回头看那个女人。   “诶!你不会犯花痴了吧?”   同学调侃沈婷,沈婷红着脸摆手。   “没有!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像神仙姐姐。”   “是很漂亮,你以后也能这么漂亮,走了走了!快红灯了!”   背著书包的高中生被同学拉着穿过了马路,等她再次回头,在车来车往间她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高瘦男人一边喝着手里的奶茶一手将另一杯奶茶递给女人。   女人斜眼瞟了一眼,没有接。   那个拿奶茶的男人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正在喝的奶茶递给了她。   沈婷倒吸一口凉气。   妈哒这个男人是智障吗?   堂堂大男人居然请姑娘喝奶茶,弱智!低俗!   居然还是差评最多的一可可!   然而就在沈婷愤愤不平的时候,高冷的女神伸手接过那个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沈婷:……   原来她才是那个智障。   青女意思意思喝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将奶茶还给沧澜。   沧澜眨了眨眼,低头就着她喝过的奶茶继续喝。   谁能想到堂堂江河的神明居然酷爱喝奶茶,居然指名最喜欢差评最多的一可可奶茶,几乎每个月起码要喝三次,不喝睡不着觉。   睡不着的神明会想尽办法磨着青女陪他买奶茶。   各种办法。   青女烦不胜烦。   她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过,老夫老妻面对自己的伴侣就像左手摸右手,索然无味。   她现在就是这样。   被称之为凝聚天所有美好的江海之神在伴侣面前已经没有了一点吸引力。   沧澜河神实惨。   但即便如此,喝完奶茶的河神凑不要脸的贴着青女,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小鸟依人的贴在一米七的女人身边,让路过的人被俩人的颜值惊艳后立刻回归看沙雕的眼神。   青女忍无可忍,压抑着怒气推开身旁的人。   “滚!”   沧澜:嘤。   ……   回到星空后的舟还没来得及抱怨这次任务浪费的巨大时间,灵书就顶着无毛旺仔连哭唧唧的飞了过来。   “嘤嘤嘤!”   灵书深处黑线拳锤青女的胸口,悲愤欲绝!   青女很不解,甚至觉得它无理取闹!   “你干什么?”   灵书大哭。   “我本以为自己变成道具可以自由自在的浪,可我还没来得及浪就没啦!   它划了一个大大的圈。   “真的没啦!”   舟莫名心虚。   “你变成了什么?”   灵书嚎啕大哭。   “轮回珠!”   舟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是太不会挑了。”   那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工具珠。   灵书:小拳拳锤你胸口!   “好了好了,那你下次注意一点,别挑这种关键道具了。”   舟看着嚎啕大哭的灵书安慰道。   灵书哭唧唧的飘向舟,打开页面。   舟挑了挑眉,不知道灵书怎么突然这么积极了,但她还是翻开看了起来。   【目标:沧澜河神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证实失忆可助剧情合理发展,再接再厉。   获赠:神的祝福】   舟看着‘获赠’,拿着笔的手一顿。   “这是什么。”   灵书看了一眼,长长的‘哦——’了一声。   “看来上个世界的目标对你感情很深啊,在陨落之际愿意将遗留的神泽全部赠予你。”   “从此你拥有了山川江海的偏爱,世间万物皆不能伤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个故事末世篇【脑域天才科研学者】X【穿成炮灰倒霉人类】   因为我觉得自己写现在这篇写的感情空虚,不知所云,就算我马不停蹄的续接下来的故事肯定也很没感情,在基友与师父讨论以及我自己的深思熟虑后,打算暂时休息一两个星期调整一下心态,顺便能存稿就多存一些稿。   我没有弃坑,真的,我发誓。   以及,希望亲爱的读者们再多给我一点鼓励好嘛。   我很喜欢写故事的。   真的特别喜欢。 第八十一章   舟最后看了一眼河神页, 指尖捏住页角轻轻翻过另一面。   这是一本名叫《知青爱情》的小说,讲述的是在华国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一段特殊时期中发生的岁月故事。   知青,是那个时代独有的名词。   这本故事顾名思义, 讲述的是一个怀揣着热血与梦想,从上海来到北大荒建设美丽中国的青年女知青江小雪与来自北京的知青顾安庆之间的爱情故事。   内容曲折浪漫中夹杂着悲壮与现实的冲突, 在层层冲击与误会中江小雪与顾安庆依然坚守彼此, 最终撑到高考恢复双双回城圆满结局。   光看剧情发展方向, 似乎一切都是向阳而生。   然而,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江小雪是重生的前提下。   江小雪, 女, 19岁,来自上海的青年女知青,怀揣着梦想来到北大荒, 最终在二十六岁那年留在了这片土地。   那是她的前世。   江小雪的前世过的并不如意,家中兄弟姐妹三个她排第二,父母看中大姐偏爱小弟, 而江小雪就处在一个相当尴尬的位置, 在领导人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下来时, 大姐刚刚成婚怀孕, 小弟十三岁正值幼龄,而正在读高中的江小雪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应召政策的首选。   她孤身一人从上海坐火车来到北大荒, 原本怀揣着帮助北大荒建设的美好梦想在经历两年的日夜劳作中被消磨殆尽。   她想回家,她快被折磨死了!   永不停歇的劳动与艰苦的环境让江小雪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逃离。   但她回不去, 不断思考逃离劳作命运的江小雪看中了在医院锅炉房工作的退伍兵曹大勇,曹大勇结过婚但爱人早逝, 留下一双孤儿寡女, 而江小雪看上曹大勇当然不是想扶贫, 而是如果她和曹大勇结婚就能夫妻的愿意被调到一起工作,她想去医院。   反正她是不想再种地了!   曹大勇虽然当过兵但没读过多少书,而江小雪又是女知青中长的还算秀丽的姑娘,还不嫌弃他有两个孩子,于是俩人顺利结了婚。   然而医院本来职位紧张显然是不能安排岗位的,江小雪被分配到了黑龙生产建设兵团辖二十一兵团当农工,曹大勇为了媳妇也毅然决然的跟她来种地,一家四口过上了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要养两个孩子的日子,生活过的相当凄苦。   江小雪坚持了四年,最终还是坚持不下去了,她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时每刻不在想着逃离这个牢笼,恰在此时高考恢复消息传来,知青可通过高考回城了!   所有知青哗然,江小雪当然也想回去,可她知道自己只是高中毕业,而且六年以来根本没有复习过任何知识,并且距离高考只有几个月,几个月时间复习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她对自己毫无信心。   但她想回去。   她想离开这个穷地方想的快疯了!   之后江小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指导员有大学保送名额,于是她心思一动。   在旁敲侧击中江小雪从指导员那里知道大学保送需要优秀知青才能被保送,江小雪虽然是知青,但比起军团里那些三八红旗手,十大标兵比起来那真是算不了优秀。   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机会得到保送名额了。   但她想回去,她想回去想了六年,她要是回不去她会死的!   于是江小雪邪念一起,她为了名额与当时的指导员发生了不正当男女关系,事后俩人勾搭成奸,在指导员的一系列保证之下,江小雪也是豁出去了,俩人暗地里发生了好几次关系。   就在江小雪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最新公布的保送名额里面却没有她的名字。   江小雪当时就疯了似的去找指导员,连攀带咬的闹得人尽皆知,当时十里八村都知道这件丑闻,曹大勇伤了心,带着一双儿女离开,江小雪与指导员分别被分配到山西建设兵团挖煤,在劳作的过程中江小雪流产血崩而亡。   至死她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倒底是谁。   这本是一个可悲可叹的故事,然而江小雪重生了,她重生在刚刚到北大荒那天。   这一次,她选择了那个来自北京的知青顾安庆。   前世她是在被发配江西的路上听人提起,黑龙江省的高考状元是一个名叫顾安庆的北京知青,而他的祖父正是开国元勋之一。   江小雪想起与知青生活的那几年,顾安庆一直是一个十分低调的男人,没想到家中背景如此优渥,高考回去以后恐怕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那是和她完全在两个阶级世界的人。   她永远可望不可及的那种存在。   但如果,她和他一起回北京呢?   重生归来的江小雪看向卖力背着包的青年知青,眸光莫测。   舟粗略的看了一眼后面的剧情,不过是经典的重生女攀上富家男的故事,而她此次的目标只是这本书中提起过一小段的男人。   孔凤婴   一个被早些年下放到白桦林农场种地的黑五类子女,据说家中有资本家背景,被下放到北大荒开荒,最终再也没有离开这片广阔的原野。   因为在四十一岁那年,孔凤婴为了救一个孩子落水而亡,永远留在了北大荒。   享年四十一岁。   在书中,白桦林的人偶尔谈起过这个独自居住安静生活的男人,传言这个名叫孔凤婴的人是在二十三岁被下放到北大荒的,据说是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知识分子,整日里研究花草豆苗小麦,经常有人看到他半夜在地里徘徊,总之是个奇怪的人,但老排长说人家是植物学家,研究怎么种好地呢。   反正,众人对他的态度是鄙夷中充满着某种敬畏,最终选择敬而远之。   这是一个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北大荒的人。   而这次舟要拯救的人,就是孔凤婴。   她的指尖滑过孔凤婴三字,忽而有感,对灵书道:   “这一次,我要留存记忆。”   灵书不解。   舟无声勾了勾唇。   “开始吧。”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啪!”   舟甫一穿越,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脑门嗡嗡。   “你个丧门星!干个活都干不好,我们老徐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个丧门星!”   尖酸刻薄的女高音让舟根本来不及读取这具身体的记忆,只觉得头脑发昏思绪卡顿非常难受, 她下意识捂住脸企图缓解脸上的酸麻感,等酸麻感褪去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一来就开大实属意料之外, 显然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读取记忆, 当务之急应该先弄清楚眼前的情况, 但舟得到的信息少的可怜, 也不敢贸然行动, 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一副状似被打懵了似的模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乍一看去, 好像被打傻了。   徐招娣看到戚静舟这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快感。   就算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儿又怎样,还不是到他们徐家做寡妇, 顶着克夫的名头现在谁还敢要她!   她戚静舟这辈子生是徐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   要给徐家当牛做马一辈子!   呸!   “一棍子打不出一声闷屁,戚静舟!听不懂人话呢!还不赶紧去干活!蠢得像头猪, 我们老徐家迟早被你克死!”   女声骂骂咧咧的对着舟一顿数落, 舟深吸一口气, 等头脑的晕眩消失一点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走进一处低矮的黄泥堆砌的草屋, 屋内只有一扇小小的单格木窗,窗框老旧腐朽, 映射进来的光并不多,却照亮了屋内仅有的方寸之地。   这是一间厨房, 堆砌的灶台上有两张铁锅,靠墙的橱柜上绘画着鱼戏莲叶, 或许是主人家不爱护, 玲珑的鱼儿身上残留着斑驳的痕迹, 以及一些难以忽略的油亮亮黑漆漆的污渍。   舟看了一眼就走向灶台后烧柴火的狭窄空间里做下,小板凳旁边是堆积的稻草堆,她坐在简陋的板凳上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名叫戚静舟,今年十九岁,结婚刚满半年,与此同时守寡也守了半年。   她的丈夫,徐家的小儿子徐建国从小体弱多病,所有人都知道这就不是个长命的主儿,但徐家不甘心啊,在这个重男轻女极度严重的西北农村,没了儿子就代表着徐家要绝后了!   不管怎么样,徐建国不能死,至少不能无后而终。   徐家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为徐建国娶一个媳妇来冲喜,更多的是看到徐建国越来越差的身体情况,想为徐家留一个后。   整个白桦村人都知道徐家的儿子是个短命鬼,谁又舍得让自家孩子白白被徐家糟蹋,可偏偏就有人家糟蹋自家女儿,把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为的不过是五百块的彩礼钱。   离白桦村二十多里路的上林村七组的戚家为了给大儿子戚国庆娶媳妇,硬生生把女儿‘卖’给了徐家。   戚家女儿戚静舟向来是个软弱可欺的性格,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没有一点主见,原先也是不答应的,偏偏被戚家和徐家合起伙来连忽悠带哄骗的嫁到了徐家。   原以为就算徐家小儿体弱多病,只要她安安分分给人当媳妇服侍好公婆丈夫徐家也不能苛责她,却没想到新婚当夜徐建突然病情恶化,还没来得及送医院就死在了半路。   于是美好的梦境破碎,戚静舟还平白顶了一个克夫的帽子,这辈子大概也摘不下来了。   这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徐家堪称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婚前徐家有多舔戚静舟婚后就有多折磨她,在徐建国死后似乎戚静舟的价值也随之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谩骂与羞辱,以及干不完的活。   徐家一家人的衣服都要戚静舟来洗,因为戚静舟克死了徐建国。   徐家一家子的伙食要她来做,因为她克死了徐建国。   甚至徐家是个人都能羞辱打骂戚静舟,因为她克死了徐建国,她是扫把星,丧门星。   戚静舟曾经忍受不了这样极端压抑的生活而企图向娘家求救,然而换来的是害怕被戚静舟‘克夫’名头牵连一家的父母和冷眼旁观的哥嫂。   她彻底无家可归了。   她的一生在这一刻已经谱写好了注定悲剧的结局。   如果舟没有来,戚静舟将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与压抑中积劳成疾,最药石无医孤独死去。   往常来讲,舟穿越后对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思想与感情她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继承,这次也不例外,在接收完戚静舟的所有记忆后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深深绝望。   以及对于死亡怀揣着平静的态度。   戚静舟想过去死,但她还是选择了活下去,就算痛苦不堪,就算毫无希望。   舟,不,此刻是新的戚静舟静静的靠在充斥尘埃的黄土墙壁上,抬头看到透过矮小混浊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光中飘荡着的细微粉尘。   粉尘在光中熠熠发光。   她抬手轻轻抚摸胸膛,这种平静到绝望中压抑的歇斯底里让她一时回不过神,等勉强压下这种感觉后戚静舟才起身准备做饭。   她要准备徐家一家五口人的饭菜,徐母,徐父,徐招娣夫妻以及他们的儿子徐小军,而戚静舟并不被徐家人包含在‘一家’这个词中。   她只配在厨房吃残羹剩菜,而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哪里有什么残羹剩菜,不过是几滴菜汤,几块没人吃的锅巴。   一个人,却活的连狗都不如。   被殴打的后遗症渐渐显现,戚静舟左脸又红又肿,甚至左眼的视线都渐渐狭隘起来,她摸了摸脸,不光脸肿了,眼睛也肿了。   徐家不可能给她药,当务之急戚静舟从角落里的水缸中舀出一大碗水用毛巾冷敷,而这块残破的毛巾还是戚静舟从戚家带来的,被洗的发白,仿佛稍微用点力就会被撕裂似的。   戚静舟小心翼翼的洗了洗毛巾继续敷脸,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稍微好一点后才开始做饭。   米缸里的米只有半缸,除却戚静舟之外的徐家一家五口人每天要吃的口粮并不少,而这小小半缸米却是徐家一个季度的口粮。   戚静舟按照往常盛了一碗米,在烧饭的时候又加了很多水,这样烧出来的米虽然烂,但胜在能勉强填饱肚子。   而菜除了院子里那几颗歪了吧唧的小白菜之外,还有一缸子豆瓣酱,一缸子咸菜,肉只有梁上吊着的几条风干腊肉,只有过年的时候徐家才会动这几块肉,平时一家人过饭的只有几碟子咸菜和一碗水煮菜汤。   戚静舟自从来了徐家之后少有吃的五分饱,更多的是食不果腹,短短半年一个珠圆玉润的姑娘硬生生被饿得下巴都尖了,大约是真的饿瘦了,手腕脚腕盈盈一握活像个竹竿似的,偏偏她又生的白,不像一些人吃不饱营养不良就面瘦肌黄,她瘦是瘦了,却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态,瞧了让人怜惜。   看上去不像是从小生活在北大荒黑土地上的姑娘,反倒像生活在南方烟雨朦胧的丁香花。   戚静舟现在是不关注自己倒底长什么样,给人什么映象的,她现在扇着灶火满脑子在想吃什么。   原来的戚静舟懦弱惯了,被徐家欺负的猪狗不如吃顿饱饭都成了奢望,现在的戚静舟却直直盯着梁上的腊肉猛地咽口水。   这具身体一直处于饥饿中,它需要碳水,需要蛋白质,需要食物和能量。   等徐家一家回来铁定是轮不到她吃上什么好饭了,戚静舟左看右看,最终偷偷摸摸的攀上梁割了小小一块腊肉干啃。   她不敢蒸也不敢炒,腊肉味道香浓不管怎么做都会飘出香味,而在这个资源紧张的时代,肉的味道总是让人格外敏感。   戚静舟混着凉白开把干咸的腊肉吃完,虽然很咸,但大约制作腊肉的工艺十分到位,回味咸香可口,还想再来一块。   但戚静舟打住了自己还想再来的想法,简单炒了个咸菜做了碗白菜汤之后徐家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而彼时戚静舟已经把饭菜端到桌上,然后一个人默默走到院子里端起角落里堆满脏衣服的盆子出了门。   “呸!丧门星!”   八岁的徐家宝刚刚从外面玩好回来,一进门就险些撞倒抱着脏衣服的戚静舟,只觉得今天真倒霉,今天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打水漂输了肯定是这个丧门星诅咒的!   想到这徐家宝恨不得白眼飞上天,嘴上骂骂咧咧‘丧门星’‘扫把星’‘克夫命’之类的的词,活像村口五十岁的长舌妇。   “家宝!快进来吃饭!”   徐招娣招呼儿子,徐家宝连忙应声,走之前还不忘对着戚静舟‘啐’一口口水,嫌弃至极的模样看的人牙痒痒。   但显然这并不包括戚静舟。   戚静舟从读取记忆以后就对这家人没有任何好感,当然也不会为这户人家任何人的态度而产生情绪波动。   她的任务是来拯救孔凤婴的,只要不让孔凤婴在三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救人而去世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所以,何必为不相干的人而大动肝火呢。   没必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三章   戚静舟搬着厚重的木盆来到白桦村东面的河边, 正午阳光直照,河边没有一个人,大多数人都会在上午把衣服洗干净, 免得留到下午又闷又热,但戚静舟一个人要干一家子的活, 有些实在忙不过来才不得不留到现在, 而她洗好衣服还要去上工挣公分, 直到被徐家榨干最后一点利益。   太阳照在滩涂上使得上面的石头都散发着灼人的热意, 戚静舟在河边不远处的白桦树影下放下木盆开始锤洗衣服。   阳光透过树叶映射下稀碎的光斑照在树下女人的身上, 如霜雪般洁白的皓腕揉搓着粗糙的衣物, 衣服在水中摇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传的很远很远,柔顺的黑发被一块蓝布随意盘在脑后,伴随着她搓洗衣服的动作, 鬓边稀碎的发丝也轻柔的摇摆,时而扫过额侧,图添几分温柔。   这是一副动人的画卷, 却并不能感动当事人的心。   戚静舟把一盆衣服洗完早已大汗淋漓, 然而这些衣服却还要再过几遍水才能算真正的完成, 而现在的她面对着一盆别人的衣服, 说不上来的委屈和麻木。   这是戚静舟的情绪,一个被父母掌控毫无主见的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委屈, 不,不是第一次, 是在离开那个所谓的家之后面对每一次不公都会产生这样的委屈,明明在以前的家里她也会被指使做这些事, 可那时的她却不觉得委屈。   因为什么。   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徐家当做她的一个新的家。   那不是家, 是一处暂避风雨的陋室, 也可能是她这辈子都离不开的陋室。   戚静舟太难了,在日益的融合中戚静舟的情绪已经渐渐称为了主导,舟不能排斥,她的记忆只能成为这个名叫戚静舟的躯体的辅助,因果束缚她的身体后渐渐开始束缚她的精神。   而她不能反抗,因为这是规则。   谁也不能打破规则,包括规则本身。   这样想着,戚静舟手上的动作免不了蘸上几分郁闷,动作间稍微大力了一点,左右手一个岔神衣服就措不及防的脱手出去了,这条河的水并不湍急,但衣服还是肉眼可见的随着河流飘远去了。   那是一件女人的衣服,艳俗的玫红色在水上飘动显得格外显眼,那是徐招娣最喜欢的衣服,却被她弄丢了。   戚静舟愣了一会儿才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四肢发凉。   徐招娣后天要去婆家,特意找出了这件她最喜欢的衣服准备穿过去炫耀,而她把徐招娣最喜欢的衣服弄丢了。   戚静舟忽然想到刚穿越过来那首当其冲的一巴掌,她那时候并不怕殴打,也不怕辱骂,因为那时候舟的情绪占上风,戚静舟几乎被压抑在人格的最深处。   可现在,这具身体是完完全全属于戚静舟的。   戚静舟会害怕,会胆战心惊。   戚静舟愣愣的盯着越飘越远的衣服,好似猛地回过神来似的起身往河里冲。   她满脑子想的就是。   不能丢,不能丢……   水声哗啦啦的溅起,戚静舟往河里跑去,她几乎屏蔽了所有外在信息去,满眼只剩下那一抹玫红。   然而就在她快要冲进河中时,一阵大力忽然将她往后猛拽,戚静舟猛地一个踉跄往后倒去,就在她快要倒下时那股力量又猛地支持住她将她往按上拽。   戚静舟忽然反应过来猛地起了一身的冷汗。   她忍不住喘了几口起,心砰砰砰跳个不停,她忍不住往后看,这一看却是愣了神。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四章   那是一个面容温和的男人, 戚静舟甫一见便觉得对方肯定不是农民,因为对方乍一看去白净的像娇生惯养的城里人,可偏偏对方穿着一身陈旧的白衬衫, 就算被洗的发皱毛边也还是有几分体面。   那人一手将戚静舟拉回来后就立马松了手,戚静舟额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河水沾湿了发丝, 面色潮红却唇色发白, 看上去是受了惊吓却因为太阳直射而被晒得肌肤潮红。   想到刚才险些遭遇的危险, 戚静舟心有余悸, 瞧着越飘越远的衣裳又面色惨淡, 但倒底对方拉了自己一把, 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于是抬手用挽起的衣袖擦了擦鬓角的汗声,嗫嚅半饷才呐呐道:   “谢谢……”   这刚嫁来就守了寡的女人整日被婆家折磨, 一整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干活的路上,少有社交活动,唯几认识的也就是一道洗衣服的几个别家媳妇和邻里邻居, 加上寡妇这身份特殊, 她从不敢多和村里的汉子说话, 只怕流言蜚语让她本来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对方微微颔首后抬头望向远远飘去的衣服, 想到刚刚戚静舟为了这件衣服差点连命都不要了,心里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但想来对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受了这一谢后转头就离开了。   看上去就是一个助人为乐的路人。   戚静舟收回视线不做他想, 随后望向飘远的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衣服心里不由开始哀叹。   她怕是少不了一顿骂。   然而事实远比戚静舟想的更严重。   徐家院子里传来一阵毒骂,伴随着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还有竹竿敲击与女人的哭泣声, 声音飘的老远, 听到声音的邻里少不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是习惯了徐家折磨自家媳妇的日子, 但今天却显得格外严重。   隔壁王家媳妇听到徐家院子里传来的响动也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家媳妇看向自家丈夫和公婆忍不住道:“这徐家的媳妇嫁过来就起早贪黑伺候一大家子,村里就没几个媳妇能做成这样的,这徐家真不把人当人看,这怕是要出人命吧。”   王家公公抽了一根烟脸色恹恹。   “早晚遭报应。”   看上去也是很讨厌徐家了。   王家婆婆听这话也叹了口气,心里也怪可怜徐家媳妇的。   真是命苦啊……   而这边戚静舟紧紧护住自己要害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可言了,她狼狈的趴在地上感受着徐招娣那一杆杆的捶打,旁边的徐家宝满口恶言,徐家婆子冷眼看着,那招赘的女婿一言不敢发全当自己又聋又瞎。   “扫把星!真是扫把星!你敢把我的衣服洗丢了!我打死你个贱人!”   “贱人!扫把星!”   八岁的徐家宝也在一旁学着徐招娣辱骂戚静舟,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戚静舟死死咬住嘴巴不要让自己喊出声,可那一棍棍打的毫不留情,再忍也免不了发出几声闷哼,徐招娣见她这么能忍打的就更加用力了,那一声声击打在□□上的声音听着让人心惊胆战。   戚静舟是能忍的,却又不能忍,她这具身子很怕疼,触感是旁人的好几倍,疼痛的感觉渐渐变得麻木,眼前发黑却又晕不过去的感觉让她几欲作呕。   徐家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人看,如今更是不顾她的死活,戚静舟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可这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却让她在即将认命前被另一股情绪席卷掩埋。   是什么。   是恨。   她恨徐家,恨一切伤害她辱骂她折磨她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想奋起反抗杀了徐招娣,但她知道她不能,不管是因为她作为戚静舟这个人还是作为被规则束缚的舟,她要是敢反抗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就只能苦苦忍耐,心里盘算着怎么翻盘。   徐家一家,每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捏死现在的她。   在晕厥之前,戚静舟迷迷糊糊的想着。。   唰!   一盆冷水浇在戚静舟身上,冰冷的水让戚静舟全身一个哆嗦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去做饭。”   徐家婆子端着木盆冷冷的看向躺在院子里的戚静舟,见她醒了也不管伤势如何就又开始使唤她做饭。   戚静舟撑起伤痛的身体一言不发的走到厨房开始为徐家准备晚饭,身体略微迟钝僵硬的淘米,慢吞吞的往灶头添柴,一举一动无不在牵扯身上的伤。   这具身体太弱了,就算这段日子戚静舟偷偷摸摸给自己补给营养一时半会儿也补不回来这一年半载亏空的血气。   所以在徐招娣打她的时候她没敢反抗,一是因为规则,二是因为没用。   戚静舟这种性格永远都不可能也不敢反抗,所以活该被压一辈子翻不了身。   可如今她的身体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舟。   不能明目张胆的反抗难道还不能暗地里变化吗?   遭遇一顿险些丧命的毒打,难道不应该恨吗?   这些日子里遭遇的每一次辱骂与殴打都在默默改变戚静舟,只等待最后的燎原之火。   合情合理,是人都会恨的。   戚静舟算着日子,想来快了,只需要添一把火。   戚静舟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但她还要伺候徐家一家老小,于是过了两个月内里还在隐隐作痛。   却说还没等戚静舟好全,戚家就有人来了,倒也没在徐家找人,只在戚静舟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来人正是戚静舟的母亲曹金花。   戚静舟背着柴篓路过时被曹金花拦住,言语间微微责怪道:   “静舟啊你咋不认识娘了!”   戚静舟眨了眨眼,喊了一声娘。   曹金花也没管戚静舟傻愣愣的样子,先是问候戚静舟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徐家对她还行不行之类的话。   徐家对戚静舟的刻薄白桦村就没人不知道的,曹金花但凡用点心打听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戚静舟静静看向曹金花一言不发,曹金花被看的尴尬,伸手就打了戚静舟一下。   “你咋怎么看你娘呢!”   却再也没继续问她过的好不好了。   戚静舟心里有了数,她娘大概是知道她过得不好的,却还是没想过帮她一把。   这千里迢迢来找她,总不会就问她好不好吧。   果然没过一会儿曹金花就又说道:“下个月十号你弟要结婚,你带徐家人过来吃顿饭吧。”   戚静舟了然。   吃顿饭是其次,主要是随分子钱。   这一大家子卖女儿卖的轻松,这会儿还想着从女儿身上讨钱呢。   戚静舟也没说同意也么拒绝,只道:“我回去同他们说说。”   曹金花左看右看偷偷给戚静舟手里塞了几张票子,小声道:“娘知道你过得苦,这是娘这段日子攒下的钱,别委屈自己哈!”   戚静舟摸着手里的钱‘嗯’了一生,待曹金花走了才看了看手里的钱。   三毛钱。   真是下‘血本’了。   原来的戚静舟就着被这时不时的‘雪中送炭’义无反顾的向着戚家帮着戚家,还真心以为戚家待她好,想着她心疼她。   殊不知这东西都要连本带利还回去的。   不过有些便宜真不是想占就占。   想到徐家这一毛不拔的模样,戚静舟微微抿了抿嘴。   戚静舟塞好钱回家做饭,等徐家人到齐后才提了一嘴戚家的事儿,徐家一听果然两眼发光,徐家宝率先道去去去。   “肉肉肉!我要吃肉!”   徐招娣也好久没吃肉了,母女俩对视满嘴答应去。   至于这份子钱,谁也没提拿多少。   一个月后徐家整装待发去了戚家吃席,等到了戚家果然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空气中还飘荡着肉菜的味道,徐家宝咽了咽口水恨不得赶紧开席,徐家婆子还得虚伪的和门口迎来送往的曹金花叨唠几句。   俩婆子一聊完徐家就往院子走,曹金花左看右看忍不住喊住徐家婆子。   “亲家你是不是忘了啥啊?”   徐家婆子一愣,等看到曹金花满手红包面色一变,随即笑的一朵花儿似的。   “嗐!咱们两家谁和谁呢!要不是静舟喊我们来吃席,我们全家也不会舍了手里的活计专门过来恭喜啊!”   曹金花一愣,反应过来徐家是要白吃白喝,她狠狠剐了一眼戚静舟冷哼一声状似无意道:   “这年头竟然还真有白吃白喝不要脸的人嘞!”   徐家婆子面色一变,“你说谁白吃白喝不要脸!”   曹金花白眼一翻,“又没说你激动啥!”   徐家人面色难看,徐招娣受不了这气上前就要打曹金花却被戚建国拦住,戚建国这个庄稼汉子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徐招娣不敢动手就动嘴。   “你她娘才不要脸!”   曹金花有丈夫儿子撑腰,被骂了当然不甘示弱上去就是给徐招娣一巴掌,徐招娣都被打懵了!   徐家婆子尖叫着去撕扯曹金花,俩人就这么大庭广众的扭打起来看的来客目瞪口呆。   戚静舟微微张嘴,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时代的农村做任务,真没想到村里的妇人能这么彪悍。   虽然心里很震惊,但作为女儿和儿媳戚静舟还是上前拉了拉架。   “啪!”   徐家婆子一巴掌甩在戚静舟脸上,嘴里骂骂咧咧。   “你个扫把星存心来克我家的!你怎么不把自己克死了!”   戚静舟捂着脸默默垂泪,哽咽道:“娘……”   “滚!”   徐家婆子领着一家老小转头离开,看也不看戚静舟,戚静舟看向曹金花,曹金花厌恶的撇了撇眼。   “你婆婆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戚静舟不敢置信的看向曹金花,“娘……”   曹金花冷哼一声,“赔钱货。”   戚静舟举目无亲,看了看目光躲闪的戚建国和无动于衷的戚父,锤在身侧的一双手紧紧握紧,指尖几近掐进掌心。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五章   徐家一大家子坐牛车来的, 走的时候也是坐牛车走的,戚静舟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爬上车徐家女婿就甩着鞭子驾车走了,徒留戚静舟一个人无措的站在原地满眼茫然。   路过的村里人看到戚静舟呆呆的站在村口也是满眼同情。   戚家女儿这辈子算是完了, 嫁过去就守寡,无端端顶了一顶克夫的帽子不说, 徐家人真是没把戚静舟当人看, 这也就够可怜了, 更可怜的是戚家从头到尾就没给戚静舟撑过腰, 这今天一过戚家妹子怕是更难了……   嗐   众人只看到戚静舟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 随后默不作声的往村外走去, 看来是要走回去的架势,这从上林村走到白桦村少说二十里地,北大荒草场多田地也多而人少, 这一路走去但凡遭遇点什么都没人知道。   最终还是上林村一户从小看戚静舟长大的人家看不下啊去,差使家里人架驴车送戚静舟回去。   “戚家妹子,俺让你大壮哥送你回去!”   赵大壮和戚静舟小时候一道玩过, 也算是熟人, 戚静舟向陈翠苗也就是赵大壮的娘道了谢后默默爬上了驴车。   驴车一路颠颠的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 车板没什么防震的措施, 戚静舟被震的屁股发麻,但她一声不吭仿佛没什么感觉似的。   戚静舟垂着头坐在牛车上看不清表情。   赵大壮驾着车看着垂头不发声的戚静舟, 想到戚家妹子小时候就容易遭村里孩子欺负,从小到大就没什么脾气, 不像村口李家的姑娘,打小就一股子泼辣劲儿, 要是李家姑娘嫁到徐家也不知道谁折磨谁。   嗐, 偏偏是没啥主见的戚家妹子去了那徐家。   赵大壮看着戚静舟这副模样就只知道她在徐家没少受欺负, 心里也不难免替她难受。   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   “舟妹子啊,俺都知道你在徐家过的啥日子,徐家一大家子都不是啥好东西!”   赵大壮先是吧徐家一大家子骂了一通,随即偷瞄戚静舟一眼咽了咽口水道:   “但俗话说得好,人只要活着啥事不能变,你别看徐家婆子对你刻薄,但她肯定活不过你,到时候你就是要改嫁徐家那小姑子也没道理不让你走是吧!”   赵大壮是看出戚静舟消沉的模样了,他是见过这样的人的,这样的人指不定哪天就自己了结了自己,他没办法改变戚静舟的生活但确实不想看她就这么下去,哪天就听到戚静舟的噩耗了。   戚静舟一时安静的没说话,就在赵大壮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缓缓抬头看向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慢慢冒出一点儿光来。   “……真的?”   表情希翼,语调却莫名有点奇怪。   赵大壮还以为戚静舟被他安慰到觉得生活有了希望呢,哪里会反驳她的话。   “是啊是啊!你只要好好活着,活的比谁都长,你就赢了,没人能欺负你了。”   戚静舟眼睛微微睁大,一副被提点豁然开朗的模样让赵大壮觉得自己干了件大好事。   “谢谢你大壮哥!”   但大壮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没又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于是也懒得去想了,全当自己开导了戚静舟,还沾沾自喜自己可真是救了戚静舟一命了。   等到了白桦村前的白桦林里时,戚静舟就下了车挥手告别赵大壮后转身往村口走。   她行走在白桦林里,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白桦林的地上出了掉落的叶子还有茂盛的青草,走着走着居然还能看到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说是小河其实更像是一条略显宽阔的小溪,戚静舟脚步一转往溪水边走去,水面清澈见底,水边绿草茂盛,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水面时反射出点点金光,这点金光又伴随着溪水的流动而显得格外波光粼粼。   树林里的风是微凉的,戚静舟看着这一幕,原本烦躁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她沐浴在凉风中,席地坐在茂盛鲜活的草地上,心里贪恋这这点宁静就不是很想那么快回那个满是黑暗的‘家’了。   算着如果走路从上林村回白桦村,她少说得太阳落山才能走回,这样想着就更加不着急了。   望着静静流动的溪水,戚静舟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漫无目的的绕着指尖转啊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指尖的狗尾巴草转着转着就忽然被人猛地扯断了,稀碎的草种子掉在地上被风一吹滚的老远。   哗啦!   就在戚静舟思考怎么做到让徐家婆子早日脱离‘苦海’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水声,戚静舟唰的回过神抬头望去。   在距离她上游大约二十米左右的溪对面,一道欣长的身影拿着桶弯腰打水,那个人一如以往穿着一身陈旧却干净的白衬衫,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白色衬衫黑色裤子仿佛时他万年不变的装束,对方打完水抬头转头就拎着桶往树林深处走了,似乎并没有发现她。   戚静舟忽然想到记忆中常说的住在白桦林里的奇怪人,据说是个下放劳改的黑五类,又说是个很有文化留洋归来的人,那人有着一片地,整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种地的路上,真看不出是个文化人。   但你要是真的见着人了,更看不出这是个天天种地的庄稼汉。   戚静舟知道他是谁了。   孔凤婴。   想到这她也没想着打招呼什么的,看对方的样子就不像是喜欢社交的人,据说在这村子待了两年,两年来除了村里书记大队长就没人知道他叫啥,只叫他‘那林子里的怪人’。   戚静舟也没起身,就坐在溪边看着对方来来回回挑了十几趟水,后来对方又在水边洗衣服,整个人文文静静的洗起衣服来倒是干脆利落,比戚静舟不相上下。   戚静舟没有一直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某一处发呆,远远看去似乎在想什么想的入神了。   而正在拧干衣服的人却掀眼看了一眼远处陷入某种思考的女人,随后垂眸将衣服放进盆里又开始洗别的,明明是在做很俗事的事情,却被他做的有几分赏心悦目,行动间水波荡漾,光透过树上映照在他身上,远远望去画面静美。   洗着洗着他却渐渐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知道不远处那个女人正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待遇,丈夫早逝背负骂名,婆母虐待小姑谩骂,活的不想一个人,明明过的如此痛苦却从来没有想过反抗,是一个十足懦弱的人。   他的记忆有一些模糊,隔着前前后后三十多年的岁月,他都快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他至今记得她的音容笑貌,却又记不太清具体的样子了。   那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及笄之年被继母嫁给扬州首富曲家幼子,死于后宅斗争一尸两命,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孩因为后宅阴而英年早逝,即便后面他为她报了仇,可终究天人永隔再难相间。   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   孔氏被孔凤婴折腾的七零八落,可在魏朝,孔凤婴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佞臣,一个疯子。   而这个疯子死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代,又披起了那身人畜无害的皮。   孔凤婴指尖不由自主的摩挲几下。   那个人并非孔雒,孔雒善良温柔,她不是没有反抗,她只是反抗之后失败了,而在孔雒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这个哥哥却被继母压在府邸动弹不得;而戚静舟就是单纯的懦弱且蠢,无药可救。   想到这孔凤婴就再也懒得去理这个活该注定悲惨一生的人,人若没有反抗的意识,一辈子就已经注定了。   谁也救不了她。   孔凤婴端起盆子转身离开。   太阳很快落山了,戚静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就拍了拍屁股准备回去,白桦村傍晚的时候有很多妇女喜欢凑在一起聊天,一般这个时候就是十里八村消息流传速度最快的时候,谁家男人女人搞姘头的流言一般都是这群闲着没事干的妇女最喜欢聊的事。   戚静舟慢吞吞的路过这群妇女间,居然还听到徐家女婿疑似和隔壁村赵寡妇搭姘头的流言,她想到记忆中畏缩老实被徐招娣压的唯唯诺诺的男人,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会和寡妇搞。   但是不是真的她并不在意,转个弯就到了徐家,徐家的们半掩着,屋子里黑乎乎的没开灯,戚静舟知道自己这个婆婆为了省钱晚上都不开灯。   看来徐家一家子已经吃完晚饭了,也不知道谁做的晚饭,但肯定没她的份。   戚静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平躺下,伸手从床板下面摸出一个干烙的饼无神的瞪着眼看着房梁默默啃饼。   这还是她用她娘给的三毛钱买的饼,她买了好几个藏在床下,这饼又干又硬只要放在干燥的环境里可以支撑好几个月不坏。   吃完饼就迷迷糊糊睡了,第二天被渴醒,一看天外大约太阳要升起来了,戚静舟起身开始给全家做饭,然后在怀里藏了半块饼和几块咸菜后背起竹篓和柴刀往山上去。   天蒙蒙亮,山里的鸟儿却开始叽叽喳喳叫唤起来,戚静舟一边捡柴一边啃饼,等看到一棵干枯的树后就拿出柴刀开始砍树,然后分好几段放在背篓里,等把背篓装满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朦胧的山林也变得格外清晰,戚静舟掂了掂竹篓背到背上准备下山去。   走着走着她脚步一顿,然后转身往一处去,待看清那东西后戚静舟平静的眸色顿时一亮。   那是一颗青苹果树,树上的苹果青翠色的看上去又酸又生津,戚静舟举起柴刀砍下一截树枝,树枝上挂着好几个水灵灵的青苹果,戚静舟用衣服擦了擦青苹果一口咬下去。   酸中带甜。   她一连吃了三个苹果,戚静舟盯着手里的苹果核,忽然思想一顿,她用手用力掰开苹果核轻轻扣下里面黑色的籽,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袋子里,不知不觉便收集了一小堆堆在裤袋一角。   而这一幕却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   站在山林处的男人原本只是来移植一株之前偶然发现的惠兰,却没想到居然发现意想不到的东西。   孔凤婴低头伸手擦去惠兰叶上的泥点,忍不住轻笑。   所谓人不可貌相,圣人诚不欺他。   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六章   孔凤婴并不是每天都很忙, 他那几亩田地位置偏僻,土质也不肥沃,是他被下放到白桦村后分配的, 刚来就被分配几亩偏僻贫田确实有几分避嫌刁难的意思,但孔凤婴不是半道来着世上的, 前世的他本就敏而好学, 于是来到此世就更加延续优良传统, 学无止境。   十六岁独自留洋求学, 或许是前世那最后几年为了修身养性而莳花弄草带来的习惯, 这一生在面对想学的东西时他选择了这方面的专业,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回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发扬所学就被分配下乡种地去了。   世事弄人,他并非是喜爱哀叹的人,于是面对这几亩贫田便只能抛弃两世养来的矜骄持重, 撸起袖子裤角种了十亩地,其中一半是陈水湿地作物,剩下一半再分一半种植分配作物, 最后的几亩却是作为他实验自己所学非虚的实验田。   今天恰好闲来没事, 孔凤婴突然想起早些天巡山觅种时发现的一株惠兰, 本来是想移植, 但那天天色略晚就记下时间改日再来,却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   孔凤婴忽然对这个懦弱的女人产生了几分兴趣, 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面对一个懦弱的人是否能做出惊骇之举的兴趣。   他毫不避讳自己心里有着期待。   苹果籽有毒, 误食会让人上吐下泻,稍有不慎就是半身不遂, 再狠毒一点, 日积月累就能取人性命。   他并非觉得对方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留种种植, 那双眼里浮现的茫然与杀意已经表达够多。   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孔凤婴忽然产生了某种兴奋的情绪,这种感觉在他亲手为孔雒报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很难说明产生这种情绪的理由,事实上他不应该对一个懦弱的女人产生这点情绪。   但他没有忘记孔雒的遭遇,不管如何解释,他因为孔雒的事对一切迫害无辜女性的行为抱有十二分的厌恶与恶意,他虽然没必要动手,却不妨碍他看别人动手。   那是一种诡异的欣慰中夹杂着的……恶意的嘲弄。   嘲弄命运弄人。   这头的戚静舟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就被人亲眼目睹,事实上她回去之后确实把收集的苹果籽磨成粉藏了起来,在中饭的做饭的时候她盯着那碗褐色的咸菜看了好久,最后从布袋中轻轻捏了一小搓粉末洒进菜里,然后再把菜端上了餐桌。   她是不配坐在桌上吃饭的,于是这点不配就避免了她为了取消嫌疑而同吃的命运,在之后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一干二净的咸菜,戚静舟面不改色的收回碗洗的一干二净。   她摸不准这点量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本意只想让徐家婆子的命,但单独向徐家婆子下手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于是她在纠结之后就默念听天由命。   看看他们的命硬不硬。   戚静舟洗完碗开始端起脏衣盆往河边走去,今天的太阳并不算大,她打算速战速决趁着不热先洗衣服再下地干活,只是还没等她放下木盆开始洗衣就看到不远处有人飞快的向她跑来,喘着粗气道:   “徐家媳妇,出事儿啦!”   戚静舟捏着衣服的手下意识一紧,她微微蹙眉状似不解的看向喘着气的姑娘。   “怎么了?”   姑娘歇了歇连忙道:“徐家宝突然肚子疼又吐又拉的怕是吃啥吃坏了,徐大娘和徐招娣带着他进县里看病去了!”   戚静舟唇舌略干,面上却适时露出担忧:“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肚子痛了?”   其实戚静舟更想知道进了医院之后会不会被查出来,想到这戚静舟脸色免不了发白,报信的姑娘看到戚静舟脸色发白还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安慰道:   “肯定没事的,你赶紧回家去等消息吧!”   戚静舟转头看了看成堆的脏衣服,白着脸踌躇道:“我,我先把衣服洗了,不然家里人就没换的衣服了。”   报信的姑娘叫何莲花,何莲花闻言点了点头就走了,她还要回去帮家里挣公分呢,可不能多浪费时间,报信这事还是她娘让她来的,不然她还真不想来。   戚静舟站在那看着人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影子后,转身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连抖带颤的把里面的东西撒到河里,然后洗了洗布袋子直到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你在怕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戚静舟全身一抖,还没站起来直接脚下一滑不受控制的摔进了水里。   “啊——!”   戚静舟哪里会游泳,被这么一摔直接吓懵了,手脚并用的扒拉着水挣扎呼救。   “救命!救,救命……”   这水不深,最多两米,但对于不会游泳的戚静舟而言却是吃人的深渊,不停地扒拉水面加上惊吓怎么也上不来。   就在她喝了好几口河水快要没力气时,一只手一把抓住她胡乱挣扎的手臂直接一把拽上了岸,站在河边的人甚至只湿了袖口。   戚静舟咳着吐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但鼻腔间的疼痛的酸麻依然经久不散,她心口砰砰跳不停,呼吸紊乱好一会儿才顺过了气,等回过神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时先是一愣,随后回想起刚刚就是这个人吓得她掉到了河里顿时忍不住面露薄怒。   可她却又想到对方在她背后说的话,她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有没有看到什么,为什么和她说那样的话,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妨碍让第一次干坏事的她心虚。   于是这点薄怒还没开始又被胆战心惊代替。   他他他,他看到了?   戚静舟先是怀疑,随后忽然脑子一转,她刚刚就是在水里洗袋子,那里面的东西除了她没人直到,就算外人看了也以为她只是在洗之前为了方面先抖出里面的脏东西,她心虚什么?   想到这戚静舟又开始十拿九稳起来。   于是就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了。   他一个被劳改的黑五类有什么资格职责她,她还要骂他害的她掉河里呢!   咸吃萝卜淡操心,他先管好他自己吧!   戚静舟心里一顿乱想稳住了那点心虚,本来她就不是什么有脾气的人,就算心里有气有一堆话想讲,但一抬头看到对方那张和北大荒格格不入的脸顿时软了。   她捏了捏拳头倒底没敢说什么话,更何况一个寡妇面对一个男人,她又不是傻子。   但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太欺软怕硬了点,在徐家被欺负在外面又要被人欺负,她难道真的是谁都可以踩一脚了吗?   想到这戚静舟不免悲从中来,可让她和一个男人理论她又做不到,心里憋着憋着脸上就不由显现几分神色来,她眼眶微热瞪了对方几眼转身端起木盆飞快的跑了。   她惹不起躲还不行嘛!   被水沾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女人的身躯上,隐约间竟然能看出几分妙曼的少女之姿,但凡是个有点良知的人面对这一幕都会略感尴尬的不去看,但显然不包括罪魁祸首。   没什么良知的孔凤婴凤眸微眯,他并不是对女人的身体有什么想法,不管是前世为了折磨人把仇人衣服扒了扔到街上直至羞辱致死还是今生留洋见过的‘比基尼美女’,女人对他的影响几乎称得上没有。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心虚模样,孔凤婴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感觉一阵无趣,恰巧转身的时候余光却瞟见了河石之上被晾晒的靛蓝色布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拾起抬步离开。   晚上果然徐婆子和徐招娣没回来,而徐家女婿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在家,不过戚静舟还是做了一点儿饭留着,因为没人时不时查岗,她今天难得吃了顿饱饭,吃完饭躺在床上的时候戚静舟盯着房梁发呆,呆着呆着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果然没找到,应该时落在河边了,戚静舟叹了一口气。   也不是什么贴身的东西,没名没署的东西也被她洗过了,丢了就丢了,就当毁尸灭迹了。   这样想着戚静舟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戚静舟起床来到厨房看到昨晚动也没动过的饭,想着她这便宜姐夫是一夜没回吗?   这样想着她端起剩饭丝毫不浪费的吃的一干二净,之后提起锄头打算去地里干活。   然而刚一开门就和准备推门的人撞个正着,戚静舟一看,是一夜未回的徐家女婿。   为什么她这么笃定,全因为对方身上的衣服和昨天穿的一模一样,还一身臭汗。   戚静舟愣了,下意识喊道:“姐夫?”   徐家女婿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后咳了咳道:“准备出门?”   戚静舟敛眸点头。   徐家女婿大概心里压着事,也不敢和戚静舟多说,抬脚就往屋里去,戚静舟莫名其妙看了一眼后准备出门。   “妹子!”   徐家女婿慌忙喊了戚静舟一声,戚静舟转头,就看到徐家女婿犹豫半饷道:“我昨晚和富农去钓鱼了,我等会儿要去富农家拿鱼,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   特殊年代讲究集体利益高于一切,钓鱼这种事情一个搞不好被举报可是天大的灾祸,戚静舟当然不会去瞎说。   但……   戚静舟回眸却想,这事儿又有啥好和她解释的。   想到村里之前听说过的传言,戚静舟抿了抿唇。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我杀人放火坏事干尽,从来没想过会去种地。 第八十七章   大概过了三天, 在县卫生院住院的徐家婆子和徐招娣带着徐家宝回了白桦村,徐家宝在医院吊了几瓶水回来蔫哒哒的,一回家就被前呼后拥的回了屋子金贵的养着, 徐招娣一边拍打褥子一边数落。   “看你以后还敢瞎吃野东西!以后别谁给你吃你就往嘴里塞,不然再让县里的大夫拿针往你屁股蛋子上多捅几下!”   徐家宝想起了卫生院里那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针扎在屁股上的那种剧痛, 下意识缩瑟了几下, 随后想起自己是吃了玩伴狗子采的野果子才上吐下泻的, 心里顿时恼火盘算着给自己的屁股报仇雪恨!   “知道了妈!”   戚静舟站在厨房听到母子两对话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戚静舟躺在床上整天想着被查出来怎么办, 真是怎么都睡不着, 脸色熬的发白, 乍一听和自己没啥事顿时放下了心。   没怀疑到她身上就好。   大概因为这件事,戚静舟没敢再收集毒物,先想着这事儿过来再重新打算, 于是日子过着过着村口的大喇叭开始发声,白桦村书记说过几天有二十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知识青年会被分配到白桦村,到时候知青们会分配到村民家里住, 知青的粮食村里会安排下放给寄住的人家, 绝不占劳动人民半分便宜!   白桦村早些年也有过知青上山下乡, 后来大多都被组织安排到更需要人手的农场林场去了, 唯一留下来的只有白桦林里那个‘黑五类子女’。   没过三天,在地里干活的村民就看到远处驶来两辆绿色皮卡车, 戚静舟头上戴着草帽,肩上搭着毛巾, 手里拿着锄头在翻地,她听到卡车轰隆隆的声音后抬头也和村里人一起望去。   绿色的皮卡车开过村里的土路往大广场开去, 说是大广场其实只是一处宽阔的水泥地, 一般村里有什么通知都是到广场集合, 村委书记拿着大喇叭说的。   果然不过一刻钟村口的挂在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开始呼喊。   “白桦村的村民们!都到广场集合!白桦村的村民们!都到广场集合!”   就这样喊了几次,不管是在家里的人还是在田里干活的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往广场集合。   戚静舟也虽大流放下手里的锄头往广场去,一到广场打眼就看到一水儿穿着军绿色学生服的年轻人站在绿色皮卡旁互相叽叽喳喳兴奋的讨论什么,有些满脸新奇的左看右看,目测年纪最小的可能才十二三岁,最大的十八九岁,都是很年轻的孩子。   戚静舟找了个树荫拍拍屁股坐下,手里拿着草帽不停扇风,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留下来,两颊热的通红。   村书记拍拍喇叭开始说话,戚静舟热的要死也没仔细去听他具体讲什么,不过也就是知青分配的事情,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江小雪,分配到徐菜花家。”   戚静舟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那群年轻的知青,但凡是谁到徐家她都不在意,可居然是江小雪。   这可不是个孩子了。   戚静舟不由有些气馁,江小雪是主角,主角是搅事精,她有她的任务,她的任务和剧情本来就没什么联系,这下子可好了,她只希望自己别被剧情连累就好。   忽然,戚静舟扇风的动作一顿,她面色猛地一变。   等等!   主角在徐家!   戚静舟忽然反应过来!   那这样她岂不是不能对徐家人动手了!   主角光环这种东西不说百分之百灵验,但前期肯定无人能敌,先不说会不会因为误伤主角而被发现,就算主角逃过一劫按照剧情所谓的‘正义之道’,主角很有可能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发现真相然后把她这个罪魁祸首捉出来审判!   可恶!   戚静舟恶狠狠的扔下手里的草帽气的直喘粗气。   搅事精!   该死的主角光环!   该死的剧情!   戚静舟生气的站起身往外走去,她本来就站在角落里,自然就没有人发现她走了,戚静舟沿着石子路往地里走,村里人家很少有人砌围墙,大多数都用木头围篱笆,篱笆里种着小菜,偶尔还有几株藤绕着篱笆往上爬,正午炎热,黄色的小花蔫哒哒的垂着花瓣缩成一团,戚静舟带着草帽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她的苦日子难道要遥遥无期了吗!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戚静舟看到脚边的小石头抬起脚毫不犹豫的狠狠一踢!   啪!   随着一声闷响,戚静舟顿时感到不妙,抬眼透过帽檐一看,正前方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好像能反光,而那身着白色衬衫的人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深色裤子上一处灰色痕迹,随后慢慢抬头看向罪魁祸首。   戚静舟呼吸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不对劲。   不是说害怕,就是……   略感违和。   她将这点违和归结于,城里来的孩子为了保持体面做作而固执的穿着陈旧的衬衫西裤。   在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乡下,一身体面的衣服总是显得格外奇怪。   “……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戚静舟是从来没有和这个住在白桦林的怪人说过话的,但这事儿归根结底她错在先,没道理还不给人道歉。   虽然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她对这人没啥好感,她只想着到时候别让他死了她任务就完成了,所以她从头到底都把孔凤婴当做一个没必要交往的陌生人。   虽然这次剧情还是骗了她,剧情中描述孔凤婴是为了粮食献上自己一生的伟人,然而依据戚静舟穿越而来的观察来看,剧情所言不实,具体如何,有待商榷。   看上去不太像个热心肠的专家。   孔凤婴弯腰拍了拍裤子掸掉灰尘,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事。”   戚静舟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就在两人快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对方忽然脚步一顿状似无意道。   “山上的苹果熟了,这几天还去摘吗?”   戚静舟猛地一顿,一瞬间她几乎来不及思索什么,几乎是依靠本能说出话来:“家里事忙,不去了。”   戚静舟的心跳咚咚咚的巨响,她额角的汗哗啦啦的流,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大概过了将近十秒,这期间她甚至动都不敢动,就在戚静舟疯狂盘算自己是不是暴露了前,那道原本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染上了几缕意味不明,只是戚静舟太紧张了,脑子嗡嗡没来得及辨别出来。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看起来只能便宜别人了。”   戚静舟听到这话原本砰砰砰跳不跳的心稍微冷静下来,她想对方大概只是和他随便聊聊,因为不会联想那么多。   这样想着,人也冷静下来了,她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掩饰似的擦了擦汗匆忙道:“是是,便宜了他们了,地里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抬起脚就要走。   “等等。”   对方喊住她,戚静舟脚步一僵心想真是个烦人精。   就这样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靛蓝色布袋子,戚静舟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有哐哐哐狂跳。   “你落在河边的。”   戚静舟动作微僵的伸手接过,其实她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但耐不住第一次干坏事的证据之前就放在里头,免不了心虚露怯。   “……谢谢。”   “不客气。”   “……”   下午回去之后果然戚静舟一进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打水的姑娘,那姑娘扎着两个粗粗的麻花辫,身上穿白色碎花衬衫,下身穿着宽松的藏青色薄棉裤,看上去十分扎眼洋气。   至少在这个落后的农村,这身打扮相当时髦。   听到推门声,打水的姑娘抬头看去,白嫩嫩的脸庞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虽然称不上多漂亮,但干干净净的模样倒是显得十分清秀可人。   “你好啊,我是借住的知青江小雪,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小雪不愧是重生人士,将近三十的人装扮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竟然毫无违和感。   戚静舟作为一个被徐家压榨的可怜寡妇,面对这么一个‘朝气十足’的学生很难不自卑。   “我叫戚静舟。”   她的声音嚅嚅的,看上去十分怯弱,眼神躲闪不敢与江小雪对视,看上去就像一个十足自卑的农村姑娘。   江小雪一开始乍一见到戚静舟那张脸确实有几分心思,戚静舟长的很好看,甚至仔细去品居然还有些许韵味在里头,但她一开口却把这几分好看与韵味破坏的一干二净,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土妞。   想到这,江小雪原本有几分敌意也悉数飘散了,甚至还上前轻轻热热的挽住戚静舟的胳膊叽里呱啦的开始讲话。   “戚静舟?真是个好名字,你家里一定有读书的人吧!不然谁能给你取这么好听的名字!”   戚静舟这名字是早些年读过私塾的爷爷取的,后来爷爷走了,没人给戚建国取好听的名字,于是就取了一个十分有时代特色的建国两字。   戚静舟喏喏道:“我爷取的,他以前念过书。”   说罢还目露羡慕的看向江小雪,“你也念过书吧?知青都是文化人,你肯定看过很多书。”   江小雪心里浮现某种优越感,她笑着看向戚静舟,“念过几年高中,差一点就要考大学了,但为了祖国建设和同志们下乡来帮助你们了。”   就算下乡又怎么样,她和这些村里的土妞不一样,顾安庆就算喜欢她也不会喜欢这些土妞的。   戚静舟看着笑眯眯的女主,垂眸不语。   作者有话说:   戚静舟:做作而固执的城里人。   孔凤婴:…… 第八十八章   知青到来的这段日子村里确实热闹了一段时间, 村书记时不时拉着知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讲道理,他是知道城里来的知青好些都心高气傲看不起农村,有些看不起归看不起, 活却是会好好干,但有些不光看不起, 还不好好干活净惹麻烦, 于是就少不了连敲带打的来一波下马威。   不过知青过的到底怎么样戚静舟不关心, 倒是自从江小雪来了徐家后戚静舟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   江小雪作为借住的知青, 为了和徐家一家子打好关系免不了要帮个忙打个水示好, 原本这些活都是戚静舟做的, 现在既然有人乐意分担她何乐而不为。   但即便这样也不妨碍戚静舟对江小雪那顶刺眼的主角光环充满警惕心,她这段时间总是提心吊胆的,也说不清担心什么, 但就是有一种令人烦躁的感觉。   正当戚静舟干完活准备回去时,刚走一段路就看到江小雪一个劲的朝一个长的周正的青年显殷勤,她终于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了。   主角的爱情怎么可能平淡如水宁静致远呢?   女主心黑人狠, 喜欢男主的女知青并不在少数, 可以说这批知青中大部分女知青都对顾庆安心有独钟, 但江小雪为了独占鳌头干过不少乌糟事儿, 她还记得知青中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干部子女也暗恋男主,而她作为江小雪最强劲的对手最后却被江小雪陷害嫁给了村里一好吃懒做的老赖, 一出手就毁人前程。   整日面对这么一个人,是人都会觉得不舒服。   戚静舟并不是怕江小雪, 她只是觉得腻歪。   这种女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男女之间的你来我往, 她看的腻歪, 再加上和江小雪因为客观原因导致不得不接触的关系, 她每天应付徐家人就已经够污糟了,还要提防江小雪哪日看她不顺眼给她来一记,心里难免苦闷。   想到这,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戚静舟想着要不还是绕道?   她心里是想能不接触主角就不接触,只是江小雪和顾安庆站的位置巧妙,如果戚静舟要绕道免不了要绕着村子走一大圈,戚静舟在犹豫是被主角记住,还是多走几步少点麻烦的双向选择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扛着锄头带着草帽的女人亦步亦趋的踩在尘土飞扬的泥地上,汗流浃背。   戚静舟心里忍不住叽哩呱啦吐槽这该死的热天,可恶的剧情,以及险些被牵连的自己。   想着想着难免越加烦了。   啪!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清响,一颗石子滴溜溜的落在她脚边,戚静舟抹着汗看了一眼地上的石头,又抬头左看右看,心想又是哪家小屁孩闲着无聊乱扔东西,却没想到转头就看到站在土坡上的身影。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数来数去也不过三面之缘,对方这架势怎么一副专门找她的模样?   还没等戚静舟开口,站在不远处的人利落的跳下土坡抬步走向她。   戚静舟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手紧握锄头,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男人,戚静舟心里虽然并不紧张,但生理的反应却是控制不住,掌心开始冒出细汗。   她强迫自己别被‘戚静舟’的规则控制,但显然收效颇微。   作为一个腼腆,内向,从小到大都是被压迫的一方,她一但要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或者事物,总是会下意识的胆怯和畏惧。   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必须顶着这个属性生活,直到合适的契机出现从而获得适当改变。   对方不紧不慢的向她走来,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戚静舟紧张的盯着对方,一副明明怕的要死却强装淡定的镇静样子。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不光看上去不镇静,还显得十分胆怯可怜,但她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   而对方在她三步远的距离缓缓停住,那双看向戚静舟的眼神温和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冽,看上去很正派,所以当戚静舟对上那双浅淡的琉璃眼时原本畏惧的心稍微安静了一点。   似乎不像是会动手的人。   但就算得出这样的结论,她还是十分警惕的拿着锄头不敢放松。   “你要干嘛?”   她那幅外强中干的样子简直活灵活现,弄得站在对面的人忍不住哂笑出声。   看上去似乎是嘲讽,又好像不是。   至少算不上善意的笑。   戚静舟瞬间警惕起来,她看向这个这个只有三面之缘的怪人,虽然只有三面之缘,但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她隐约记得在读者的描述中,孔凤婴是个十足的圣父形象,为国为民到也不至于,但无私奉献这片土地至死却不得善终的遗憾,让他这个出场没多少次的配角变得格外伟岸。   可是谁能告诉她,这个读者言中的圣父为什么露出十分不友好的微笑,甚至说出来的话都奇怪极了。   “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对方语调清朗,似乎只是平常询问,但就是这副平静询问的样子却让戚静舟一愣,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这莫名其妙的发言感到十分的疑惑和不解。   “……什么?”   她这样想着,眼里难免露出几分来,然而对方却在戚静舟这副疑惑的表情下先是一顿,随后忽然收敛神色站直身体倒退数步,活像躲避什么特别嫌弃的东西似的。   戚静舟:……   她开始思考自己哪里招惹人家了。   孔凤婴不知道戚静舟的想法,他起先是被戚静舟浑然天成的演技感到诧异,随后忽然反应过来对方不是演技浑然天成,是完全没听懂他的话。   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高看了对方,心里难免嫌弃对方蠢钝至此。   于是就不想再多理会她,能蠢成这样当初大概也只是凭借一时意气,真要下手又开始畏首畏尾。   也怪他,这穷村僻壤能养出什么人物,不过当年遗憾凭空臆想罢了。   想到这,孔凤婴心里倒也没感到失落,只是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怅然。   然而当他对上那双微颤缩瑟的眸光时,却忽然心尖一动,恶意忽现。   如此怯懦,如果遭遇恐吓,这双缩瑟的眸子是不是要像兔子一样红通通的落下泪来?   孔凤婴不愧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非但没被自己的想法感到唐突,反而又来了别的兴致。   他不是君子,自然没必要遵守什么君子之道,心里想做就做了。   “那天,我看到你下毒了。”   他明明在说威胁人的话,语调却十分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在威胁人而是在闲聊春景。   这话一落,面前的人果然面色煞白,那双缩瑟的眼眸不出意料的开始泛红,渐渐显露几分水色来,整个人仿佛雨打的芭蕉,摇摇欲坠可怜极了。   孔凤婴饶有兴致的欣赏眼前之景,忽然觉得这乏味的时光或许很快就变得不那么让人无趣了。   做坏事被发现这件事对戚静舟的打击堪比天崩地裂晴天霹雳,她不停的告诫自己冷静,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心。   该死的人设保护机智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穿越之后她就发现她在戚静舟身上的自由度远不如前几个任务世界,回忆间偶然想起灵书提过一嘴人设保护机制的触发条件是人物违背规则过多导致的,前几个世界有灵书撑着她才能这样随心所欲,而这个世界书灵不在,而且她还和戚静舟的意识融合的并不融洽。   东风西风压来压去,难免人设混乱,于是就倒霉的触发了机制,规则顶多在关键时刻束缚她一把,而人设保护机制简直在时时刻刻监督她,但凡人物行为超纲就会被强制驳回。   现在她就被驳回了。   “你胡说八道!”   戚静舟控制不住的看向对方,声音微微颤抖,一副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可怜样子让孔凤婴笑得愈发放肆了。   她一边喊着一边想要跑,然而却被孔凤婴一把抓住手腕,语调十分趣味:“你怕什么,不过是量少而已,下次多放点他们就全死了。”   这话绝对的恶意满满。   有一种恶意的戏谑感在里面。   戚静舟疯狂扒拉紧抓自己手腕的手,刚想大呼小叫对方就立马打断了她。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毒害徐家人的事吗?”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戚静舟的呼喊戛然而止,随后双腿一软滑倒在地上,锄头也落在一旁扬起了一层薄薄的泥灰。   她抬眸看向他,眼泪终于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却硬生生让人看出了几分怜惜。   可惜没有人怜惜她的难处,反倒更加来劲儿了。   “你想做什么。”   戚静舟畏惧的看向对方,却见他斯里慢条的蹲到他面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怪异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压抑的兴味。   声音难辨情绪,因为里面夹杂着太多的东西。   “我可以帮你,不让任何人发现的那种帮助。”   声音平静的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吃什么,而不是在讲怎么杀人。   戚静舟额头冷汗直冒,只觉得自己遇上了变态,心想剧情果然都是垃圾,这孔凤婴哪里是什么圣父,这根本就一个疯批!   “放手!”   戚静舟只想赶紧跑路,此刻的她正被对方那双泠泠如水的琉璃眼看着,她之前是傻了觉得拥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至少不是个坏人,现在再看去,玛德简直是兴奋型变态杀人魔在世!   孔凤婴微微松了松力道,但依然不足以让戚静舟挣脱,看着面前的女人惊惧的模样,他想前世那群迂腐老臣果然说的没错。   他就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喜欢折磨人。   以前他多么嗤之以鼻,现在就觉得他们说的有多对。   他就是喜欢折磨人。   尤其是那种敢怒不敢言一吓就缩瑟一团的兔子。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你越哭我越兴奋   女主:……灭顶之灾 第八十九章   戚静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等她走进门一刹那才猛然清醒,顿时表情如同调色盘似的精彩。   她脸色怪异的样子被早已回到家的江小雪看个正着,她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和顾庆安说话来着, 要是普通的交流她肯定不在意,偏偏刚刚她对顾庆安的举止是有些亲密的。   第一次主动出击的江小雪并没有一下子获得顾庆安的青睐, 本来心情就有点不太好, 现在一看戚静舟的样子, 江小雪就开始怀疑戚静舟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戚姐姐!”   江小雪霎时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快步走向戚静舟, 状似不经意道:   “戚姐姐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啊?是回来的路上看到什么了吗?”   江小雪一边询问一边紧紧盯着戚静舟。   戚静舟余光扫了一眼江小雪, 心里猜把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 顿时感到无语,男主和女主约会的地点选在大马路上难道还怕人看见不成。   “干活回来的路上差点儿被狗咬,也不知道知道是谁家的狗, 把我吓了一跳。”   戚静舟说的仿佛真的差点被一条狗咬,一边说着一边心有余悸的样子让江小雪缓缓松了一口气。   “啊?真是的!谁家这么没道德!改天我一定要报告给书记听!”   戚静舟想到那条狗,再听到江小雪的话, 忍不住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先我去做饭了, 你先看书吧。”   说完就进厨房开始准备劳作, 戚静舟从粮缸里挖了白面开始加水柔和, 吭哧吭哧的不一会儿背上就开始出汗,等到她开始上锅蒸时徐家人也回来了, 戚静舟从门缝里瞄了一眼继续添柴加火准备做一道炒咸菜。   她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添水,说实话她的厨艺算不上好, 这咸菜最好吃的做法就是用油爆炒,炒出的香味能飘香十里, 然而徐家油水少, 每次炒菜数着滴数用, 做完的菜出了表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水底下全是水。   想要爆炒?   做梦。   这大锅饭似的做法要是再后世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眼里堪比生化武器,然而在七十年代初的农村却是司空见惯的。   有时候戚静舟为了省力会直接把现在放到碗里,加点盐和萝卜干放锅上蒸,味道更加不咋地了。   今天天气热,戚静舟还用萝卜干做了一碗清澈见底的汤,整碗汤就放了三滴油,真的很清澈。   她先把锅里蒸的馒头用筷子夹到搪瓷盆里,农村人活干的多,饭菜又没什么油水,所以饭量很大,连八岁的徐家宝一个人就能吃掉一个死面馒头,更何况大人,戚静舟每顿要蒸十个馒头,徐家宝一个,徐招娣和徐婆子两个,而出力最大的徐家女婿一顿要吃三个,剩下两个就是戚静舟和江小雪的。   江小雪是南方人,吃不惯馒头这类的面食,偶尔连一个都吃不完,而戚静舟完全就是没份吃两个。   等饭菜上了桌,一家子陆陆续续的上桌吃饭,戚静舟还是拿着一个馒头回厨房吃,她早就给自己留了一小碗菜。   至于江小雪,仿佛没看到这一幕似的开始啃馒头,表情若有似无的嫌弃,菜更是夹都不夹一筷。   说实话戚静舟也嫌弃,徐家吃饭从来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边吃饭边说话家常便饭,这吃着东西说话就免不了喷口水,尤其是最爱说话的徐家婆子,戚静舟甚至看到过她把嚼了一半的咸菜喷到碗里,然后被徐招娣一筷子夹到自己碗里吃掉的场景。   从此以后戚静舟看到咸菜就会想起这魔性的一幕,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戚静舟回厨房吃完饭后等了一会儿就出去收尸碗筷,刚一收拾完就被江小雪叫住。   “戚姐姐。”   江小雪捧著书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老琉璃发夹给她,戚静舟不解的看向她。   “戚姐姐就拿着吧,我第一次看到戚姐姐的时候就觉得戚姐姐长的真漂亮,我看村里就没长的比戚姐姐还漂亮的人了,刚刚回去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觉得和你挺配,就拿来送给你了。”   戚静舟面上诚惶诚恐一边道谢的接过,心里想着女主可从来不是无事献殷勤的人,这还专门给她送东西,恐怕是有什么要她帮忙的吧。   果然,看到戚静舟接过以后,江小雪适时露出一副踌躇的表情,戚静舟刚收了人家东西肯定是要问的,这一问江小雪就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   “就是,我以后可不可以和戚姐姐一起吃饭?”   江小雪早就受够了徐家那不讲究的一大家子,每次吃饭如上坟,她觉得要再这么下去她早晚得饿死!   真的够恶心的!   戚静舟露出了犹豫的表情,江小雪连忙开始疯狂拍马屁说自己喜欢戚静舟喜欢的不得了,就是想和戚静舟一起吃,戚静舟被这一通马屁拍的面红耳赤,当然答应了。   等洗漱完回到房间时戚静舟才忍不住笑出声。   徐家那一大家子各个奇葩,只是她没想到女主也被徐家给恶心到,一想到这戚静舟就咯咯咯乐不停。   只是她也没有忘记今天白天遇到的事,她这会儿是确定以及肯定孔凤婴不是正常人,尤其不是好人!   哪有哪个正常人动不动说着杀人还一脸兴奋,这绝壁是个疯批!   可能还不止。   戚静舟想着对方掐着自己下巴时那一脸兴味的表情,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心想可能还是个老色批。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接触时对方见义勇为的行为,又对比白天那略微变态,啊不,是非常变态的样子,心想这会儿遇到的男配反差过于大,她做了这么多任务第一次遇到这种类型的,难免有些担忧。   孔凤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原着中救落水的小孩而导致溺水而死这件事是不是也要怀疑一下?   一个蛇精病,一个疯批,真的会良心发现救人而死?   戚静舟想了想,不可能。   但原着中确实写着孔凤婴溺水而死,而被救上来的小孩也说他是被孔凤婴救的,如果孔凤婴不是救人而死,那么只有那个孩子在撒谎。   为什么撒谎?   那似乎是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撒谎?   戚静舟思来想去想不通,索性被子一蒙,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定时定点起床的戚静舟准备好早饭就拿着一副去河边了,她还特意换了一个比较开阔的位置,之前她是没想到要换位置的,但想到昨天表现的不太正常的任务对象,想了想还是找个宽阔的地方洗衣服,晒是晒了点,但安全啊。   戚静舟吭哧吭哧捶捶打打拧干衣服准备回去,她心想着不管怎样孔凤婴这辈子就一个劫,虽然一个就凉凉,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的他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但因为孔凤婴死亡真相成谜,她免不了需要提前打防针。   可话又说回来,想要提前预防,她这村里的寡妇又能预防个什么?   总不能每天都去检查一遍孔凤婴还活没活着?   想到这戚静舟自个儿都乐了。   距离事发还有十几年,起码现在不用着急,特殊时期还没结束,高考还没恢复,孔凤婴还没打算留在这……   ……等等   戚静舟脑袋灵光一闪!   她忽然想到孔凤婴是死在北大荒的!   那么,如果孔凤婴不留在北大荒,如果离开了北大荒,那么他还会死吗?   戚静舟深吸一口气,开始兴奋起来。   如果她有本事说服孔凤婴离开北大荒,那么她的任务不就迎刃而解了?   好家伙,绕来绕去那么多,与其每天担惊受怕的怕任务对象嗝屁,不如直接釜底抽薪来的安全。   戚静舟暗暗打定主意,她对接下来对自己的的任务方向基本有数了。   戚静舟一边想着,一边端着木盆木愣愣的回家走,眼神呆愣,一看就知道在想别的事。   刚走过一堵狭窄小道时,一双手忽然出现一把将戚静舟扯进了小道,戚静舟手上的盆子被这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掉落在地,刚洗完的衣服立马粘了上了土灰,但现在她却管不了那么多,戚静舟倒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叫却被对方直接伸手捂住,把所有声音堵的一干二净。   戚静舟瞪大眼感受着身后人若有似无吹拂耳边的气息,全身猛起鸡皮疙瘩。   玛德流氓!   戚静舟被对方死死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眼睛一红眼泪哗啦啦就流了下来。   她不想哭!   可是这具身体简直就是易落泪体质,但凡遇到什么事儿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看起来就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也难怪徐家人欺负起来毫不手软,一看就是个软蛋!不欺负她欺负谁?!   就在戚静舟开始紧张的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时,耳边响起一道悦耳温和的声音。   “嘘,别说话,你不说话我就松开你,好不好?”   戚静舟晴天霹雳!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孔凤婴这个疑似疯批的圣父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听到了吗?”   身后气息干净的人声音格外温柔,然而戚静舟只觉得心惊胆战,但她还是疯狂点头。   见戚静舟这样识相,对方也松开了手,戚静舟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她被对方拉进一条只能通一人的小道,俩人如今侧身重叠,戚静舟就算想退也退不开更何况转身。   “你……你要干嘛?”   戚静舟这辈子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堪比人贴人,她几乎能感受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对方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就在她耳边和她说话,戚静舟强忍着战栗才没尖叫出声。   “想给你一个惊喜。”   说罢,戚静舟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动了动,随后一只手拉过她紧握的手,将一样圆圆的东西塞到她手里。   “把它放到他们的饭菜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戚静舟心尖一颤,想着是不是她想的那种东西时,对方就接着道:“症状疑似食物中毒,从白桦村到最近的卫生院要两个小时,没人能救他们。”   戚静舟都不敢呼吸了。   恰在此时,对方又道:“你少吃点。”   他声音温和的叮嘱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戚静舟汗毛炸立。   “说不定能撑到他们救你。”   戚静舟:!!   玛德够狠! 第九十章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随后禁锢她的另一只手把她松开,然而戚静舟三观炸裂后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照着对方这股疯劲儿一不开心也把她咔嚓了。   “好好活着。”   对方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了, 戚静舟浑身一个激灵,没人挤着的通道可以勉强让一个人转身, 戚静舟心脏砰砰砰跳的不停, 看着那人不紧不慢离去的背影戚静舟心里闪过一丝不解, 随即上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你……”   戚静舟强压下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恐惧, 至少不能表现的太畏惧, 她强装镇定的看向他, 小道没有光两边都是墙壁,所以比外面阴凉许多,然而她却大汗淋漓, 额角的发丝湿答答的贴在脸上,整张脸都湿湿的,却并没有让人觉得脏污邋遢, 反倒显得十分弱小。   还可怜。   孔凤婴想到这个在他心里出现过不止一次的词, 再看向那‘可怜’的人, 从怀里拿出一方棉帕伸向她。   看着眼前的动作, 戚静舟下意识的躲开了,对方动作顿了一下, 随后视线对上戚静舟,戚静舟心里咯噔。   然而就在她以为他要有所动作的时候, 对方却若无其事的将帕子递给戚静舟,戚静舟犹豫了三秒伸手接过。   “慢慢说, 不着急。”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温柔却让戚静舟毛骨悚然, 然而有些事却是她不得不搞清楚的。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 回忆自己穿越过来的一举一动,她自认为从未招惹过他,这一段时间她安分守己怎么就招了对方的眼?   戚静舟想来想去忽然福至心灵。   难道是她之前下毒打算杀了徐家一口子的事让这个疯批觉得自己是同道中人,准备交个朋友?   戚静舟呵呵一笑,自己都乐了。   鬼都不信。   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戚静舟只能壮着胆子去问,不然这个问题一直不得其解的话,她不确定会不会影响后来的任务。   关于任务对象的细节她不敢忽视。   戚静舟低头拿着手帕眼角只能偷偷看着墙角转移注意力,然而耳朵却竖的高高的。   面前的人似乎被她问到了,又似乎在沉思,过了大概半分钟才道:“大概是因为……”   戚静舟竖起耳朵,那悦耳的声音如同山涧泉水,环佩叮咚,带着某种让人沉迷的韵律。   “看你可怜。”   戚静舟:???   戚静舟表情一阵扭曲。   对方好似没看到戚静舟脸上的表情似的,又或许并不在乎她的想法,说出这段话之后伸手轻轻点点了自己的握拳的另一只手,脸上微笑不改。   “我等他们好消息。”   好消息?   戚静舟不想说话。   对于‘他们’来说这恐怕是绝顶的坏消息!   戚静舟伸手看向掌心那一粒圆圆的颜色酷似车厘子的植物果实,摸着不软不硬,看着像一颗熟透了的野果,仿佛一咬下去就是满嘴的蜜甜,十分具有欺骗性。   她不觉得孔凤婴会骗她,一个疯批的话大多时候是不能信的,但对于看不惯就干掉这件事,他们却有着不约而同的共识。   这玩意八成有剧毒。   戚静舟心里毛毛的,一把将这东西丢到角落踩的稀巴烂,随后又随便找了跟木头挖了个坑埋的干干净净。   戚静舟又不是蠢货,就算这个东西真有奇效且杀人不见血,但拿着别人的东西去杀人这种行为本质上就是一个煞笔行为。   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被任务对象捏着鼻子走的。   虽然她现在似乎就在被牵着鼻子走。   戚静舟气馁的捡起沾了灰的衣服准备又重新去河边洗了一遍,等回了家晾晒好衣服就拿着锄头准备往外走,然而刚没走出几十米就看到徐招娣脸色不对的回了家,随后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最后徐招娣拿着一把柴刀就往外走,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戚静舟心头一动,忽然想到那则徐女婿和赵寡妇搭姘头的传言,如今再看看徐招娣一脸怒意一副去抓奸的模样,心下大致有了猜测,她上前拦住徐招娣面带惶恐。   “大姐,你这是要干嘛?!你拿着刀做什么?”   徐招娣一把挥开戚静舟充满怒气道:“滚开!谁也别拦老娘!他娘的不要脸的林富国!敢背着我偷人!老娘要砍死他们!!”   戚静舟象征性的拦了几下,然后转头往地里跑,这会儿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徐婆子也不例外。   “娘!娘!不好了!!”   徐婆子被戚静舟窜天似的叫声喊的烦躁,当即就张嘴怒骂:“喊什么喊!叫魂儿呢!!”   戚静舟没管那么多,依然扯着嗓子大喊:“娘!我刚刚看到姐拿着柴刀出门了!看上去是要找谁算账!娘!我怕出事儿啊!姐是不是去找姐夫去了?!那怕是要出事儿啊!”   徐婆子先是听到前半句,心里咯噔,她是知道自己女儿半点不饶人的性子的,不管谁得罪谁,这都拿起刀了,恐怕就不是简单的事儿了,随后又听到戚静舟后半句话,顿时又不解了。   “找你姐夫干嘛?”   戚静舟气喘吁吁道:“前段时间回家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姐夫,说,说……”   戚静舟犹犹豫豫半天说不出话,可把徐家婆子急的够呛!   “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戚静舟这才瑟瑟缩缩道:“说,说姐夫和隔壁村的徐寡妇……”   戚静舟话没说完徐婆子就知道话里的意思的,当即啐了一口陈年老痰怒骂道:“那个骚狐狸死了当家的看上个男人就要往炕上勾,也不怕烂了下面……”   后面的话实在不堪入耳,戚静舟连忙打断道:“那该怎么办啊娘!要真闹出人命该怎么办啊!”   徐婆子也有点儿慌,看着戚静舟除了哭只有哭,气的当即要给她一巴掌,戚静舟脚下一软‘哎呦’一声摔倒地上,顺势躲开了徐婆子的巴掌,脸上哭的哗啦啦的,“娘我们快去拦住姐吧!去晚了要出事儿啊!”   徐婆子当即也不管戚静舟,连忙道:“你去叫人帮忙,我先追上去拦住她,这糟心东西就会给老娘添堵!”   戚静舟哭哭啼啼的应声往村里跑,大概戚静舟在田边吼的那几嗓子足够大,不一会儿村里的人都知道徐招娣拿刀捉奸,戚静舟喊了几家人帮忙,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传到江小雪耳朵里,随即更是把十几个热血心肠的知青全喊上了,一大伙儿人浩浩荡荡的往隔壁村去。   戚静舟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徐家婆子正拦着红着眼挥着刀的徐招娣,徐招娣面前站着一男一女身上穿着凌乱,一看就是慌慌张张穿上的,徐家女婿的裤子都穿反了。   “你个不要脸的骚货!敢勾引老娘的男人!老娘砍死你!!”   徐招娣那一副红了眼的杀神模样把原本一点儿也不慌的徐寡妇也给整的有点害怕了,随后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看到一群人过来又有了撑腰的似的当即地上一趟哭爹喊娘,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谁欺负了似的。   “天杀!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好了!你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吊往别人床上躺怪谁?!还不是怪你这个婆娘勾不住自己男人!你要杀就杀了我好了!你杀了我他心里也没你!”   后赶来的十几个知青都是读书人,哪里听过这么露骨的泼妇骂街,当即脸色通红,好些个姑娘家都捂耳强迫不听,而几个男知青一时也被这低俗的怒骂弄得尴尬不已。   然而赵寡妇这话可算是把徐招娣点着了,当即一把推开徐婆子上前就要挥倒往赵寡妇身上砍。   赵寡妇哭归哭,身手却十分灵敏,当即一个激灵躲到一群人身后怒骂。   “你要是把我杀了,你那宝贝儿子就是杀人犯的儿子,以后在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你这个害人精的娘!”   过来帮忙的几个人当即拦住徐招娣,力气大的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刀连声安慰:“赵家妹子消消气,消消气,可不能真的杀人啊!杀人犯法的!”   徐招娣大喘着气怒道:“我杀人犯法,那她通、奸就不犯法吗?!”   这这这……   大伙儿就是来防止出事儿的,接下来的理论真是一星半点都不想粘,徐家那一口子是什么货色他们难道还不知道,要不是怕村里出个杀人犯不好听他们真是一点都不想来。   所有人拦着两人,过了好一会儿徐招娣才稍微冷静下来,见着弄不了赵寡妇,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不发一眼的徐女婿,腾腾腾冲上去就是一个大比兜!   啪!   可谓是响彻天际!   “你个窝囊废!这几年吃老娘家的喝老娘家的还给老娘出去偷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娘要跟你离婚!!”   此话一出,在场皆惊,徐婆子也是一惊。   “招娣……”   徐招娣叉腰喘着粗气,抬脚就是给徐女婿一脚,徐女婿被踹的踉跄后退,却一言不发。   “你他娘的和你爹都爱吃软饭窝囊废一个!做人不行,做男人更不行!你就他娘的不是个男人!你个废物东西!”   徐招娣骂的属实难题,字字句句戳在男人的自尊心上,在场的男性听了除了心里不痛快,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徐女婿。   嗐,这给徐家做女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然而就在徐招娣孜孜不倦的骂徐女婿时,徐女婿忽然抬起头大吼一声,伸手一把把徐招娣推到地上,满脸青筋毕露,眼眶通红涕泪横流。   “老子到你家勤勤恳恳脏的累的啥活不干,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骂我一句我从来不干顶你,可你家呢!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老子受够了!离婚就离婚!”   离婚就离婚   这话一出,徐招娣心口一窒。   她从结婚以来就习惯性辱骂徐女婿,时而殴打也是有可能的,刚刚气不过说要离婚只是一时气话,她从来不觉得徐女婿敢和她离婚。   现在徐女婿说要离婚,反倒是徐招娣惊了。   “你,你……”   徐招娣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啪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第九十一章   白桦村徐家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不光是两个村的人看热闹看的风生水起,连着周围十里八村的人这段时间都在讨论这事儿,本来是徐招娣把徐女婿和赵寡妇捉奸在床的戏码, 最后演变成徐女婿死活要和徐招娣离婚和赵寡妇结婚。   徐婆子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这窝囊女婿,但也知道自家一年前死了唯一的儿子, 如今徐家宝还没长大, 徐女婿就算窝囊也是个男人, 要是真的离了婚徐家在白桦村不就真的谁都能欺负了!   而对于自己女儿那性格徐婆子作为亲妈哪能不知道, 要徐招娣再去找一个能忍的了她性格的男人怕是难, 所以徐婆子从最初的愤怒后迅速冷静下来, 最后得出结论。   这婚,不能离!   可徐招娣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更容不下一向唯唯诺诺的徐女婿居然敢背着自己找女人!   徐婆子拉着自己的女儿好说歹说,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拉着自己的孙子徐家宝当说客,徐招娣还是被说服了。   最主要徐招娣也清楚自己要是真离婚了, 上有老下有小的恐怕再也找不着能看的男人了, 她也不想给别人当后妈, 这么一想确实觉得亲妈说的有道理。   可徐女婿大概是被徐招娣左一句‘窝囊废’右一句‘不是男人’给惹恼了, 想着那柔情似水抱起来软绵绵的赵寡妇,又比了比自己那凶悍的和母老虎似的婆娘, 顿时觉得离了婚才是大好事!   那徐招娣哪里像个女人!   就他娘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婆!   徐女婿是半点也听不进劝,连自己儿子哭着要爸爸都能狠心不里, 这男人狠起来真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徐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年徐女婿就是家里有穷只能供得起老大结婚才狠心让老二出来给别人当女婿, 如今徐女婿他家日子也过的紧巴巴的, 再加上那赵寡妇浪荡的名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那骚货的姘头不止一个,就徐女婿这干巴巴的窝囊模样,赵寡妇一个本来就靠着男人活的女人怎么看得上。   徐婆子心里有了想法,转头就去了徐女婿家说了这桩事,徐女婿他爹娘连夜来找徐女婿好劝歹劝,最终还是没让这门婚说离就离。   其实说动徐女婿的并不是因为徐女婿对徐家有什么感情,而是徐女婿的爹娘直接了当的和徐女婿说自家没钱给他娶媳妇,要是真离婚了,他就只能一穷二白的滚出徐家自立门户,他家里给不出多少钱养他。   而徐女婿成算了一下,就不打算离婚了。   这事儿从头到尾戚静舟都清楚看在眼里,只能感叹有时候男人的算计不比女人小,就如徐女婿,爱情再重要也比不过面包的道理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因为这件事,徐女婿在徐家的地位倒是有了提升,徐招娣也不会动不动吼他,徐婆子对徐女婿竟然偶尔还能露个笑脸,徐女婿嘴上不说心里倒是很自得。   女人睡了,地位有了,啧啧啧啧。   戚静舟敛眸。   徐招娣的性格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变的,现在是徐家宝还小,徐家需要个男人顶门面才留着他,等过几年徐家宝长大了,这个得意的男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而在婚姻中只要任何一方对另一方失去信任,那么生活就不可能美满,一地鸡毛是必然的。   戚静舟这段日子除了干活都不往徐家人面前凑,大概是徐家出了这档子事儿后作为妙龄少女的江小雪也挺尴尬的,平常除了吃饭干活就待在房里不出来,免得触了谁的霉头。   然而有一天,江小雪穿着一身十分文艺的白裙子,扎着两个大粗鞭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准备出门时却和徐招娣打了个对着。   徐招娣干完田地里的活儿一身的大汗臭熏熏的,猛然开门就看到穿着一身白裙子隐约间还能闻到茉莉花香的江小雪,前阵子的事儿让她对漂亮女人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和嫉妒,所以乍见江小雪这副模样心里一瞬间充满戾气。   “哟!打扮的这么漂亮要去勾引谁啊?”   那阴阳怪气的语气直接让江小雪的脸变成了五花十色的调色盘,戚静舟这会儿正在后院劈柴,听到门口的声儿动作直接一顿,耳朵却竖起来了。   江小雪强忍着厌恶,微笑道:“我不像有些人,思想龌龊看什么都龌龊。”   江小雪作为女主大多时候必然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这辈子重生大部分的重点都放在怎么和顾安庆谈恋爱然后和他去北京这事儿上,但女主嘛,都不是软柿子,徐招娣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往女主人生道路上的小反派方向发展了。   当然啦,炮灰反派。   徐招娣没什么文化,但也不是傻子,一听就听出来江小雪在骂她,她这几天本来就因为自己丈夫有外遇这事儿十分不痛快,江小雪这一来直接把她点燃了,当下就挥起手要打江小雪。   “你个小骚货说什么呢!!”   徐招娣打惯了戚静舟巴掌就以为女人都怕巴掌,江小雪力气不如她但胜在灵活,当下就准备弯腰躲过去,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硬生生停住了动作,那一巴掌直接不偏不倚的打在江小雪脸上。   ——啪!   好大的声音!   戚静舟这会儿是不能装死了,她一把放下斧头满脸焦急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   “出什么事儿了!啊!小雪!”   说着上去扶住摔倒在地上的江小雪,江小雪满脸泪痕的捂着脸开始哭,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和徐招娣一道干活回来的人中有知青,那知青是算在一个团体里的,看到作为知青的江小雪被打了也开始嚷嚷起来。   “你怎么能打人呢!”   “太过分了!”   知青围到江小雪身边一边安慰一边指责徐招娣,徐招娣面色又白又红,大吼道:   “她敢骂我,我打她怎么了!!”   这两边的人极限拉扯,不一会儿村书记和生产队的队长就赶来了。   “让让!让让!这是怎么了!徐招娣咋又是你啊?!”   徐招娣也委屈起来了,直指着江小雪告状,“她骂我窝……窝头!”   周围的知青知情的当场笑出了,有人帮江小雪解释,“是龌龊,小雪本来要出门的,她倒好,直接说小雪穿成这样要……要勾引谁,这话谁听了不气人!”   周围的人联想到徐招娣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也忍不住叽里呱啦聊起来。   “嗐,这徐家的也真是的,自己男人管不住就怪别的姑娘穿的好看,啧啧啧。”   “可不!不过想想也倒能理解,你看她膀大腰圆的,嘿你还记得赵寡妇的样子不?啧啧,俺倒是能理解她家那个女婿了。”   村里人说话从来不懂得委婉,这些讨论的话一股脑的全钻到徐招娣耳朵里了,徐招娣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看向说话的人,那说小话的人被她一盯忍不住缩瑟一下,随后看着周围那么多人说就又理直气壮起来。   “看啥看,俺又没说错!”   徐招娣脑子里的弦‘啪’的一声崩断了,她大喊着张牙舞爪的冲向那个人,嘴里叽里呱啦怒骂。   “老娘撕烂你的嘴!!”   一时周围着一圈都混乱起来,拉架的拉架,跑路的跑路,最后还是生产队队长拉着几个青壮年把人拉开的,村书记也是头大,最后把那几个拱火的和徐招娣一起每个人都扣了三个工分才好的。   而江小雪呢,大概是被吓到了,说啥都不想在徐家住了,书记和队长也能理解,但这段日子恰好就是秋收抢收的日子,大家伙儿都挺忙的,一时半会儿是抽不出时间安排江小雪,就让江小雪再等等,等忙完这会儿就给她重新安排住的人家。   江小雪勉强同意了。   晚上徐家宝知道自己亲妈因为江小雪被扣了工分,走过江小雪的房间狠狠‘啐’了一口口水。   而戚静舟眼见着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心里为这奇妙的蝴蝶效应感叹的同时又不由遗憾的叹息。   感叹的是江小雪和徐家结了仇是天大的好事,因为世上但凡和女主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起码因为这事儿徐家肯定会被剧情之神抛弃,从起失去抱主角大腿飞升的机会。   遗憾的是江小雪和徐家结的仇最多让徐家以后日子不顺,并不能把徐家一下子捶死。   果然还是不够啊。   戚静舟心想。   因为这几天村里生产队都在忙着秋收的事儿,大家伙儿都挺忙的,戚静舟也忙着干活儿,都快忘了任务对象的事儿,直到秋收完了以后偶然听到村里人谈论‘林子里的怪人’培养出了高产量的大豆,被上报给上头得到了好大的奖励,连着他这黑五类的身份都被人忽视了不少。   好多人都不再叫那人‘怪人’了,而是开始叫他‘孔教授’。   据说上头有意想把人安排到农场,让他安安心心的搞研究,但好像被拒绝了,人还是喜欢待在自己的地方搞研究,村里知道后还安排人给孔教授造了新房子呢。   戚静舟:……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二章   戚静舟本来怀疑孔凤婴留下来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但这几天听着村里的传闻戚静舟却又开始着急起来了。   据说林子那头的孔教授每天都在地里种东西,一副全身心投入这片北大荒,准备造福人民的样子让戚静舟开始担忧任务对象真不会打算留下吧。   这可是大大的不好啊!   戚静舟是最不希望他留在这的, 她甚至恨不得敲锣打鼓的送他走这辈子都别回来了!   这几天戚静舟心里七上八下,连吃馒头都吃的不得劲了, 夜里辗转反侧, 她本来就看不透这个任务对象的想法, 万一那人脑子一抽真打算留在这不走了她不得懊恼死。   可她这几天听着村子里的流言蜚语, 越听越觉得难道真要留下来不成?   她是不知道孔凤婴是什么时候有了留下来的打算, 但据剧情看, 孔凤婴出身不低,能在这样特殊的年代里出国留学获得学位归国,家里定然权势金钱两样都不缺, 虽然被打上了黑五类子女的标志,但等四人、帮被打倒,孔家翻了案, 孔凤婴他爹和他爷爷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怎么着都能把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孙子)接回来吧。   而孔凤婴没回去肯定不可能是他回不去, 根本原因必然是他不愿意回去。   孔家向来一脉单传, 孔凤婴他爹娘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家里家大业大他能说不要就不要, 他家里能轻易同意吗?   可他就真的没回去。   可见这人只要下定决心的事儿就算亲爹亲妈都拉不回来。   这样一想戚静舟更紧张了,她左思右想觉得现在这时间节点说不准就是孔凤婴立下留在北大荒决定的时候, 要是她再不做点什么真等到孔凤婴做了决定那她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不行!   她得做点什么!   而就在戚静舟踌躇的不知道怎么去打消孔凤婴的决定时,现成的机会就来了。   前面说村里因为孔教授为北大荒做出的突出贡献而打算为他造房子, 书记和大队长前段时间就叫了白桦村里头几个汉子去帮忙, 而造房子是村里做下的决定, 理所当然的也要给出力的人包吃包喝,于是村里又调了那几个汉子家的媳妇去送饭送水。   恰好徐女婿因为有过造房子的经验,也被安排去了帮忙,作为媳妇的徐招娣当然也成了送饭送水的一员,但徐招娣是因为之前的事儿对徐女婿有了隔阂,心里看到这男人就厌,送了几天说什么也不去了,最后这差事就落到了戚静舟头上。   戚静舟也是悬了好大一股气,她本来为怎么打消孔凤婴的决定而辗转反侧,现在有了由头开始不得劲起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趟必去,但心里头想着还是有些发怵,最后想来想去比起没什么影子的害怕,任务好像更重要点。   于是第二天中午戚静舟就跟随着几个帮忙送饭的妇女一起往白桦林走去。   其实之前村里人虽然叫孔凤婴‘林子里的怪人’,然对方却并不住在白桦林,而是居住在白桦林霜妄另一头,那里的地界也属于白桦村,但因为隔着一片林子,地也不是特别肥沃,就没什么人想要,最后就分配给了恰好被上头安排下放的孔凤婴。   说来也好笑,戚静舟从来到这里以来除了在村子里和白桦林里见过孔凤婴几面之外,完全没去过这位任务对象的住处,更不知道他种的什么地。   而这会儿她跟着村里的媳妇们穿过白桦林,看到眼前一片片满是庄家的土地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孔凤婴这个人物身上最鲜明的特征。   一个热衷于和土地打交道的学者。   她称他为学者,因为他就是名副其实的高级知识分子,不是村里头被分配下来半桶水晃荡不停的那群知青。   这十几亩地被划分的清清楚楚,临河的地被划分为湿地种植,离河边比较远的有种高粱,也有种玉米豆制品的,甚至还有瓜田,她一路走来看去,这十几亩地上的每一棵植物都被照顾的妥妥帖帖,苞米各个饱满异常,前些日子刚刚秋收,天里的米麦被收割后只剩下矮矮的杆梗。   而瓜田里也种着许多不同品种的瓜,有南瓜,冬瓜,居然还有西瓜,现在的西瓜还不像几十年后人人都能吃到的平民瓜,所以能在地里看到西瓜确实让戚静舟有些意外。   穿过这片田地就来到的施工地,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哼哧哼哧的和泥砌砖,那梁和地基前几天就弄好了,这几天就等着砌完砖刷好墙基本就完成了。   戚静舟找到徐女婿把饭给他后就找了个地方看这造了一半的房子,她看着看着就发现这屋子的格局不像北大荒传统建筑那样的简洁大排房,反倒是像北方四合院的格局,但仔细看着竟然还能看出点南方园林的卷棚顶影子。   这房子整一个就和白桦村里头还用稻草铺顶的泥房子完全不一样。   戚静舟不动声色的绕了一圈,然后就走向正在吃饭的徐女婿,不经意的问道:“大哥,这房子怎么和我们村里的不太一样啊?”   徐女婿边吃边说,“气派吧?这是孔教授给的图,说是他家那边的乡下就是这样的房子,嘿你还别说这房子看得我都想造一间了。”   戚静舟应和几声,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状似疑惑道:“怎么没见孔教授啊?”   徐女婿吃饱喝足,心情好道:“孔教授去地里了,嘿!说起来上午孔教授给咱几个吃的瓜真是甜啊!吃的我真是还想再吃!”   说着砸吧着嘴斜眼瞄着不远处地里的西瓜,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戚静舟看的背皮一紧,心想着给你吃是好吃的,要是不给你吃你自个儿摘,那怕是给你吃上西天了。   这种狼人的东西真不是想霍霍就能霍霍的。   戚静舟连忙起身拿着东西准备跟着那几个媳妇一起离开,一行人走在路上,戚静舟走在最后,她故意放慢脚步离队伍越来越远,最后等差不多了就脚步一转往高粱地里走去。   高粱杆子高,戚静舟本来个子就小,这一转人影霎时就被遮的干干净净,戚静舟走在一人宽的小道上,这道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底,尽头似乎是一片种着大豆的地,叶片因为季节而枯黄,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戚静舟的心砰砰砰跳着,心里头默读着前一天晚上就打好的腹稿。   ……你要留在北大荒吗?   戚静舟默念着这一句,总觉着怪怪的,想要改又觉得别的话怎么都词不达意。   她想起现在才七十年代,等高考恢复还得四五年,不管是留在农村的知青还是被下放的知识分子恐怕都没想过会回去吧。   这么一想,孔凤婴能留在这想必也从没想过会回去,所以才一门心思搞研究。   可如果和孔凤婴说过个几年能回去,他能信她这鬼话?   戚静舟琢磨着,觉得应该是不会信的,这么一想她脚步又缓缓停了下来,她是想劝他别留下,但现在时局如此,她又该从何劝起呢?   她越琢磨越觉得前一晚上打的腹稿是一堆垃圾,毫无用处,说不定还会被嘲笑,顿时泄了气,心想着还是再回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孔凤婴要是种一辈子地,她他娘的就要陪他在北大荒种一辈子地!   孔凤婴要是回去了,她才能机会脱离徐家过自己的日子!   种地种地,种个锤子地!   戚静舟气的跺脚,恨不得扒拉着孔凤婴的耳朵大喊:你他娘的快回家去!!!   “嗤。”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戚静舟全身一僵,她下意识抬头观察,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戚静舟猛地转过身盯着那传来声音的方向。   只看到一个身影抬手拨开眼前高高的高粱枝,一张如玉般白皙的脸庞缓缓浮现眼前。   大概是天气有点热的原因,脸上出了细微的汗,却并不让人觉得邋遢,反倒是添了几分说不上来的精致。   看上去真不像个种地的。   “你在找我吗?”   戚静舟呼吸一窒,她是想过他们再见的场景,为此心里做了好多建设,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我……”   对方没等戚静舟说完就忽然向戚静舟伸出了手,戚静舟下意识看去,却见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落着一把红通通的高粱,看上去颗粒十分饱满,让人忍不住采撷。   “喜欢吗?”   戚静舟闻言抬头看去,却见对方将那株高粱往她面前递了递,戚静舟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去拿,然而刚刚才从对方手里拿起高粱,那双修长的手就往上一握,反手抓住了她一把扯了过去。   戚静舟眼睛猛地瞪大,身体控制不住往前冲,“你!你干嘛!”   对方没说话,而是拉着她穿过高粱地一只往前走,一路上俩人身边擦过无数的红高粱,发出簌簌的摩挲声,戚静舟一手被他抓着无法挣脱,另一只手拿着东西又不能动做,要不是前面有人开路,她这张脸肯定是要惨不忍睹的。   “嘘,别说话。”   对方转过身伸出另一只手抵在她唇间,脸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然而戚静舟是要吓死了,她想着这地离着那造房子的方向不近,她就算跑肯定也是跑不过他的,要是对方要行凶咔嚓她她真是没地哭去!   戚静舟欲哭无泪,“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拉着她穿过高粱地,又往玉米地钻去,不管怎么走,戚静舟只能发现这人带她是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喂……”   对方脚步忽然一顿,此时二人正站在玉米地里,戚静舟喘着气看向他。   “你为什么没给他们吃。”   吃的什么俩人心知肚明。   戚静舟摸了一把汗,心想说实话?那是万万不能的啊!   她眼睛红了红,嚅嚅道:“我……我不敢……”   对方盯着她半晌,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眼角,吓得戚静舟后猛地退一步,却没想到脚跟却绊倒了玉米杆子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后摔去,正当她等待屁股着地的痛苦时,一只手拉住她用力往前一拽,戚静舟整个身体又控制不住的被这股力道拽的往前冲,整张脸砰的撞倒对方衣服上,硬硬的扣子压的她发疼。   然而脑袋发晕间,她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好似雪松般清冽的味道,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半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胸膛上。   戚静舟:!   她连忙手脚并用的推开,对方被她的力气推的倒退半步,戚静舟低着头没敢多看。   然而却有一双手缓缓抬起她的脸,微凉的指尖让她脸皮发紧。   “有什么不敢?”   那双琉璃瞳却紧紧盯着她,似乎在端详什么。   “我帮你好不好?”   “我帮你杀了徐家人。”   “这东西吃下去,人会在极度痛苦中死去,从胃开始,到四肢,最后全身抽搐,不治身亡……”   他描绘的仿若身临其境,让戚静舟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仿佛最后痛苦死去的是自己。   她张了张嘴,在极度恐惧之下那双泛红的眼睛终究控制不住的落下一连串的晶莹水色,让那双本来就好看的眼睛更加璀璨起来。   好看的像星星。   孔凤婴盯着那双眼睛,欣赏的怡然自得。   戚静舟哭着摇头,“不,不好……”   孔凤婴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你不是讨厌他们吗?”   戚静舟是讨厌,还想直接让他们升天,但这事儿决不能经过这个疯批的手,最主要女主还没搬走,她不能干!   再说!   这事儿本来就是隐秘的事,而这个疯批动不动拿出来说,她是有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继续干,然后被他拿捏住把柄?   她又不是傻X!   “我,我不想杀人!”戚静舟抽着气,看起来被吓得半死。   “好吧。”孔凤婴垂眸,看上起遗憾极了,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有看向戚静舟,眼睛里又染上了盈盈笑意,“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本来以为她是来找他帮她的。   其实本质上却也差不多,但俩人以为的帮忙却差着十万八千里。   戚静舟咬了咬牙轻轻挣脱对方的手,那人却没放手,反倒是伸出指尖擦过她眼角的湿痕,一点一点的,碰的她眼角发痒。   她是觉得很不对劲,她刚刚是被吓傻了,现在回过味来总觉得孔凤婴的举动很不对劲。   太……太暧昧了吧?   戚静舟心里想着,不动声色的拉开俩人的距离,心里却盘算着之前的打算。   “我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孔凤婴看着她,戚静舟被看的压力倍增。   “……你打算以后留在这里了吗?”   她还是问出了这个略微别扭的问题。   孔凤婴闻言,看向戚静舟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随后回过神看向她,语调难辨真假。   “对啊,我可真舍不得你啊……”   戚静舟闻言,脸上先是一红,随后一白,最后面容扭曲的看向他。   “你,你……”   他笑意盈盈的看向她,“我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戚静舟直接一口气哽住眼前一黑,深呼吸反驳,“不好——!!”   真他娘的不要脸!连寡妇都泡!! 第九十三章   戚静舟提着篮子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来的路其实有些偏,但戚静舟来的时候就预测自己会独自回去,所以特地记了路上的重要标志, 而此刻她走的飞快,活像背后有什么东西追她似的。   东西是没有追她, 但她的心灵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她确定以及肯定任务对象那个老六不光不是圣父, 甚至还不是什么正经人, 想着对方好歹是苦读十几年书的文化知识分子,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满嘴花花肠子的流氓!   就这!?   就这!??   她真相把这个‘圣父’拎到读者面前给他们看看, 就这个东西, 有什么好值得拯救的!   戚静舟好一顿抱怨,她做了这么多任务,不说信手捏来, 就说大多数任务对象不管他会经历多惨的事,或者正在经历悲惨的事,他们本质上都是正常人, 用正常人的逻辑去推理他们的行为和想法是轻而易举的事。   然而在孔凤婴这边她却翻车了。   她思来想去, 甚至结合了孔凤婴的平生, 实在推不出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一切行为好像都无迹可寻, 说来就来,上一秒正常, 下一秒就开始不正常了。   她原本是觉得一个拥有高级教育,出身优渥的人, 至少在刚来到这个条件落后的农村时,他肯定会很不适应, 至少一个二十三岁刚读书回来就被分配到北大荒种地的有为青年, 在拥有满腔才华无处施展的当下, 不说自暴自弃,但至少是有些颓废。   而她呢,不光第一次见就被对方见义勇为了,后几次见面完全看不出孔凤婴有多颓废,甚至说怡然自得都不为过。   好家伙,他是把下乡改造当桃花源记过了吧。   但这还不过分,就当他的心态调整的快,毕竟既然不能改变现实就试着接受现实是必然的道路,他只是走的快了点。   可最让戚静舟无法理解的是,一个坦然接受国家分配,拥有相当高学识的人居然能把杀人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好像对他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到理所当然的事。   这就有点变态了吧。   戚静舟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出三个理由,要么孔凤婴天生性格缺陷,感情薄凉,没人性;要么就是他童年遭受过非人的待遇,又或者在他几十年的人生中遭遇过重大变故,这个变故让他觉得杀人是一件不那么那以接受的人,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谁对不起他他就干掉谁。   但不管哪一种都很不正常。   戚静舟回想了剧情,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他家庭和睦,父母恩爱,这辈子遭受的最大的变故就是来乡下种了十几年的地,这种地总不可能种着种着就种变态了吧?   而且他现在只种了两年,两年能改变个什么?   所以排除第后两个选项,那么只有第一个。   孔凤婴就是个天生的精神病。   无药可救。   “徐家媳妇儿,咱们回来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回来?”   戚静舟蓦地回过神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白桦村,再走几步路就快到徐家了。   她对询问她的婶子笑了笑,解释道:“我回来的路上去河边把碗洗了,所以回来晚了。”   那婶子听了也不怀疑,戚静舟和她继续唠了些家常就往徐家去了,回去后把碗用水冲了冲刚放进橱柜里就又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真是不好意思安庆哥,我本来是想叫云芬来帮我搬东西的,没想到云芬不在,还得劳烦你帮我……”   江小雪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戚静舟在厨房听得分明,心想大概这是男女主角的戏份,她这个路人还是别添乱了。   这么想着,戚静舟就在厨房了等他们搬完走人。   江小雪大概是找好了新住的地方,这会儿是迫不及待的要搬走了,至于那个什么‘云芬’不在,大概只是江小雪想和顾安庆接触找的的理由。   这一套套的,怪不得女配玩不过她。   “没事,咱们都是一起下乡的,本来就该互相帮助,你东西在哪里我去帮你搬。”   江小雪拉着顾安庆往自己屋子里走,也不知道她房间放了什么东西,顾安庆刚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馨香,香味淡淡,分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却十分好闻。   他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讲,有些女孩子天生带着香味,那是天然的体香。   顾安庆想到这赶紧打住了自己的思想,耳朵却变得红红的。   “安庆哥辛苦你了还要帮我搬,你等等我给你去倒碗水,等喝了咱们再一起搬。”   江小雪说完就往厨房走,戚静舟眼疾手快的打开厨房的门,当场和江小雪来了个面对面,江小雪表情惊讶。   “戚姐姐你在家里啊?”   戚静舟拿起抹布擦了擦手,一副刚刚洗完什么东西的样子抬头往外望了望,“刚洗好碗,小雪,你要搬走了吗?”   江小雪笑道:“对啊,本来还想喊几个知青过来帮我搬东西,没想到只有顾知青在,这不得麻烦他了,我准备给他倒碗水呢。”   戚静舟连忙回身拿出一个瓷碗,拿起灶台上还有余温的水壶倒满,江小雪端着水碗递给站在院子里的顾安庆,而彼时戚静舟已经走出厨房看到站在院子中的男主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男主,长的非常附和当下时代众人的审美点上,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十分附和现在女孩子的审美。   戚静舟站在厨房门口腼腆的对院子里的人打了声招呼。   顾安庆喝着水抬头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感到很惊讶的,他是知道传闻徐家有个长的漂亮的寡妇,他从没见过就以为是个长的差不多的农妇,毕竟乡下人整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在劳作,北大荒的气候夏天的时候太阳又大又热,冬天又冷又干,这种地方哪里能养人呢。   却没想到今天一看,竟然真看不出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看上去小巧玲珑,说是南方人他都信。   但他心里虽然想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一点儿,等喝完水就帮江小雪搬东西,戚静舟也帮忙搬,江小雪提早一天就把衣服之类的东西放在一个行李箱里,这行李箱还是十几年前她姥爷去上海买的,东西时髦又结实,算得上一个大件儿了。   除了这个箱子还有一些竹编的篓和捆在一块儿棉被,戚静舟是想提篓的,然而竹篓江小雪率先背起走了,这下子只剩箱子和棉被,戚静舟想了想还是准备背棉被。   而顾安庆理所当然的帮忙提行李箱,戚静舟看他提的轻轻松松,心想着早知道她就拿箱子了,这样想着就背起了被子,这一背不要紧,也不知道江小雪在里面藏了啥,她只觉得这个被子超出了它应该承受的重量。   戚静舟刚刚一背起身子就控制不住的一歪,身后正提着箱子的顾安庆下意识空出一只手帮忙摆正。   “你没事儿吧?”   顾安庆担忧道。   “要不我和你缓一下?这箱子不重。”   戚静舟正想说好啊,却听到门口传来江小雪的声音。   “戚姐姐我和换吧,这竹篓比被子轻一点。”   说罢就走过来开始扒拉戚静舟背后卷起来的被子,戚静舟被扒拉的伸手扶住墙稳住身子。   “别别,没事儿也不重,走走,在后面帮我扶着点就行了。”   戚静舟话一落,江小雪松开了扒拉的手,她站在戚静舟背后戚静舟看不见她的表情,恰好江小雪站在顾安庆前面一点,顾安庆也看不到她的脸。   他们都没有看到江小雪阴沉的表情,她是对戚静舟很放心的,虽然知道戚静舟长的好看,但那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土气让她知道那些男知青是看不上土气的村里女人的。   她知道顾安庆肯定不会喜欢戚静舟,不说一个寡妇的身份,就他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娶一个乡下女人,但江小雪就是不开心。   她对任何靠近顾安庆身边的女人都怀着十二分的恶意,她知道顾安庆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所以对不管是女知青还是别的女性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安庆对一个女人这么热心,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江小雪自认为自己对顾安庆说不上了如指掌,但觉得是相当了解。   她早在戚静舟站在门口时就发现顾安庆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儿,虽然在喝水,但那眼珠子又不能骗人。   江小雪不动声色的把眼里的恶意掩盖好。   谁也不能阻拦她和顾安庆。   戚静舟被人托着稍微轻松了点儿,三个人走在路上戚静舟走在最前面,后面两个正你一嘴我一嘴的聊着天,看上去在聊一些很平常的事儿,偶尔还会蹦出几个颇具‘文学’的词儿,反正这些词儿作为没读过书的戚静舟肯定是‘不懂’的。   她也没闲着插嘴,只是走着走着总觉得背后时不时传来一阵凉意,她抬头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心想入冬还差几个月她怎么就觉得有点儿冷了捏。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四章   江小雪的东西不多, 三个人一趟就搬完了,而这一趟下来戚静舟也知道江小雪是被分配给村南边一户姓蒋的人家里住,那蒋家是一户是做木工的, 白桦村里的人家大多都让蒋家帮忙打过家具。   这年头有一份手艺是十分受人尊重的,尤其是木匠这一职业, 一般人从不敢得罪木工, 生怕到时候要拜托人帮忙打家具人给你在里头使点坏就得不偿失了。   江小雪搬走的那天晚上徐招娣在饭桌上指桑骂槐说了不少话, 戚静舟在厨房都能听到徐招娣那大嗓门, 恐怕隔壁的人家都能听到她的话了。   戚静舟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心里美滋滋的想, 徐招娣这会儿是把女主得罪死了, 女主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想来徐家要有好一段不得安宁的日子了。   翌日一早,戚静舟干完活就往广场去,秋收收上来的稻谷麦子要尽快晒干大谷, 现在每家每户都趁着大太阳晒谷子,戚静舟也和大家伙儿一起从仓库里搬出前些日子刚收好还新鲜的稻谷倒在广场的水泥地上,然后又用铁耙子把一堆谷子耙开, 让其被阳光均匀照晒直到完全干燥。   这晒谷子也有讲究, 不能只晒一面, 一般晒了一会儿就要那耙子翻翻面, 把底下没晒到太阳的谷子翻上来继续晒,而这晒谷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晒好了, 要确保干燥保底要晒三到四天。   而白桦村里的水泥地除了广场这一块还算大点别的就只有各家各户的院子,村里今年的收成多, 大家伙儿都卯足了劲儿晒,生怕多变的秋天会措不及防的来一场大雨,   “今天的日头真大啊。”   一旁头戴草帽脖子上挂着毛巾的妇女一边拿着肩上的毛巾擦汗一边感叹着。   戚静舟虽然也带着帽子, 身上穿着长袖长裤, 但还是被日头晒得大汗淋漓,鼻尖额角的汗珠滴滴答答的。   “可不是,照着这日头这一批晒个三天就能好了。”   戚静舟左手扶着耙子,右手擦了擦汗,望着广场上一大片金灿灿的粮食说着。   “徐家媳妇,等会儿翻好谷子去我家喝碗绿豆汤吧!”   中年妇女是个朴实而热情的农村女人,她今天早上特意翻出前段日子去山上采的野绿豆熬了好大一锅汤,这天气喝一碗凉凉的绿豆汤最解暑不过。   戚静舟笑道:“那我就多谢婶子了!”   等俩人翻完后戚静舟同对方一起回去喝绿豆汤,绿豆汤清澈见底带着少许的清甜,戚静舟喝了一大碗也不觉得甜腻,反倒神清气爽。   日头晒得人头昏眼涨,这年头没有空调,许多人解暑都是在家或者在树下乘凉,有些条件好的家里有电扇的可能会开着电扇解暑,但村里的孩子却喜欢去河里游泳,农村的孩子总是上山下河无所不能。   戚静舟也想洗去这一身粘腻汗渍,但她不可能和小孩子一样去河里光着身子洗澡,索性她家离河也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戚静舟挑起两个木桶往河边去打算打两桶水擦擦身子。   她挑着桶到河边的时候远处的滩涂上果然有好几个小孩在水里嬉戏打闹,戚静舟拎着桶从河里费劲巴拉的装了一大桶水,然后又拿起另一个桶浸水。   等装满了两桶水,戚静舟刚准备转身挑桶回去时就隐约看到河上有的灌木间有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她眨了眨眼再定眼去时看又看不到了   戚静舟刚还觉得疑惑,随即忽然想到什么,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记得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正午太阳高照的时候是全天阴气最重的时刻,最容易撞鬼,特别是河边山里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戚静舟膝盖发麻只觉得自己怕是见了鬼了!   想罢赶紧想要挑起扁担快溜,然而刚准备走她却忽然想起那群在河边玩水而小孩,心想自己要是溜了这鬼万一找人家小孩可怎么办。   戚静舟刚走几步又犹疑的抬头瞄了瞄上游的灌木丛,当即又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   戚静舟:!!   她立马放下水桶奔向下游大声喊:“大中午的玩什么水!快回家去!”   那群玩水的小孩本来玩的开开心心,却没想到转头看到一个疯跑过来的女人大喊大叫的,这群孩子当即哇的一声光着屁股蛋一股脑的跑开了,不一会儿人影都不见了。   戚静舟:……   小孩子腿虽然短,但跑的贼快,戚静舟见人都走了再举目四望惊恐的发现就剩她一个在河边了,她望着不远处河边上自己那孤零零的两个桶,心里也开始犹豫害怕起来。   跑?   还是去拿?   她心里肯定想跑,但这两个桶是徐家的东西,要是她这么跑了最后再弄丢两个桶那之后肯定少不了被徐招娣找麻烦。   想着徐招娣最近那副逮谁就骂的狗样子,戚静舟觉得比鬼都可怕。   心里这么一衡量,她还是壮着胆子战战兢兢的往前走去,等差不多距离时就动作飞快的把桶里刚刚打好的水一股脑的倒到地上,随后飞快的挑起桶就打算跑。   然而她刚一转身刹那就被眼前一片白色晃的发晕。   戚静舟眼前发黑,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烈踌躇,她条件反射的倒退一步,当即大叫一声满脸惊恐的往后倒去。   “——啊!!”   她一屁股坐在刚倒了河水的泥泞土地上,死死瞪着眼睛,等缓过来看清眼前的人时心里一股怒意轰的拔地而起,当即抽出扁担挥向对方。   “你有病啊!!!”   他娘的鬼是没有!但有一个装神弄鬼的神经病!   来人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戚静舟挥舞过来的扁担,戚静舟刚刚险些被吓的脑淤血,这下发现是人装神弄鬼,那原本攒着的恐惧全部转化成了怒气,一下不成转身又来一下,对方避无可避只能伸手一把抓住戚静舟这满含怒气的扁担。   扁担被人抓住,戚静舟气的拽了拽没拽出来,最后直接松手叉腰看着面前不在收苞米而在河边装鬼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怒目而视。   孔凤婴不动声色的把扁担放到身后,脸上却露出几分歉意来。   “想过来和你打招呼,没想到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却还没等戚静舟接受道歉,他脸上表情飞快切换成笑吟吟的模样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原谅我,所以我特意给你带了赔罪的礼物。”   戚静舟:??   为什么她总感觉这话怪怪的?   什么叫做特意带了赔罪的礼物,敢情早就打算得罪她了嘛!   戚静舟嘴角一歪,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她前阵子刚分析出孔凤婴是个名副其实的精神病患者,这会儿冷静下哪还敢儿得罪他,所以心里就算有一万匹草泥马也不敢宣之于口。   “哦,那是什么赔罪的礼物呢?”   她皮笑肉不笑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果然对方接着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过来,你不要趁我不在偷偷离开哦。”   戚静舟听到前半句还心里一喜,心想着等他一走她就溜,然而对方又预判了她的预判,戚静舟嘴角一僵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对方转身离开,又过了一会儿背了一个竹篓走了过来,他放下竹篓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巨大的……西瓜。   戚静舟:……?   对方捧起西瓜递给戚静舟,态度说不上的诚恳和隐隐约约的骄傲:“这是我的瓜田里最大的瓜。”   戚静舟:敢情你还很得意?   戚静舟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对方一松手她霎时感觉臂弯一沉,掂了掂心想这瓜少不了有二十斤吧。   离谱。   孔凤婴看着捧着瓜的戚静舟,看着对方捧着瓜明明都快拿不动了还一副强装轻松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你喜欢吗?”他一脸诚恳的问她。   戚静舟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提了提瓜,连连点头,“喜欢喜欢,我最喜欢西瓜了,谢谢你,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哦莫,二十斤的瓜,她此时此刻好像在举铁。   然而对方闻言却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离开,而是开始河戚静舟唠嗑。   “这段时间过的如何,要不要我帮你?”   戚静舟现在对‘我帮你’这三个字产生了ptsd,一听到这话连连摇头否认。   “不不不……”   啊……要掉下来了……   然而对方又不知道开始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了好多,戚静舟‘嗯嗯啊啊’回了几句,最后他忽然道:“我母亲给我寄了信,她很想念我,她一直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她。”   戚静舟抱着西瓜的手臂一紧,随后不动声色看向他。   “如果有机会你会回去看她吗?”   面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当然会,她一直对我很好。”   戚静舟闻言却并没感觉得孔凤婴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之情,她甚至觉得孔凤婴说这句话的时候说不出来的疏离,好像在说一个稍微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她心里一下哇凉哇凉。   用亲情企图让他回头是岸的路子似乎行不通,孔凤婴不光缺乏共情,还对从小到大照顾自己的亲人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感情。   这么一想,他竟然是一个无法被感情捆绑的人,所以这样的人就理所当然的对身在哪里也没什么特别的执念。   真难搞。   戚静舟心有戚戚。 第九十五章   戚静舟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终究还是先抱不住了瓜,像个孕妇似的缓缓蹲下身把巨重的瓜放到地上,谁曾想这瓜一碰到地就发出一声‘啪’的脆响, 霎时瓜皮四分五裂。   戚静舟:……   戚静舟讪讪的蹲在地上,俩人一齐盯着地上的瓜, 一时安静如鸡。   连喋喋不休的孔凤婴都住了嘴。   ……啊这   戚静舟沉默了一会儿, 当即一不做二不休, 伸手一掰, 原本只是裂了的瓜顿时顺着裂缝歪七扭八的一分为二, 她掰下一块瓤啊呜咬了一口。   嘿!别说还挺甜。   想罢又掰了一块伸手递给眼前的人, 眼神示意对方快接。   孔凤婴:……   孔凤婴慢慢接过戚静舟亲手掰的瓜,犹疑了会儿才咬了一口。   戚静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老六不会使坏在瓜里下毒毒死她吧?   但看着孔凤婴一口一口吃瓜的样子, 戚静舟还是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还有点儿人性。   孔凤婴:……   不过一会儿河边就出现了两个蹲着啃瓜的人,戚静舟吃的可欢快, 而一旁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则挽着袖子斯里慢条的吃着瓜, 俩人分别表演出了狂野和优雅两种极端。   “嗝……”   戚静舟小小的打了个饱嗝, 看着地上还有四分之三的瓜, 面露难色。   “你还吃得下吗,要不你带回去细品?”   孔凤婴:……   孔凤婴慢慢咽下嘴里的瓜看向戚静舟, 神色颇为幽怨:“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我怎么好再拿回去。”   戚静舟闻言一阵头疼。   这瓜是好瓜, 可让她拿回去就不太好了。   麻烦!   戚静舟叹了一口气,最后又给自己掰了一块西瓜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疑惑的看向孔凤婴。   “你明知道我的境况, 为什么还要给我这么……”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残瓜, 一言难尽,“这么大的瓜?”   孔凤婴满脸无辜的看向她,“你难道不喜欢大的吗?”   戚静舟:……   戚静舟表情瞬间扭曲,只觉得一地苦茶子绊住了她正常思考的脑子,最后好不容易摆正思想却看到眼前人笑容揶揄。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默念‘他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随之捧起地上一大半的瓜放到木桶里,闷闷的打了一桶水,然后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么,最后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扁担一鼓作气的挑起两个桶就走了。   看上起怪可怜的。   孔凤婴把手伸到清澈的河水里认真的洗掉指尖的果汁,随后又斯里慢条的放下袖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扣上袖口的扣子。   他望着戚静舟离开的背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却又收敛表情迅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林中。   一晃而过的白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背靠着大树的江小雪捂着胸口满脸惊疑不定。   被发现了?   不,那么远他们不可能看到她的。   江小雪原本是要借着还书的理由去找顾安庆的,顾安庆寄住的人家离她有点儿距离,需要路过村里的河,村里河边长着许多葱郁的树木,即便是在夏天走在树下也不会觉得有多热,然而今天,就在她路过河边时偶然间发现了远处打水的戚静舟。   她自从上次搬家之后就十分注意戚静舟,原本下意识想要观察她,却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得很近。   江小雪心跳砰砰砰的。   一边是害怕被对方发现的惊惧,一边是兴奋自己发现了戚静舟的秘密。   是的,秘密。   一个寡妇,私会男人,在这个落后的村庄里将会成为怎样的存在,这村里每个人吐个唾沫星子就能把她逼死。   当然,像隔壁村赵寡妇那种段位的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流言伤害,赵寡妇是死皮赖脸的让人没法子治她。   但戚静舟不一样。   江小雪知道戚静舟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光脸皮薄还懦弱没主见,随便一个人就能把她欺负死,她原本就没打算把戚静舟放在眼里。   可现在,不是她想害她,是戚静舟自己撞倒她手里了!   这就不能怪她了。   江小雪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恶意。   “你在想怎么杀死她吗?”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在江小雪耳边响起,江小雪心跳几乎骤停,她猛地转头就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然而那双眼睛却含着冰锥般的冷意。   江小雪面色霎时惨白,她双腿一软直接吓瘫在地。   他,他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不,不可能!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江小雪死死瞪着眼睛看向他,眼眶慢慢泛红,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看上去被吓坏了。   孔凤婴盯着她那张哭泣的脸,却发现明明都是哭泣的面容,他却觉得不好看,甚至还有点丑。   他索然无味的收回视线,似乎兴致缺缺。   “你要是这么做,也许会成功。”   江小雪哭声一滞。   这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以为这个人是来警告她休想害戚静舟。   大概她眼里的疑惑让没什么兴致的人产生了些许继续说话的欲望,孔凤婴笑了笑,看上去像一个十足好脾气的人。   “也许也会失败。”   江小雪表情一滞,只觉得胸口一股气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这话就和没说一样,她只觉得眼前的人虽然神出鬼没,但却说了一堆废话,看上去也不过是表面唬人,原来也不过是个假把式。   这样一想,她心里头那点儿恐惧顿时消失的差不多。   江小雪扶着树站起身看向面前的人,脸上浮现一丝恶意,她恶狠狠的看向他。   “那你就和戚静舟等着,等戚静舟身败名裂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你就和她一起去死好了!”   江小雪恶狠狠的擦了把脸,头也不回的走了,她走着走着又开始跑了起来,活像身后有什么东西追她似的。   孔凤婴伸手点了点下巴,心想他说不定真能和戚静舟一块儿死呢。   毕竟他们只相差了三岁。   ·   却道这头戚静舟挑着桶回家先是迅速擦了擦身,最后盯着另一个桶里的半个西瓜陷入了沉思,最终还是哼哧哼哧的又切了四分之一放在篮子里一起晒谷的婶子家走去。   那婶子刚把家里打扫完,先下正在院子里晒黄豆,看到拎着篮子进来的戚静舟很是热情的放下手头的活招呼她。   “这时间还没到你怎么就来了。”   他们晒谷是轮流来的,等轮到戚静舟和这婶子时大概要下午三四点了,而现在才一点儿多。   戚静舟拎着篮子走向她,把篮子里的东西递过去给她看了看,小声道:   “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婶子看到篮子里水润润的大西瓜,只觉得这瓜肯定又甜又好吃。   然而当她刚想问戚静舟哪儿来的时,戚静舟就率先解释道:“刚去河边挑了桶水,就看到草丛里长了老大的一只瓜,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搬回来,掂了掂少不得二十斤呢!这不想到婶子你对我那么好,就想着先给你尝尝,我可喜欢你家的绿豆汤了,以后还要多蹭蹭呢。”   而戚静舟带来的这一瓤瓜,少不得要五斤左右,婶子原本是有些不好意思拿的,但听到这话也就不矜持了,她确实很少吃到过西瓜,上一次还是她家老头给孔教授造房子时给她留过一瓤西瓜呢。   那滋味,她现在都还记得。   “行!以后婶子家再煮绿豆汤少不了你的!”   于是就这样,戚静舟分掉了一部分西瓜,最后如法炮制的把西瓜分给了几户和她关系不错,但和徐家人关系不咋地的人家。   这就很好,大概他们也猜到她没给徐家人留,当然就不会当着徐家人面说,戚静舟回去后吃完了剩下的瓜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开始泛起困来。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却听到院子里有声儿,好像是有人搬东西走动的声音,戚静舟起身拍了拍脸走向门口,就看到徐女婿拿着好几根木头堆在院子里。   “姐夫,你这是做什么呢!”   戚静舟好奇的问道。   徐女婿从饭厅搬出一把长凳,又从房间里拿出锯子,最后把木头放在长凳上一踩,一手拿着锯子开始‘滋啦滋啦’的锯了起来。   听到戚静舟的询问,徐女婿擦着汗道:“前段时间给孔教授造房子,现在房子造好了还差点儿家具,蒋师父让我帮他简单干点活儿,到时候他教我干木工。”   心里想着以后要是有了一门傍身的技艺,也不怕没饭吃,更不用在徐家吃软饭了,说不定还能娶上新媳妇!   越想越觉得未来可期的徐女婿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耀眼,戚静舟虽然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什么,但看他一脸兴奋劲儿只觉得辣眼极了。   心里想着,她却上道的应和道:“真的假的?姐夫你这么厉害啊!那以后咱家的椅子凳子坏了你不就能修了?!”   这一套套的夸赞让徐女婿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可还得勉强维持这谦虚,口不对心的道:“还没出师呢!等出师了别说修凳子,就是给打十套都没问题!”   好家伙。   戚静舟叽里呱啦的又开始夸,直夸的徐女婿见笑不见眼,甚至连木工都不做了就在那里一副‘侃侃而谈’未来展望的样子。   而这一幕却被刚刚下工回来的徐招娣和徐婆子撞个正着。   徐婆子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动静,脸上不动声色;而徐招娣的脸色却霎时黑了。   她千防万防倒是差点儿忘了家里还有个没男人的漂亮寡妇! 第九十六章   戚静舟最近总觉得徐招娣好像看她越来越不顺眼, 起初是因为新洗的衣服上有泥点子骂她偷懒不干活,后来又说做的饭齁咸浪费盐,最后甚至让她挑粪去浇菜地。   戚静舟:……   戚静舟看着眼前一池子臭气熏天的黄汤, 发自内心的呕了一声。   她这下肯定徐招娣就是在找她茬,并且有越来越过分的迹象, 甚至于都开始命令戚静舟没事儿别出现在他们一家子面前。   戚静舟一听, 心里头乐开了花, 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   原来戚静舟只以为徐招娣还是对徐女婿的事儿耿耿于怀才逮谁骂谁,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听到徐招娣和徐婆子躲在屋子里聊天。   “娘, 那小狐狸精在咱家我是真放不下心, 你不是不知道国富那狗东西出的那档子事儿,她留在咱家一天,咱家早晚也要出事儿!你是不知道, 我最近听说……”   后面徐招娣的声音刻意放低,戚静舟就听不清了,但却知道了徐招娣最近看自己极其不顺眼的原因竟然是因为担心徐女婿和自己搭上。   戚静舟回忆了一下徐女婿那张中年男人的老脸, 顿时毛骨悚然。   暂且不说徐招娣的奇怪想法, 戚静舟心里头却对后边徐招娣听不清的话产生了警惕之心。   从徐招娣的话来听, 最近是有和自己有关的传闻, 听着她的语气,这传闻恐怕并不是什么好话。   不好的流言蜚语。   这套路, 这招数,戚静舟下意识联想到了原着中被女主用流言逼迫嫁给赖子的女配, 故事里也是这样,先是有一些空穴来风的话说女配和男人私会, 甚至早就已经发生了关系, 后来流言愈演愈烈, 最可怕的是那赖子收了女主的好处,到处嚷嚷自己和女配的‘约会’内容,逼得女配差点儿跳河。   最后是忍着一口气嫁给了赖子,后来偶然得知自己丈夫和女主的交易,气疯了想要报仇,但那个时候女主已经攀上男主去了北京,女配把前因后果写信告诉她的高官父亲,可惜她父亲即便位高权重在男主一家面前却什么也不是,最终这事儿无疾而终,女配终其一生也买办法逃离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地方。   是江小雪吗?   可戚静舟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倒底哪里得罪了江小雪。   倒底是谁在传流言这事儿暂时放下,戚静舟现在想知道倒底在传什么流言,而这则流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她眼下也不可能去问徐招娣,思来想去还是溜出门敲了敲陈婶子家的门。   陈婶子这时候正好在家,听到敲门声一打开就看到了戚静舟,她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最后还是笑着迎戚静舟进了院子。   “静舟你怎么来了?”   戚静舟看到了她的表情,心里约莫也有了数,这流言陈婶子大约也听说了,她先是东拉西扯的拉着陈婶子说了好些闲话,看上去像个特意过来聊天的人,然而陈婶子应和几句后表情越来越欲言又止,最终看了看戚静舟,嘴巴嚅嚅倒底没说出来。   戚静舟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长叹一口气,眼眶开始发红,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哽咽。   “说起来我自从嫁到徐家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日里不是在伺候徐家人就是被打又骂,本来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了,没想到还能遇到陈婶子你,你真是……整个村子里待我最好的婶子了……”   她抬手抹着眼泪,一副伤心委屈又可怜的样子看的人心里发酸,陈婶子也心里头酸酸的,她家是从来不惹是非的,也知道戚静舟过的什么日子,所以平日里搭伙干活的时候也格外照顾她。   而戚静舟呢,对她也是十分报答,如今这事儿,这事儿……   陈婶子坐在戚静舟旁边拍着肩膀安慰她。   “没得事儿没得事儿,以后有机会能离开徐家就走吧,婶子打心眼里支持你。”   戚静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却道:“我也是想走,可哪里有机会呢,那徐家把我当牛做马的使唤,恐怕不会让我轻而易举的走的。”   陈婶子听了,表情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她靠近戚静舟用气音低低问她。   “静舟,婶子相信你,你也和婶子说一句实在话,你和那个……林子那头的孔教授真的认识?”   戚静舟心下一凛,大约猜到了最近流传的流言是什么了。   她是最不想和孔凤婴有什么瓜葛的,尤其是把俩人绑在一起的瓜葛,要知道流言传到最后是会变成现实的。   戚静舟先是诧异的看向陈婶子,满脸不解道:“婶子为什么这么问我,孔教授那样的大人物我怎么可能认识?”   陈婶子却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看向戚静舟,过了大概两三秒才犹豫道:“静舟啊,最近村里头有些话在传……”   戚静舟表情一愣,“什么话?”   陈婶子组织了下语言,自认为婉转道,“有人说看到你和孔教授在河边靠的近,说你和孔教授……”   这边的话陈婶子没说,但那表情却表达了未尽之言的意思,大概也就再说她和孔凤婴私相授受。   戚静舟表情一白,倏的起身看向陈婶子,“我最多也就给我姐夫送饭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孔教授几眼,连脸都看不清,哪里来的这种话,这是要逼死我啊……呜呜呜”   戚静舟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陈婶子也怪心疼这孩子的,这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要是在被这流言蜚语毁了那才是真的可怜。   “静舟别哭了,没有的事儿就当没有,他们爱咋说咋说,咱行的端坐的正不怕他们说!”   陈婶子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些瞎说的人坏,见戚静舟这样也就相信她的话了,连忙安慰她起来,俩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戚静舟才红着眼睛回家去了。   等一到家戚静舟脸上委屈的表情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背靠着门沉思。   说实在即使是孔凤婴为这片土地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只要他身上‘黑五类子女’的标签一日不摘,大家对他就不会抱有多大的平等与善意。   某种程度上甚至依然会有人看不起他的出生,即便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除了干净的身份之外没有任何比得上他的地方。   既尊重又轻视就是大部分人对他的态度。   而这样一个人却和一个寡妇产生了绯闻,却能让那原本就不多的尊重也会被消磨,不管事实如何,有了这样绯色的传闻,对于本来处境就尴尬的孔凤婴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戚静舟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俗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与徐家大儿子的婚事本来就是一桩不能说的买卖,徐家对她的态度说是冷漠也不为过,而现在徐招娣更是打心眼里对她厌恶又忌惮,这下子再出这则流言。   戚静舟知道,徐家很有可能会借此理由把她赶她走。   如果徐招娣真的很讨厌她的话。   要是过个几年,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她肯定头也不回的走了,闯一闯必定能闯出一番事业,然而还在计划经济的时代,非法的商业活动被称之为‘投、机倒。把’是会挨批、斗的存在,连孔凤婴这种出身的人都得乖乖种地更何况她这个啥也不是的寡妇。   徐家要是赶她走,她唯一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回娘家,要么重新嫁人。   回娘家这件事戚静舟知道不可能,戚建国结了婚生了娃戚家的一切资源都紧着他们,戚静舟要是回去了就是里外不是人,如果她非得回戚家的话,戚家虽然不会把她饿死,但肯定也是张罗人把她重新嫁出去骗人彩礼钱。   玛德,卖女儿卖两次说不定还乐开了花儿!   戚家不能回去,那么只有一条路,改嫁。   改嫁也不是那么好嫁的,她本来就是寡妇,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她还是清白之身,可不管怎样名头在那里,在农村要么给娶不着媳妇的老男人做老婆,要么就给人做后妈。   戚静舟叹了一口气,但凡她穿越的世界不是时局紧张的近代,她说什么都不可能混成这样。   可真倒霉。   戚静舟这厢的猜想刚刚浮出水面,那边的徐招娣就真的开始和她妈计划怎么把戚静舟赶走。   可戚静舟这个儿媳妇是徐婆子花了几百块‘巨资’买来的,要真让她说走就走徐婆子打心眼里心疼那些钱。   几百块呢!   最后母女俩一合计,当即打算去找戚家人算账,他们那水性杨花的女儿和别的男人乱搞,败坏他们徐家的名声,说什么那彩礼钱也要要回来,戚静舟他们不要了!   原本只是白桦村隐隐流传的流言,被徐家母女这么大动干戈的一搞,瞬间整个白桦村的人都开始讨论起来,徐家母女甚至还把事儿闹到了戚家,戚家老娘也不是吃素的,钱落在她手里还想要回来就是做梦!   最后两家子甚至闹得周围村都知道了,连带着戚静舟这个当事人也开始声名远播。   当然不是啥好名声,这一搞,真是活生生断了戚静舟改嫁的机会了。   可戚家老娘和徐婆子扯的破事儿一直没办法落下,俩家谁也不让谁,这事儿原本该是戚静舟这个当事人的事儿,最终却演变成那几百块钱该给还是不给,戚家老娘当然不给,可徐家婆子不依不饶的弄的她心烦意乱,最后不知道得了哪位高人指点,转头就把另一位当事人给揪了出来。   当戚静舟看到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的孔凤婴时,表情有一瞬间空白。   她心惊胆战的看着孔凤婴,生怕他一个不爽转头干翻所有人。   然而被所有人指责的孔凤婴却笑吟吟的从怀里掏出钱给徐婆子,声音说不上的愉悦。   “钱给你,人归我。”   戚静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戚静舟:诡计多端的男人 第九十七章   事情的发展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而最茫然的还得是戚静舟。   徐家婆子却看着眼前一下子拿出几百块钱的男人,眼珠子一转,又开始琢磨起了别的想法, 首当其冲的就是再捞点儿钱,于是第一时间没有接过钱, 反倒是忽然表现出一副对戚静舟恋恋不舍的模样来了。   “静舟是我徐家的媳妇, 就算我那短命的儿子没福气, 但我这老婆子心里头还是舍不得她……”   这一副鬼脸在场众人无不鄙夷, 为了那几个钱儿连脸都不要了, 心里虽然都这么想着, 但大家却还是默默看向当事人之一的孔凤婴,看他会作出什么反应。   孔凤婴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依然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然而拿着钱的手却不紧不慢的揣回了兜里,徐婆子的眼睛都快钻到他袋子里了。   “那好吧,既然你舍不得就把人领回去继续做你家儿媳妇, 看来事情解决了, 我先走了。”   说罢转头就走了。   徐婆子当场傻了眼, 她是想抬价, 可没有不想拿钱啊!   “诶!”   徐婆子气急败坏,她是真没想到戚静舟这个奸夫居然对她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这下子真是上不去下不来里外不是人了。   然而那刚走到门口的人却脚步缓缓停了下来,若有似无好似自言自语的说:   “你家儿子还没有和戚静舟领结婚证吧?”   这话一出, 徐婆子脸色当场就变了。   她儿子当初病的都起不来了,当然没办法和戚静舟去领结婚证, 她原本想着等婚后儿子好一点儿就带人去把证领了, 却哪里想到她儿子当晚就没了, 所以这领证的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要是非得说道说道,这戚静舟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头婚都还在呢。   “你,你!戚静舟是我家儿媳全白桦村的人都知道!你还想抢人不成!”   孔凤婴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一脸刻薄相的农村婆子,心想他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然和一个没见识的村妇争执起来,若前世赵党那群‘清流’得知此事,恐早就笑掉了大牙。   只可惜,他如今只能按照这世上的规矩办事。   “我要是偏要抢,你能把我怎么样。”   原本就是个住在白桦村边不受待见的边缘人物,却不知怎么的往那一站就让人有一种胆怯的害怕,看上去真不像一个被唾弃的成分特殊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人物。   徐婆子心里头也有些犯怵,一时也进退两难,毕竟她天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看到有人比她强就开始怂了。   孔凤婴见此也收敛起了笑意,他原本就是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十分温和的人,全因为见过他的人很难不见他笑脸,他逢人就笑好说话的性格是刻在好多人的映象里的,可今天头一回见人不笑,看上去竟然让人不敢直视。   只觉得不太好惹。   “要么拿钱,要么一分也没有。”   孔凤婴的声音平稳的让人分辨不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更分辨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可徐家婆子却不带犹豫的选择了拿钱。   “钱钱钱,把钱给我人给你,真他娘晦气!”   明明心里怂的一批,还非得临前逞一逞嘴瘾,可手心还是卑微的朝天对着眼前的人了。   孔凤婴慢吞吞的从衣袋里拿出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动作不急不缓的放到徐婆子掌心几寸处,徐婆子刚想去拿,可顾忌着孔凤婴不太好惹的模样,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却只见孔凤婴双手微微一松,几张百元大钞轻飘飘的落下,纸钞本来就轻便,这手一松就四下飘荡开来,没有一张落在徐婆子手里的,全都飘到了地上。   徐婆子脸色一变,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看着对方冷漠的表情,恶狠狠的咽下心口的恶气低下身快速捡起钱转头死死瞪了一眼戚静舟,嘴里骂了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戚静舟:……   真他娘欺软怕硬。   在场众人原本就不太想扯着这事儿掰扯,现在见事儿也解决了,都马不停蹄的就要离开,戚静舟此刻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十分不显眼,看上去像个路人甲。   而她的妈妈,戚家老娘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孔凤婴,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丈夫拉走了,戚老爹客客气气的对孔凤婴和戚静舟说了几句好话,意思是让俩人以后好好过日子之类的就带着妻子儿子脚底抹油似的跑了,戚静舟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她老爹对她老娘嘀咕着什么‘不好惹……’‘差不多得了’之类的话。   戚静舟:……   老早就知道了   这下子满堂只剩下戚静舟和孔凤婴二人,戚静舟至今觉得事情发展过于魔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孔凤婴。   心里头琢磨了半晌,也摸不准他的态度,俩人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最后还是孔凤婴先开口,他扬起那抹熟悉的笑来看向戚静舟,看上去挺开心的。   “你看,都没人要你,也只有我不求回报,接济你了。”   戚静舟:……   那我可栓Q了。   戚静舟无语半晌,最后咬牙切齿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接济’我?”   孔凤婴笑意盈盈道:“我这人一心向善,看不得有人无家可归。”   放他娘的屁!   戚静舟嚅了嚅嘴角,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走吧。”   孔凤婴笑了笑,转头往外走去,也不在乎身后的戚静舟有没有跟上,而戚静舟当然得跟上,不然她今晚就没地儿住了。   俩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村长家门口,戚静舟站在门口只看到孔凤婴慢吞吞的敲了敲门,然后不知道同里头的人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孔凤婴长腿一跨就坐上了车,然后还侧头看了看戚静舟。   “上来。”   戚静舟一脸懵逼的坐上车后座,不解的问:“这是要去哪儿?”   要是回他那四合院,不至于要骑自行车,所以大概不是去他家。   “去县里。”   孔凤婴的声音顺着微风吹到戚静舟耳边,戚静舟极力不想去触碰他,然而农村的土路磕磕巴巴,磕的戚静舟坐在木头垫板上的屁股好痛,整个人晃来晃去的,最终还是觉得小命重要,双手紧紧抓住孔凤婴的衣服。   “去县里干嘛?”戚静舟不解的问。   过了一会儿,孔凤婴的声音才飘来:“领证。”   戚静舟:……?   “开什么玩笑,你要和我结婚?真的假的?”   戚静舟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惶恐,却听见骑车的人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那一阵阵声音带动他整个身体都仿佛传来阵阵颤动,戚静舟拉着他的衣角感受分明。   “不然呢,我花了这么多钱,要是哪天你说走就走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   他竟然还十分认真的解释给她听,虽然这理由听上去挺糊壁的。   可戚静舟转念一想,又觉得挺有道理,徐家就是没和她领证,所以最后关头徐婆子还得为了那点儿钱折腰,不然人钱两失。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孔凤婴当然不可能重蹈覆辙,就算以后戚静舟要和别人跑,那钱不还孔凤婴就不可能让她走。   诡计多端。   戚静舟气馁的想。   俩人骑车都骑了一半,戚静舟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微微一变,最后轻声试探道:“……领证是不是要带身份证?”   孔凤婴:……?   “……你没带?”   戚静舟讪讪一笑,“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会去这样啊,谁有事没事儿把身份证带在身边……”   戚静舟越说声音越小,全因为孔凤婴脚一撑地,沉默一会儿才调转方向往回去。   最后这婚当然是结了,戚静舟看着手里新鲜出炉的小本本,还是不太相信她居然和任务对象结婚了。   太魔幻了吧。   他俩从婚姻登记处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孔凤婴看上去心情不错,表现在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带着戚静舟到处瞎逛,戚静舟是第一次来县里,看啥都觉得新奇。   而孔凤婴闲逛的时候一会儿买一袋子糖,一会儿买一些生活用品,看上去是兴致来了瞎买,然而戚静舟最后还是发现了规律。   “你买这些做什么?”   戚静舟看着他身上的大包小包,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却听孔凤婴把手里头的糖酒之类的东西递给她,戚静舟下意识接过抱在怀里。   “结婚啊,结婚不要婚礼吗?”   戚静舟傻傻的看向孔凤婴,“可我们不是只是结婚吗?不对,就是,你不是怕我跑了才领证的吗?”   孔凤婴眨了眨眼,“对啊,怕你跑了才结婚,可结婚不要婚礼吗?”   戚静舟张了张嘴觉得不是这样的,可又不知道从何解释,最后直憋的她半个字也说不清了。   “可……”   孔凤婴剥了一颗糖塞到戚静舟嘴里,笑着道:“别说话了,吃糖。”   戚静舟砸吧着嘴里的糖,只觉得怪甜的,最后也不去想有的没的了,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九十八章   等最后买齐了东西, 孔凤婴带着戚静舟去了一家照相馆,拍下了一张俩人的合照,照片中戚静舟穿着一身朴素的薄棉夏装, 头发一把梳起整整齐齐的绾在脑后,这是孔凤婴给她梳的, 她这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手艺。   而孔凤婴站在她身后, 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体面的白衬衫与黑西裤, 他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脸上带着如同早春江水般沁人心脾的笑意, 不管是谁看到这张照片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   而这张照片最后洗出了三份, 带着孔凤婴亲手写的家书寄往远方。   俩人大包小包的回到了白桦村,戚静舟在徐家没什么行李,因为她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体面的嫁妆, 而孔凤婴这边什么也不缺,所以最后是直接去了他家。   戚静舟站在孔凤婴后面,孔凤婴推开门后戚静舟却被院子中的一株桂树吸引住了目光, 桂花已经有开到极致后凋零的意味, 香味却依然经久不散, 而那桂花树旁边还防着一张摇椅, 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在树下赏花阅书的场景来。   很让人惬意。   戚静舟看了一眼孔凤婴,心想着这人虽然时不时不正常一下, 平时恐怕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十分会享受, 整个院子虽然朴素,但细节中还是流露出某种读书人的情调, 或是一棵树, 或是被精心养护在墙角的一盆惠兰。   正中的屋子当然是主人居住的地方, 而戚静舟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安排到别的屋子,在此之前却看到孔凤婴拿着东西进了主屋不知道在干嘛,应该是在整理东西。   戚静舟看着自己傻傻站在院中的样子,脸上不由一窘,心下觉得自己傻不愣登的样子好丢人,左看右看还是从角落里找出扫把哼哧哼哧的开始扫叶子,打扫卫生,最后干完了一切也没见孔凤婴出来,戚静舟看着天色渐晚,太阳已经西垂,想着要不要去准备晚饭。   可毕竟是别人的房子,她还是觉得没经过主人同意不好乱走,于是就往主屋走去,透过半掩的门瞄了一眼,却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   戚静舟犹豫了一下,没再看屋里而是盯着地上往里头问。   “晚上想吃什么?”   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微的细想,门被人滋啦打开,孔凤婴站在门口的看着低头的女人,微微沉思了一下。   “今天这样的日子总不能太亏待自己。”   说罢走出门往厨房走去,戚静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却见那个人熟门熟路的生火起锅,指挥着戚静舟切菜配菜。   戚静舟原本还有点儿疑惑,却被对方指挥的团团转,一会儿去地里摘个葱,一会儿拍个蒜,一会儿又咔嚓咔嚓切白菜,而孔凤婴一个人全程八风不动的站在灶前拿着铲子做菜,而这么热火朝天的动作却偏偏被对方做的不像在炒菜,戚静舟只觉得自己瞎了眼,居然觉得还有点儿好看。   然而还没接着联想什么,又被他指着去拿碗,这一顿操作下来戚静舟把厨房的格局都摸透了。   所以最后俩人看着一桌子的好菜,由衷的升起了一股自豪感,而孔凤婴看完之后直接坐下开始干饭,戚静舟也拿起碗开始吃。   虽然做的过程算得上‘艰辛’,然而成果却是十分喜人的,她没想到孔凤婴手艺还不错,几道菜色香味俱全,嘎嘎好吃。   一时又开始联想,孔凤婴除了时不时抽风以外人还是挺好的,舍得花钱,当然是因为他好像确实有点不缺钱,会绾头发,还会做饭,最最重要,种地也是嘎嘎好,地里有好多好多瓜……   戚静舟想到之前吃的西瓜,忽然有亿点点想吃。   “你在想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好饭的孔凤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边扒饭一边走神的戚静舟,十分好奇的问了一句。   “西瓜……”   戚静舟下意识回答,却猛地回过神脸色爆红。   “不,不是……”   却见孔凤婴噗呲一笑,浅淡的眼眸在灯光下散着细碎的光。   “那我们去摘瓜吧。”   说罢就起身准备出门,而戚静舟还差几口饭,连忙扒拉进嘴里放下碗就跟了上去,于是就看到孔凤婴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盏灯笼,灯控里头点着一只蜡烛,他拿着灯笼站在门口看向戚静舟。   夜晚的夜空上月亮与星星交相辉映,其实并不算暗,月光照耀的院子如积水空明,而站在门口拿着灯笼的青年就静静的望着她,有一瞬间戚静舟甚至觉得他不像一个生活在现代的人,像一个古代名士,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自成的风流。   很难说的清那种感觉。   戚静舟走上前去,而孔凤婴就在前面拿着那盏灯笼开路,其实没有灯笼也能看得清路,但拿着灯笼却带上了某种情调,在幽暗的夜里如同一盏指明灯一样让人心安。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着,都没说话,而瓜田就在附近,于是还没等戚静舟回过神他们就到了瓜田的边缘,孔凤婴动作自然的把手里的灯笼递给戚静舟,戚静舟下意识接过,就看到孔凤婴一脚走进瓜田弯腰开始检阅起地里仅存的几个圆滚滚的西瓜了。   而戚静舟就站在小堤上望着他。   手里拿着散发着昏黄烛光的灯笼,耳边传来蝉声,一声接着一声诉说着夏日的烦恼,夜风从一棵树吹向另一棵树,卷走了仅存的燥热,余下只剩微凉的气息盘旋在身侧,带来刹那的寂静。   戚静舟看着这一幕发呆,却被一声呼唤惊回了神。   “过来。”   却见原本还在瓜田里弯腰找瓜的人此时正直起腰向她招手,戚静舟想了想一手拿着灯笼一脚踩进地里,等走到人身边时对方无声的指了指地上的某个方向,戚静舟看了他一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却看到一只小小的刺猬拱着瓜用屁股对着他们。   戚静舟好奇的蹲下身拿开一旁遮着刺猬的叶子,满脸惊奇。   “刺猬在偷瓜?”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边想起一声轻笑,对方也顺着她蹲了下来,俩人瞪着眼睛瞧着偷瓜的刺猬,全神贯注的。   戚静舟看着看着忽然恶向胆边生,她看向孔凤婴悄咪咪道:“你敢摸摸它么?”   一旁的人闻言轻哼一声,就当戚静舟觉得对方不服输会说敢的时候,却听他道:“不敢,你敢?”   戚静舟当做没听到,想了想伸手敲了敲刺猬正在拱的瓜,她是听不来瓜好瓜坏的,只是刚刚看孔凤婴这么干就有样学样的学,最后敲了敲还是看向他。   “这瓜保熟吗?”   孔凤婴刚一点头,戚静舟直接把瓜摘下来,这刺猬大概刚刚准备偷瓜,瓜还没拱透只破了点皮,戚静舟蔫坏的把它采走了。   俩人最后还是用一片叶子把偷瓜的小偷挪到了别的地方,最后戚静舟提着灯笼往回走,身后跟着一个捧着瓜的孔凤婴。   大概是在报之前的抱瓜之仇。   孔凤婴捧着瓜意味不明的望着提着灯笼的背影。   最后俩人一人捧着半个西瓜坐在院子里拿着勺边吃边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戚静舟咬了一口西瓜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孔凤婴。   “我今晚住哪里?”   却见连用勺吃瓜都吃的格外好看的人闻言看向戚静舟,愣愣的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她这问题问的很难理解。   “住这里啊。”   说罢放下勺指了指身后的主屋。   戚静舟震惊。   “虽然我们领了证,但我们又不是真的夫妻!怎么能住一起?!”   孔凤婴嚼完嘴里的瓜咽下后才斯里慢条道:“国家都承认了我们是合法夫妻,为什么不是真的夫妻?夫妻不是都住一起的吗?”   装   接着装   戚静舟呵呵冷笑一声,她算是看懂了这傻缺有时候不是不懂,而是装不懂蒙混过关,糊弄人呢。   “你不怕吃亏?”   戚静舟转念一想,眼神意味不明的看向孔凤婴,一副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把事。   一旁的人默默捧着瓜往外挪了几步,看上去被威胁到了似的。   戚静舟心里头洋洋自得,心想着她也算是‘过来人’怎么就能被一个没结过婚的黄花大小子糊弄了,看谁糊弄过谁!   “所以为了你的清白,还是不要让我和你一起住了,懂吗?”   一副谆谆教导的模样看上去别提多认真了。   然而身旁的人却一言不发,最后在戚静舟都快憋不下去的时候就听他斯里慢条道:“在别人眼里,我们大概早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吧。”   戚静舟一哽,心想着从他俩领证之后,白桦村的人大概都会觉得他俩之前有一腿的事是板上钉钉的,甭管真假,假的现在也是真的了。   可这明显偷换概念的诡辩并不能说服戚静舟。   “这不一样,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别人胡说八道的事儿倒底有没有发生你能不知道,你是清白的我知道。”   她格外语重心长,像一个老学究,让一旁的孔凤婴看的忍俊不禁。   她真有意思。   他想。   最后一起吃完瓜的人还是一起进了房,戚静舟神情紧绷的躺在床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是身边的人。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一边紧张的肝疼,一边又还……有一点期待。   戚静舟心里是想着神经病就神经病吧,至少神经病不打老婆,还舍得给她吃好喝好伺候她,所以偶尔发发病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他们的婚礼很朴素,戚静舟的亲人不大待见她,也没什么好朋友,而孔凤婴家人朋友都不在这,最后也就是晚上一起吃一顿好的,聊聊天喝喝酒,最后上床休息。   这一晚俩人什么都没发生,一觉睡到了天亮。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九章   翌日一早戚静舟的生物钟准时响起, 她躺在床上猛地睁开眼时还有一点迷蒙,过了大概两三秒昨天发生的事情才渐渐从她脑海里闪过,最后才想起她和任务对象结婚了, 还睡在一张床上来着。   想着就侧头去看身旁的熟睡的人,那人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 昨天睡前是什么样子今天醒来还是什么样子, 连手的姿势都没变过。   活像一根木头。   戚静舟呆滞的看了几秒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起身准备跨过孔凤婴, 右脚刚跨过对方半个身子, 眼神无意一瞥就看到刚刚还闭着眼睛睡觉的人此刻睁着一双黝黑黝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   戚静舟:!   她呼吸一滞,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双眼睛暗的让人险些深陷其中, 看上去像个无底的漩涡,反正就不像一个正常人能有的眼神。   但她转念一想,孔凤婴确实不算什么正常人, 于是又瞬间觉得合理了。   “……你醒了?”   戚静舟这下子是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最后还是若无其事的跨过左脚站在床上高高在上的看向正盯着她看的人。   “嗯。”   孔凤婴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不是特别好。   戚静舟忍不住腹诽。   起床气还挺大。   想罢她也不想触了霉头, 迅速的下床穿好衣服和鞋吧嗒吧嗒的往厨房去, 关门前还十分贴心的送了一句。   “我去做早饭了。”   也不等对方反应就咻咻咻跑了, 看上去好像在躲什么似的。   等到了厨房戚静舟把昨天剩下的菜回锅热了热, 又用米熬了一锅粥,这是她昨天观察发现的, 孔凤婴做的菜以及口味偏向南方,小而精致, 恐怕是吃不来面食的,所以今天她特意熬了粥。   只是这用生米熬粥格外耗费时间, 熬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熬好, 戚静舟把早餐端上桌子就收起围裙往外走准备去叫人。   然而刚一走出厨房就看到站在桂树旁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孔凤婴, 他双目紧闭全神贯注,似乎在倾听什么,格外的专注,专注到戚静舟也开始注意周围有什么声音。   是清脆的鸟叫声伴随着树叶被风吹过的哗啦声传到她的耳边,而远方朝霞拂晓,带来橘红色的霞光。   这一幕戚静舟几乎天天都见,而那时候的她却从来没有留出半分心思去欣赏,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平静的生活带来的心灵慰籍,她再去看时却发现这世上处处都是可爱之处。   盎然的散发着蓬勃的生机,是无限的生命。   她几乎有些迷醉,呆呆的望着朝霞,直到旭日东升。   “啪!”   耳边传来一声响指,戚静舟倏的回过神就看到站在身旁的人歪着头笑吟吟的看向她。   “再不吃早饭就要凉了哦。”   说罢转头走向屋内,兀自盛了一碗粥吃了起来,只不过是一碗没什么特色的薄粥加上卖相一般的小菜,却硬生生被他吃出了绝世佳肴的感觉。   戚静舟心想,也许这恐怕就是秀色可餐?长的好看的人就算拉屎也是好看的。   窘   戚静舟连忙打住自己糟糕的想法,也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默默扒拉起来,俩人安静的吃完饭,等戚静舟吃完孔凤婴也差不多放下了碗筷,戚静舟下意识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去洗却被他拦了拦。   “我去吧。”   他对她笑了笑就叠起碗筷往井边走去。   院子角落有一口小井,还有个手动式的抽水机,每天打水很方便,再也不用去河边挑水了。   说实话孔凤婴的生活水平某种程度上来讲比白桦村大多数人都好许多倍,她也算是沾了光了,戚静舟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看着他洗碗,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等孔凤婴洗完碗后,他就从隔壁的小房间里拿出一顶朴实的草帽和一个箩筐,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戚静舟连忙道:“我给你帮忙,你带上我!”   她有时候总有一种孔凤婴是在豢养她的感觉,给她吃给她穿,虽然会让她帮忙却都是一些不用力气的事儿,纯粹干着玩儿的。   连昨晚的床都是他铺的,被子都是他一个人换的,她就像个废物一样半点忙都没帮上。   戚静舟知道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一直都不知道孔凤婴倒底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因为一直找不到答案,所以心被吊的高高的总觉得落不下来。   孔凤婴看了她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小房间。   “去拿帽子和竹篓。”   戚静舟连忙屁颠屁颠的去屋子里拿出了一顶草帽,俩人亦步亦趋的走在田埂上,走到一片种满玉米的地里开始动手摘玉米。   也不过干了一刻钟戚静舟就已经满头大汗,今天她忘记拿毛巾了,所以这汗只能用衣服袖子擦,虽然汗如雨下,但她并不感觉到有多累,大概是因为以前干活干习惯了。   俩人一言不发的掰棒子,掰完的棒子装进蛇皮袋绑好背回院子,一亩多地的玉米不到中午就摘完了,中午俩人简单吃了一顿后戚静舟在家里把玉米绑起来挂到廊下晾晒,而孔凤婴则是带着他的小本本出门观察新苗去了。   傍晚戚静舟做完饭准备去叫他,刚走到水渠旁边就看到不远处地里有个带着傻兮兮草帽的人蹲在地上拿着笔认真写写画画,太阳落山前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看上去像个朴实的劳动人民。   戚静舟踱步走过去,等对方记好一段合上本子后才道:“回去吃饭吧。”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先是看了看戚静舟,又看了看天,恍然大悟。   时间过得很快,居然已经傍晚了。   孔凤婴收起本子对戚静舟笑了笑,道,“我很期待。”   期待什么?   晚饭吗?   戚静舟想着自己做的简单的家常菜,又想了想昨天孔凤婴给她露的一手,顿时心里头开始心虚起来。   “差不多马马虎虎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晚饭的时候戚静舟还是默默观察了孔凤婴,发现他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啥都吃,均匀的堪称雨露均沾。   连吃饭都有强迫症似的,一口饭一口菜,斯里慢条的。   她现在看还是觉得孔凤婴的生活过分规矩,吃完饭后必然要给自己泡壶茶,坐在走廊下望着晚霞千里。   他好像真的不觉得辛苦,生活中处处体现着独属于自己的浪漫。   她忽然就理解他不想回去的想法了。   而戚静舟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不会被轻易动摇的。   她想着自己的任务,还是搬了个板凳坐在孔凤婴身边,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一点干,想了想从小桌上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掩饰般的和了好几口,像牛啃牡丹似的毫无美感,不像身旁人的好看。   她有一点紧张,因为之前试探的结果并不如意,于是对着一次也没有抱有特别大的希望。   “如果有机会能回家,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戚静舟还是问了出来,虽然她心里头知道答案。   闻言正在远望的男人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作沉思状,过了大概十几秒才说:“没有。”   果然。   戚静舟心想,果然如此。   “为什么不想回去,家里不好吗?”   她这会儿是好奇。   孔凤婴指尖轻轻摩挲杯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家里很好。”   那为什么不想回去?   戚静舟好奇。   大概也知道她的好奇,他道:“但那不是我的家。”   戚静舟一愣,心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他的家?明明他的亲人都在那儿,他们都对他很好,怎么能不算他的家呢?   然而接下来不管戚静舟怎么追问,孔凤婴都笑而不语,顾左言它,就是不解释。   戚静舟心里把这句话圈了出来,在旁边画了个问号。   而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流动着,很快就到了立冬,天气冷的让人发颤,万物冬眠的日子里也是所有种田人休息的人,孔凤婴没事儿干,偶尔还会专门找戚静舟聊天,也不了什么,就是谈天说地瞎聊,最后总是把戚静舟聊的恼火,而他自己则拍拍屁股笑着出门去了。   而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三封信件和一大包包裹,信分别是他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寄来的,东西是远在北京的妈妈寄过来的,而他的爸爸和爷爷与他和他的妈妈相隔万里,被分配到了南方的某个村子,至今很少听到消息,但他们偶尔会有书信往来,看孔凤婴的表情大概没有特别糟糕。   但也没有特别好就是了。   孔凤婴把东西给了戚静舟,自己就在窗边打开信看了起来,看完后又仔仔细细放回信封放到抽屉里。   戚静舟这会儿正在打开包裹,除了一些粮票钱和北京才有的特产以及一些农村没有的日用品外,她还从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红布包的严严实实的盒子,她绕开白布打开盒子发现是一只金灿灿的镯子,上面雕刻着镂空的牡丹纹,镶嵌这小小的珍珠,看上去十分精致。   她甚至还掂了掂,少说有三十克。   戚静舟拿着镯子看向坐在窗边的孔凤婴,一脸询问。   孔凤婴看向她浅笑盈盈,窗外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半沐浴在阳光里,带着融融的暖意。   “是妈妈给你的,收着吧。”   戚静舟受宠若惊,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镯子放回了盒子,她低声道:“我不能收。”   孔凤婴疑惑的看向她。   戚静舟把包裹里的东西整理好,最后把那放着金镯子的盒子递给了孔凤婴。   “我不算你家媳妇,怎么能收你妈妈的东西。”   孔凤婴对她很好,几乎已经看不出曾经那不正常的影子了,但戚静舟还是觉得他们的关系是熟悉又陌生,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解彼此的习惯,但却也仅此而已。   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而聪明如孔凤婴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拿过盒子从里头拿出金镯子放在阳光下看了看。   这样精致的工艺在这个时代相当少见,大概有些年份了。   认真仔细看了一圈,他伸手一把拉住站在一旁的戚静舟,撩起她的袖子,露出那纤细皓白的手腕,把镯子推了上去。   他握着她的手,抬起头看向她,笑容如冰雪消融,炫人心魄。   “怎么能不算呢?”   来日方长嘛。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嗯……怎么不算呢?   戚静舟:……   ……   我都没上榜居然还能涨收藏,真神奇。 第一百章   怎么能不算呢。   戚静舟一个人搬了个板凳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时不时摸摸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金手镯,整个人好像在走神。   过了半晌她才猛地回过神,低头瞧了瞧手腕。   戚静舟心里很纠结。   她好像被任务对象拿捏了。   她看上去似乎不太像一个心胸开阔的书灵。   想了想还是气馁的把露在外面冻的有些发凉的手腕藏进了袖子里, 连带着那被冷风吹得冰冷的手镯也一块儿带了进去,冻的她一个哆嗦。   其实她纠结的点并不是她似乎对一个任务对象产生了感觉, 而是她对他产生了兴趣, 可对方总是过分游刃有余, 给她一种一厢情愿的感觉。   糟糕!   戚静舟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她险些被带到沟里头去了, 什么喜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首要任务是完成任务, 只要完成任务她想怎么样就这么样,别说谈恋爱了,就算带着孔凤婴原地来个托马斯回旋转都不成问题!   她居然沉浸在温柔乡差点忘记她的使命了, 丢人!   果然古人诚不欺她,温柔乡英雄冢!   戚静舟刷的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往屋子里走。   孔凤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戚静舟一个人在厨房鼓捣什么, 看到他居然不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 而是瞥了他一眼继续鼓捣。   “在做什么?”   他微微有些好奇, 也凑上去瞧, 就瞧见戚静舟从灶头里头扒拉出两个烤得乌漆吗黑的东西,她用钳子扔到灶台吹着起掰开才发现是烤红薯。   孔教授亲自留种, 来年要种的红薯。   孔凤婴:……   他看着扒开红薯吃起来的戚静舟,生生被气笑了, 刚一抬手戚静舟就灵活的躲了过去,余光瞟他, 看来是知道做了错事了。   孔凤婴面无表情的笑了笑, 伸手拿起另一个红薯恶狠狠的掰开咬了一口。   心想, 新培育的种还挺甜。   戚静舟瞧见他吃了,霎时松了一口气,她原先是有些气恼,于是才偷了一个孔教授的红薯种子烤来吃,可东西一丢进灶头就有点后悔,但事情做都做了,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又偷了一个,这下总算没白费拉着他一块下水了。   吃完红薯的俩人根本没有再吃晚饭的兴致,戚静舟磨磨蹭蹭的亲自给他泡了一壶茶,茶叶是孔凤婴从山上采的野茶,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炒茶技艺,这茶汤一泡整个屋子都是茶香。   戚静舟轻轻坐到他身旁给他到了一杯茶递给她,一旁正在看书的孔教授斯里慢条的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一时俩人谁也没说话。   “咳。”   戚静舟咳了咳。   孔凤婴没看她,依然八风不动的看书。   戚静舟抿了抿唇,心里掰算着等特殊时期结束还有四年光景,她难道用四年时间还说不动他吗?   总不太可能吧。   “除夕你回家吗?”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身旁正在拿书看的人眼神根本没离开过书本,似乎只是忽然想起这事儿顺口一提。   戚静舟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家’应该是她娘家。   她沉默了会儿,心想这都快过年了她娘家都没人来看过她,想来也是顾忌着她二嫁的名声和孔凤婴的性质,肯定是不太想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这样也好,与其虚以委蛇,还不如断的干干净净。   “不回。”   她说的斩钉截铁,孔凤婴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静静看书。   他俩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戚静舟有时候大约也能猜到他的想法,想来戚家那边他也不太想理会,准确的来说,他谁都不太想理会。   性格很独,平日里除了和她有交流,也很少会有人找他,戚静舟能看得出来以前他大概也是这样独来独往的。   她时而也会腹诽,这难道就是读书人的傲气?   她要是别人大概不太喜欢他这种傲气。   但也不能这么说,真要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孔凤婴也格外能说会道,只是这种谦和大多流于表面,而真实情感却被他掩藏的很深。   还是个演技派。   孔凤婴听到她的回答后轻轻合上了书,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满意到看她看的也格外顺眼。   “你不会想他们吗?”   他明明特别开心,偏偏还要口是心非的故作劝导,相当做作。   戚静舟无语了,她很想吐槽,可见他现在好说话的样子也觉得自己还是识趣点好,主要还是担心他那阴晴不定的性格。   像个定时炸弹似的,讲不准哪天就爆了。   “不会,她本来就不太喜欢我,要不然……”   戚静舟瞥了他一眼,斟酌道,“……要不然你和我又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孔凤婴闻言甚至还‘思考’了一下,忽然十分善解人意道,“那还得多谢她,要不是她怎么能促成我们这段金玉良缘。”   戚静舟渐渐感觉倒了不对劲。   孔凤婴这么好脾气?   不能吧。   果然下一刻孔凤婴就笑眯眯的看向戚静舟满脸欣慰。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块儿回去看看他们吧。”   戚静舟震惊脸。   她又开始拿捏不住孔凤婴的闹回路了。   他在想什么??   他倒底怎么想的!?   他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游荡什么!??   戚静舟大写的震惊!   于是这事儿就莫名其妙的被敲定了下来,除夕那天孔凤婴甚至还‘精心’准备了礼物。   一根被包装的十分‘精美’的苞米。   孔凤婴说,这是他今年研究出来的新型玉米,产粮比以往普通的玉米高出一倍,还没开始试种,但他打心眼里觉得对于靠土地为生的戚家来说是一份相当有诚意的礼物了。   戚静舟:……   抠门就抠门,还找理由。   孔凤婴冠冕堂皇的反驳戚静舟,只要这一颗苞米的每一个种子都被妥善的种到地里,少不了得有半亩玉米能长,换位思考,他是送了戚家半亩苞米了,怎么能不算贵重!   他娘的。   戚静舟半天没想出反驳的话。   于是俩人就带着这份‘贵重’的礼物不打招呼的去了戚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俩人刚到的时候戚家刚刚开始吃年夜饭,晚饭格外丰盛,红烧肉,整只鸡,鱼虾蟹,想来是把一年里最好的东西都端上桌了。   而孔凤婴就是这时候带着戚静舟跨入戚家的门,热情的把一圈人叫了一遍。   他甚至还叫声那还在摇篮里喝奶的娃娃一声大侄子。   戚静舟叹为观止。   等一圈人被他们的出现整的回不过神来时,又被孔凤婴喊的傻不拉几的应了声后,孔凤婴瞄了一眼桌上的菜,把手里头包装的看不出本来样子的礼物拿了出来。   “爹娘哥哥嫂子大侄子,我带静舟来给你们拜年了,还给你们带了礼,东西稍微有点儿贵重,但孝敬爹娘哪里能在意这点儿小事儿,主要你们喜欢就好。”   戚老娘原先在看到戚静舟和孔凤婴出现后表情不太美妙,但一听到带了礼,还比较贵重,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她先是瞄了一眼那方方正正的礼物,盘算着这个大小,这个包装,说不定是瓶好酒,等以后讲不准能换好几斤粮票。   心里这么一盘算,就瞧着孔凤婴格外顺眼,只觉得这个女婿真是会来事儿,可比徐家那群穷鬼大方的多!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赶巧你们来的好,家里准备吃年夜饭呢,来来来一起吃!”   戚老娘率先起身招呼孔凤婴和戚静舟,孔凤婴笑眯眯的带着戚静舟入了座,席间孔凤婴一会儿夸夸大侄子长的壮实,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这话戚家人人爱听,孔凤婴还说着等大侄子长大了几岁就教他读书识字,以后也当个文化人,去城里上班工作当老师云云。   直把戚家人说的一愣一愣,只觉得这个儿子(孙子)是戚家的希望,是以后的国之栋梁!   戚静舟憋了憋嘴角没敢笑。   而孔凤婴边夸着所有人,手上还不停,一会儿给戚静舟夹个鸡腿,一会儿又给她夹个虾,戚静舟埋头苦吃,根本没时间抬头和戚家人说话。   而全程都是孔凤婴在叽里呱啦。   她从来不知道孔凤婴也是个巨能画饼的专家,要是做传。销必然是大佬级角色。   牛笔。   等吃饱喝足后的戚静舟还悄咪咪打了个饱嗝,孔凤婴瞥了她一眼,当即装作抬头看了看天色,一副‘时候不早该走了’的表情。   戚家二老原本就被孔凤婴恭维的通体舒泰,戚建国夫妻也是满脸笑容,戚家全家都一副舍不得孔凤婴走的样子,嘴上都在挽留。   “要不住一晚再走?!   “凤婴啊,天都暗了,回去不安全,住一晚再走吧。”   孔凤婴一副‘我不占人便宜’的表情一一拒绝了戚家人的挽留,弄得戚家二老越看孔凤婴越喜欢。   这年头,谁不喜欢既不占便宜还好说话的人,那就是妥妥的打秋风对象。   最后孔凤婴还是带着戚静舟走了,在戚家所有人的挽留声中。   戚静舟憋了一路,还是没憋住笑出了声,霎时又连忙止住偷偷看了一眼孔凤婴,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可真坏。”   孔凤婴满脸不赞同的看向她,“别瞎说,我是个天大的好人。”   戚静舟:“是是是!好人!大好人!”   孔凤婴心情出奇的好,也就不和戚静舟计较了。   至于戚家拆开‘礼物’发现里面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苞米之后是什么反应,戚静舟不敢去想,但他们肯定也不太敢找孔凤婴的麻烦,毕竟孔凤婴现在是白桦村甚至整个县区上下领导亲自叮嘱的要仔细照看的人,白桦村委和生产队们怎么会眼睁睁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欺负。   她只能叹,孔凤婴真乃神人也!   她想起席间孔凤婴除了被戚家人强制敬了几杯酒之外一筷都没动的行为,心里也知道他估计是嫌弃戚家人的。   明明嫌弃那一大家子,还上赶着待她去吃席,戚静舟琢磨了下,想起他俩之前的对话来,忽然福至心灵。   他……这是在帮她出气? 第一百零一章   俩人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昏暗, 约莫着大约也要晚上七八点了,索性他们来的时候时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而现在戚静舟顶着一顶毛帽子坐在自行车后头用脑袋顶着骑车人的后背, 借着这身形躲冷风。   风很冷,但她脸上偷摸着乐, 也不知道乐啥, 傻了吧唧的, 索性骑车的孔凤婴没瞧见, 不然少不了也跟着傻乐起来。   俗话说得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戚静舟和孔凤婴不管谁看都觉得他俩很不搭,偏偏俩人的脑子总时不时会突然连上。   神奇的很。   戚静舟屁股底下特意垫着一块棉布,这一路骑来除了屁股有一点麻麻的倒也不痛, 孔凤婴骑车的时候速度总是不紧不慢,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干什么事都不紧不慢的, 一点儿也不着急。   时间就这么流淌着, 转眼两年时光转瞬即逝, 戚静舟与孔凤婴在白桦村的踪迹不特意去寻找几乎很难遇到他们, 但有孔凤婴这么一个种田大佬在,上面时不时会派人下来看看, 或者孔凤婴时不时会不辞辛苦的去别的地方开会,总体来说生活很是平静, 大家也很满意。   至于剧情那边,戚静舟没有刻意去打听, 大概知道江小雪和顾安庆形影不离, 有点心意相通的意思。   江小雪大概是心想事成了。   戚静舟对江小雪没什么好感, 除却她刻意算计孔凤婴和她的事儿之外,这个女人不折手段的行为也让人感觉十分粘腻。   就是一种,不太想和这类人有任何交集的感觉。   戚静舟也从不在孔凤婴面前说过江小雪的事儿,一是怕孔凤婴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去找女主麻烦,众所周知但凡得罪女主的人总是很容易倒霉。   比如徐家徐招娣,她的丈夫在去年毅然决然的离婚和赵寡妇结婚了,而徐家宝这个被家长溺爱长大的孩子到了十岁还好吃懒做整天就只知道斗鸡遛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招娣和徐婆子为了不被‘欺负’,一点儿亏都吃不了还常常占着没男人持家的讲头沾大队的便宜,徐家这一家三口在白桦村的名声越来越不好。   而徐招娣也相过几次人,但要么是一些老流氓,要么是老头,徐招娣气的要死,每次都把那介绍人骂的狗血淋头。   介绍人心里也不痛快,脸上赔罪私底下都在传她徐招娣真以为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成?自己拖着一个儿子还想找好人家,怕是做梦来的最快!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但凡家里脑子正常,或者有点儿体面的人家是一听徐招娣的名儿就连连摇头。   甚至‘徐招娣’这个大名都成了名词,谁家要是有个离了婚还以为自己是十八九岁要头婚男的,都要被调侃将来是要成为‘徐招娣’二世,在这个思想并不发达的地方,这样的调侃堪称恶毒,而大多人却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有多过分。   很难说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是因为女主光环才走到这种地步的。   所以戚静舟不是很想让本就平静的生活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再起波澜。   江小雪和她是有过节的,虽然可能是江小雪单方面看她不顺眼的过节,但戚静舟心里本来就对剧情这东西持有敬而远之的态度,比起那微不足道的出气而言,还是别触这女人的霉头更加重要。   谁知道会犯什么太岁。   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讲,戚静舟还得感谢江小雪,不然那里有她现在的好日子可言。   坐在盛开的桂花树下喝着凉茶的戚静舟砸吧着嘴看着哼哧哼哧打水的孔凤婴,心里美滋滋的。   “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孔凤婴把床单洗干净晾起来,抬头看到笑眯眯的戚静舟,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薄汗。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孔凤婴每天都在顶着太阳下地干活,偏偏一点儿都没见他黑,依然白皙,而沾了水的头发贴在他的鬓角旁,在阳光下孔凤婴的脸甚至自带柔光,伴随着那张脸上的微笑,圣洁的让人看了甚至想高唱‘哈利路亚’。   戚静舟:……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越不正常的人看上去越像好人吧。   “有一点儿。”   戚静舟喝完最后一口凉茶,转头又就着倒了一杯给孔凤婴,而孔凤婴自然而然的接过低头饮尽。   这一系列动作看上去十分自然,似乎早已经历过千次万次那样的熟悉。   戚静舟有时候回想依然觉得她与孔凤婴的发展诡异又魔幻。   是夫妻吧,感觉更像室友,说室友吧,偏偏还真是夫妻。   孔凤婴对她的好戚静舟又不是眼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当然也不是不识好人心的人,孔凤婴对她好,她当然也会一一反馈给他。   可是,她还是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心结。   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人,偏偏不太喜欢和人交流,整天种地弄花,认真起来连戚静舟也打扰不到他,一副社交恐惧症晚期的样子。   可让他和人打交道又做的比谁都好,活像一个交际花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要说是天赋,戚静舟心想那可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但有些东西,不是天赋两个字就能解释的了的。   戚静舟猜测,大约在他没被下放到这里种地的前二十几年,或许是个耀眼的明珠,没有人会讨厌他,人人都喜欢他,在学校,这样的人就不可能籍籍无名,这样的出身与智慧,以前肯定是社牛。   而为什么突然社恐不爱见人,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孔凤婴对于讲述人生前二十年的故事时总是格外客观,戚静舟即便没有参与过他的人生也仿佛身临其境般亲身体验过似的,他口才很好,就算讲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涯也能被他讲的津津有味。   戚静舟前后梳理过很多遍,依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就很正常的一个人的前半生。   后来戚静舟才隐约能猜到,孔凤婴是不想与她讲不好的事,因为在他嘴里讲出来的东西总是和和美美开开心心的,仿佛他的人生中是没有不好的事的。   就算最开始下乡那会儿住牛棚,每天食不果腹生活堪忧他也不觉得难过。   他身上有一种小隐隐于野的隐士之风,是对万物的怡然自得。   而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境界,大多数都是人生经历过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后看开一切的彻悟。   她知道孔凤婴是有隐瞒她的。   可他不愿意和她说,她就当作不知道,每天傻乐着吃吃喝喝像个大傻妞似的,他俩都挺开心。   既然都开心,那不就好了。   “前段时间村里头开会,那时候你不在是我去的,我听说有些结了婚的知青可以打报告回家探亲,你想去看看吗?”   戚静舟这两年很少再提让他回去的事儿了,大约也是因为她看明白了他有心结,不想回去的想法。   如果这样,她也不可能非得让他回去,那么就只能辛苦辛苦她多看着点孔凤婴别哪天掉进沟里驾鹤西去了。   所以每次当孔凤婴要出门远行一趟时,戚静舟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往河边走,走路睁大眼睛别哪天瞎了似的掉河里去了,还有,看到有人落水也不要傻了吧唧的跳下去救人,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每次孔凤婴都笑眯眯的点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模仿戚静舟的语气率先说一遍,把戚静舟闹个大红脸,只觉得自己像个照顾傻儿子的老婆子似的,可让人烦了。   孔凤婴闻言,认真想了想,道:“那我是先去看妈妈呢,还是先去看爸爸?或者直接去看爷爷?”   戚静舟闻言就知道孔凤婴在糊弄她,大概是不想去看谁的,于是她就没再问了。   回想剧情再结合当下,戚静舟知道孔凤婴又不是傻子,哪能傻不拉几的就跳河里救人,或者瞎了眼似的翻沟里,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忧的。   既然不傻,怎么就能溺亡呢?   大约是看多了戚静舟每次见他出门那副生怕他回不来的样子,孔凤婴除非接到特别重要的事会走之外,大多时候是能拒绝就拒绝,一副只搞科研种地不善交际的书呆子模样,让那些原本以为他很会来事儿的领导也纳闷起来这人是换了魂不成?   真是奇了怪了。   当天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戚静舟被孔凤婴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弄得眼睛都开始睁不开了,脑袋一歪就睡死过去。   半夜天突然下起来大雨,戚静舟是被窗外吹进的凉风惊醒的,开灯一看床上只有她一人,孔凤婴根本不见踪影。   戚静舟唰的坐起身披上衣服下床关上了窗,想了想打开了半扇门往外瞧。   孔凤婴有时候会半夜去地里,有些植株的变化总是会在夜半悄无声息的时候开始的,而孔凤婴就会拿着他的笔记本去记载他们的每一次变化。   大约今天也是出去记了,可夜里的雨却下的格外大,伴随着呼啦呼啦的风声,半开的门被风吹得砰砰作响,像个焦躁不安的猛兽,让人心里愈加烦躁。   戚静舟等来等去,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分针一下一下的跳动,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记得她的任务,她得保证孔凤婴的生命安全不受任何威胁。   戚静舟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手电筒,却愕然发现居然有两个手电,而家里只有两个手电,这就说明孔凤婴今天出门没有带手电,戚静舟心下真的急了,就抄起一把伞往外冲,风呼啦呼啦的吹着,彼时正值初夏,天不冷,但也不热,而突然下起的雨却把本就不热的温度吹散了。   半夜的雨水是冰冷的夹杂着些许寒气,戚静舟打着手电往孔凤婴的实验田走去,一路上耳边除了唰唰唰的大雨声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两者像交响乐似的推拉弹唱此起彼伏,戚静舟的耳朵除了风声雨声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了。   她打着伞艰难的观察四周,嘴上喊着孔凤婴的名字。   “孔凤婴!你在哪里?!!”   她绕着田埂边喊边走,一阵风吹来吹斜了雨珠落到了她的身上,凉意顺着一副触碰肌肤,让戚静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孔凤婴!!孔凤婴!你在哪里??!”   她喊了好几声,喊的嗓子都有些刺痛微哑却还是没敢停下。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回应,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孔凤婴,不见了。   戚静舟的心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她一边安慰自己孔凤婴的劫难得在他四十岁时才出现,现在人才二十五岁,还有十五年呢!   肯定没事的。   可想归想,心里还是莫名的慌张。   戚静舟的裤腿湿了,耳边的头发也湿了,全身上下都凉凉的,她有点儿觉得冷,有些后悔没多穿几件衣裳就跑出来找人。   “孔……”   就在她准备再喊时,一双手忽然出现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别喊了,我在呢。”   戚静舟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看自己的文章觉得好无聊不知道在写啥,有时候看又觉得很治愈感觉身临其境似的,奇奇怪怪的。 第一百零二章   戚静舟的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 她把脑袋拱到人怀里,伸手就想握拳锤人,但两只手都拿着东西, 一时进退两难,最后直接用脑袋撞人。   “你干嘛去了!”   她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 看上去快被吓哭了。   说来也奇怪, 戚静舟这么爱哭的人却从和孔凤婴生活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掉过眼泪, 这会儿是她和他结婚之后第一次哭。   孔凤婴摸了摸她的头, 发觉她的头发几乎一半都是湿的, 低声安慰了几句后就直接拉着人往家里走, 戚静舟被他牵着手,眼睛却在偷偷流眼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回了家孔凤婴先给戚静舟换了身衣服, 自己却随便擦了擦就往厨房烧水去了,等烧好水就让戚静舟去洗了澡后自己才开始擦身换衣服。   戚静舟洗了个热水澡,现在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完全感觉不到一点寒气, 她洗完澡就穿上干燥的衣服回主屋, 一推开门就看到套衣服套到一半的人。   豁!   戚静舟没忍住再看一眼, 然而那个人背对她,甫一听到推门声就把衣服往下一拉, 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戚静舟。   戚静舟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心里砸吧着还有点儿回味。   她知道孔凤婴白, 但还真少看到他没穿衣服的样子,没想到不光脸白, 身上也白, 乍一看真不像每天对着地打交道的庄稼人。   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看到戚静舟这副模样, 孔凤婴顺手从架子上拿了一块干燥的毛巾便把门口的戚静舟拉进门,斯里慢条的开始给她擦头发,他的动作轻轻柔柔的一点也不扯头发,戚静舟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盯着墙上挂着的钟,盯着盯着就开始走神了。   一时整个空间只有挂钟滴滴答答的走针声和悉悉索索的擦头发的声音。   她走神的时候整个眼神都是呆滞的,安静的像一只小兔子,乖的不像话。   当然,用脑袋撞人的时候就不太乖了。   孔凤婴一缕一缕的擦着她的头发,余光从她那满头的发丝开始,悄无声息的飘忽到她脸藏在湿发里的耳朵。   时隐时现的薄粉,像熟嫩的果子,仿佛一口下去满嘴甜汁。   或许真的是甜的。   他心里想着,擦头发的动作便顺着发根绕到了耳边的长发,毛茸茸的毛巾时不时触碰耳廓,戚静舟冷不丁的侧一下头想要去躲避这点儿痒意。   只是就算她有意去躲,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却每次都能精准的接踵而来,戚静舟渐渐回过神,心尖开始拉扯起来。   她放轻呼吸,余光有一下没一下的去瞥身后的人,只是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手臂之外怎么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而伴随着她的紧张,那原本若有似无的动作却越来越明显起来,甚至堪称明目张胆。   戚静舟有点儿拿招架不住。   孔凤婴其实很少会碰她,遥想他们俩第一次还是结婚后第三个月的某个夜深人静的夜里,戚静舟半梦半醒的时候看到身边的人侧躺着盯着她,那时候月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来,她一眼就和那双比清泠的月光不相上下的眼睛对视上了。   很奇怪的,又或者氛围到位了,加上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某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这事儿就莫名其妙的水到渠成了。   事后戚静舟也觉得神奇,在此之前她一向把孔凤婴当做性、冷淡看待,毕竟一男一女连续同床共枕三个月啥事都没发生,要不就是男的不行,要么就是性、取向不对,最后也就是性、冷淡这一可能。   孔凤婴不行吗?   她不知道,也没敢去试。   性取向不对?   戚静舟观察了三个月,觉得应该是直男。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性/冷淡了。   最后没想到居然不是?!   戚静舟偶尔回忆起并不多的和谐生活,大多时候觉得孔凤婴有毒,一种莫名其妙的毒,明明并不算特别激动,孔凤婴甚至堪称温柔,但到最后她却总是变得格外激动。   分分钟被拿捏。   他肯定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妖怪!   戚静舟悄无声息的深吸一口气,莫名开始置气,她就八风不动,她就当做不知道,她就不回应,看他怎么唱独角戏!   而那若有似无的动作依然时不时撩拨她一下,戚静舟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耳朵早就不动声色的红成了一片,偏偏她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上去比谁都欲盖弥彰。   孔凤婴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肯定猜的到戚静舟的想法,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逗弄人习惯了,这会儿也八风不动。   安静的空气中传来某种拉扯,谁也不想服输,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让对方失态,让后获取主动权。   到最后还是戚静舟觉得对方动作实在太大了,她感觉自己再不动声色下去很容易丢人,想要转移注意力,就轻声说:   “头发好像干了。”   站在后头的人闻言收起毛巾,转而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从发根摸到发尾,摸了好几下,似乎是在检验是否干透了,却摸的戚静舟满脸通红。   该,该死!   他还在撩拨她!   戚静舟咬着唇,指尖抠着掌心,继续装不懂。   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是干了。”   身后的人摸了好几下,最后道。   戚静舟唰的起身直奔床上,盖上被子背对着人猛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静舟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装睡。   而床下的人收拾好东西之后关了灯也上了床,慢慢扯上薄被,呼吸分毫不乱。   戚静舟闭上眼睛思考了半饷,最后发现他好像真的很能憋。   居然真的能睡得下去。   戚静舟想着想着之前那股燥气渐渐开始消散,最后眼皮子也开始打架,真的开始困了。   然而就在她半梦半醒准备夜会周公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作声,戚静舟原本上头的瞌睡霎时被这动作弄得消散干净。   她只感觉到有一双手从她后颈出穿过,动作轻柔的将她拉向身旁人的怀里。   戚静舟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即便确实有过那么几次,但每一次开始她都好紧张,好像考试,生怕被什么玩意发现似的。   然后一道如青松雪水般泠冽的气息靠近她,先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然后悄无声息的撬、开她的唇、齿,游荡她的口腔。   戚静舟这会儿装睡也装不下去了,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虚伪,偏偏还死不睁眼,被动的承受着侵略的感觉有一种不受控的混乱感席卷而来。   一吻毕,对方慢条斯理的蹭了蹭她的额角,在她耳边轻声道:   “醒了吗。”   戚静舟:……   戚静舟闭着眼掩饰性的侧了侧头去躲避他的探究,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耳边的人轻轻笑了笑,也不再去探究她倒底真的醒了还是假的醒了,兀自开始动作起来。   戚静舟很难去形容这种男女之间互相抚慰的具体感觉,因为她到现在也学不来怎么让孔凤婴对她那样对待他,从开始到结束她从来都是被掌控的那个,而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刻,戚静舟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太能承受的时候,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偏偏这种不受控制的纠缠与缠绵却能让她感觉到很不一般的快乐。   她不是很想承认,她确实有被爽到。   戚静舟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睛,却没想到一睁眼就对上了那双浅淡的琉璃眸,对方对上她的眼睛惩罚性的碰了碰她,戚静舟倒吸一口气,没憋住轻哼出声。   “怎么不睡了?”   特么。   就算在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问她这种煞风景的话,戚静舟都被弄得没脾气了,偏偏他好像非要折腾她要她回答似的。   最后戚静舟倒底没忍住,喘了好几口气才道:   “我又不是猪,怎么睡得着。”   就算是猪这会儿也睡不着了吧!   今晚的孔凤婴似乎格外有毅力,直到春光破晓时方才结束,戚静舟软的手指的懒得动弹,最后的结束工作全靠对方处理,偏偏他还不让她睡,时不时小动作一下弄得戚静舟没脾气也有脾气了。   “你倒底想干嘛?”   对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上的气息更加浓重了,那如雪水般的气息让戚静舟下意识凑近闻了闻。   果然,美人从头到脚都是香的。   孔凤婴伸手揉了揉她,感觉还不够,又把人藏到自己怀里,垂眸一寸一寸观察着。   “觉得你十分好看,不想让你睡。”   戚静舟:淦!   戚静舟唰的睁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神,半晌才憋出一句。   “就算是牛耕完地也得休息,你不累吗?”   孔凤婴眨了眨眼,忽然荡起一抹绚丽的笑容来。   “不是很累,你不累?”   戚静舟的雷达滴滴滴开始响起来,她连忙摇头。   “累累累,我很累,我想休息!”   话音刚落,就看到对方那抹灿烂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消失了,最后竟然还十分遗憾的拍了拍戚静舟的肩,装作善解人意道:   “那你休息吧,我不弄你。”   戚静舟:……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戚静舟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懵懵的,半饷才反应过来时间,摸了摸有点饿饿的肚子,她还是准备下床觅食。   甫一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院子里一边拿著书一边拿着笔记录的人,想来是刚刚从地里回来正在整理资料,那人听到推门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向戚静舟,随后伸手向她招了招手,戚静舟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却看到他从身旁拿起一盒打包的十分讲究的东西递给她。   “给你的。”   戚静舟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一盒精致的糕点,她疑惑的看向他。   “哪儿来的?”   孔凤婴微笑的指了指门外,“一个故交好友带来的,刚刚走。”   孔凤婴的故交?   戚静舟想了想,不认识,大概是他的同学之类吧。   但她忽然想到他的朋友过来时自己还在屋子里睡得天昏地暗,顿时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叫醒我?”   孔凤婴看了看她面上还未褪下的春潮,轻声道:“我和他说你身体不好,正休息呢。”   戚静舟:…… 第一百零三章   日子就这么在戚静舟掰着手指的时间里流淌着, 转瞬即逝,和孔凤婴生活久了满脑子也开始想着种田吃饭睡觉,心情平和的仿佛退休老太太似的, 早就没了早些年搞事的劲头,也很少会去打听主角们的爱情故事了。   但有一件事在整个白桦村传的沸沸扬扬, 戚静舟打眼一听就翻了个白眼, 果然和江小雪顾安庆有关, 典型的两女争一男, 而另一位女配不出所料的就是原着中被江小雪算计的身败名裂的高官之女李秀秀。   李秀秀和顾安庆算得上一个大院长大的青梅竹马, 两家也是认识的熟人, 而李秀秀打小就暗恋顾安庆,在下乡那会儿原本没有她的名额,而为了顾安庆她毅然决然的和顾安庆一起来到了北大荒, 打心眼里以为自己这样的付出能得到顾安庆的青睐。   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顾安庆这人口味很刁钻,从来就没对李秀秀来过电, 于是一直说把李秀秀当做亲妹妹对待来, 以此来表达他对她坦坦荡荡毫无恻隐之心。   但从戚静舟的角度去看却觉得顾安庆这人也不大靠谱。   就从李秀秀被污蔑险些自我了断来看, 他不说给自己这位‘亲妹妹’洗脱冤屈, 还自认为对她好的让她嫁给那个老赖,后来有机会回北京也没把被男人囚禁的不能高考的李秀秀带上不说, 还和江小雪感叹李秀秀一时黑了心误入歧途毁了自己的人生。   戚静舟看到这的时候没给当场yue出来也是她素质好,所以她打心眼里觉得男女主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渣男贱女。   和这种人扯上关系是会倒血霉的。   瞧,李秀秀就是个典型。   戚静舟不想掺和这事儿, 于是听过见过之后继续过着摸鱼生活。   直到……   戚静舟刚起床就听到敲门声, 她还心想就她这犄角旮旯还有人特意造访, 真是奇怪的很。   哪知道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那张前不久还嘟囔着碰上会倒霉的人的脸。   江小雪。   戚静舟:……   江小雪笑得像朵太阳花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着手陷害过戚静舟的样子,演技十分了得。   又或者她自始至终都觉得戚静舟不知道。   其实一开始江小雪也摸不准戚静舟知不知道,因为当初她下手的时候是被孔凤婴看到的,她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告诉戚静舟,可转头一想,这事儿她虽然做了,但对方也占了好处。   瞧,一转眼婚都结了。   这样一想她瞬间不心虚了,甚至还有点‘我帮了大忙’的自得感,于是面对戚静舟看到她满脸红润一看过的很好的样子,在微妙的产生了一丝不爽之后更产生了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瞧,要不是我你能有这么好的日子过?   戚静舟对江小雪这微妙的自得感到莫名其妙。   “有事吗?”   戚静舟很不解,但心里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江小雪笑了笑,收敛起那一抹微妙的情绪,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上来就拦住戚静舟的手高兴道:   “前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看戚姐姐,戚姐姐过的好吗?”   戚静舟详装捋头发不动声色的挣开了对方亲密的举动。   “还好啊,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小雪感受到了戚静舟的挣脱,心里划过一丝不虞,但面上还是笑吟吟的模样,看上去像个邻家妹妹。   “我是来找孔教授帮一件小忙的,这不我和顾大哥这段时间看高中课本遇到了不少问题,想找孔教授解答疑惑,戚姐姐也许不太懂,我们高中的知识很多都已经比较高深了,这好多年没看都有点看不懂了。”   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觉得自己不懂高中知识是一件丢脸的事。   连初中都没上过的戚静舟:……   “高考又没恢复,你们突然看书做什么?”戚静舟笑呵呵的问江小雪。   江小雪心里头撇了撇嘴,当然是为了高考啊,但她又不可能把这事儿告诉戚静舟,随即胡乱扒拉了一个借口。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多读书总不会错,是不是啊戚姐姐?”   说忘也不忘diss一下戚静舟。   戚静舟内心感到一阵无语,随后才说:“他不在家,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江小雪闻言一脸踌躇,半晌才怯怯的看向戚静舟:“戚姐姐会不会不开心我们打扰了孔教授?如果这样我下次就不来了。”   戚静舟:……好一朵盛世大白莲   戚静舟表情微微一顿,刚想酝酿一下情绪来一段‘绿茶小白花经典台词之我不是我没有嘤嘤嘤’就看到骑着一辆自行车悠哉悠哉过来的孔凤婴。   这还是孔凤婴为了开会方便来回特意花一张工业票和重金买来的凤凰牌自行车,每次他出门开会只要不太远都骑自行车去,嘎嘎方便,至少比坐牛车灵活百倍,孔凤婴车技相当好,戚静舟亲自领会过。   “我回来了。”   孔凤婴看着只穿了一身薄衫的戚静舟,当下微微皱了皱眉。   “穿的这么少?”   戚静舟瞥了一眼自孔凤婴回来就默不作声的站开的江小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江小雪对孔凤婴的态度十分微妙。   有一种‘我们是一伙的’的既视感。   莫名其妙。   戚静舟微微摇了摇头,“没事的,你回来了,那正好,有人找你。”   说完指了指江小雪,孔凤婴侧头看去,江小雪当即露出一抹温和青涩的笑来。   戚静舟:……   她万万没想到江小雪都快和顾安庆打的不相上下了,转头还能对着别的男人产生心思,这张熟悉的笑容戚静舟以前只在江小雪面对顾安庆的时候看到过,顾安庆可喜欢江小雪这副样子了。   戚静舟莫名觉得不爽,当即装作不经意道:“说起来好长时间没见过顾知青了,据说他最近帮村里当会计员了,这可真是个好工作,都不用每天下地干活了!”   江小雪当即笑意一敛,“是啊,村长都夸他算数厉害,不过没有孔教授厉害,好多人都听说过孔教授的大名,真厉害。”   江小雪是向来吝啬于在女人面前夸赞顾安庆的,她是生怕自己夸多了让别人对顾安庆有什么非分之想,尤其是戚静舟。   戚静舟笑了笑,“没有的事儿,再厉害也要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顾知青舒服……”   江小雪咬了咬牙,只觉得戚静舟真不安分,都结婚了还想着别的男人,真够浪的。   “哪里……”   江小雪刚想开口反驳,却被人打断,只听见孔凤婴瞥了江小雪一眼,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总觉得参杂了些许敷衍,好像是有急事的那种‘有屁快放’的敷衍。   “有什么事你先说。”   江小雪一愣,随即把诉求说给孔凤婴,心里八成是觉得孔凤婴会因为之前的‘革命友谊’而同意。   毕竟她帮他讨了媳妇不是?   戚静舟要是知道江小雪的想法,肯定当场翻个白眼吐槽主角奇奇怪怪的逻辑自洽和莫名其妙的全世界皆她妈的优越感。   就在江小雪盘算着高考恢还剩一年,她现在得拉起知识学习参加高考,虽然第一届高考考题不难,但让作为参加过高考,且成绩不差的孔凤婴把把关以防万一也算是一道保险,而就当戚静舟想着江小雪真会算时就听到一道清晰冷静的声音传来。   “恐怕没空。”   说罢男人一手扛着自行车,一手牵着戚静舟跨过大门,一放下自行车转身就把门‘啪’的关上,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让江小雪深刻的感受到了那股无声的嫌弃。   江小雪:……   戚静舟抬头看向关上门放上阀拉着她往屋里走的人,莫名产生一股紧张的情绪。   她和孔凤婴过了这几年,也隐隐能猜到他的几分心思,就解释道:“那些话我是瞎说的,你别生气。”   孔凤婴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十分微妙,有时候大肚的像个出家人,有时候又小气的斤斤计较,就比如戚静舟在他面前夸别的男人,他就有点儿生气。   当然不至于很生气,但不是特别开心罢了。   孔凤婴走进屋子拿出一件绵绸薄衫让戚静舟套上,随后才看向她,眼神微微失落。   “我不如他吗?”   他这话听上去有点儿委屈,但戚静舟知道这是假的,委屈这种情绪他大多都会装的特别像,就像他生气的时候大多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反差越大越不平静。   大概是有一点儿不开心。   戚静舟敲定了结论,于是就熟门熟路的上前抱了抱他。   “我听她夸你,就不太开心,于是就想让她也不开心一下,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最好的。”   孔凤婴摸了摸戚静舟披在身上的长发,只觉得掌心的触感如绸缎般华润,十分治愈他的心情。   “那我还是有点儿伤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掌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撩动着她的发丝,全神贯注的注意着那让人着迷的感觉,导致那嘴上说的话像走过场似的不走心。   戚静舟不知道,她还真开始以为他不开心了,于是踌躇了片刻才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在他耳边小声道:   “我想你好久了。”   这话说完她的脸霎时红润润的,像熟透了的蜜桃一样诱人。   孔凤婴低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尖微微一动,就又开始作起来了。   “真的吗?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你不会在骗我吧?”   戚静舟顿时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当即恼羞成怒的一把推开他。   “你不信算了!”   孔凤婴霎时笑出了声,转而变成了他安慰戚静舟。   “我信,我信的。”   说罢低头安抚的蹭了蹭她的额角,随之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戚静舟当场脸色爆红,语调瞬间拉起。   “不行,这怎么能行?!”   他哪里来那么多奇怪的知识?!   戚静舟羞耻感爆棚!   孔凤婴低声笑了笑,拉着人就开始尝试各种新实验。   作者有话说:   孔凤婴,中国驰名双标 第一百零四章   江小雪的到访忽然让戚静舟察觉时间居然已经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九七六年, 而明年的十月份是这个国家经历了十年磨难后的首次大捷。   高考恢复。   届时有五百七十多万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彻夜炳烛,只为参加那场可以改变命运的考试,然而那年的高考录取率却不到二十分之一, 总录取人数不到三十万,那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挑战。   考还是不考这个问题对于戚静舟来说并不太困难, 因为她不管考还是不考都不影响任务的进度, 更不影响孔凤婴的决定。   虽然道理是这样的, 但戚静舟还是会偶尔想, 要是她还在徐家, 她肯定想方设法的参加这次考试, 不为别的,就为了离开这里,给自己腾出一片天地来。   好像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 她的脑子里除了任务就没有别的想法了,虽然这对于书灵来说并不是什么多大的问题,可戚静舟总觉得不太好。   有一种狭隘的闭塞感。   如果她要参加考试, 以书灵自带的过目不忘buff来讲, 考上并不算特别困难, 可如果她考上了大学, 那肯定要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求学,四年光景, 她会有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至少她留在这孔凤婴会安全,可如果她离开了, 并且一走还是四年,她怎么能千里迢迢保证他的安危。   戚静舟想了想, 决定还是孔凤婴的小命和她的任务更重要一点, 读大学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或者说常人的执念和情怀不在戚静舟的思想范围之内,没什么放不下的。   就在戚静舟放下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将近半年后,她却偶然间在孔凤婴的书房里看到一整套的高中课本,要知道就算是白桦村的知青下乡之前也不会带着一整套的书,哪怕那几十个知青东拼西凑也只能凑个七七八八,可在孔凤婴手里却有一整套。   他这是……   要参加高考?   戚静舟瞬间否定,因为孔凤婴已经大学毕业了,甚至还在国外读完了硕博,等高考恢复一切秩序开始井然有序的重组后,以孔凤婴的学历和专业完全有可能被返聘回大学高校任教,根本没必要考试找出路。   可真让人羡慕。   大概这就是读书读到一定程度以后的如鱼得水,到哪都被当人才抢的命。   当天下午俩人吃完晚饭后,孔凤婴忽然就对戚静舟说:“静舟,你想不想上大学。”   戚静舟心头一跳,心想原来如此,可她没忘记之前的顾虑,一时进退两难。   半晌,她谨慎的看向孔凤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现在……又不能上学。”   孔凤婴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戚静舟,戚静舟虽然没上过初中,但小学却上过,所以接过信打开一看,是一个名叫‘伟国’的人寄过来的,内容先是粗略讲了讲自己的处境和询问孔凤婴过的怎么样,最后似是而非的说了一点东西,大约意思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一场特别重要的考试,如果周边有上过学的亲朋好友可以提点一下准备起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不管是戚静舟还是孔凤婴第一时间联想的那场特别重要的考试就是高考。   孔凤婴当然不需要参加考试,而他身边也没什么亲朋好友,原本就当未卜先知的八卦看看,可他忽然想起自家还有一个勉强算上过学的媳妇。   于是就开始琢磨起这事儿了。   而那时他恰好去省城开会,顺道就收集了高中课本带了回来,刚刚吃完饭后想起这件事来就问了戚静舟一嘴。   戚静舟合上信看向孔凤婴,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似的,孔凤婴一看她这模样,当下了然。   “那就考吧,考上了就去读。”   戚静舟却踌躇乐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如果我真的考上了,那我们就要分开了。”   说罢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瞬间溢满乐不舍,她扭捏半晌道:“如果要和你分开,那我还是不考了……”   孔凤婴:……   孔凤婴伸手就在戚静舟脑门上弹了个爆栗,疼得戚静舟捂着头倒吸一口凉气,却因为心虚一时没敢反抗。   她伤心,她装的。   孔凤婴对于戚静舟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拿捏的四平八稳,他一直知道戚静舟想让他回去,前几年还有事没事试探他,后来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放弃了,就没再说那些话。   舍不得?   或许有吧,但不多。   反正戚静舟留在孔凤婴身边除了这些年相处的感情和任务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无家可归。   现实的落泪。   但其实也没说错,真要离开孔凤婴她还真得斟酌一下,万一她一离开他就嗝屁了怎么办?   但想了想,其实只要孔凤婴别想不开,应该很难让他驾鹤。   孔凤婴:……   先别说戚静舟心里那波涛汹涌似的吐槽和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孔凤婴在弹了她一下后表面无动于衷,但心里倒底有没有别的想法就不知道了。   养了这么多年的媳妇说让走就走,那他还真的是有容乃大。   最终俩人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但学习这件事却提上了日程。   孔凤婴不愧是学神级的人物,高中知识对他来说如同小学三年级课本,只是前一晚粗略的看过一遍后第二天就能脱离板书的开始给戚静舟上课。   更奇葩的是,他们的上课毫不拘泥于地点,有时候孔凤婴和戚静舟走在田埂上观摩植株生长情况时,走着走着孔凤婴就冷不丁的开始提问,弄得戚静舟和他走在一起总提心吊胆的。   后来发展的更离谱,但具体不由多说。   总之,在孔老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高压勘察监督之下,原本连一元一次方程都‘不太会’的戚静舟现在对三角函数信手捏来,进步神速。   于是孔老师除了在戚同学的眼里越来越不讨喜之外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期间顾安庆拜访过他们,依然是为了高中知识这件事,四年时间没看过书,就算再聪明的人也得忘记不少知识内容。   顾安庆知道高考恢复这件事并不让戚静舟意外,毕竟他老家北京,家里还有点儿权势,探查到这个消息并不困难。   甚至整个白桦村的知青都在暗地里卷起来,而高考恢复的消息却不是江小雪放出来的,也不是顾安庆放出来,而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李秀秀。   先不说江小雪对于消息泄露这件事满怀着多少愤慨,她在知道是李秀秀泄露后更是一万个不爽,她肯定是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她的录取率就越高,而顾安庆没这么多想法,而是率先靠关系找了一份高中学习资料,每天除了干活之外就是不停的学学学,俨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模样。   江小雪是靠着先知的技能早了将近一年开始复读学习的,现在已经学了一半,而顾安庆得到消息也只比李秀秀早了一个月,现在面临高考还仅剩三个月,这还是官方没有下达通报的情况下。   而官方最后会在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公布高考恢复的消息,并透露本次高考将在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一个月,能在一个月内学完参加考试并考上大学,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没人不知道,而白桦村的知青也仅仅比别的知青早知道了一个月。   两个月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和一个月没多大区别。   但即便这样,所有人还是拼了命的学,日以继夜的学,因为他们苦熬了这么多年的辛苦,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唯一脱离这样生活的道路就在眼前,如果不抓住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   那是绝望中仅存的希望。   而白桦村的书记和生产队们经过开会,还是决定为知青们开辟一点儿方便,如今的时局就算上面没下达通知,但作为拥有些许政治嗅觉的领导而言大抵也能猜到几分时局的变化。   不管怎么样,白桦村的村长并几位村委都希望自家村子能出几个大学生出来。   而就在一个月后,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二十一日,一则震惊整个中国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恢复高考,并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无论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是哭是笑是癫狂还是唏嘘,全国各地的被安排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都不约而同的开始疯狂学习,整个神州大地仿佛在开始酝酿什么惊天大事。   而戚静舟,在高考前一个星期把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一股脑的塞在脑子里,面对孔老师的偶尔抽查也做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对答如流,她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不管是前几个世界还是经历都很少全方位的放在学习这件事上。   也不能这么说,她隐约记得曾经她也是个让人惊艳的天才。   只是那时候学的东西不是高中知识,而是更加晦暗难解的唯心主义术法创造,她只能偶尔回忆出一点只言片语。   但只是一点只言片语,她也能察觉其中强大的力量,但可惜,那些力量也只属于那个世界。   她无法利用,甚至连关于‘知识’的记忆也被牢牢封印在那个世界,能记起的也不过是走马观花的‘人物故事’。   雾里看花似的陌生。   高考那天,戚静舟怀揣着孔老师对她深切的希望,拿着准考证与文具稳步迈进黑江省济市武龙县的马牧考场,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考试。 第一百零五章   三天过的有多快, 对于戚静舟而言就是在不断的刷题刷题再刷题中渡过,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的做某件事时时间就会过的飞快。   考生中午需要自己解决中饭,而孔教授就如同一个奶妈, 随时随地的为戚同学补血。   戚静舟扒拉着碗里的肉肉,感叹孔教授除了偶尔抽抽风, 大部分时候做事都很靠谱, 在别的考生吃着自己带来的午饭馒头时, 孔教授却会带她去国营饭店吃一顿超级丰盛的中饭。   于是就在这样的时间里, 戚静舟很快的过完了三天的高考生活, 因为戚静舟过目不忘的debuff, 回去后她第一时间把考卷和答题内容默写了下来,而孔教授就像个老学究似的拿出八百年不用一次的银丝眼镜开始逐字逐句的批改起来。   一九七七年高考满分是五百分,理工科考语文、数学、政治、物理、化学五门课程, 每门课占比一百,本科录取分数线大约在三百一十分左右,而大专录取分数线在一百六十分左右。   孔教授批改完只对戚静舟说了一句。   “不成问题。”   戚静舟听完笑得像朵花似的, 一整天叽里呱啦的扒拉着孔教授说自己绝顶聪明, 说要是她有孔教授的家境和条件, 说不定能比孔教授更厉害呢!   孔凤婴看着飘的没边的戚静舟, 忍不住一把揪住戚静舟早上扎好的发带,那个发带的材料还是他俩刚结婚时买的红布料做的, 说是讨个好兆头,红色的喜庆。   而以往戚静舟穿衣服都会因为方便而穿的很朴素, 不是藏蓝色就是青灰色,偶尔可能会穿穿浅色的衣服, 但从来都不会穿十分鲜艳的颜色。   而今天她特意扎了一个马尾, 用红通通的发带在上头绑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再配上她很少穿的浅蓝色碎花连衣裙,乍一看去就像个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似的,清纯的不像话。   孔教授嘴上不说,但批卷子的时候总时不时看坐在一旁的戚静舟一眼,心里感叹戚静舟不愧是十里八村盛传的美人,真是一颦一笑皆动人。   戚静舟这一整天都开心的不像话,现在看来是一点儿都看不出四年前在徐家唯唯诺诺的样子了,她自己可能没发现,但孔凤婴却看在眼里,而这样鲜活的戚静舟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是他给了她自由,给了她想要的一切。   孔凤婴撑着下巴瞧着在院子采桂花,嚷嚷着趁着最后一波桂花盛开做桂花糕的戚静舟,内心竟然产生了一种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挺好的想法。   似乎前世的一切都是梦,而现在大梦一场醒来却见满园花开,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   他几乎要沉醉在这样的生活里。   “孔凤婴。”   戚静舟摘完一竹屉的桂花后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翻弄挑选晾晒,转头看向闲闲望着自己的青年。   孔凤婴缓缓直起身看向她,整个人分外慵懒。   “嗯?怎么了。”   戚静舟毫不客气的吩咐他,“你快去把厨房柜子里的糯米拿出来浸水,等明天我们就可以做桂花糕了。”   孔凤婴闻言,不情不愿的去厨房找出了犄角旮旯里的一大罐糯米。   “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做。”   戚静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歪着身子看向正在洗糯米的孔凤婴,整张脸笑眯眯的。   孔凤婴淘了好几遍,最后才盛满水泡上,等擦干净手后才看向戚静舟,思考了一会儿又故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我做吧,你做的菜不太好吃。”   戚静舟听了先是一阵心虚,她做的也不是很难吃,就是比起孔凤婴的手艺肯定是不如的,但被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戚静舟脸上有点儿挂不住面子。   “哪里不好吃了,我觉得很好吃啊,你不是没吃都吃的嘛。”   戚静舟试图反驳孔凤婴的话,孔凤婴闻言抬了抬脑袋,瞥向戚静舟,露出一副十分‘高贵’的模样。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即便难吃也不能浪费粮食,你下次做时可以少做一点,这样我就不用特别解决掉你不爱的那一份了。”   戚静舟瞪了孔凤婴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她冤家,干嘛每次都说的这么真实,她也要面子的好嘛。   大约是忽然良心发现自己逗弄戚静舟而过分不解风情了,孔凤婴当即转移话题。   “你今天很漂亮。”   戚静舟略微不爽的心情又阴转晴,嘴上却道,“你已经说过五遍了,我也觉得我今天好看,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说罢上前挽住孔凤婴的手臂,看了看两人一起伫立的样子,忽然道:“要不我们去拍张照片吧,寄给爸爸妈妈和爷爷他们。”   伴随着特殊时代的结束,孔凤婴的父亲和爷爷也在平反之后回到了故土,几乎没过多久北京那边就联系孔凤婴想要让他回去,但孔凤婴没作回答,看上去并不想走。   孔凤婴想了想,竟觉得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于是俩人一拍即合,骑着自行车往县里去了。   戚静舟坐在自行车后座,今天的天气也如同她的此时的心情一样晴空万里,自行车缓缓骑行在乡间的小道上,空气中弥漫着秋的味道,不冷不热的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了一股青松雪水般泠冽的气息。   是孔凤婴的味道。   戚静舟伸出双臂缓缓揽住孔凤婴的腰,轻声唱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歌谣,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却带着欢快而幸福的气息。   飘扬的歌声伴随着微风游荡在辽阔的田野里,远处劳作的人民似乎隐约听到了歌声,不由停下手中的动作仔细去分辨起来。   听不清内容,却能让听的人从心底里扬起一抹笑来。   “我们这辈子会一直在一起吗?”   戚静舟唱着唱着忽然问孔凤婴。   孔凤婴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扬起,他迎着风,脸上却荡漾起一抹浅笑来,不是仿佛面具似的假笑,而是少有的,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   “当然会。”   他一向胸有成竹。   戚静舟满足了。   那当然了,她和孔教授都会得幸福的过完这一生。   去县里的路途其实并不近,但今天的路程却显得格外短暂,戚静舟上一次和孔凤婴去县城还是在去年过年那一会儿,为了置办一些年货和日用品,那时候他们也是顶着冷风骑车去的,而戚静舟就坐在孔凤婴身后,只是那时候俩人一路闲聊八卦探讨哲理,以及预备购买哪些物资过冬。   而今天,没有任何生活上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去纪念这一天,拍一张好看的照片,心情好可能还会逛一会儿。   一到了县里,俩人熟门熟路的往照相馆去,因为他们每年都会一起拍一张照片,几乎成了惯例,所以对这条路格外熟悉。   照相馆的老板姓钱,这几年对孔凤婴和戚静舟这对夫妻映象很深刻,因为俩人每年都会来拍照,最主要的人长的好看,至少他开照相馆的十来年就没看到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一对夫妻。   “哟!妹子今天穿的真好看啊!”   钱老板看到戚静舟眼前一亮,他心想这妹子真是稍微打扮一下就好看的要命。   戚静舟笑着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和孔凤婴一起站在白色的布景前挽着孔凤婴的手臂,脑袋轻轻靠近孔凤婴。   孔凤婴长的很高,戚静舟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站直了身体也只在他肩膀处,所以靠近他时就像靠在他肩膀似的。   咔嚓!   画面定格。   老板因为熟悉他们,所以特地加快给他们出片,但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戚静舟和孔凤婴商讨了一下决定先逛逛县城,等两个小时之后再来拿照片,不然回去再来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俩人走在街道上,现在还在一九七七年末,距离两年之后计划经济才会取消,如今购买东西依然需要粮票,但因为上面政策的改变,民间对于购物上也没有像往年那样严苛,偶尔多付点钱也能不用粮票买到东西。   有此也可以预测过不了多久粮票制度大概就要取消了。   戚静舟和孔凤婴往供销社走去,闲来无事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买,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熟人。   她下意识挑了挑眉看向不远处结伴的俩人。   是江小雪和顾安庆。   俩人正在一个文具柜台前看钢笔,一会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举止之间亲密暧昧,看上去就像一对小情侣。   戚静舟是自从被孔教授提拔着日夜不停恶补上课以后就再也没听到什么八卦了,如今打眼一看,俩人这是好上了?   江小雪和顾安庆说了什么,顾安庆掏出钱买下了钢笔送给江小雪,江小雪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甚至还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顾安庆顿时笑得像朵向日葵似的灿烂。   闲聊间江小雪无意抬头,正好和戚静舟对上了眼,而顾安庆见江小雪看向别处也跟着转过了头,却在见到戚静舟后眼中霎时闪过一缕惊艳。   今天的戚静舟和以往完全不一样,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的朝气,宛若清晨盛开的茉莉花似的清甜。   这是江小雪与顾安庆都没见过的样子,彻底打破了俩人对于戚静舟这个农村妇女的映象,甚至不知道的人也许会以为这是那个城里来的姑娘。   江小雪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戚静舟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第一百零六章   戚静舟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江小雪看到的戚静舟的第一眼脑子里想到的就是这个, 明明戚静舟哪里都不如她,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江小雪今天也特地穿了一件她衣柜里最好看的一条粉红色裙子, 然而一对上戚静舟的浅蓝色碎花裙就显得很俗气。   她心里恼火,于是就更加不想见到戚静舟了, 但她这会只能安慰自己等高考成绩出来她和顾安庆回了北京, 毕业以后结婚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不管怎么算都比对面两口子种一辈子地强。   这样想了一会儿, 再去看戚静舟和孔凤婴江小雪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儿。   戚静舟眼睁睁看着江小雪脸上一系列的复杂变化, 心下不由感叹人性复杂, 哪怕心里都在骂娘了脸上还得笑成一朵花儿,江小雪倒底是个重生的人,虽然上辈子英年早逝还没过三十岁就死了, 但毕竟有几分城府。   她甚至还笑着和戚静舟打招呼。   “戚姐姐!真巧啊!你们也来逛街吗?”   戚静舟浅浅笑了笑,“是诶,你和顾知青……”   她恰到好处的省略了接下来的话, 但在场众人都知道她没说话的意思, 江小雪当即给众人表演了一个啥叫‘欲语还休’。   江小雪羞怯的低了低头, 先是不好意思的瞥了顾安庆一眼, 随后用肩膀顶了顶他,一副不好意思说你来说的样子。   顾安庆下意识‘啊!’了一声, 随后才忽然回过神,他看了看戚静舟又看了看江小雪, 随即也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我和小雪……”   戚静舟当即表现出‘了然’的眼神。   “那真是恭喜你们了。”   江小雪羞答答的点头,随后想到什么对戚静舟说, “我和安庆是打算回北京再结婚办婚礼的, 本来想一定要请孔教授和戚姐姐来参加的, 只是离得太远怕你们来去不方便。”   说着还一脸‘好可惜’的表情。   戚静舟:……   戚静舟咳了咳,总觉得喉咙粘腻的很。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还没等戚静舟说完,身旁仿佛一个工具人似的孔凤婴却悠哉悠哉的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看向面前的俩人。   他轻轻睁大眼睛一脸‘好巧啊’的表情。   江小雪感觉到了不妙,然而还没等她做什么孔凤婴就用诧异的声音道:“你们也要回北京办婚礼吗?”   江小雪:???也?   江小雪张了张嘴,但还没等她说什么孔凤婴就开始倒豆子似的开始说话,“那真是好巧,等录取通知书下来我也要带静舟回北京,顺便补办一下我们俩的婚礼。”   着信息量打的让江小雪一时回不过神:“什……”么?   江小雪两个字还没说话孔凤婴忽然叹了口气,“按道理讲到时候确实该请你们,但……”   说罢微微蹙眉的看向一脸懵逼的江小雪,“……到时候再说吧。”   他明明没说什么,但字里行间一举一动都表达着‘不喜欢’‘别来’‘嫌弃’‘晦气’等一系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思来,让原本一脸懵逼的江小雪渐渐开始维持不住表情。   江小雪大概过了三秒才消化完孔凤婴的话,随后猛地看向戚静舟。   “……录取通知书?”   戚静舟尴尬的笑了笑,斜眼看了一眼孔凤婴,孔凤婴笑容无辜的回看她。   她怎么不知道他要带她回北京补办婚礼?   这不会是他刚刚想好的主意吧?   但人话都放出去了,戚静舟还能怎么办,她又不可能再外人眼里落孔凤婴的面子,更何况不管孔凤婴这话说的是真是假,但只要他说了戚静舟有的是办法让它变成真的。   回北京?   呵呵,等你真带我回去,就休想再回来!   小心思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的戚静舟越想越觉得日子越来越有盼头,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落到地上了,听到江小雪的话也不太想去理会她问这问题的本意是什么,反正她开心,开心的飞起。   “啊……这事儿啊,我前不久也参加了高考,我在马牧考场考的,你们在哪考的?”   戚静舟乐呵呵的说着,江小雪表情隐隐有崩坏的驱使,她勉强维持住表情上下扫描了戚静舟一遍,还是不太信她。   “我也被分配再马牧考场考的,怎么没看到你?”   说完还不等戚静舟回答,她紧接着又追问戚静舟:“你真的参加考高了?你不是小学毕业吗?你能考的出来?分数都还不知道呢你就这么确定能上大学?”   好家伙,急的连戚姐姐都不喊了。   戚静舟无辜的回看江小雪,“你问那么多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说罢不等江小雪再说戚静舟就微微侧了侧脑袋看向身边的人,一脸‘真是不好意思说,但你都这么问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了’的表情道:   “那得多亏孔教授不辞辛苦的帮我补课出题,硬生生在这么短的时间一股脑的教会我所有的高中知识,孔教授真不愧是当年的高考状元,在教学生这一方面天赋异禀。”   江小雪原本崩坏的表情瞬间扭曲的变成了嫉妒。   孔凤婴?高考状元?   她怎么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   江小雪控制不住的看向孔凤婴,她很少正眼看人,至少在下乡之后的好几年里满眼都是顾安庆,因为顾安庆家世好长得好学习还好,怎么看都是能待她阶级跳跃的大鱼。   而孔凤婴,她前世就听过几耳朵,只知道这是个大学生,能种地,家里成分不好,反正啥啥都比不上顾安庆,她当然就看不上孔凤婴了。   以江小雪的审美来看,孔凤婴长的是不错,但不如顾安庆有男人味,反正处处不在她的审美上。   但今天仔细一看,不知道是听了孔凤婴说的‘也回北京’,意识到孔凤婴老家可能也是北京的,再听到他居然曾经还是高考状元,这一股脑的光环打在孔凤婴头上,江小雪曾经嚷嚷着孔凤婴长的不如顾安庆的言论隐隐有点不稳。   打眼一看,孔凤婴长的白,身高也比顾安庆高,五官十分精致,一举一动也很好看,这么一对比下来居然还挺好看。   江小雪看孔凤婴的眼神变了。   带上了某种男人看女人的火热。   随后她忽然想到这么一个厉害的人居然和戚静舟结婚了,顿时那眼里的火热转成刀子似的看向戚静舟,满眼的‘你配不上他’的神情。   戚静舟都快无语住了,心下又一次确定女主可能因为上辈子遇人不淑这辈子有点心理不太健康,见到一个优质男就要上去扒拉的思想实在太可怕。   果然不能随便招惹不正常的人吗?   想到这她忽然想起身边这人似乎也不太正常,顿时心里又反驳:还是不一样的,比如孔凤婴变正常以后就十分讨人喜欢。   心里活动十分愉悦,但戚静舟也没忘了江小雪这副让人腻歪的模样,她当即拉着孔凤婴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真是晦气,以后我们还是绕着他们走,免得又要倒霉。”   戚静舟轻声抱怨,心想只希望这辈子都别再见到他们了。   孔凤婴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那个姑娘的眼神总觉得让人有点儿害怕,以后还是离他们远点吧。”   戚静舟惊异的看了孔凤婴一眼,一时心乱如麻。   江小雪威力这么大吗?   居然能让孔凤婴感到害怕?   牛笔。   这点儿插曲并没有打磨二人的心情,倒是在一些街边小巷买了不少有意思没意思有用没用的东西,然后又去了国营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饭后去取回了照片,最后俩人骑车回去了。   上午去的县城,下午两点多才回到家,戚静舟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开始准备晚饭。   一天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夜里戚静舟枕着胳膊看向身边依旧睡得像个木头似的笔直的孔凤婴,一直有一个萦绕在心里的某个问题不得其解。   但她也很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而原本闭上眼的孔凤婴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戚静舟的动静,忽然睁眼看向她。   戚静舟猛地对上那双没有丝毫睡意的眼睛,一时还有点诧异。   “没睡?”   戚静舟下意识道。   孔凤婴‘嗯’了一声,然后看着戚静舟的眼睛,忽然道:“在想什么。”   戚静舟微微窘迫,但这个问题萦绕了她好长的时间,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然而既然孔凤婴问她了,她想了想还是怀着某着微妙的情绪道:   “我们结婚这么多年……”   戚静舟说到这,轻轻咳了咳,觉得不好意思,但转头又想他们都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脑门一顶就问了出来。   “我一直……没动静,倒底是谁的问题?”   是的,他们结婚四年有余,也没过特别禁欲的生活,戚静舟却神奇的没有怀孕,一开始她怀疑自己,现在她怀疑孔凤婴。   生孩子又不仅仅是女人的事,男人也要付一半责任的。   原本戚静舟以为这话问出来孔凤婴不管怎么样都会有反应,然而孔凤婴闻言却毫无反应,他的情绪甚至说的上平静。   他沉默了将近半分钟,才道:“大概是我的。”   戚静舟:??   真的假的?   孔凤婴不行?   这是怎么惊天大秘密!?   然而还没等戚静舟表达自己的震惊,孔凤婴忽然侧身看向戚静舟,“这事儿……”   孔凤婴顿了下,接着道:“不急。”   戚静舟:?   “……什么意思?”   孔凤婴是恐育吗?   孔凤婴摸了摸戚静舟的头说,“你还小,这事不急的。”   成年女性的最佳孕育时间是二十五岁左右,而戚静舟现在不到二十三,确实不算大,并且在乡下生产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让孔凤婴觉得没必要非得执着于此。   戚静舟恼羞,“我没有着急!”   随即又看向孔凤婴,“那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孔凤婴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他出生在这里,并不算是一件幸运的事。”   戚静舟沉默了,她大概能理解孔凤婴的意思。   不管是这里还是白桦村,都不算是物资丰裕的地区,这里贫瘠落后还隐隐有一点儿封建,一个没有三观的孩子在这里成长很难说会不会被影响什么。   但又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原因,因为孔凤婴又说。   “我肯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他对于成为父亲这件事抱有极大的不自信。   孔雒的事让他体会过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而戚静舟却算得上是他这一生少有的意外,若是再来一个……   孔凤婴只要一想,居然少有的感受到了焦虑。   他对戚静舟说,“一想到有个孩子,我只觉得汗毛乍起,不寒而栗,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可怕。”   戚静舟:……   果然恐育。 第一百零七章   孔凤婴对于孩子这件事抱着敬而远之的想法是戚静舟万万没想到的, 但想了想他本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似乎也很合理。   索性戚静舟也不是常人,某种程度上她甚至不算人, 当然没有人类执着的繁衍欲望,她只是以为孔凤婴会有, 最后发现竟然是没有的。   戚静舟并没有感觉遗憾或者不理解, 她甚至觉得很有道理。   人类的幼崽虽然小时候很可爱, 但如果这种可爱需要负担一辈子, 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下孔凤婴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她心里甚至松了一口气。   她不太记得清以前做任务时的感情,但那些记忆还是有的,在大多时候她都不太擅长处理孩子与自己的关系, 有时候母亲这个职责甚至需要她当时的任务对象来担任。   所以她果然也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吧。   戚静舟叹了一口气,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并极快地和孔凤婴达成了共识, 俩人可谓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甚至因为达成了这点共识而更加有话语了。   “我也觉得, 小孩子太可怕了, 又一次我看到村口蒋家的长孙居然徒手捡狗屎往嘴里塞,如果小孩都这样也太可怕了。”   戚静舟是真情实感的感叹, 当时这画面对她的冲击感堪称原子弹级别,从此不敢直面幼崽这件事。   孔凤婴哽了哽, 他不想要孩子更多的是因为孔雒,孔雒是他一手带大的, 可却还是死于非命, 于是对于生养这件事总觉得是件不得好报的债。   虽然和戚静舟不想要的理由有亿点点区别, 但好在结果一样,也算皆大欢喜。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来自北京的大学录取通知送到戚静舟手里那一刻,不知道是太惊喜还是太激动,戚静舟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结果录取通知书的下一秒,当场表演一个激动到呕吐。   “yue!”   送录取通知书的邮差惊呆了,一旁站着的孔凤婴惊呆了,戚静舟更是惊呆了,她捂着嘴疯狂摆手,最后在堪称惊恐的表情中吐的险些羊水倒流。   戚静舟:大可不必如此形容。   言归正传,反正戚静舟就仿佛被拔了喉咙口的栓子似的蹲在角落里yue的涕泪横流,孔凤婴甚至开始思考她昨晚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了这么严重的食物中毒。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怀抱着对媳妇的担心之情马不停蹄的带着她去了卫生院,最后得出一个让戚静舟和孔凤婴都晴天霹雳的结果。   她,怀孕了。   孔凤婴拿着单子呆滞了大约有三分钟,他甚至一字一句的看完上面的每一个字,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不详的结果。   戚静舟捂着肚子一脸空白,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惊恐,她又隐隐觉得想吐,最后没忍住冲到厕所又是哇啦哇啦的一阵宣泄,弄得孔凤婴的注意力全转移到她身上了。   “很不舒服吗?”   他拍着戚静舟的背,想到单子上才一个月的妊娠期,总觉得这过分严重的反应很不好,最后还是反复问了医生说正常他才将信将疑。   俩人回到家把两张单子放到桌上,随后面面相觑。   桌上的两张单子分别是:录取通知书和医院检查单。   俩个向来无话不说的人第一次面对面沉默了。   “要实在不行……”   戚静舟刚一开口,孔凤婴的眼神瞬间看向她,戚静舟顶着孔凤婴的眼神压力慢吞吞道:“趁着月份还小……”   孔凤婴更沉默了。   戚静舟是真这么想的,她总不能怀着孕去上学吧,这也太他娘离谱了,更何况读书是在两人的计划内,孩子又不是,既然不是,那为什么不可以趁着他没出生而放弃呢。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还只是一个黄豆大小的胚胎,根本不能算一个完整的生命。   这近乎于冷漠的思考诠释了戚静舟灵魂深处并不属于她的思想,那是属于书灵的惯性思维。   戚静舟近乎于立马做下了放弃的决定,只要孔凤婴答应,她明天就能去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孔凤婴却沉默了。   戚静舟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他的答复,时间就这么点点滴滴的流逝,很快就到了深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戚静舟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点着头,看上去只要有个支点她就能瞬间入睡。   “困了就去睡吧。”   孔凤婴的声音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戚静舟应了一声就爬上床盖上被子秒入睡。   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孔凤婴独自坐在窗边很久很久,直到晓月高升,直到月亮西斜,他起身推门而出,甚至小心的不弄出一点儿杂音,一个人走在种满植物的田梗间,望着他精心照顾的苗株,恍然想起孔雒来。   可他却惊愕的发现,他好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只隐约记得起她的笑很好看,她的声音很好听,她总是哥哥哥哥的跟在他身后唤他,以及那一份字字啼血的书笺,诉说着她悲惨的一生,诉说这她平生的不得志,即便如此她在结尾依然心心念念着他的安危,只求哥哥平安喜乐,幸福一生。   怎么可能平安喜乐,怎么可能幸福呢,他怎么能踩在她的尸骨上开心快乐,他永远都不会快乐的。   孔雒是他永远无法治愈的阴影,即便来到了新的时代,拥有了新的人生,可她的不幸却如影随形的伴随他半生,并将继续延续下去。   是他的无用,造就了她的悲剧。   那么,他会不会带给另一个生命不幸呢。   孔凤婴不知道,甚至更大程度上倾向于是的,即便他知道他有能力护佑他成长,护佑他长大,可人这一生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他只是……   若那个孩子的未来会不幸,那他是否会怪他不顾他的意愿执着的让他降生在这个世上。   明明他的理智告诉他没有必要如此担忧,因为这是个无解的命题,而面对无解的命题,唯有听之任之才不会去思考其中细思恐极之处。   孔凤婴背手望月,理不清纷杂心绪。   而这边的孔凤婴正在纠结自己倒底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等一系列极限拉扯时,戚静舟却睡得像头死猪似的无动于衷。   第二天一早,戚静舟刚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无神的双眸,让她原本有些困顿的状态瞬间清醒,她眨了眨眼才辨认出眼前这个神情空洞仿佛遭遇人生巨大挫折的糟糕男人竟然是孔凤婴。   戚静舟惊呆了!   “啊这,你这是……”   孔凤婴全身上下最出彩的就是那双浅淡的琉璃眸,可如今不说看不出曾经的顾盼生辉,甚至有一种黯淡的感觉在里头,让戚静舟心肝直跳。   这,是熬夜看了新华字典吧?   孔凤婴的眼睛机械般的眨了眨,随后幽幽的叹了口气。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戚静舟:?   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算了?   过了三秒她才恍然想起今天原本的打算,而孔凤婴是突然又想要了吗?   戚静舟嗯了一声,完全没带犹豫,搞得还想怎么说服戚静舟的孔凤婴如鲠在喉。   “你……”   他复杂的看了戚静舟一眼,戚静舟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大约能理解他的想法,她犹豫了一会儿道: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养育孩子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记得她最开始的任务也有怀孕的事,那时候她也很惶恐不安,甚至会害怕,但最后依然做完了这件名为‘母亲’的事。   她试着去做一个母亲,小心翼翼的学习,一点一滴的进步,虽然算不上多优秀,但也能拿个及格分,至少不会误人子弟。   而她之前不想要孩子,纯粹是因为懒,所以有各种推卸的理由,可如今他都来了,且孔凤婴似乎想要,那她就把养育孩子这件事也放在任务之中一起做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她天生劳碌命。   灵书:这话它第一个不同意!   孔凤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摸了摸戚静舟头顶,指尖梳理她的发丝。   “要我做的不好了怎么办。”   他少有的有点儿不自信让戚静舟觉得新奇。   “不会的,我觉得你特别好,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我最信任你了。”   戚静舟此刻就像个马屁精,一刻不停的夸赞她不自信的丈夫,硬生生把黯淡的孔凤婴夸的容光焕发,眼睛也亮了,人也直了,连气质都带上了初为人父的伟岸。   “好,我信阿舟。”   戚静舟一愣,这还是孔凤婴第一次喊她阿舟呢,以前要么喊全名,要么叫静舟,特别要好的时候还会喊她夫人,这还是第一次喊她阿舟。   有种奇怪的感觉。   缠缠的,不太讨厌,甚至有点儿喜欢。   “那既然这样,等回了北京上学办完婚礼之后,你真能舍得我们回来这?”   戚静舟打蛇随棍上,一刻不停的想要给孔凤婴洗脑。   要以往孔凤婴肯定笑而不语,或者顾左言它,这次竟然少有的没有回避,而是低头碰了碰她额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自有打算,放心吧,阿舟。”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做下了留下孩子的决定, 孔凤婴与戚静舟接下来面对的问题并不少,戚静舟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已经十二月了,再过将近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而次年开学的时间定在了三月,这样算来如果戚静舟要上学满打满算都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她当然是不可能挺着肚子去上学, 所以戚静舟和孔凤婴考虑着休学一年再上学。   因为快要过年了, 俩人原本的打算是趁着这段时间先回北京, 和孔凤婴的家人一起过一个好年, 前不久孔凤婴连信都写好寄出去了, 北京那边也回了信是满心欢喜的等待俩夫妻的到来。   但因为怀孕这事, 戚静舟的妊娠反应太过剧烈,他俩硬是推迟了半个月还没动身。   戚静舟靠在椅子上幽幽叹了口气,只觉得别说过年了, 恐怕连开学都赶不上,这段时间她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对, 整个人比一个月前还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攒下的肉都瘦没了, 活像受了什么虐待似的, 都快赶上在徐家那会儿了。   孔凤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见过的孕妇还是读过的关于这方面的书不知凡几,看别人这样时他无动于衷, 而看戚静舟这样时整一个孕期焦虑。   戚静舟算是有过经验的,所以并不太慌张, 而没什么经验的孔凤婴就有点儿焦虑了。   “给,这是新买的话梅。”   孔凤婴顶着冷风去镇上给戚静舟买话梅回来, 整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凉气, 他特意在炉子边烤了一会儿才坐过来, 戚静舟接过他手里的话梅塞嘴里,顿时像活过来似的容光焕发。   “我好像有点儿饿了,好吃酸菜面啊……”   也许是话梅开胃,戚静舟原本没什么胃口,等含了话梅好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了饥饿,并且急迫的想吃三个月前腌的一缸子酸菜。   不能配饭,就得配面!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含羞带怯’的瞥向刚刚回来还没歇几口气的孔凤婴,孔凤婴闻言起身,堪称无怨无悔的为她去觅食。   没过多久就端上了两碗卖相极佳的酸菜面,俩人围着桌子哼哧哼哧的干饭,戚静舟没过多久就吃完了面,速度快到离谱。   “那……你还想吃什么?”   孔凤婴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看着意犹未尽的婆娘,犹疑她吃没吃饱。   这夸张的饭量,孔凤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但心里无不感叹戚静舟小小一个人居然藏着一个大大的胃。   不可思议极了。   然后又神奇的因为能吃很多东西的戚静舟与旁人格外与众不同而感到万分有意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由自主的多吃了点,从而仿佛打开新世界般的乐此不疲的投喂她。   生活在七十年代的孔凤婴或许不知道,在四十多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有一种新兴的名叫‘吃播’的神奇职业,治愈了无数人挑剔的食欲,拯救了许许多多的厌食症患者。   吃东西,是一件幸福而又满足的事,戚静舟近乎虔诚的对待每一份食物的态度也是孔凤婴喜欢的原因之一。   因为她所吃的一切都是他亲手种出来的。   而她过分良好的胃口就是对他专业的肯定。   都是因为他种的好,所以戚静舟吃的才这么香。   这种奇怪的等式并不算多么严谨,因为一个人饿极了能吃自己最讨厌的食物,但孔凤婴总是会合理的忽略掉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一意孤行的相信自己得出来的‘官方’结论。   就是因为他种的好。   戚静舟:啊对对对   孔凤婴自己都没发现,对面戚静舟,他近乎有一种极端的偏爱,进而偏爱她所钟爱的一切,幼稚又执着。   这是他两辈子都没有过的状态,他儿时几乎没有完整的童年,更没有像普通孩子似的美好回忆,更多的时如何在主母的手中保护好妹妹,这一切的一切都导致孔凤婴过分的早熟,而这辈子就更不用多说了。   可与戚静舟在一起时,他们之间的相处却一点都不太成熟,甚至有时候还很幼稚,不管是戚静舟逗他还是他逗弄戚静舟,明明外人眼里很无聊的举动他们却一直乐此不疲,完全不像是两个已经结婚的成年人。   要是以前的孔凤婴肯定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副模样,绝对会嗤之以鼻的说着绝对不可能!   然而现在……   孔凤婴悄无声息的偷了一颗戚静舟的话梅塞到嘴里,霎时被酸的皱了眉,然后努力保持面无表情感受着被源源不断的酸意攻击舌尖。   直到最后,竟隐隐尝出一股甜味来。   常言道酸儿辣女,或许是个儿子,但他却隐隐期待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他还记得孔雒刚出生时的模样,白白嫩嫩又乖又甜,长大以后还会软软的喊他哥哥。   若是女儿,是不是会软软的喊他爹爹?   唔,在这里应该是喊爸爸。   ……爸爸   想到这,孔凤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扬起一股荡漾的笑容来,他本来就长的好看,现在还笑得这么荡漾,不管见过多少次戚静舟还是会被惊艳。   等孔凤婴回过神就看到一脸奇怪的看向自己的戚静舟,他也是微微一愣,随之疑惑的看向戚静舟。   戚静舟不动声色的对他笑了笑,心想长的好看果然能当饭吃,随后一边笑着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巨酸的话梅,冷不丁的被酸的皱了皱脸。   真酸。   因为戚静舟怀孕的事,孔凤婴见实在赶不及回去,索性就打算留在白桦村过最后一个年。   而有了充足的时间做安排,俩人对于这里的地和房子也有了更多的规划,或许听到了孔凤婴要走的风声,不管县里还是市里的领导对于孔凤婴这样的人才都抱有努力挽回的想法,但转念又想到并不富裕的地区,实在也知道拿不出什么东西去挽留人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谁都懂。   他们总不可能去做阻碍人家前程的事儿来。   孔凤婴知道他们的担忧,他们担心他从此以后就不搞种植研究了,从而惋惜国家痛失人才。   在一系列领导的不舍中孔凤婴再三保证,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作物研究,这条路是他这辈子给自己定下的唯一一条走到底的路。   他有这样的天赋,并乐此不疲的努力着。   比起与复杂的人打交道,他更喜欢与纯朴的土地交流。   这是孔凤婴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与戚静舟说的一句话,戚静舟总是时不时感叹他悟出了哲理,往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哲学家。   孔凤婴不置可否。   哲理倒是没有,但他讲大道理却能讲很多,犹记前世他甚至能把一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劝说的发奋图强,从而成为一个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的大将军。   当然,他也不能确定他死了以后那个把自己当成‘人生导师’的武将是否会因为他的死亡而一蹶不振到又回到以前那副混吃等死的样子。   孔凤婴自知自己不做好事,想要让人全心全意为自己做事,有时候总要拿捏一点儿情感价值,不然怎么能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框框撞大墙呢。   所以戚静舟说孔凤婴做传、销能成为大佬的话真不是夸的。   他洗脑的能力强的离谱,不然也不可能把戚静舟哄成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模样。   年后过了一个星期,等戚静舟的妊娠反应好的差不多后俩人才动身收拾东西坐上了回北京的火车,因为顾忌这戚静舟的身体,孔凤婴最后定了四张卧铺的票,所以一个包厢只有他们俩人,收拾好东西以后戚静舟就开始坐在火车铺上休息。   她原本是想看书,但火车哼哧哼哧的开,她看了一会儿就看的头昏眼花的,就连忙放下书看窗外才缓解了一下眩晕的感觉。   孔凤婴看她这样子就熟练的从兜里掏出话梅给戚静舟,戚静舟吃了一个才觉得好一点。   “我们要坐多久才能到。”   戚静舟撑着脑袋无聊的看向孔凤婴。   孔凤婴透过窗看向一片片望不到头的稻田,他犹记自己来时也坐着这条路,那时候往窗外看还没如今的山川锦绣,四年时间不长却改变了这片土地太多的东西。   “大概十个小时左右,阿舟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   孔凤婴收回视线看向撑着脑袋看向自己的戚静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愈发圆润的脸。   可见这段时间胡吃海喝倒底把身子养回来了,如今的戚静舟珠圆玉润白里透红的模样让他打心眼里喜欢。   尤其是抱、起来的时候,软绵绵的像个棉花糖。   戚静舟嗯嗯的点了点头,十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光醒着肯定觉得老长了,但要是睡一觉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她盘算了一会儿还是躺在床上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那我睡了。”   说罢就往床上一趟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大概过了十分钟,床上的人翻来覆去半天霍的睁开眼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为了赶上这趟火车她早早就睡了,如今精神头足的很,怎么都睡不下去。   孔凤婴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睡不着,想了想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来,戚静舟当即下床哒哒哒的跑到他床上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   一脸期待。   孔凤婴:……   他适时忽略她莫名其妙的期待,十分正直的说:“你要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戚静舟哪里不会答应,马不停蹄的点了点头。   “好啊!”   孔凤婴清了清嗓子,用柔和而平淡的声音开始缓缓讲述,讲到最后戚静舟听得犯困,下巴抵在孔凤婴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会儿就没声了。   孔凤婴原地不动的听着身旁人清浅的呼吸,直到那呼吸变得十分平稳后才伸手把人扶住放平,他低头看着毫无防备的睡颜,看了好久才缓缓伸手帮她盖上了被子。 第一百零九章   戚静舟一觉睡得深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透过玻璃窗外看到的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而是熙熙攘攘的小镇,火车到了一站就有人上来, 也有人下去,七十年代末的火车站是用水泥建造的, 墙上漆着绿色的墙漆, 外廓贴的是马赛克,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火车站算得上十分具有城市气息。   他们快要进入北京市了, 算下来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到站, 戚静舟这会儿醒的也算十分及时, 而孔凤婴坐在窗旁除了给戚静舟到了一杯水,问她饿不饿之外,剩下的时间总是认真的看着窗外。   他对比四年前的光景, 其实越往东走变化越小,看来在这个特殊的年岁里,虽然消失了很多东西, 但依然有不少记忆存留。   戚静舟是第一次来到七十年代末的北京, 当然看什么都新奇, 她隐约能从建筑轮廓和标志性建筑中看出后世这个大都市的影子, 如今的它依然繁华,却有着未来城市少有的纯朴与人情味。   到站了。   戚静舟只拿了些轻便的东西, 孔凤婴拿着大头,俩人大包小包的随着人、流往下走, 孔凤婴一手背着行礼一手紧紧拽着戚静舟的手,人群之间的倾轧让俩人的身体小幅度的晃荡, 而孔凤婴就将戚静舟护在身旁, 帮她免去不必要的推搡。   经历千‘辛万苦终’于下了火车, 戚静舟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孔凤婴身旁观察周围,只觉得时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凤婴!”   一到温柔的女声响起,戚静舟往发声处看去,是一个挽着简单发髻的中年妇女,此时她正向他们挥着手,那女人的气质温婉,看着年纪大约三十多将近四十的模样,身上满是书卷气,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   而她身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与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戴着金属边框的眼镜,光看脸只觉得这是个严肃的人,然而看向孔凤婴时双眼却含着泪水,满含慈爱。   而另一个却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年龄大约六十往上的岁数,满头华发却背脊挺直,带着某种□□的信念,戚静舟一看就知道这位老人年轻时必然是一个出色的军人。   这三个人的身份是谁不言而喻,戚静舟知道孔凤婴家里情况,妈妈留在北京生活,而爸爸和爷爷因为某些原因被下放到别处,如今对比眼前看到的三个人,必然就是他们了。   迎接他们的三人情绪难掩的激动,而孔凤婴却只是牵着戚静舟的手脚步不急不缓的往他们走去。   “爸爸、妈妈、爷爷,我回来了。”   他微笑着抱了抱父亲,又抱了抱母亲,最后对爷爷行了一个军礼。   孔令申见孙子还记得他们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原本还紧绷着的脸也放松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孔凤婴的肩膀满意道:   “还结实着,这几年没落下。”   孔凤婴笑了笑,随后将身旁的戚静舟拉上前来对所有人道:“这是我的妻子,戚静舟。”   戚静舟上道的喊了三人,“爸爸、妈妈、爷爷,你们好,我是戚静舟。”   孔母看向戚静舟,只觉得这个姑娘珠圆玉润白里透红,一看就是福气的长相,心里十分喜欢,而孔令申和孔父无不满意,对戚静舟的态度算得上十分和蔼可亲。   在场几人聊了几句,还是孔母记得戚静舟如今怀有身孕,舟车劳顿下来还得先回去休息免得累到了。   一行人簇拥着走出车站,而当戚静舟坐上那辆停在车站外的军用吉普车时心里微微诧异了一下,开车的人十个肤色偏深的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多岁左右,见到孔令申时还喊了一声首长。   孔凤婴很少同戚静舟讲过他家里的情况,只简单说过他妈妈是老师,他父亲是从政的,而他爷爷是抗战的老兵。   戚静舟心想,她虽然知道孔凤婴家世好,但真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如今那几个人的帮派倒台,原本被‘贬’到各地的军政要员也纷纷回归政治中心北京,而能立即接手首长位置的,怎么算也得是抗战时期的出色人物了。   车子一路开到一处两进的四合院才停下,在北京能住四合院的都是紧靠故宫旁边那一圈,除了一些大院群居的人之外,能单独住一个四合院在这个时代算得上少有的富裕人家,那得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   当然啦,新中国成立以后不管是谁往上数两代基本都是土里扒食的农民,而孔家的四合院还是新中国建立初期孔老爷子用两袋细面换来的,那时候的人家穷,只要有粮食什么都能换。   如今这用两袋面粉换来的房子已经成了孔家的祖宅,日后一家人生活的地方,索性院子很大,即便戚静舟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能拥有单独的房间。   孔母给戚静舟和孔凤婴安排的房间在第二进的厢房,主屋是孔老爷子住的,两边的厢房却是给孔家夫妇和孔凤婴夫妻居住,厢房不小,甚至还能隔出一个书房来。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戚静舟被热情的孔母安排着到房里休息,而她则去准备今晚的晚饭,戚静舟没那么娇贵,在火车上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清醒的很,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就想帮她一起准备晚饭。   但孔母心里有思量,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家的新媳妇下厨干活,就把和丈夫一起窝在书房说话的孔凤婴拉了出来,让孔凤婴带戚静舟到处逛逛。   孔凤婴看了戚静舟一眼,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自家媳妇亮闪闪的眼珠子,于是就带着戚静舟出门去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戚静舟围着大红围巾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头,露出被冻的红通通的鼻尖眨着两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看着他,孔凤婴没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脸。   “你干嘛。”   戚静舟躲开,很不想被他摸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她的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候死活要拉着孔凤婴贴贴,有时候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被嫌弃的孔凤婴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伸出两双手不由分说的揉住戚静舟圆圆的脸,还要死不死的□□起来,直把戚静舟的脸揉的扭来扭去嘴巴嘟起愤慨的看着他。   “你……你……放开……”   戚静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他的魔爪,刚想控诉他的恶举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孔哥哥?!”   孔……哥哥?   戚静舟眼珠一顿,抬眼就看向正垂眸看着自己的孔凤婴,脸上缓缓浮现一抹微妙的笑容来。   孔凤婴看到她这表情,手又忍不住发痒,但戚静舟有先见之明,当即一个闪身躲开他的凶爪,也趁此看向发声处,就在俩人不远处的胡同口,一个穿着大红色呢大衣,梳着两个大粗麻花辫,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满脸惊喜的看向这,然而当那双充满喜悦的眼睛对上戚静舟时,瞬间变得充满敌意。   ……这是,把她当情敌了?   算了算年纪,四年前这姑娘才十四五岁。   这是早恋加暗恋啊。   戚静舟撞了撞孔凤婴,示意他别装死。   孔凤婴无奈转身看去,还没等他说话那姑娘就哒哒哒的跑到他身旁叽叽喳喳的说话。   “我早就听阿姨说你要回来了,没想到等了这么久才回来。”   说着还有点儿委屈,想着年前就听说他要回来,她开心了好久,没想到从年前等到年后都没见人影,本来以为孔凤婴不回来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孔凤婴看向那个姑娘‘嗯’了一声,随后观察了她一下,道:“长高了。”   小姑娘高兴道:“我十八了,当然长高了!”   因为孔雒,孔凤婴一向对女孩子比较宽容,但也只是当做妹妹的对待,如今这姑娘的心思孔凤婴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来。   大约是念着以前的情谊,他没说什么太多的话,而是温柔的牵起戚静舟的手对她介绍。   “这是你嫂子,叫戚静舟,你可以叫她静舟姐姐。”   他的声音甚至温柔到极致,却偏偏对着别人,姑娘当即脸色一白,刚想张嘴说什么就对上了孔凤婴那双温柔却莫名充满距离感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白着脸对戚静舟喊了一声‘静舟姐姐’后头也不回的跑了,戚静舟在后头看着,姑娘跑进巷子时露出的眼角含着泪水,大约难过的很。   年少时的爱恋总是真挚而青涩的,戚静舟感叹着,她好像从来也没体会过这种感情。   孔凤婴闻言忍不住笑了,道:“如果你遇到年轻时候的我,大概不会太喜欢我。”   他说的是他前世二十岁时的样子。   狼狈,阴沉,偏执,反正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东西他一个都没有,全都是扭曲而丑恶的,以至于在死之前他都不像一个正常人,像一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蛆虫,滋生在腐烂的泥土里,恶心至极。   他恍然想起或许就是因为前世那么恶心阴郁讨人厌,所以在这辈子最开始他就把一切的污糟藏在最深处,把自己打造成如今这副温和的模样,惹得人人都喜欢他。   他犹记得前世自己曾经主持过一场殿试,前三甲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他们身穿红袍,跨马游街,满脸矜骄,耀眼而瞩目。   而那时候他心无波澜,全不在意,满心满眼都在算计筹谋,如今重来这一世他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那样的人。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羡慕的,羡慕着一切能在阳光之下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章   趁着开学之前, 戚静舟去了北城大学办了休学手续,后来一直在家里养胎,孔妈妈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总是耐心的回答戚静舟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孔凤婴大概也是遗传了孔妈妈的性格, 所以在面对戚静舟也是这样有耐心。   有耐心的人最讨人喜欢, 有耐心的人最容易做成事。   戚静舟总是这么夸赞孔凤婴, 孔凤婴不置可否, 他自认为自己算不上多有耐心, 或许也是因人而异。   因为戚静舟怀孕的事, 与孔凤婴补办婚礼这事儿暂时搁置,他们计划着等孩子生下来养好身体再风风光光办一场。   后来孔凤婴在北城大学任教,教的依然是他最擅长的植物学, 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种地,为此特意在院子角落里开辟了一处菜园,种的什么都有, 上到从北大荒带来的那株惠兰, 下到一颗小青菜, 因为戚静舟近来喜欢吃藕, 为此又不知道从哪里淘来一个大水缸亲自打水下泥种花。   藕是没吃到,却看到了盛开的莲花, 戚静舟明天都要看那小花苞的长势,是亲眼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开花然后结莲子的。   而就在戚静舟嚷嚷想吃莲蓬的第二天, 她就迎来了她与孔凤婴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   那天是在晚上发动的,戚静舟因为怀孕整个人圆了一圈, 越瞧越让人喜欢, 而在半夜孔凤婴不辞辛劳的为她揉抽筋的腿时, 她刚眯着眼睛打了一口大大的哈欠就觉得下面一湿。   她都愣了,但毕竟前几个世界也不是白混的,估摸着是要生了。   戚静舟和孔凤婴说自己要生了时他还有点儿懵,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了戚静舟湿答答的裙子,当下便刷的清醒过来,徒手抱着戚静舟坐上车去医院。   这事儿他心里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但真要做时免不了紧张,可即便紧张他做事依然有条不紊,甚至还顺便收拾了一大包住院用得东西,里面有小孩子的衣服,尿布,小被子,总之在很久之前两位父母就准备好了,所以拿的时候也没浪费多长时间。   生孩子是件很痛的事情,而戚静舟又是一个特别怕疼的人,但为了保存力气,阵痛的时候她愣是不敢喊一声,可眼泪却疼得哗啦啦直流。   她眼泪汪汪的看向孔凤婴,看上去可怜的不行。   孔凤婴镇静的安抚她,但微白的嘴唇还是暴露了心境,他大概也是紧张的,戚静舟怀孕这段时间他甚至还写了一本观察笔记,详细记录了她每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以及监督戚静舟多运动少吃大鱼大肉,免得生的时候多遭罪。   戚静舟每次都被他克扣的眼泪汪汪,她怀到后期胃口奇特,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想尝试,孔凤婴总看着她不让她吃奇怪的东西。   “等生完,我给你做你心心念念的蹄膀。”   孔凤婴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承诺,因为戚静舟对蹄膀狂热的喜爱让她不惜背着孔凤婴也要偷偷出去吃,然后被下班的孔凤婴逮个正着。   因为她之前在一个月里已经吃了三个蹄膀了,孔凤婴严禁她再吃,于是被逮到后好一顿教育,戚静舟后来还想吃但倒底没胆子干这事了。   现在一听他说亲自给她做,戚静舟遥遥记得最开始她说自己想吃蹄膀时孔凤婴亲自下厨做的那一个,真是回味无穷,现在想想她都能流口水。   于是她眼睛红红的看向孔凤婴,认真及严肃的再次向他确认:   “真的?”   孔凤婴摸了摸她因为疼痛而湿润的鬓角,“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戚静舟想了想,也是,孔凤婴确实从来没骗过她,他每次不想回答的时候都是转移话题,总不会编一串谎言糊弄她,所以她还是相信孔凤婴的。   后来越来越疼,戚静舟倒底没忍住小声抽泣了几声,她其实是个坚强的人,以前被徐家那么欺负她都没想着一了百了,而是想尽办法去报复他们,那一年多猪狗不如的生活都不能折断她,何况生一个孩子。   但大概这几年的生活太好了,又或者孔凤婴对她太好了,总之就是受不了委屈,受不了痛苦,尤其是在他面前。   活像个春闺大小姐似的,娇气的令人发指。   “……好疼。”   她拽着被子的手发白,一看就用了大力气,脸上的汗水顺着发丝滴落,不一会儿浸染都染湿了枕头,孔凤婴拿着干净的棉帕擦拭她的汗,一手握着她,让她拽着。   戚静舟力气很大,于是他的手被拽的很红,可他脸上却没什么痛苦的表情,依然柔声安慰,指导她呼气吸气。   后来戚静舟被推进产房,孔凤婴也穿上无菌服陪在她身边,戚静舟也顾不了自己如今狼狈的姿态,因为生孩子这件事不太能受控制,他要出来了就真的要出来,而她能做的就是省点力气多用力。   这用的力道也略尴尬,类似于上厕所的感觉,总之她一边生一边想她前几个世界难道也是这样生的嘛?   反正只记得生过,但却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也记不清了。   她一手扶着床杆,一手紧紧抓着孔凤婴,只觉得这娃要出不出的感觉真难受,心想着就卯足一股劲儿,一用力,生了。   是个小姑娘,生出来像个红红的小猴子,医生说皮肤越红长大了就越白。   戚静舟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孔凤婴,他俩都是白的,自然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白的。   顺产恢复的比较快,在医院躺了三天直到能顺气戚静舟才被裹成一个球似的回了家开始坐月子。   而那个小猴子也一天一个样似的越长越白胖,像个福娃娃似的讨喜可爱,戚静舟喂奶的时候看着自家的闺女,心想也没白瞎了孔凤婴和她的脸,以后肯定是个小美女。   她还得意洋洋的和孔凤婴炫耀自己的优良基因得到了完美的继承,虽然大多时候见过孩子的人都说像爸爸。   一个长的像孔凤婴的小美人,戚静舟看向正在换尿布的孔凤婴,比划了下,觉得孔凤婴要是穿女装说不定还真是个能迷死人的大美人。   他长的好看又精致,不比女孩子差,但一身气质却绝不可能让人怀疑他的性别。   孔凤婴时常看着孩子入神,按道理讲孩子该起名了,但每次戚静舟问他他都说再等等,后来有一天晚上孔凤婴突然同戚静舟说。   “不如就叫孔珞如何。”   戚静舟‘嗯?’了一声,“哪个落?”   孔凤婴过了两秒,说,“王字旁,璎珞的珞。”   戚静舟点头,珞字的寓意很好,她当然不可能不答应。   于是奶娃娃就有了名字,叫孔珞,小名包子,因为她脸圆的像个包子,奶胖奶胖的。   戚静舟坐月子这一个月没碰过水,她自己都快嫌弃自己味道奇怪,所以等月子一结束她马不停蹄的洗了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过了三遍水才觉得自己终于干净了。   因为孔家人的身份,满月宴办的不算高调,但该请的人都请了,所有人都知道孔家添丁,生了个大胖闺女。   戚静舟恢复的不错,于是孔家人计划着在孩子满百那天补办俩人的婚礼,正如孔凤婴所说,却是风光无限,戚静舟的美貌早在满月宴那天便有目共睹,而婚礼这天尤胜从前。   而等办完后,戚静舟就收拾收拾上大学去了。   因为坐月子和奶孩子这段时间孔凤婴没少给她补课,所以半道进学校也跟得上进度,但她还是比同考的人晚了一届,与她一起参加高考的人都已经上大二了,戚静舟才上的是大一。   或许是因为在北大荒那几年的种田生涯倒底影响到了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她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植物学专业,并不是因为孔凤婴,而是戚静舟自己想学。   因为这几年与‘戚静舟’融合良好,所以属于‘舟’所获得的东西也渐渐显露出来,而上个世界她被赠予了神明的馈赠从而渐渐的与山川万物产生了天然的亲近,而这点注定了她在这条路上比别人走得更远。   巧的是戚静舟的专业课老师竟是孔凤婴,而也是上了大学她才发现,孔凤婴在学校竟然还是个风云人物。   “诶!你知道孔教授吗?”   同桌的姑娘主动和戚静舟说话,而她这口子一开,一旁别的姑娘也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孔教授长的真好看,据说还是哈佛大学毕业,真厉害,不光长的好看学习还好,最主要的是他今年才二十八岁!”   在高考恢复的这两年里,不同的人都争先恐后参加高考,而因为政治原因,最初几年的高考并没有划分年龄限制,于是乎有不少大学生甚至都将近三十甚至有将近四十的。   所以作为二十八岁的孔凤婴能在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担任教授,可见是多么令人惊叹的程度。   戚静舟憋了憋笑,心下也好奇起来,就顺着这几个姑娘的话道:“很多人喜欢孔教授吗?”   金佳佳,也就是戚静舟的同桌道:“那当然!就隔壁英文系的系花还追孔教授呢!”   戚静舟震惊,“还有人追他啊?这么受欢迎?”   她是知道孔凤婴长的好看又是学霸,这一系列的光环加身,又在大学校园肯定颇受学生偏爱,但现在真的听到了有姑娘倒追孔凤婴,她还是小小的惊叹了一下。   孔凤婴人模狗样起来真能唬住不少人。   “但据说孔教授好像结婚了。”   金佳佳看向满脸惊叹的戚静舟,还是说出了这个残忍的真相,而他们后排的姑娘们除了哀叹这个噩耗外,还有些人并不相信这个传闻。   “那也不一定,你们谁见过他老婆?反正我没见过,说不定就是有些人想要追孔教授传出来的留言,想要唬住那些虎视眈眈的女生的呢!”   那扎着马尾的姑娘满脸‘早就被我识破了’的模样,看的戚静舟汗颜。   她心想,孔凤婴真结婚了,他媳妇就你们眼前呢。   但看着这群青春活力的小姑娘,她倒底没说,少年慕艾情窦初开青春期总是让人幸福又烦恼的。   就在所有人讨论的不可开交时,金佳佳忽然摆了摆手嘘声,“别说了别说了!孔教授来了!”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戚静舟也转过身看到抱着教案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长身玉立的孔凤婴,他一如既往的穿着他那身标配的白衬衫黑西裤,简单的对学生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开始讲课。   孔凤婴是个好老师,教学生这块格外有天赋,作为他的得意门生戚静舟对孔凤婴表达了十分的肯定。   上课提问这件事是所有学生深恶痛绝的,即便是长大好看的孔教授上课提问也不能让学生开心,被喊起来的学生说错了答案,孔凤婴并没有批评,而是视线一转,看着就要再喊人起来回答,   戚静舟悄悄摸摸的低头,一副‘认真学习看书’的模样,不管怎么样学生对于老师总是抱有天然的敬畏,尤其是提问的时候。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慧眼如炬的孔教授一眼瞧个正着,孔凤婴原本不想喊她的,但一看她这样,就偏要叫她回答。   戚静舟起身中规中矩的答了问题,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然而孔凤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又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戚静舟稳了稳心境逐一作出回答,答完还不忘恶狠狠瞪了一眼坏心眼的家伙。   孔凤婴不动声色的转移视线,却暗自压了压嘴角。   这些问题其实并不难,孔凤婴在家的时候就给她讲过,而戚静舟过目不忘自然也都记住了,俩人心里都有谱,而坐在戚静舟身边的金佳佳却胆战心惊的,等戚静舟坐下她才松了口气,随即疑惑。   “孔教授以前不会一连问好几个问题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好倒霉啊。”   戚静舟看了一眼上课的孔凤婴,小声道,“大概他心情不太好吧。”   金佳佳也只当这样了。   等一下课,金佳佳就准备和戚静舟一起去食堂吃饭,戚静舟收拾东西琢磨着她还没吃过北城大学的食堂呢,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北城大学如今的食堂是不是像后世那样琳琅满目,但想想也不大可能,毕竟如今的物资并不丰饶,顶多有肉有菜,营养到位。   然而就当俩人准备走时,讲台上收拾好教学材料的孔凤婴却喊住了戚静舟。   “静舟。”   在场的学生也才陆陆续续准备走,一听到孔凤婴的声音还下意识看向讲台,却见孔凤婴拿着教案走到教室阶梯,对着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学生道:   “今天回家吃吧。”   周围人的目光霎时扫向戚静舟,戚静舟愣了一下,当即应了声,转头对金佳佳道:“抱歉啊,今天不能和你吃中饭了。”   金佳佳傻愣愣看向戚静舟,“没,没关系,你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孔凤婴便用空着的手牵起戚静舟往外走去,时不时问她可还习惯之类的问题,总之伴随着俩人的离去,孔教授的媳妇就是北城大学学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城大学。   戚静舟囧囧的,这传闻搞得根师生恋似的,但他俩可真的是已经结婚四年还附带一闺女的‘老夫老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戚静舟在北城大学上学, 因为孔凤婴这位任课老师总是执着于让学生下地去观察植物的习性,所以除了一些需要上课讲的知识内容,大多时候都会在户外学习。   孔凤婴的恶趣味或许并不仅仅于此, 他总是指挥着学生尝试培育植物,而他自己就站在干干净净的地方, 与一种蹲在草地里或者在记录挖土的学生格格不入, 即便是戚静舟也得扛着锄头挖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农学专业的。   总之前一段时间众人还沉浸在孔教授的媳妇是他们同班同学的震惊里时, 后来见戚静舟和他们一样狼狈的挖土时又觉得当孔教授媳妇好像也不是特别有意义。   更甚者还传孔教授与他夫人关系平平, 不然怎么能舍得一点儿都不照顾媳妇, 然而流言在孔教授不辞辛苦的骑着自行车载戚静舟回家的后不攻自破。   孔教授这种不像凡人的人居然还会骑自行车带媳妇, 总觉得过分平凡而朴实。   眨眼之间小包子已经一岁了,自从学会喊人之后就仿佛突然得了社交牛逼症似的,逢人就喊, 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自家爸爸的菜园子里造作,把孔教授种的花花草草霍霍的一干二净,孔教授回来看到满地狼籍的菜园子后, 沉默了。   他似乎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看向戚静舟。   戚静舟眨了眨眼, 她没有小时候, 非要说小时候,她小时候就是一本书, 想造作也造作不起来,而原主小时候也是个安安静静的老实姑娘, 是从来不会这么皮的惹是生非的。   两位父母相顾无言,最后还是在小包子咯咯咯笑着扑进戚静舟怀里才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戚静舟瞧着她黑黢黢的小爪子, 无奈的带她去洗手, 等把手洗的干干净净后小姑娘又被别的东西吸引, 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又自己去玩了。   小孩子总是这样,即便没有玩伴也能自己找事儿玩,而她家小姑娘唯一值得称赞的也许就是皮糙肉厚,不会动不动哭鼻子,孔凤婴时常感叹这点肯定像他,因为戚静舟以前总是动不动哭鼻子的。   戚静舟:……   啊对对对   她这辈子仅有的几次哭全都赖孔凤婴,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被他吓唬哭的。   孔凤婴:……   戚静舟毕业后选择继续深造,而孔凤婴在大学带完戚静舟这一届后就专职科研,有着北大荒那几年的成果,再加上近几年发表的数篇具有突破性的论文,他在年过而立之后进入了中科院,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学术大佬。   在没有孔凤婴的校园生活里,戚静舟过的依然充实,直到有一日她偶然遇到一个熟人,她看着变化不小的江小雪格外诧异。   江小雪已经毕业工作了,她读的是师范专业,毕业以后就被分配了工作,加上顾家的一番运作,她幸运的没有被分配带别的省区城镇,而是依然在北京的一所小学教书,而戚静舟能见到她是因为江小雪是包子的小学老师。   小包子读完幼儿园顺利进入了小学,而那天是戚静舟和孔凤婴带着小包子入学的,等做完一切手续以后戚静舟同孔凤婴准备离开时却在楼梯转角遇到了江小雪。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戚静舟笑着对江小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准备和孔凤婴离开了。   江小雪望着曾经在北大荒声名狼藉的寡妇和如今一身温婉贤淑的女人,总觉得怎么对也对不上,一个村妞,一个知书达礼的女人,多离谱。   “等等!”   她不知怎么的喊住了戚静舟,戚静舟和孔凤婴对视一眼,转头看向身后的江小雪。   “有什么事吗?”   戚静舟疑惑的看向江小雪,按道理来讲这篇故事已经结束,现在女主江小雪已然和顾安庆喜结连理生了娃也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而这会儿又喊住她是做什么,总不能叙旧吧?   就他们三的关系,路人都比不上,叙个锤子。   江小雪已经看不出曾经青涩的少年气了,如今她也已婚,做了母亲,前世的她死在二十五岁,而这辈子的她已经二十八了,失去了先知能力的她早就变成了普通人,再也没办法用未来为自己筹谋更多好处。   她的生活在最初的美满后归于平淡,因为出身的原因,顾家对她的态度平平淡淡,顾安庆一心政途,夫妻俩聚少离多,她更多的时间似乎都是独自度过的,她看着戚静舟和孔凤婴相携的身影,说不上的复杂。   嫉妒吗?   当然有,戚静舟有着孔凤婴全然的关怀与爱,而她,在和顾安庆相携十余年后早就没了曾经的那份感觉,如今只剩下平淡如水的相敬如宾。   可问她后悔吗?   也没有后悔,因为比起前世,这辈子的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过的好了。   但她还是有点儿不满足,尤其是面对戚静舟,这个被她,被孔凤婴,被时代推着往前走的女人却成为了那少数比她过的好的人。   她知道孔凤婴,在家里的电视上。   华国杰出的科学家,一位前途无量的学者,荣耀加身,光芒万丈。   而这样的人,是戚静舟的丈夫。   戚静舟怎么就这么幸运,怎么就过的比她好呢?   她想不通,这辈子都想不通。   她与戚静舟也有十余年未见,如今巧合的不期而遇,看着戚静舟望着她的眼神,温和而充满力量,美丽的令人赞叹。   而她身边的男人,比起青年时的低调,是难掩的耀眼。   江小雪看着这对夫妻缓缓的露出一抹亲和的笑来,这是她工作多年以后修炼出来的笑容,像一个很好很好的老师。   “好久不见啊。”   戚静舟看着眼前笑容体面的女人,也缓缓露出一抹笑来。   “是好久没见了。”   一旁的孔凤婴看着戚静舟的表情,又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也跟着缓缓露出了一抹笑来,看上去格外温和宽容,仿佛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值得被赞扬的。   江小雪看着他的笑容免不了恍惚了一瞬,随之看向戚静舟的眼神愈加嫉妒起来。   戚静舟:……   “学校门口有一家很好的咖啡店,有空一起喝一杯?”   她说着一起,眼神却时不时瞄过孔凤婴,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戚静舟无语住了,心想大家伙都快奔四的人了,家里也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就有那么多心思胡搞八搞。   戚静舟现在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关系不怎么好的人委屈自己,于是眼睛都不眨的拒绝了江小雪的邀请,江小雪显然是不甘心的,但戚静舟没等她开口就拉着孔凤婴走了,刚到楼下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儿,转头对看孔凤婴说。   “珞珞的任课老师没有江小雪吧?”   要她女儿的老师里头有个江小雪,那可真是触了霉头了,她心想着要是知道江小雪在这,她就不让孔珞来这儿上学了,她和孔凤婴年轻的时候就被女主光环坑的不轻,如今难道她女儿也难逃此劫吗!   孔凤婴回忆了一下女儿的课程表,摇了摇头,“没有。”   见戚静舟满脸不大得劲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阿舟放心,不会有影响的。”   孔凤婴对于江小雪的映象只停留在一个‘自作聪明’上,总是有很多的算计,却都局限眼前,让她更往上一层又显得格外狭隘。   简而言之就是,格局不大只顾眼前小利的人物,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而戚静舟知道江小雪这人本质上就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上辈子能为了离开北大荒和人乱搞,最后客死他乡,这辈子干的坏事儿也不少,她这人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但小事也足够恶心人的。   嗐。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们一家能离她多远就多远吧。   然而还没等戚静舟安排闺女转学,那头的江小雪就因为收受家长贿赂而被带走调查,最后更失去了这份公立小学的任教资格。   戚静舟听到这消息先是一愣,随后听到别人八卦这位老师后,又觉得她能有这样的下场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能作出收受家长贿赂的事儿,她本来也是不理解,江小雪她夫家又不是没钱,怎么还需要收受别人的贿赂,后来才知道江小雪的夫家所有的钱都被老一辈管着,而她婆婆对江小雪不是很满意,所以每个月除了必要的生活开销就很少给她钱了。   再加上顾安庆在仕途上混了这么多年也依然不出彩,全靠他家老一辈扶持才有现在的位置坐,而他家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家孙子在仕途上实在没有太多的天分,于是在钱方面管的很紧,生怕自家大孙子活还没干好就被人忽悠下海。   而江小雪呢又是一个花钱没什么计划的人,再加上自家儿女的教育养育费用老人全包,导致了她工资月月光,后来因为想要维持同辈里的体面,这点儿钱就更加显得不够看了,最后就走上了这条路,险些害了她那平平无奇的丈夫本来就走得不太顺的仕途。   最后的最后隐约能听说俩夫妻关系更加不好,要不是有孩子拴着,恐怕早就分开了,戚静舟听了也唏嘘,而这发生的一切早已不在剧情讲述范围,这是脱离剧情以后男女主主角真实的未来故事,可见小说这东西也并不能十全十美。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戚静舟与孔凤婴相伴数十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华的老去,他们终究要在时间的长河中面临离别, 戚静舟曾经乌黑的发丝早已染上霜华,而孔凤婴也早就成了一个稍微帅气一点儿老头子, 除了戚静舟几乎没有人还记得他年轻时的模样, 但大多人依然能从他那白皙修长的指尖窥见他曾经的风华。   孔凤婴曾经说过他和戚静舟或许能相伴到死, 这话他没有实现, 因为他病了,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一点点风吹雨淋就能打倒他的身体,戚静舟有点儿舍不得他,于是想尽办法想要留住他的命, 她带着他求医问药,孔凤婴生病这几年喝的中药西药一箩筐一箩筐的,但依然也不见好。   戚静舟看着他睡去的模样, 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外望着沉沉的天, 院子里的那株惠兰依然长势很好, 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乍寒乍暖的原因, 最近几天有点儿恹恹的,戚静舟照顾着兰花, 就像照顾孔凤婴一样。   然而那兰花依然在冬日来临前悄然枯萎,在戚静舟的眼睛底下变成了一株枯草, 孔凤婴有时候精神好一点会在院子里坐坐,看到那株枯萎的兰花就笑着道:   “它大概是舍不得我, 所以比我早一些时间走, 好让我到时候能在路上看到它。”   戚静舟的心如北京城秋日里萧瑟的枫叶, 飘飘落落的带着一种万物凋零的哀伤。   她舍不得孔凤婴,虽然她知道人总会生老病死的,等孔凤婴离开她也会回到星空,而那承载着俩人的记忆与感情也会随着星星的流转被裹携着消失在虚无的长河中,永远也找不回来。   戚静舟张了张嘴,按道理她应该是习惯离开的,就像以前的世界那样习惯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不太习惯孔凤婴会离开的结局。   可能他以前总是和她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吧,所以到真的要离开时,她却觉得那样悲伤。   小包子早就结婚了,她的孩子,也就是戚静舟和孔凤婴的孙子也已经大学毕业了,怎么看他们一家都是和谐美满的,而这种美满终究会到达尽头。   孔凤婴是个体面的人,即便病情加重时也很少会表现出痛苦来,他总是淡淡的坐在那,或者躺在那,有时候还会向戚静舟招招手,就像年轻时那会儿一样抚摸戚静舟的头发。   他不太喜欢住院,但那时候病的太重,不住院不行,小包子劝不动,还是戚静舟让他去的,她只对他说。   “你就多陪陪我吧。”   就这一句话,孔凤婴同意了。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戚静舟坐在椅子上给孔凤婴念完了今天的书,孔凤婴敲了敲柜子对戚静舟说。   “有一本笔记,在家里床头柜最底下那层,你帮我拿过来好吗?”   戚静舟应了声,她却不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小包子载着她回了住了几十年的家,路上戚静舟望着窗外,忽然就觉得胸口一阵酸涩,带着发自肺腑的悲恸席卷她,眼泪就悄无声息的从脸上落了下来,她哭的无声无息却把小包子吓得够呛。   小包子大约察觉到什么,转头就想回医院去,戚静舟制止了她,说,回家。   她从孔凤婴说的地方找到了那本日记,等回到医院时被告知孔凤婴病危,现在正在抢救室抢救。   抢救室里一群白大褂的医生围着一张病床,而躺在床上的病人却早已昏死过去。   戚静舟站在门口,她知道,孔凤婴要走了,她靠坐在椅子上,低头看向手里黑色的笔记本,缓缓打开了它。   〔一九七三年六月十日,在白桦河畔遇到了一个洗衣服洗到河里的人,只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傻的人,本不想救,但秉承着顺手的想法,还是救了人……〕   〔一九七三年八月十八日,又见到那人,一个人坐在河边发呆,我知道她的事,只觉得她这样的性格大约这辈子也出不了头……〕   〔一九七三年八月三十日,今日想起山上那株惠兰,于是特意持具去挖,却没想到见到了有趣的事,导致我对她开始有点转念,希望她能成功。〕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十一日,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我把她吓哭了,回来特意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依然丰神俊朗,不要脸的夸赞了自己又想起了白天被我吓哭的人,忽然想起了在家时母亲养过的一只兔子,那只兔子眼睛也是红红的,整天都缩在角落里怕这怕那,以前觉得无趣,现在想想竟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一九七四年三月十二日,昨日夜里做了梦,想起了一些往事,因为某些原因不便多言,忽然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人,忽觉古人诚不欺我,饮食男女,人之常情。〕   ……   〔一九七四年七月三日,我与她成婚了,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   〔一九七五年三月九日,夜里梦魇,醒来看到她,睡得很沉,心里不太开心,于是把她弄醒,被骂了。〕   ……   〔一九七六年五月二十七日,她偷偷喝了我的茶,因为晚上我闻见了味道,她以为我不知道,明天再给她泡一壶,免得又惦记起来。〕   ……   〔一九七七年三月九日,阿舟第一次问我孩子的事,让我不禁回忆起故去的往事,总觉得跟着我的小孩大概不怎么幸运。〕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七日,阿舟高考,以她的水平应该不成问题,果然回来默写了试卷和答案,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可以过,但我不太想她那么顺利,人生应该要有点起伏,等过几天再告诉她。〕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五日,今天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阿舟怀孕了,我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总之心情很是复杂,夜里一个人出去走了走,看到天上的月亮,忽然想起‘她’来,还是觉得不妥,可到家看到沉睡的人,又觉得阿舟太过可爱,若有一个像她似的女儿许也是一件幸事……〕   ……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八日……〕   ……   〔一九八零年三月一日……〕   ……   〔两千年六月九日……〕   ……   戚静舟看到最后,最终还是轻轻合上笔记本,她侧头看向隔着一扇门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人,低头泣不成声。   ……   舟回到星空,这一世的情感如潮涌般褪去,记忆的五彩斑斓以极快的速度褪去,最后变成了一幅幅黑白的定格画。   虽然知道会这样,但舟还是忍不住伤心了一瞬,转瞬却早已变成了真正的舟。   灵书飞了过来,舟打开之《知青爱情》页,她原本是想看评分的,却无意中瞄见了简介页缓缓浮出的一大段文字,她好奇去看,却愣住了。   舟不敢置信看向灵书。   “孔凤婴是古穿今??”   那一行字介绍的正是孔凤婴前世的生平,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惨绝人寰,短短三十几年的人生,前半生在痛苦与黑暗中挣扎,后半生在权利与算计中逢生,人生至暗,几乎是光都透不进来的深沉,唯一的牵挂就是亲妹妹,可却早在他十七岁时撒手人寰,从此孤家寡人一生。   戚静舟不敢置信的除了孔凤婴的来历,更惊讶的是孔凤婴前世今生完全就像两个人,重生的孔凤婴是耀眼的光,是好父亲,是好丈夫,几乎所有人都说他十全十美的没有任何缺点。   而戚静舟却想起了初见孔凤婴时的各种不对劲,曾经萦绕在她心里的不解瞬间有了来处,她心里有点儿复杂,她与孔凤婴算得上相濡以沫大半辈子,可他却从没与她讲过一点儿过去的事。   舟看着那几行字沉默了几秒,终究叹了一口气,转而去看结果。   目标:孔凤婴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任务目标的来历永远飘忽不定,不要一叶障目哦。   戚静舟最后看了一眼,翻开了下一页故事,这是一个叫《大魏首辅》的世界。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任务目标的名字。   赵郁,字怀德,家住永宁县长水村,是永宁县大族赵氏某一旁支的庶出长子,父亲早逝,嫡母将他与他母亲赶到乡下长水村的一处破宅居住,生活十分困苦,甚至有时候还会揭不开锅。   而他母亲出身贱籍,早年也不受赵父喜爱,性格怯懦,故而被大夫人赶出家门时也不敢为自己儿子讨公道,最后还得让儿子照顾自己。   而赵郁此人,前十五年在赵府过的十分透明,被嫡出的弟弟欺负,被嫡母嫌弃,被父亲无视,总之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子该受的苦他都受了,整一个地里小白菜。   然而就在赵郁被赶出赵府后一切却开始发生改变,曾经透明的庶子不知为何奋发图强,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读书,一路拜名师考科举夺得小三元桂冠,而后继续刻苦读书,金榜题名,成了大魏朝昭明二十三年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而后入翰林。   因得成王青睐,又成为了成王世子的太傅,以此又认识了还未时任首辅的王昌,颇得这位大佬的喜欢,遂拜其为师,随后成王继位,王昌时任首辅,他又是王首辅的得意弟子,仕途一路高升,伴随着官场的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最终在三十五岁那年成为了大魏朝最年轻的首辅,历任两届太子太傅,资历颇深,位极人臣。   但,那只是赵郁本来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了这个世界了,撒花!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什么说是赵郁本来的人生, 因为在新的故事中主角不再是他,而是一个名叫韩霏雁的女人,她起初只是京城中一个小商户的女儿, 确因为美貌成为了韩王的外室,韩王待她如珠似玉的疼爱, 而韩霏雁也顺理成章的为韩王诞下了他唯一的长子。   韩王本来就因为子嗣稀少而不得陛下喜爱,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儿子, 心里头对那位置自然有了念想, 而韩霏雁也并非池中物, 为韩王筹谋储君之位, 甚至颇有先见之明的将成王的幕僚拉拢给韩王,而那些与成王纠结颇深不愿诚服韩王的幕僚下场多数凄惨,更是在韩王继位以后打发出京城, 一辈子抑郁不得志。   其中作为成王世子老师的赵郁因为感念恩师王昌,故拒绝了韩王的拉拢,最后被外放至岭南, 途中不幸感染瘴气不治身亡, 时年仅二十有三。   这位在历史中颇得赞誉, 在古往今来的文人眼里一身风骨的名臣还未来得及展开自己的抱负, 还未来得及为这个愈加颓势的帝国延续新的生命时,就被斩杀在飘摇的风雨之中。   读者心疼赵郁, 不仅仅是心疼他满身才华无处施展的抑郁不得志,更是因为这样一个心怀天下注定名留青史的人被一个女人的一己之私而扼杀在权利的斗争中。   没错, 韩霏雁并不是土著,而是一个拥有系统外挂的穿越女, 而她穿越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成为太后。   当今天子的儿子中成人的唯有成王和韩王, 按照历史的进程未来的皇帝是成王, 而原本她的目标也是成王,可是对韩霏雁来说成王早就有了恩爱的妻子,聪明的长子,她嫌弃成王有老婆孩子,不想给人当后妈。   当然最主要成王长的普通,而韩王丰神俊朗,其王妃又不受他宠爱,于是对韩霏雁来说韩王就成了最好的目标。   拥有系统外挂的女人觉得依照历史去改变历史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然而那些名留青史的文臣名将每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最终韩霏雁发现仅仅靠算计是算不过那群老狐狸的,于是倚靠系统的助力和韩王的信任直接釜底抽薪,杀人越货,而韩霏雁就是靠着这一手杀杀杀的技能,硬生生把韩王送上了皇位。   这也难怪,历史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的,用迂回曲折的算计总能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意外而失败,所以与其如此,不如杀了干净。   那么看来二十三岁被外放岭南的赵郁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吸入瘴气而亡,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真相倒底怎么样已经无从探查,而舟这次的任务目的依然是让赵郁活下去,赵郁此人胸有沟壑且行事圆滑,只要能让他活下去,他有的是办法翻身,而那个穿越女大概也是参透了这一点所以才狠的下心痛下杀手,永绝后患。   但让戚静舟感兴趣的并不是穿越女,也不是赵郁,而是那个系统。   作为书灵的她曾经让灵书伪装过系统协助完成任务,但她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真的系统,虽然是书中世界,但当它转变成一个世界时就已经拥有了真实的本质,而任何一个高科技文明降临在愚昧落后的时代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灾难。   系统的存在强制改变了历史进程,从而影响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文明的发展,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所以这次的任务除了因为读者执念而保住赵郁,还有这个世界的意识发来的求助。   它想要驱逐这个外来者,但因为本身规则的束缚而难以出手,于是舟这个外来者就成了它的救命稻草,只要能让这个坏东西滚出它的世界,它能为舟在做任务时大开方便之门,甚至不惜于将赵郁的光环分一半给她。   赵郁:……   他同意了吗?   世界意识也是下了血本,不惜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因为本来就被穿越女搞崩过一次,所以为了保住岌岌可危的生命它能把自己的命运之子拿出来分享给舟,只要舟能帮它。   舟做了这么多任务还是第一次看到混的这么惨的世界意识,不禁产生了怜惜,而她的任务恰好和世界意识的请求并不冲突,于是就接受了它的请求。   当舟投入新的世界,甫一睁眼就发现了自己站在一个院子中,视线竟然能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四周环境,视力高清的可怕。   她先是一惊,随后汹涌的记忆席卷而来,等她消化了原主全部的记忆后才知道自己这次的身份居然不是人,而是一棵树!   一棵长在院子里的大槐树!   舟震惊了,她穿过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穿成非人,而这棵大槐树并不仅仅是一棵槐树,从记忆里看,‘她’原本是两百多年前一大户人家的小姐,却因为后宅斗争而死于非命,被人埋尸在彼时还是一棵小槐树的树下,而经过百年的时光变迁,槐树的根扎入了‘她’的尸体,吸收了‘她’的养分,而‘她’的灵魂也被困在了这棵槐树下,在日积月累中‘她’也渐渐与槐树合二为一,最终成为了槐树的魂。   准确的说,她成为了一个名叫槐舟的槐树精。   舟:……啊这   她隐约记得,这好像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没有妖怪神仙的。   就在舟奇怪这个发现时,她忽然感觉心中一动,随后福至心灵,原来是世界意识给她传输信息,大概的意思就是它的世界确实没有神神鬼鬼,但为了干掉穿越女它特意给舟开了个外挂,让她成为了它世界中唯一的女鬼妖精,以此来妄图用唯心主义的产物舟来干掉唯物主义的系统。   这是一场魔法和科技的对决。   舟也是开了眼了。   而就在一鬼一界交流的时候,小屋破败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咯吱咯吱的老旧声,仿佛来人再用点力气这门就会不堪重负的倒地不起。   槐舟的视线被声音吸引,其实她根本没有视线,因为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测,几乎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她就发现了来人。   门外的少年穿着一身旧青衫,在推开门看清面前破败狭隘的小屋时下意识用手挡住鼻腔,阻挡空气中蔓延的灰尘侵入身体。   “咳咳……”   而在少年身后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身形怯懦的中年妇女,妇女看着眼前破败的门庭和惨不忍睹的院子,眼神愧疚的看向儿子。   “郁儿,都是为娘不争气,苦了你了……”   少年从面容上看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带着些许稚气,但气质却十分沉稳,若忽略他过分年轻的面庞很容易误以为他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实在不可思议,能在一个孩子身上感受到成年人的稳重。   赵郁摇了摇头,安慰母亲道:“母亲不必介怀,离开了赵家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以后我们就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在嫡母与弟弟眼下讨生活了。”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他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计划,不管从哪种角度看能离开赵家独自生活都是一件好的事。   然而赵母却只以为儿子只是安慰自己,于是就更加愧疚了。   赵郁跨门而入,原先他在围墙外面就看到了院子里有一株高大的槐树,如今走进一看竟然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繁盛,而如今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葱郁的枝叶间长着一串串白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树影婆娑间带来簌簌的风声。   这屋子衰败了点,但院子里繁盛的树却让这点衰败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好树!”   赵郁赞叹这棵槐树的精壮,于是原本跋涉而感到疲惫的精神顿时被眼下的满眼葱郁驱散的一干二净。   小院,高树,自有一番古拙静谧。   赵母也看到了院子里的槐树,也忍不住感叹,“真是好壮的一棵树啊。”   赵母的母亲来自北地,于槐花做食物这方面有着独特的心意,于是在看到这棵老壮的槐树上盛开的槐花时便盘算着采些槐花做菜给儿子吃。   赵郁不知道母亲的打算,在感叹完槐树的高大之后便拾起袖子推开院子里的屋门,推开堂屋果然又是一大片的灰尘,屋子里面的家具早已破败不堪,有些因为老鼠的啃咬而摇摇欲坠,他一看就知道不能要了,可眼下刚被赶出本家,身上并没有太多银钱,心下叹了一口气。   便是再破败也是家具,如今看来除了一些实在用不了的,能修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那厢赵母早就把租住的驴车上的行礼陆续搬下来,赵郁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不一会儿母子俩就把少得可怜的行李搬到了院子空旷处,而驴车也理所当然的还了回去。   母子俩整理的整理,打扫的打扫,直至傍晚才把原本破败不堪的院子稍微整理的像样点儿,而那缺瓦少砖的地方也只能等明天再修补。   夜里俩人草草用了晚饭就回屋休息了。   而就在此刻,院中原本粗壮的槐树在夜风中摇晃了几下枝叶,一道淡淡的身影渐渐在树下凝聚,不一会儿一个纤细的影子凝结在树下,正是成了精的槐舟。   槐舟飘飘然的飞到槐树枝头,瞧着屋顶的破瓦院中残砖,指尖一点,那残破的瓦片和砖墙转眼间就复合的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槐舟打了个哈欠,幽幽的飘回树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准备看看院子残缺的地方好自己修补的赵郁一脸疑惑的看着完好无损的墙和瓦。   他好像记得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开篇了开篇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带着疑惑的赵郁伫立墙角, 直到赵母出来喊他吃早饭,赵郁才怀揣疑惑的问母亲。   “娘,昨天这处是不是有个洞?”   赵母早上起来没注意这, 听了赵郁的话下意识瞥向墙角,当即‘诶’了一声。   “对啊!我记得昨天还有个洞来着, 今儿怎么没有了?郁儿你补好了?”   赵郁闻言没有说出自己今天早上的发现, 他母亲本来性格就胆怯, 若是说多了怕是会寝食难安, 于是赵郁顺势应了她的说法。   “对, 是我今天早起补好的。”   赵母碎碎念儿子砌墙的技术越来越好, 说着说着又开始伤感,她儿子本来是个拿笔读书的书生,如今却因为生活窘迫而被迫做这些粗活, 若非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中用,他也不至于如此境地。   赵郁压下心里的思绪,他习惯了他娘时不时的伤心愧疚, 安慰了一下便转移话题, 将母亲的注意力转移后才回书房看书学习。   说是书房, 其实是一处并不大的小屋子, 但胜在窗户朝南,开窗就有扑面的光映射进来, 又因为槐树挡住了大部分刺目白光,于是这映进来的光线就格外柔和不刺目。   他的书桌特意靠窗而放, 书架还是这屋子里原本留下来的,木头不是什么好木头, 上面也有斑斑蛀痕, 如今也只能凑合着用, 等过段时间他再自己打一个。   从赵家搬出来他除了之前攒下来的几只笔墨和纸砚,剩下的四书五经也都是他早年手抄本,多余的杂书寥寥无几,赵家人是不会给他多余的书的。   但即便生活如此窘迫,赵郁也并不自艾自怨,而是开始筹划如何为家里增加创收,总不能靠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钱坐吃山空吧。   他忽然想起早年借书誊抄的书店,心下有了打算,准备靠抄书赚些润笔,也好解如今燃眉之急。   而那厢的槐舟此刻正摆着腿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透过窗看向正在整理书房的赵郁。   现在的赵郁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完全看不出原着里位极人臣的老狐狸样,可谓是实打实的少年人,而在这个永年县下辖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村里,谁也想不到在几十年后能出这样一位名留青史的人物。   赵郁是典型的寒门贵子,即便说是出生不大不小的家族赵氏,但他一路走来赵氏几乎从没给过他半分助力,反倒是等赵郁功成名就以后还得为了名声提携赵氏,整一拖油瓶。   槐舟伸手摘了一串槐花丢向整理好东西坐在桌前温习读书的人,白色的槐花在风吹动下飘荡荡的穿过窗柩落在桌上,引起了书生的注意。   槐舟坐在树上,若非她故意显形是没有人能看到她的。   赵郁伸手捡起落在桌上的槐花,下意识抬头看向高高的树,只见树上垂落的白花随风摇摆,带来缕缕清香。   他看着手里的花,想了想,找出一本不常看的书压了进去。   赵郁把今日功课做完后便准备出门去,槐舟也跟着飘下树想要跟上,却愕然发现她居然不能离开本体超过十米,于是只能站在门口眼睁睁瞧着赵郁走远了。   ‘这怎么回事?’   槐舟皱眉,心想她要真永远困在本体周围哪里也不能去,岂不是很影响做任务,要是以后赵郁进京赶考做官,她还在千里之外的长水村,这不就啥也不是嘛。   而世界意识也悄咪咪的联系上槐舟,把其中曲折告诉了槐舟。   因为是本世界唯一的鬼怪,她本来就不是正常出现的,世界意识给她开了这个挂,但真让她成为绝世无敌玛丽苏拥有直接干翻所有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在规则的范围之内给她开后门。   而她想要突破禁锢,那也只能循次渐进,慢慢来。   槐舟略感无语,什么循次渐进,什么慢慢来,这不还是啥也没说吗。   但她倒底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新手,虽说只能在规则范围行事,但她本生就已经突破了规则这个东西,既然是妖怪,怎么也不可能什么办法都没有。   槐舟沉思,忽然抬头看向满树的槐花,心下有了办法。   快到正午的时候赵母就要开始准备午饭,槐舟摘下一串槐花飘进厨房,趁赵母不备悄咪咪的摘下上头的白花投进汤里。   等正午拿了要誊抄的书回来的赵郁吃午饭时,看着飘着几朵槐花的汤,便对赵母道:   “槐树那么高大,娘你以后不要去采了,太危险。”   赵母先是不解,随后也看到了他碗里的几朵小白花,当下更加觉得奇怪。   “我没去采槐花啊,你这汤里怎么会有槐花?”   赵郁喝汤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又听赵母恍然大悟的道:“也许是做汤的时候树上的槐花不小心掉进去的,没事儿,槐花也能做汤的。”   赵郁这才入口。   随后的日子里母子俩的膳食中总能或多或少出现槐花,原先是以为偶然从树上掉下来的,后来为了防止赵郁和他娘怀疑,槐舟还特地压低了枝桠,让那枝桠上长满了白色的槐花,赵母本来就出生北方,见到这长势喜人的槐花就采了下来,当晚做了一道槐花炒蛋。   还别说,槐花的清淡配上鸡蛋的香气,还挺好吃的。   槐舟坐在树上看着俩人一口一口把那一盘子的槐花吃完,心下满意极了。   吃了她的东西,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只能说妖精的诡计也十分多端。   而当天夜里,许是喝多了茶水,赵郁半夜起夜,甫一推开门出去,刚路过紧闭的厨房时便听到厨房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声,一开始他以为是老鼠,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不对。   老鼠可不会乒乒乓乓的倒腾碗筷。   莫不是进贼了??   赵郁心下紧张,于是悄无声息的从角落里找出了劈柴的斧子,站在厨房门口深深吸了口气,随即一脚踹开门喊道:“好一个贼人!竟敢偷到我家来了!”   然而等他举着斧子定眼看去,只看到一尘不染的厨房,以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碗筷。   赵郁见此心下生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随即紧紧握着斧子小心翼翼的走进厨房四下观望,当路过那放米的大缸时不动声色的放轻了脚步。   这米缸里头的米所剩无几,剩下的空间足够藏一个人了,赵郁再成熟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走到米缸前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然后乘其不备一手掀翻上头的木盖子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只见原本还寥寥无几的米缸里头不知什么时候装满了白白的大米,在黑色的环境中白的那么显眼。   赵郁愣了大约三秒,随后不信邪的伸手去摸了摸。   真的是大米,还是新米。   试问哪个贼人夜袭他家不光不偷东西,还给他送了一缸米?   赵郁站在米缸前,当即眯起了眼。   世上从不会有白吃的午饭,赵郁尤其不信能白捡便宜,他盯着那一缸的大米,心里升起警惕。   做好事不留名的槐舟给给直乐的坐在槐树上瞧着满脸怀疑的赵郁,她这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啊,这米不是她偷更不是她抢的,永宁县的县令这些年没少收受贿赂,她就拿了他小金库里的一块金子买了粮食,不光分给了赵郁他家一缸,还给不少被这贪官坑的吃不起饭的人家送了粮。   她这是劫富济贫!   甭管赵郁心下怎么想的,槐舟就不信他会不吃。   然而槐舟倒底低估了赵郁,第二天一早赵郁就带着这些粮食雇了辆马车送给山上的寺庙去了,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留下。   槐舟知道后先是傻了,随后又有点儿生气,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按照赵郁的性格怎么会收忽然出现的东西,不是说赵郁真的毫无私心,见到这么多粮食他怎么可能没有点儿想法,但他向来行事谨慎,比起想法他更担心会为此早来灾祸。   如今他脱离赵家,孤儿寡母住在乡下,是遭受不了一点儿意外的。   槐舟这点儿试探根本就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啥也不是。   心里虽然理解,但这好心当驴肝肺的感觉还是不太美妙,槐舟今晚躺在树杈上看星星,越看越不得劲,还是有点儿可惜了那一大缸的好米,全便宜了别人,赵郁不光没吃到半点好处还倒贴了车马费。   她这是第一次帮任务对象没帮成,还坑任务对象,不得劲之后又开始心虚。   槐舟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让任务对象因此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他的人了,可千万不能讨厌她。   她当即飘下槐树,飘进了赵郁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赵郁,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眉心,随即白光一闪入了他的梦。   赵郁的梦是在一处书院,里面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槐舟顺着声音走进书院,透过窗看向课堂上读书的孩童,瞄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想找的人。   去哪儿了?   这处书院不大,里面教书的是个老秀才,读书的孩子也仅有十三个,大大小小年纪不一,像一股脑的全塞进这读书了。   槐舟想了想,又转移视线看向别处,余光瞧见了一个蹲在角落里瘦弱的小孩,那小孩大约六七岁,小小瘦瘦的一个人就趴在窗户旁往里头看,嘴上认真的跟着老夫子念书。   “夫子,有人偷看!”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忽然发现了这个小孩,随即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视线,连老夫子都发现了他,而趴在窗边的小男孩慌乱的缩回了头转身就跑。   “赵郁!你个小娘养的也敢偷听我们上课!我回去就向我娘告状,让她打死你!”   原来那个喊小男孩的孩子是赵郁的嫡出弟弟,明明比赵郁小却看上去比他魁梧好多,一看就从小好吃好喝供着长大的。   小男孩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生怕被人发现。   就在他特别害怕的时候,一道脚步声缓缓出现在他面前,赵郁掐着掌心小心翼翼的抬头,却看到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姑娘站在他面前,那姑娘见他看过来,也跟着蹲下身和他平视。   “你是赵郁?”   赵郁观察了她,确定对方没恶意以后点了点头,“我是赵郁。”   即便狼狈的躲在角落里,但他的声音依然不见慌乱,是不像孩子似的沉稳。   原来小时候的赵郁就已经这副小大人模样了啊。   槐舟很是惊奇,随即想到她如梦的目的,便道:“永宁县的县令收受了不少的贿赂,你那一缸米是我拿他贪污的钱买的,不光给了你还给了不少深受其害的人家,我是劫富济贫,你不必如此谨慎他不会知道,没事的。”   在小孩子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槐舟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好读书,日后你定要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说罢,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初醒的赵郁回想起昨晚梦中的场景,渐渐开始怀疑起志怪小说的真实性。   是什么玩意儿入了他的梦?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米在夜里白的醒目,因为加了荧光剂。   赵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想起梦里的人苦口婆心向他解释那缸米的由来, 心里就算再不信也有点儿怀疑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神鬼之说。   只是不知道入他梦的人是鬼还是神,或者真像书里写的,是妖?   身为槐树妖的槐舟不知道一早醒来的赵郁经受了怎样的内心历程, 总之她今天依然契而不舍的去劫富济贫,分发粮食, 而那些被她帮助的人家原先是受宠若惊, 不敢动这莫名其妙飞来的粮食。   但大人们能挨饿, 可小孩子不行, 看着自己家中被饿得面瘦肌黄的孩子们, 那些原本有所顾虑的人也不管倒底这些粮食哪里来的, 即便有问题也总比饿死好。   用新鲜粮食做了食物的人家看着孩子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心下那一点儿不安也随之散去。   在这年头,能吃饱饭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而因为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给予了他们食物, 又或许因为这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有些人觉得是神仙显灵,私底下便开始立牌生香, 不管到底是谁, 祭拜的都是给予他们粮食的人。   原本槐舟只是单纯的看不惯那吃的富得流油的县令才做这种事儿的, 然而当那些被她帮助的人开始烧香祈愿后, 她神奇的发现自己原本并不算多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儿往上涨。   而伴随着能量的增长,她能走的地方就更远了。   这算是意外之喜吗?   槐舟心里乐呵呵的, 于是做这事儿就更勤快了,然而那县令又不是傻子, 眼见着自己家里的金银珠宝越来越少,便开始满城抓贼, 这贼当然抓不到着, 却弄得城中人心惶惶, 好些人家都大门紧闭生怕这莫须有的事儿落到自己头上。   槐舟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事儿,但却想不通为何会如此,她前世死的时候才十几岁,家里母亲庇护,父亲疼爱,她想要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很多弯弯绕绕后宅阴私都被母亲按耐在最深处,给予她的一切都是美好向上的。   再加上槐舟做了几百年的槐树妖,整日里面对的不是这棵大槐树就是偶尔来槐树上驻扎的小鸟儿小虫儿,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澄澈,她几乎忘记了做人是很复杂的事儿,不是她单纯的做一棵树那样的简单。   槐舟百思不得其解,便想起住在她脚跟的赵郁,赵郁是个读书人,知道的东西很多,以后也会有大出息,自然懂得比她多得多。   所以一入夜,等赵郁睡着了槐舟便迫不及待的入了他的梦,这会儿来的地方却不是之前见到的书院,而是一处小院,不是他们现在住的院子,看上去比现在的院子大点,但也大不到哪里去,而赵郁就在这院子里拿著书看。   这应该是赵郁住在赵家时的院子。   而槐舟知道赵郁是个读书人,爱读书,但她真没想到他能爱到做梦都在读书。   正在看书的赵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看向槐舟,眼中并未有再次在梦中见到同一人的讶异。   槐舟就站在他身后,对赵郁的淡定感到疑惑,按道理讲接连在梦中遇到同一个人是个人都会犯嘀咕,可赵郁却淡定的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槐舟来了兴致,便将原本的事儿暂且放一边,直接问了她现在最想知道事。   赵郁合上书,看向槐舟。   “你是什么,为何入我的梦?”   槐舟张了张嘴,随即脑筋一转,她可不能说自己是他家院子里的槐树精,万一他哪天找人把她掘了她都没地方说去。   “我本是山上修炼前年的女鬼,每年都要下山找青壮年采阳补阴,今年正好瞧中了你这书生,不如便从了我如何?你放心,我也不白占你便宜,你若能让我如愿我也会给予你天大的好处。”   她说的有模有样,仿佛自己真是个下山采阳的女鬼,她说完就观察对面人的表情,心里想着赵郁再怎么八风不动面对这种非人的存在总不能淡定如斯吧。   她心里暗戳戳的期待这传说中的天命之子是不是真的与众不同。   赵郁闻言先是沉思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槐舟话的真实性,随后抬头看向她道:   “难道那缸米是你给我的天大的好处?”   槐舟脑子一卡,她反应很快的道:“对啊,我本想先给你好处,等你吃了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你在不愿意也得给我采阳补阴,只可惜……”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你居然转头就送上了庙里头去了,真是让你逃过一劫。”   她说的情真意切,活像真的可惜了他没吃。   说罢,就抬头看向赵郁,幽幽道:“可我还是好中意你哦……你开个条件,我若能做到你便从了我如何……”   她说完就慢吞吞的飘向赵郁,然后开始绕着赵郁转圈圈,嘴上不停嘀咕‘你答应我吧’‘我会对你好的’‘有吃不完的米’‘给你免费讨个媳妇’之类的瞎话。   赵郁听着,回忆起上一次这个女鬼入他梦时一脸真诚的向他解释那缸米的由来,而如今逮着他就要‘采阳补阴’,实在有点过分奇怪。   “我不会开条件的,你快走吧,莫要再纠缠我了。”   赵郁没有那志怪书中书生那样的缠绵情怀,只想让这个女鬼赶紧离开,别再纠缠他了。   他心里想着,若真不能劝走这个鬼,那他过段日子定要上山去找那主持看看,实在不行就找个道士驱鬼。   槐舟不知道赵郁的想法,见赵郁如此不解风情,心下也觉得怪没意思的。   “那大约是不成的,我不光要纠缠你,我还要纠缠你一辈子,你赶不走我的。”   赵郁是槐舟的任务对象,槐舟背后还有人撑腰,这世上没东西能干掉她。   赵郁闻言并不生气,也不害怕,反倒是找了个位置坐下,耐心的开始劝导起槐舟来。   “那你为何要纠缠我呢,我哪里让你看上了?”   槐舟闻言看向赵郁,赵郁现在还是个少年但却已然风度翩翩,虽然身上穿的衣裳旧了些,但小小年纪已经初见风骨,只让人心驰神往。   她很实在道:“因为你长的好看啊,你是整个永宁县长的最好看的人了。”   赵郁张了张嘴,若是别的他能改必然就改了,但脸这种东西,他总不能因为长的好看而毁去吧,而且他要科举入仕,若顶着一张毁容脸别说入仕了,考场都没进就会被人赶出来。   “……红颜枯骨,再好看的东西百年以后也不过一抔黄土,更何况我这张脸几十年后必然也老态龙钟,不好看了。”   赵郁干巴巴道,抱着微小的希望想让这个女鬼放弃纠缠他。   果然,女鬼道:“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我只见你现在好看,便不在意你几十年后变成什么样了。”   赵郁沉默了半饷,决定不和她辩论这种没意义的话。   见赵郁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槐舟心里头得意了一下,心想果然是年轻人,还单纯的很。   她大发慈悲的不逗他了,便道:“我想了想,觉得你刚刚说的有道理,再好看的人也会老去,凡人果然麻烦的很。”   赵郁闻言,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凡人很麻烦,如此便多谢姑娘放过在下了。”   槐舟摸了摸耳垂,抬眸瞄了眼赵郁,幽幽叹了口气。   “我既然放过你,那你得帮我一事才行。”   赵郁心下果然,便不动声色道:“何事还需要在下帮忙?”   槐舟也找了个石墩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看向笔直的坐在那儿的赵郁,十分不解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赵郁认真听着,适时忽略了朋友一词,等听完槐舟的倾诉,他坐在原地沉吟了片刻,看向满眼期待求知的看向自己的槐舟。   槐舟长的明艳,眼睛本来便大,如今她睁着那双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他时格外不像一个女鬼,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毫无鬼气森森之感。   “你本意是好……”   “不是我!”槐舟恼怒的打断。   赵郁从善如流的改口,“你那朋友本意是好,值得夸赞,但做事却失了后顾之忧,县令虽说只是七品官,但在永宁县却是天大的父母官,她窃取了赃款去置换米粮,一次两次不会发现,但次数一多总能察觉,待查处家中无人偷窃便只能直指外人,县令若存心要找人这永宁县的百姓自然首当其冲,只能无辜遭受连累。”   槐舟叹息,“我知道我连累了别人,从而让他们这段时间过的不安宁,可那些被剥削的农户真的好可怜,你都不知道好些孩子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瘦的可怜,而那县令每天挺着个大肚腩,吃着山珍海味,他家的狗都吃的比人好,还荤素搭配呢!”   赵郁看着忿忿不平的姑娘,闻言也有些沉郁,但世道如此,规则如此,能为百姓讨公道的从来不是他们自己,唯有为官才能有权为百姓谋福祉,也唯有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才能打破规则。   “我有一个办法。”赵郁忽然道。   槐舟瞪大眼看向他,“什么办法?”   赵郁轻声说,“永宁县令收受贿赂自然会记录在册,你若有本事找到那账本,我便能帮你解决那狗官。”   “此话当真?!”   槐舟来劲了,这事儿她擅长啊!   “自然当真。”赵郁道。   “那一言为定!”   槐舟说完就刷的离开了赵郁的梦,一点儿都不留恋,徒留赵郁一人在梦中喃喃自语。   “……那可真是个好鬼。” 第一百一十六章   槐舟说做就做, 甫一离开赵郁的梦就马不停蹄的去了永宁县县令家,她从那县令的库房开始找,找到书房, 翻箱倒柜的,却不知道那狗官倒底把那儿账簿藏到哪里去了, 居然连她也找不着。   就在槐舟气馁的烦恼时, 那院子里的狗似乎听到了动静, 汪汪汪的朝着院中的方向狂吠起来, 而没过半刻钟县令府上霎时灯火通明, 拿着火把的小厮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唰唰唰齐上阵, 连那大肚县令也扶着草草梳理的发髻冲出了房间,边跑边叫嚣着。   “别让那贼人跑了!”   好家伙,这是早有准备, 等她自投罗网呢!   而此刻槐舟就站在书房门口的木樨树旁,那县令带着好几个魁梧小厮冲进书房,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也没找着人。   “嘿!去哪儿了!给我搜!”   那县令咬牙切齿, 自己私库这段时间少了不少金银, 那贼人偷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来!不抓住他誓不罢休!   槐舟就看着那县令咬牙切齿的, 全身上下的肥肉在他气愤的来回踱步中颠颠颤颤, 像一只待宰的肥猪。   那县令先是嘴里骂骂咧咧了好几句话,随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唰的转头看向书房,脑门上的汗滴滴答答掉下来, 不一会儿湿了领口。   然而他只看了眼书房却并没有往里走,而是往院外快步走了去, 随后想了想又回头喊了几个壮家丁跟着自己, 槐舟见此也飘在他们身后。   只见那县令走到了前宅院中的狗窝前, 抬头左右望了望,然后弯下腰钻进了狗窝里!   槐舟瞪大了眼睛,只看到那县令肥硕的屁股一拱一拱的,似乎整个上半身都在努力扒拉什么,没过一会儿就从狗窝里掏出了一个铁盒子,他看了看完好无损的锁头,心下松了一口气,刚想吧这盒子放回狗窝,又一副不放心的模样,踌躇半饷直接吧铁盒塞到怀里马不停蹄的往屋子里走。   他夫人此刻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可抓到了?”   县令摆了摆手,随后从一块地砖缝里掏出一把小钥匙,小心翼翼的打开铁盒锁头,等那盒子掀开里头赫然是一本蓝皮的账簿!   槐舟倒吸一口气,她说她怎么找不到呢,这死肥猪居然把账簿藏在狗窝里,可真行啊!   那县令翻了翻账簿,发现完好无损,心下松了一口气,刚一合上盒子准备再藏却觉得藏哪里都不安全。   “要我说你这东西直接烧了得了,不然哪日被人瞧见可是掉脑袋的事儿!”   他夫人显然看不惯这账簿很久了,每天瞧着那狗窝也堵心的很,感觉就好像每日在提醒自己这颗脑袋岌岌可危。   县令犹豫了一下,随后否定了这个决定,“那不成,若真烧了来日那些人无凭无证胡说八道让我帮忙我也无处查证,你夫君我没有过目不忘的脑袋,记不得那么厚的东西!”   他也怕到时候自己帮了不该帮的人,或者该帮的人没帮,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骚,他这本来就是掉脑袋的事儿,可不就得慎之又慎。   最后那县令把账簿埋在了床底石砖之下,一夜翻来覆去,当然也没抓住那‘贼人’。   槐舟心下有了盘算,隐身凑到那县令夫妻的床头,对着俩失眠的人轻轻吹了口气,随后俩人眼睛一闭,睡死过去了,而槐舟也顺利从床底下拿出了账簿,想了想她又从头上拿下一支槐花簪,心念一动,那簪子便变成了账簿的模样。   等顺利狸猫换了太子,槐舟眼珠子一转就看向了躺在床上身材滚远的夫妻俩,想了想指尖在他们脑袋上挥了挥,一股淡淡的香气侵入他们鼻腔之中。   哼!那就送他们一场十八层地狱一日游体验卡吧!   这么能贪,等走到那油锅地狱,就他俩这满身肥膘,指不定能炸出一身肥油出来。   先不说县令两夫妻如今身处在哪种水深火热之中,拿了账簿的槐舟刷的移形换影回到了本体,此时天光大亮,每天都雷打不动准时准点学习练字背书的赵郁自然已经起了,甚至还有心情站在槐树底下做了一套五禽戏。   科举考试都需要关在考棚里头答题三天三夜,没有一身健壮的身子真很难熬的下去,这也是对学子身体的考量,若没有好的身体素质自然也与当官无缘了。   做完一套五禽戏的赵郁额间微汗,显然这点强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随后他回到书房准备继续读书,然而刚一走到书桌前就发现桌上出现了一本从未出现过的书,赵郁一顿。   书页上账簿二字映入他眼帘。   赵郁不知道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翻开那账簿,等看清里头记载的东西时狠狠皱了皱眉。   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城县令居然也能贪污两万两白银,而那收受的贿赂零零总总夹杂起来竟然有十几万两,要知道这小县城里普通的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十几两,而那些种地的农人一年收入普遍不足十两,而这县令却有十几万两白银。   不可谓不贪!   更何况其中还有一部分钱财是从朝廷分发下来筑路修水坝的公款!   赵郁强压下心里的沉郁从头到尾的把账簿看完,最后深深吸了口气,等冷静下来后便开始盘算着如何将这东西的影响做到最大。   这事关重大,他决不能莽撞行事,赵郁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扒了个遍,唯一能给予帮助的便是他的恩师宋仲,宋仲是昭明十三年的进士,在京城做过几年官,后因为‘陈盛年一案’被下放至睦洲,仕途大不如前,但因为其清廉与博文,在江南一带颇有名誉,甚至有些敬重他的人还会称其为‘宋公’,可见在江南学子心中地位之重。   而他与恩师之缘分,还得从年少私塾说起,总之他能被嫡母赶出赵府与他能被恩师看中一事脱不了干系。   赵郁心里并无他想,然而他的老师却十分舍不得自己的弟子遭此劫难,可惜终究是他人家事,他也无权插手,唯有空闲时多叫叫赵郁来家中坐坐,以慰籍赵郁日后要多读书方可出人头地。   他的恩师是真心实意待他,且为官清廉最看不得贪污受贿一事,而最主要的是老师即便被贬睦洲,在京城不算什么大官,但在睦洲却并不算什么小官,而永宁县便是睦洲下辖内的一处小县。   槐舟不知道赵郁拿着这账簿心里头转了多少个弯,总之第二日赵郁便带着这事关永宁县县令一家性命的账簿出了门,槐舟有心跟去,但她活动的范围只限于永宁县范围之内,而赵郁去的地方显然是超出了她的活动范围。   最终槐舟也只能气馁的回去等消息,却没想到赵郁的母亲上午出门一趟,不知怎么下午却被人抬了回来。   赵母面色苍白,浑身血迹斑斑,衣服上也泥泞脏污,而抬着赵母回来的几个强壮妇人表情也不太好。   邻居听了动静出门看到这一幕也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回来便这样了?赵郁,赵郁呢!”   那几个强壮的妇人也擦了擦脑门的汗,心下也觉得晦气,看着周围的人看自己这伙人眼神愈发不对便连忙解释道:   “可别误会!我们是县里柳家绣房的工人,这妇人是来我家绣房寻活做的,却没想到一出门就在拐角就被一群骑马的人带倒在地,要不是我家主子慈悲请了大夫让我们把人送回来,恐怕早就没命了。”   邻居几个闻言也心下可怜赵母。   “这杀千刀的!可有抓住那几个纵马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强壮的妇人叹了口气,“那是朝廷派下来的锦衣卫,谁敢去惹他们啊!”   邻居闻言‘锦衣卫’三字倒吸一口气,要知道如今天下君主不理朝政,这厂卫的权利空前的大,连有些朝中大臣都不敢得罪两厂一卫的人,这下可真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而那被请来的大夫也不过把了把脉,处理了伤口后开了几帖药,而那妇人看着空落落的院子皱了皱眉。   “我听说这妇人有个儿子,她儿子去哪儿了?”   邻居道:“今儿一早出去了,据说去找他老师,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回来。”   妇人叹了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邻居见此实在可怜,便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家里没事,顺道也能照顾她,反正最晚明天她儿子就回来了。”   妇人闻言便道谢走了。   邻居也是好心人,她也见这孤儿寡母生活困难才心生怜悯,只叹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若没人帮衬一把也不知道这两母子日子要多难过。   槐舟在书上听了全程,心下对那‘锦衣卫’讨厌起来,随后去赵氏屋里看到躺着昏迷的人,她探查了一番也有些蹙眉。   身上外伤不多,更多的是内伤,且体内多处瘀血,若不好好养着恐怕很难好完全。   可如今赵郁不在永宁县,而她也无法离开此处去知会他,心里说不上的难过。   若不是赵郁帮她,恐怕也能在他母亲受伤的第一时间帮忙的。   槐舟心里难过又愧疚,便全心全意的想要照顾赵母,她最近这段时间受到香火供奉,身上灵力越加多,便趁邻居烧水的功夫为赵母疗伤,减缓她病痛,待日后养起来也快些。   而赵郁第二日清晨就回来了,因为他昨夜夜里心里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便一早就紧赶慢赶的回了家,却没想到真的出了事,等听完邻居叙述,赵郁强撑着感谢她帮忙,待将人送出门后来到赵氏的房间,看着沉睡中的母亲,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他心中倒底在想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赵郁这段时间除了照顾赵母, 还要继续读书,因为他计划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虽然现如今他对自己县试有过的信心, 但俗话说得好机会都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距离县试还有半年的时间, 他除了复习四书义, 多练习八股与试帖诗之外还要为四月的府试做准备。   这半年多的时间如今看来也并不十分宽裕, 再加上还要为书店抄书, 就更加忙碌了。   但好在赵郁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 即便十分忙他也能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 一件一件的有条不紊的处理好,忙里偷闲时还会在槐树下作作诗。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郁什么都好, 就是在作诗一事上没有特别的天赋,甚至堪称平平无奇,若是情商高点的也最多能评价一句, 诗比较实在。   赵郁大概对自己作诗的天赋有着明确的认识, 除了在家里疯狂作诗练习外, 一般到外面绝口不提写诗的事儿, 能不写他绝不会写,甚至还躲着不写诗, 看的槐舟直乐。   也真没想到,未来大魏的肱骨重臣也有不会写诗的烦恼。   赵氏在赵郁的照顾之下已经能下地了, 大夫来看也惊奇于她恢复的速度,直叹有神仙保佑才好的那么快。   赵氏看自己儿子这段时间忙的马不停蹄, 心里愈加愧疚, 本来那日就是因为想要帮儿子分担点生计压力才想着接点活赚钱, 却没想到活还没做就平白遭了这飞来横祸,不光没帮到儿子还添了很多麻烦。   赵郁知道自己母亲的,便安慰她身体没事就好,家中生计一事他自有计划,母亲只要照顾好这个家就好了。   他做事游刃有余,自然没必要为了这点生计而劳累母亲,母亲在赵府十几年把自己养育长大已然十分不易,他体己母亲,能让她轻松点就不会想让她辛苦。   时间过的很快,刚过了半个月槐舟便看到永宁县外来了一直队伍直冲县令衙门,为首之人穿着官袍,手里持着知府盖章手书,一冲进衙门那身后的几个魁梧士兵当场把县令缉拿压下,随后细数县令罪状,贪污赃款,收受贿赂,而那些赃款也被这群士兵从县令府上抄了出来,举县哗然。   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能贪十几万两白银,可谓大硕鼠!   而这事儿也传到了睦洲布政使耳中,布政使闻言勃然大怒,亲自让人把这大硕鼠羁押到省治嘉陵府亲自主持斩首,而这县令的一家都被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遣散的遣散,总之一时之间整个睦洲官场人人自危,生怕这股反腐的风吹到自己身上。   而伴随着县令的下台,新上任的县令是永宁县出身的举人,那举人是昭明十五年中举,而今昭明十八年一直在衙门做个主簿,因为行事公正做事为民,也因此因祸得福着了上头的眼,直接从一个正九品主簿提拔城正七品的县令,可谓是一飞冲天了。   这位新上任的县令姓裘,已年过四十,这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只能在基层官员里头来回打转了,他也没什么野心,做了县令之后也只想安安分分的管着这永宁县的一亩三分地,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然而自始至终谁也不会知道,这场轰轰烈烈震动了整个睦洲官场数月之久的贪腐案背后竟然还有一个名叫赵郁的学子的影子。   他近乎于袖手旁观的看了整场,从未为自己所做所为露出只字片语,沉静的可怕。   但也能从这件事上看出,赵郁本质上于政治有着天然的敏锐与知觉,他天生适合走这条路。   随后的时间里赵郁一如既往的读书写八股文,他甚至还让人在自家院子的角落里建了一间考棚,他近乎苛刻的要求着模拟科考与真正的科考环境一模一样,吃喝拉撒全都在这一间小小的考棚里,没事就会在里头答个三天三夜的卷子,硬生生从煎熬难过到心如止水。   他的毅力几乎已经强大到了令人可畏的地步。   而槐舟就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改变着,能对自己狠到这种地步,那区区县试又有何惧。   这天赵郁刚刚模拟完三天的县试流程,准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好好休息,却看到自己母亲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看着他,满脸心疼道:   “你这几天都吃的干粮,恐怕好久都没吃热乎的东西了,吃完这碗面再睡吧。”   赵郁应声,接过面准备回房吃,他刚拿起筷子就又看到碗里的槐花,槐花盛开于春季,而如今都九月多了,按道理早就没有槐花了。   他心下存疑,便特意走到门口看了看院子里的槐树,上头确实没有槐花了。   那这槐花又哪里来的。   虽然这样想着,但赵郁不过稍微沉思了几秒,因为这是母亲亲自为他准备,或许是她从哪出得来的吧,想着就把这碗面吃的干干净净,一点粮食都没浪费。   他端着空碗准备拿出厨房,却看到母亲站在门口顺势接过他的空碗。   “你去休息吧,碗我拿去洗了。”   赵郁应了一声,刚准备回房又想起槐花的事儿,便随口问赵母。   “现在都九月了,娘你哪来的槐花?”   赵母一愣:“什么槐花?”   赵郁动作一顿,看向赵母:“刚刚面里有槐花,我以为娘你放的。”   赵母摸不着头脑:“我没放槐花啊,你这碗里怎么可能会有槐花呢?莫不是看花了?”   赵郁心下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许是烛影昏花,我看岔了吧。”   赵母这才端着碗走了。   而这厢赵郁却睡不着了,他没有看岔,那碗里的白色花朵就是槐花,如今不是花树开花的季节又哪里来的槐花。   最主要的是,他娘根本没放槐花。   赵郁想着想着就想起了自家院中那棵壮实的槐树,而后联想起前几个月如梦的女鬼,心想这棵一看就年纪很大的槐树不会成了精吧,而这槐花和这槐树又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他想了想,忽觉一阵奇怪的困意袭来,一闭眼便睡着了。   槐舟是心惊胆战了,她这段时间很少会偷偷给赵郁的食物里加料,而就算加料也是藏得好好的,毕竟赵郁这聪明的脑瓜子哪能发觉不出不对来。   也是她粗心,赵氏在煮这碗面时一直在旁边,她没机会放槐花,后来还是趁着她转身找盐的功夫撒了一把花进去,因为厨房灯暗,赵氏也没发觉处不对来,还以为上头飘的是葱白。   没想到这唯一一次疏忽却被赵郁抓个正着,赵郁这人做事向来张弛有度,但骨子里还是谨慎的要命,等他察觉出这槐花和院子里的槐树不对劲,说不准会做点什么。   常言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赵郁这人除非自己坚持,否则总会把各种危险扼杀摇篮。   槐舟冒充女鬼那会儿赵郁就盘算着上山找人看看,后来因为她干了件好事才没多做什么。   他不惧鬼怪,却不喜欢不受控制的意外。   鬼神这玩意,人力不可及。   槐舟安静了一个多月没敢讨人嫌,这下看赵郁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起疑了,于是马不停蹄的把人蒙睡之后就又入了赵郁的梦。   赵郁这次的梦终于不是在上学看书了,而是站在一棵槐树下望着树枝上的串串槐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槐舟瞧明白了,那棵槐树正是她的本体,而赵郁这会儿心里想的绝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在槐舟心惊胆战时,背对着她的赵郁缓缓转身看向她,眼里里预料之中的神色。   “女鬼?”   槐舟咽了咽口水一阵心虚,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妖怪!她法力无边!她怕什么凡人!   赵郁再厉害也只是凡人,脆弱的很,她可不一样,她是妖,她很能扛打。   她不怕他!   槐舟心里那点儿心虚霎时灰飞烟灭,她甚至还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儿大妖怪的气势,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被她的‘气势’而唬到,依然淡定如斯。   槐舟挑了挑眉,狐假虎威道。   “不是怕被我采阳补阴吗,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胆子变大了?”   赵郁闻言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还笑出了声,虽然只是短短一声,但还是被槐舟听个正着。   槐舟瞬间恼羞成怒,真没想到她第一次当妖怪非但没把凡人吓得屁滚尿流,还被可恶的嘲笑了。   她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赵郁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虽然一如既往的像个文弱书生,但眼里的神情却渐渐严厉,堪称锐利的看向槐舟。   “你不是女鬼。”   槐舟张嘴就要反驳,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你是槐树精?”虽然是疑问句,但若不是心中猜想落实赵郁绝不会信口开河。   槐舟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然而一对上赵郁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可恨她明明是比凡人还厉害的妖怪,却被一个凡人拿捏的成了一个怂蛋!   槐·怂蛋·舟憋着一股气和赵郁对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郁却了然。   果然是他家院子里那棵槐树精。   赵郁:“你给我吃槐花是想害我吗?”   槐舟眼睛一瞪,当场反驳:“当然不是!”   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不打自招了,脸上霎时红成了苹果,死死瞪着赵郁,憋了半响才憋出一句。   “你好阴险。”   赵郁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的不像话,“不足阁下万分之一。”   槐舟反驳:“我没有想害你,我是在帮你。”   赵郁:“帮我?何以见得。”   他不信一个树妖的话。   槐舟张嘴,开始半真半假的解释:“我虽然是一棵槐树妖但绝对没有害过人,我是上天派来帮你的,你日后有一大劫,过则平步青云名留青史,不过则英年早逝,我来帮你渡劫,但因为能力有限无法护佑你左右,唯有让你吃下我本体开的槐花才好跟着你。”   而之前赵郁去找他老师槐舟没办法跟上,主要可能还是赵郁吃的太少,她还是被本体束缚住无法离开永宁县之外的地方。   赵郁微微蹙眉,可见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话。   槐舟立马道:“你娘能好的那么快也有我的功劳啊!你别想着砍我!”   赵郁抬眸,并未说话,但看着表情应该有一点信了,槐舟再接再厉。   “我真不会害你的,我本体就在你家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怎么会害你……”   说罢,眼睛一闭直接豁出去了。   “我还怕你砍我,你砍我我就死了,你看我都把杀我的办法都告诉你了你就信我一回吧!我真的想帮你的!”   赵郁那绷紧的表情微微放松,锐利的眼神也渐渐放平和,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你若不害人,我又怎么会伤你呢。”   这一副‘我为你好’的样子弄得槐舟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   不愧是腹黑学宗师,未来的大魏文官之首,心不是一般的黑,可怜她一个小妖精连大佬年少时都斗不过,以后肯定就更加斗不过了。   太惨了吧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在赵郁知道槐舟的本体是院子里那棵槐树之后, 他自己都还没做什么,槐舟就仿佛得了什么通行证似的不再隐藏自己,时不时就会显现在树梢间荡着两双腿观察赵郁和赵氏的生活。   而槐舟显形也只有赵郁能看到, 她也挺有自知之明,也怕自己吓到赵母, 就赵母这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胆子, 若知道自家院子里长着一个树妖恐怕真能吓出个好歹来。   而赵郁真不愧是赵郁, 即便突然知道自家院子里住着一个树妖也没有打乱他原本的生活轨迹, 该出门就出门, 该读书就读书, 全当没槐舟这人似的。   槐舟当了几百年的妖怪,从一个飘荡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修炼成一个稍微有点修为的树妖,几百年没和人说过话, 唯一和她有过交流的唯有赵郁,心里稀罕他稀罕的不行,总想着和赵郁交流交流。   赵郁脾气算好, 至少大多时候都会和槐舟说话, 但他一但有事要做, 就是槐舟也不能让他分心的。   随着年后一过, 县试的日子就越发临近,赵郁依然每天该干嘛干嘛, 并未因为考试的临近而踌躇不安。   槐舟这几个月是看着赵郁认真读书的态度,原本她一个树妖根本不会意识到科举对一个读书人的意义有多重, 直到她闲来无事看到了隔着一条街同样要参加今年县试的书生。   那书生越临近考试越紧张,每天看书看到很晚, 连夜里做梦都在背四书五经, 满嘴之乎者也, 而他家里的人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他读书,全家一副严正以待的样子把槐舟看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她渐渐反应过来。   科举考试好像对这群读书人很重要很重要,非常重要!   心里大概有了数的槐舟回到院子,看到依然一副优哉游哉的赵郁和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的赵母,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忍了忍没忍住,从树上飘到赵郁身边,一副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终于没忍住的模样。   “你怎么不去看书,你都要考试了,你快回去看书啊。”   她这一副老妈子的模样弄得赵郁好笑:“我心中自有章程,凡事过犹不及,与其整日焦躁不安的背书还不如多宽心,放好心态才是首要之事。”   槐舟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只把赵郁看得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他犹疑的伸出手摸了摸脸。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槐舟缓缓摇了摇头,下意识感叹道:“果然大佬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她偷偷观察了好多学子,而能在临考前和赵郁一样心态放的这么宽的几乎寥寥无几,大多都随着时间的接近而越来越紧张,有些甚至明显产生了考前抑郁症,只想摆烂。   赵郁一愣:“大佬?”   槐舟回过神:“就是很厉害的人,厉害到让凡人仰望的地步,你就大佬啊!”   赵郁闻言,少见的移开了视线,他面上不动声色,然而心跳却微不可察的快了几瞬。   “怎么会到了让人仰望的地步,我也不过是把该看得书都看完了而已,但凡用点心都能过县试。”   他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县试都不算科举的开始,不过是一个扫盲的考试,只要用点心把四书五经背一背闭着眼睛都能过,真正算开始筛选人才的是乡试之后。   而从县试到乡试中间还要经历府试、院试,县试和府试之后都算童生,院试之后才可称之为秀才,而乡试之后方可成为举人,到了举人之列就可以委派官职,拿朝廷俸禄,算是实现阶级跨越了。   不过举人能做的官并不大,只能算是士族底层之列的小官,若想再进一步就只能继续考,举人之上是贡生,贡生又被称为准进士,但凡只要不犯大错到了殿试之上也不过排名先后问题而已,都算进士出身了。   而进士会被吏部委派官职,也开始了他们这一生仕途的起点。   赵郁是有野心的,所以他绝不可能考到举人就得过且过,于是需要付出的东西就要更多。   也不能这么说,但凡想要靠科举出仕的学子没有一个付出的少,但越考到后面越需要悟性和天赋,知识与资源一样都不能少,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有回报的,悉知七八十岁的秀才比比皆是,他们不够努力吗?并不是,他们只是缺少了一点悟性。   县试那天赵母准备了能存放时间久的干粮,而这些干粮大多没有什么水分难以下咽,槐舟看着心酸,便偷偷问赵郁要不要给他偷渡点好吃的。   赵郁必然拒绝了,他若这点苦都吃不了何以为生民立命。   他总是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原则。   槐舟这三天过的和考生一样紧张,她倒是想偷偷溜进去看赵郁,偏偏赵郁看出了她的想法,明令禁止她出入考场,于是槐舟也只能待在自己的本体上望穿秋水。   三天的时间一到槐舟就飘在赵母身后去接赵郁,只见赵郁从容不迫的跨出考院大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而周围的考生却大多面如菜色,更夸张的还有被人抬出来的,吓得赵母赶紧冲过去上上下下检查自家儿子有没有问题。   在赵郁的再三确认自己没问题后才松了口气。   “我竟然不知道考试这么辛苦。”   赵母看着那些被人抬走的学子,只觉得心有余悸。   赵郁这半年来的锻炼没白练,至少他算得上这里头比较体面的那一个,直到回了家赵郁吃完一顿热乎的饭后直接回房睡了个天昏地暗。   天知道这三天挤在一个小小的考棚里睡不好吃不好有多辛苦,更可怕的是他隔壁的学子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第二日就上吐下泻,那诡异的味道弥漫周围,赵郁全程屏气写卷子。   如今回忆起来真是满满的黑暗。   槐舟偷偷飘进赵郁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赵郁,心里也觉得他这三天过的好可怜,想了想伸出指尖隔空点了点他的额头,能让他能好好休息,尽快养回元神。   赵郁是晚上才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得比较沉,醒来之后那全身酸胀无力的感觉早已消失殆尽,剩下的唯有满身活力。   他打开门就看到捧着一碗热腾腾馄饨的槐舟,廊下的灯笼并不明朗,朦朦胧胧的烛光映照在槐舟身上,尤其是在那昏黄的烛光下格外莹润的面庞像极了一轮无暇的白玉,衬得美人如月。   槐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赵郁眼中的模样,她估算着赵郁醒来的时间就先去街上买了一碗馄饨,只要赵郁一醒就能吃到好吃的馄饨啦!   她用心良苦,只觉得自己对赵郁这样好赵郁肯定会感动的涕泪横流,从而对她不再心怀芥蒂,更好让她跟在他身边保护他啊!   嗯……十分的有道理。   “好吃的馄饨,给你准备的!”   槐舟笑嘻嘻的端着馄饨飘进了赵郁的房间,赵郁转身看着她欲言又止,心想一个女子怎么能不害臊的随便进男人的房间,随后又想到槐舟不是人,还是沉默了。   槐舟把碗放到桌上满脸期待的的看向赵郁,一脸‘你快来尝尝’的模样,弄得赵郁也有些赧赧起来。   “你……”   槐舟歪了歪头:“我什么?”   赵郁看向她,什么也没说,默不作声的坐到桌前吃馄饨。   “好吃么?”槐舟好奇的问。   赵郁咽下食物,他向来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然而面对槐舟满眼的好奇,他心里浮现一抹奇异的感觉来。   “你没尝过吗?”他问她。   槐舟摇了摇头:“我不能吃人间的食物。”   她一副早就习惯的模样让赵郁心里涩然,他迟疑了一会儿,道:“人间有祭祀供奉之说,以寄凡间之物给神仙,那如果我供奉你,凡间的东西你是不是就能吃到了?”   槐舟闻言也是一愣,她也不知道呀,她还没被人供奉过,也不对,是有人给她供奉过的,但她尝的是香火,那些凡人给她供奉的吃的她也从没去试过能不能吃,所以也不知道可不可以。   赵郁听了槐舟的话,便道:“总要试试的,万一可以呢,要是可以你不就能吃馄饨了?”   槐舟听了当然开心,直点头:“好呀好呀,我上一次吃馄饨还是我活着的时候呢,早就记不清味道了,这下或许还能再尝尝呢!”   赵郁听到她的话,刚拿起筷子的手又一顿,他不动声色的看向槐舟:“活着的时候?”   槐舟不作他想,便毫无防备的道:“对啊,我以前是人,死了才变成鬼的,后来又机缘巧合成了槐树妖,是不是觉得很离奇?”   赵郁没说话,他忽然觉得眼前这碗馄饨好像也不是特别好吃,常言道人死了之后会一直维持着生前的面貌,直观槐舟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那她死的时候岂不是才刚刚及笄。   他想了想倒底没忍住,便状似好奇的问槐舟:“你为什么而死的呢?”   槐舟想了想:“我隐约记得自己出身在大户人家,家里有好多婢女下人,因为某些事情被人害死埋在了槐树底下。”   大约是怨气不散,于是就成了鬼怪。   赵郁补充道。   最后那碗馄饨还是被赵郁吃完了,槐舟心满意足的回树里休息,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就到了县试放榜的时间,张贴榜文的城墙前被无数学子堵的严严实实,赵郁看到那么多人便找了个茶摊坐下喝茶,他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然而槐舟心里头着急啊,虽然知道赵郁一定能过,但她就是着急,索性她有先天的优势,直接飘到榜文前开始找赵郁。   她从第一行倒数往上看,最后终于在第一行第一个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赵郁第一名!   忽然有人高喊。   “案首的赵郁是哪位!”   即便是小小的县试,各位学子们也有自己的文学圈子,大多都互相认识或者都为同窗之谊,而赵郁就好像突然出现的人物,大家互相探讨了几句也不知道名列第一的赵郁是谁。   就在所有人谈论着赵郁是谁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屑与妒忌。   “哼,也不过是一个庶出贱婢之子,谁知道他怎么考出来的!”   ……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拥有一篇长评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这话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时下大魏依然重嫡轻庶,嫡出的子嗣无论如何都比庶出高贵,庶出的儿子即便比嫡出的儿子更有出息更有天赋, 但大多人家依然看重的是嫡子,除非有些人家没有嫡子才会退而求其次培养庶子。   而就算是培养庶子也会把其更名到嫡母名下, 不管如何都要有个嫡出的名头。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个直接在众多学子面前将赵郁身份揭穿的人用心多险恶。   果然, 此人话音一落, 在场众人哗然,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 虽然声音都不大, 但言语讨论之间俨然都在讨论一个庶子考了县试第一的事是多么奇怪和复杂。   “我当以为这赵郁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个庶子。”   这句话几乎是大部分学子心里的想法,而有些心高气傲的察觉自己考的名次还不如一个庶子后, 心中越发不开心了,言语之间多有诋毁之意。   槐舟眼睛看得清楚,耳朵听得更清楚, 于是就更加生气了, 她骂骂咧咧, “庶出又怎样, 还不是考的比你们好,你们这群井底之蛙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赵郁多厉害, 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是大魏的肱骨之臣!我呸!如此眼高手低也难怪考不出来!”   槐舟说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可惜她说的话再多那些学子也听不到,而唯一能听到的赵郁却被她毫无保留话弄得不得不举手扶额。   这也太夸张了……   而最初说赵郁庶出, 还隐隐暗喻他作弊的考生此刻大言不惭的在人群中说着赵郁的出生是多么多么卑微, 他这个人是多么多么差劲, 那些心里阴暗妒忌赵郁考第一的人便应和这他的话,恨不得把赵郁拉下第一好让自己上去当当这案首来,更有甚者言语之间还要找考官检举赵郁作弊。   “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坏!”   骂完的槐舟终于回过神,她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人这么诋毁赵郁,赵郁又没有招他惹他,何必作出这么有辱斯文的事来。   赵郁:“是我那嫡出的弟弟,他向来看我不顺眼的。”   那头都讨论的热火朝天了,这头赵郁还一点儿都不着急,他自知自己行的端坐的正,考试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出来的,这群人也不过跳梁小丑,而真正胸有鸿鹄之志的人都不屑于掺和进来。   槐舟听了恍然大悟,然而那些人讨论的实在难听,庶子加上作弊对于赵郁来说是一件并不小的事,若不及时处理恐怕真的会影响的赵郁的功名。   等那头越讨论越激动都准备一群人去找县衙告状时,赵郁才缓缓起身走向人群。   “各位,在下就是赵郁。”   明明是处在风暴中心的人却一点儿也不焦急作态,反而相当游刃有余。   那些原本在激烈讨论这赵郁的学子乍看正主出场,又回忆起刚刚自己说的那些恶毒话,便不由自主的臊面,皆不动声色目光躲闪的闭了嘴,原本是一时义愤填膺,等冷静下来又觉得有辱斯文,更何况还被正主逮到就更加心虚了。   而最先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郁那嫡出的弟弟,赵诚。   赵诚死死瞪着赵郁,他已经半年有余没见赵郁了,这几个月听下人讲那一对母子在长水村过的十分不好,甚至家中还需要赵郁去誊抄书卷赚取家用,一个读书人走到了自己抄书赚钱的地步,可见的生活十分窘迫了。   而他知道赵郁过的不好便心里十分宽慰,准备县试的这几个月也越发认真,只想着在县试上考过赵郁,好好羞辱他一顿。   一个庶子,永远也不可能比得过他这个嫡子。   然而等他信心满满的看榜单时却愕然发现从小被自己欺负看不起的赵郁居然在县试上夺得了案首!   这对一向得意自己比赵郁好的赵诚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个庶子,考第一,一定是作弊!   他要告发赵郁作弊!要县令夺了赵郁的功名,让他这辈子都不能科举!   赵诚咬牙切齿的看着半年多没见居然变化如此之大的赵郁,“你在家时就样样不如我,夫子都说你没有科举的天赋,这县试怎么就考了第一,你还敢说你没有作弊!?”   听这话不光槐舟气笑了,赵郁都忍不住心中冷笑,他毫不避讳赵诚的恶意,面上却作包容之态,举手对周围的学子们作揖,一副充满歉意的模样:   “家弟顽皮,向来不喜于我,在家中便事事爱与我比,如今我奉母亲之命带小娘独居长水村,本以为能不惹他的眼,竟没想到如今再见竟依然厌恶于我而作出此等有辱家门之事,各位只当家弟童言无忌,莫要当真了。”   赵郁态度十分自谦,那些本来就臊面的学子自然忙不从顺着台阶下,一点儿也没有之前指责赵郁那一副讨厌的模样。   他这话处处在为赵诚辩驳,一副长兄如父的模样,在场的人暗自对比赵郁与赵诚,却发现作为庶出的赵郁做事进退有度不谦不卑十分有读书人的风骨,而那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赵郁的赵诚就不太好了。   更过分的是他兄长处处在努力维护他的名声,可这做弟弟的却不光不领情,还死死瞪着赵郁,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赵诚真的要厌恶死赵郁了,这赵郁如斯不要脸,还对着所有人说他童言无忌,岂不就在说他是小孩,他都已经考取童生了,已然算是个读书人了,怎么就还是小孩了!   更可恶的是赵郁状似处处维护他,可他那副虚伪的模样真的处处恶心,谁是他弟弟,他哪里配当他的兄长!   “你,你……”   赵诚指着赵郁想要说什么,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身旁原先还叫嚣着和他一起告发赵郁作弊的学子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模样指责道:   “你毫无缘由的指责你兄长作弊,若你兄长真的计较起来去衙门对峙你可还要名声?本就是同家兄弟何必处处不饶人,你兄长心胸宽广没有同你计较还维护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何必大庭广众之下作出这等丢面的样子,实在不耻与你为伍!”   说罢便一副‘你好没良心’的样子一脸不赞同的看这赵诚。   赵诚心头一哽,看了看这个墙头草,又看了看一脸‘长兄如父’般包容自己的赵郁,双手紧握拳头,他心里恨极,却知道这学子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若真的闹到衙门对他来说必然没什么好处不说,说不定还会影响日后科举之路,而他赵诚自然不能因此因小失大。   心里有了计较,但还是好恨的赵郁硬生生对着赵郁扯出一抹笑来。   “那‘弟弟’真是多谢‘兄长’维护之情了。”   他说的咬牙切齿,话音一落就头也不回的跑了,一副十分叛逆的不想见哥哥的模样让在场学子不禁摇了摇头,顺便还同情的看向赵郁。   “赵兄有这样的弟弟实在是……”   他们话音未尽,但显然觉得赵郁有个这么叛逆的弟弟实在可怜的很,明明是一家兄弟却不光不懂得维护同门之情,还处处拆兄长的台,一点儿格局都没有。   这样的人必然小肚鸡肠的很,日后可得避着他点儿。   这是在场大多数学子的心声。   其实大多数人心里对于赵郁庶出的身份都有所芥蒂,但文人注重风骨名声,即便心中有所芥蒂也不会直直白白的像赵诚这样说出来,落个歧视庶子的名声不说,还平白落人口舌。   虽然歧视庶子是常态,但心里想和真的说毕竟是两码事,谁也不想被别人说自己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槐舟看得目瞪口呆,最终还是忍不住向赵郁竖起一个大大的大拇指。   这招真的很绝。   不光维护了自己,还能传出心胸宽广的做事顾全大局的名声,最主要的是还暗暗踩了赵诚,真是坏的很,偏偏赵郁笑得光风霁月,和众考生相谈甚欢,大家因此越发能察觉的两兄弟的差距来,就更愿意和赵郁交往了,与这样心胸宽广的人交往,心里也舒服。   庶出又能怎么样,人家有本事啊。   而那些察觉到赵郁这段话带来的意思的人也并不会讨厌赵郁,反而觉得此人事故圆滑,做事游刃有余光明磊落,一看就和旁的迂腐书生不一样,是内有乾坤,便心中升起了结交之意。   一个手持折扇十足风流模样的学子走向赵郁作拜,赵郁回拜,那人也不迂回,而是相当爽朗的大笑几声,道:   “在下永宁县池安,见赵兄一见如故,赵兄可愿与我等举子去茶楼喝壶热茶?”   赵郁抬头看到了这个名叫池安的人身后两个人,那两人言笑晏晏眼目清明,隐见风骨,便是一副风流姿态的池安也双目澄澈,毫无秽浊之气,可见是个真正心思澄明的读书人。   赵郁笑着点头。   “善。”   四人一同前往茶楼,那池安是本次县试第二名,而剩下俩人亦在前五之列,可见都是一群能认真读书的人,而赵郁与这三人相谈甚欢,等茶局结束已然池兄、孟兄、王兄的互相称兄道弟了。   槐舟原本也跟在赵郁进了酒楼,在一旁看着四人喝着茶讨论府试之事,后来聊着聊着又聊到府试之后有文会,想要邀请赵郁参加。   文会这玩意,必然是要作诗的,赵郁一听嘴角的笑容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槐舟在一旁看得分明,本来无聊的开始打哈欠,这一见就控制不住咯咯咯乐了。   “赵案首虽内有乾坤,但——不会写诗啊!”   槐舟促狭的声音让赵郁忍不住面露无奈,他婉言推拒了几次,可奈何池安热情的非要拉着赵郁去,赵郁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应下府试之后的文会之约。   四人作别之后,赵郁回家的路上还时不时叹口气,想到自己糟糕的诗文,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立起来的人设摇摇欲坠,说不定等文会一过整个永宁县的举子都会知道本次县试的案首赵郁不会作诗的丑闻了。   槐舟原本飘在赵郁身旁,见他时不时叹一口气的可怜模样,心里也开始同情起来了。   “要实在不行,你就别去了呗。”   赵郁无奈的看了槐舟一眼,“我既已经答应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说罢看着槐舟也跟着也愁眉苦脸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于是反过来安慰她。   “不必这么担忧我,我便是诗才不行,但勉强也能作几首中规中矩的诗来,大不了大家也只会说我写诗一般而已,人无完人,世上总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人。”   他看的开,写不出诗就写不出呗,怎么滴还能靠写诗治国不成。 第一百二十章   县试后的第二个月, 也就是时年四月便要举行府试,考出府试的举子依然称之为童生,等考过院试才能称之为秀才, 而县试府试院试的首名都称为案首。   赵郁这两个月依然过的十分充实,再加上他因为帮县里书店誊抄书卷, 很方便的借此阅读了不少科举读物, 尤其是有些私下流传并不摆在明面上的考试重点小册子。   时下文人大多不屑于这种专门划重点的图书, 甚至一度扬言此乃投机取巧之道, 十分唾弃这种行为。   即便朝廷屡禁, 但依然会有流传出来, 只是文章署名都匿名,让人想抓也抓不着人。   而那些人顶着朝廷的压力还敢出这种书最核心不过是市场需求足够多,科举当官的诱惑对于读书人有多大无需多言, 以至于发展到后期但凡与科举沾边的书都能被无数读书人争相购买,而这些小书店也因此赚的盆满瓢满。   赵郁对于这种书并没有抱有投机的想法,但也因为受店家的要求抄了好几本类似的书硬生生的记住了里头的内容, 从而发现这些记录重点的文章也并非都是投机取巧之物, 相反那些著书的人对于此道总有独特见解, 有些见解连赵郁都为之赞叹。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因为这段时间的被迫‘恶补’, 再加上赵郁的考棚金手指,在府试如期而至后他依然胸有成竹的踏入了考场, 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考试。   三日后考院的学生陆续出来,依然能看到不少面如菜色的考生和被人抬出来的举子, 总之三天待考棚里对于任何人一个正常人而言都算是煎熬,而这样的煎熬他们未来还要经历好几次。   赵郁也出来了, 依然一身青色长衫, 头戴儒巾, 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遭受过多的艰苦,整个人比旁的举子体面许多。   槐舟和赵母看到赵郁皆松了口气。   赵母是看到儿子面色还好松了口气,而槐舟是看赵郁完好无损而松了一口气。   对于槐舟来说赵郁没缺啥就是好事!   赵郁同赵母一起徒步回家,而飘在赵郁身旁的槐舟却没有说话,赵郁同赵母说完便状似无意转头,实则眼含担忧的看向槐舟,唇间动了动似乎无声说着什么。   槐舟看得分明,赵郁是顾忌母亲没有出声,槐舟却能懂他的意思,她微微摇头,道:   “你还记得我之前‘劫富济贫’的事吗?”   赵郁神色正常的看向前方,然而头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槐舟知道他在听,便接着道:   “那些被我接济的农人专门立牌供奉了我,而我靠着这些供奉能去更远的地方,但最近我发现我被困在永宁县并不是因为香火太少,而是就被困在这,不能去别的地方。”   槐舟一开始以为自己离不开永宁镇是香火太少,但随着那些人家每日不停的供奉,她依然在永宁县寸步难行,随之她渐渐反应过来不是她修为不够,而是她就是被困在了永宁县。   她有些气馁,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很影响她跟着赵郁升级好嘛!   赵郁闻言也是微愣,随后便趁着赵母买东西的空隙低声同槐舟道:“你能跟着我吗?”   槐舟点头,赵郁想了想道:“或许你可以靠我走出永宁镇,等过段时间我要去拜访老师,那时你便跟着我试试能不能走出去如何?”   槐舟闻言自然愿意的,甚至觉得赵郁说的很有道理,说不定跟着赵郁真能走出去呢,毕竟赵郁吃了她这么多槐花。   赵郁看着槐舟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距离考完府试后的第三天,放榜如期而至,赵郁这会儿带着槐舟坐在一旁茶楼的二楼上,开窗就能看到对面的榜文,同行的还有池安三人,四人都是来看成绩的,但更多的是相约七天后的文会一事。   池安家在永宁县算得上十分优越,家中经商在当地属于巨富之家,而大魏朝也并没有禁止商贾科举出仕,也因此池安是整个池家改头换面的希望。   这次槐舟依然借着身份的便利飘去看榜,果然不出所料,赵郁依然榜上有名,府试第一,是为案首。   而池安的小厮彼时也看完榜回来兴高采烈的恭祝在坐各位皆榜上有名,他家公子位列第二,而第一则是县试案首赵郁。   “恭喜赵兄连中二元!”   池安心胸宽广并未因为屈居第二而不悦,相反十分开心同党能夺得第一的桂冠,甚至还想着若赵郁能再得院试第一岂不是连中三元,那真是十分风光的事。   槐舟心里知道赵郁确实会连中三元,算是十分厉害的了,而他后来没有连中六元并非赵郁才情不行,而是基于自身寒门出身背后无人支撑的考量,并不想太过于突出而引人注目。   要知道赵郁科考那会儿正值成韩两王交手最水深火热的时候,而彼时若是出一个连中六元的状元,两王的目光自然会聚集在赵郁身上,俩人八成会出手拉拢赵郁,但赵郁只有一个王爷却有两个,他们必然不希望如此出众之人到对家手里,那么最后遭殃的只会是赵郁。   他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根本无法和成王韩王对抗,最后只能成为权利之下的炮灰。   这是赵郁自己的考量,而作出这样考量时的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举子,却能将时局看得如此明澈,可见他心中自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城府。   对于赵郁来说,能连中小三元已经足够,再多便是过犹不及了。   因为池安不停地在赵郁耳边叨叨文会的事,说此次文会有上一届县试府试案首参加,更有院试第一,上届院试第一是被称之为永宁三才子之首的孙仲。   孙仲在这批学子中颇得赞誉,赵郁自然是不认识这个孙仲的,为了届时不失礼他还特意去书店借阅了孙仲的诗文集,确实有几分才气,这永宁三子之首的名头也是实至名归的。   赵郁自己写诗不行,便十分敬佩写诗厉害的人,这一本文集看下来,他心里对这孙仲更是多了几分好感,常言道见字如人,这见诗自然也是如人,赵郁还同槐舟说这个孙仲胸有气魄,未来必然有所成就的。   槐舟回忆了一下,《大魏首辅》的故事中确实有提到一个叫孙仲的人,昭明二十六年二甲进士出身,比赵郁晚了三年,后来被外放做官也因此避免了京中风云之事,稳扎稳打的做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更是在后来赵郁被韩霏雁陷害时出手相助过,只是彼时他还只是个人微言轻的知州,终究抵不过韩王势力。   文会的日子如期而至,赵郁甚至少有的换了一身蓝色交领道袍,因为还未及冠便只戴了个时下读书常戴的幞头,一身书卷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槐舟看来看去觉得赵郁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身姿,等他长大得更好看,怪不得书中后期赵郁位极人臣时,还有人称他为‘玉面宰相’,可见对赵郁的颜值有着深切的肯定。   赵郁被槐舟盯得有点不习惯,还犹疑的问她,“可有哪里不对?”   槐舟连连摇头,甚至竖起大拇指夸赞,“没有没有,很好!非常好!你肯定会是这次文会里最好看的小郎君!”   即便知道槐舟夸人总喜欢夸大事实,但听她如此夸赞赵郁还是有点儿难以为颜。   “倒也不至于……”   “至于的!”   “……”   ……   总之赵郁为了体现出对科举之后首次受邀文会的重视和尊重,还特地顾了一辆牛车出门,又花了十几文钱,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怪不得常人都说读书费钱,不光书贵,笔墨纸砚样样都要钱,为了维护同党学子之间的关系更是得时不时参加文会之类的聚会,也要花钱,而且不能少。   毕竟以后说不准还能成为同僚,怎么能缺少了人情往来,若能在互相都不发达的时候处好关系,等以后发达了便是相当不错的人脉,做官哪能少了这些东西。   可见这群举子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并不少,怎么能被人称之为迂腐书生呢,他们可是比谁都精明。   文会地点在永宁县乐丰楼,算得上整个永宁县地标级酒楼,文人墨客商贾贵人们都喜欢来这吃饭。   赵郁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地方,然而他不像旁人似的因为没来过而极力掩饰自己的未知,而是大大方方的打量这此处,目光磊落,让那些因为没来过怕露怯而极力伪装的举子自惭形秽。   “哇!”   槐舟也第一次来这,她以前闲逛总喜欢去人家家里看八卦,很少会来酒楼这种地方看,所以她也是第一次来这,这乐丰楼的装修并非富丽堂皇,而是十分雅致,甚至墙上还有文人题诗,整一个充满文学的氛围,怪不得那么讨读书人喜欢。   赵郁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池安更是堪称交际小能手,在人群中和人聊的热火朝天,余光一看到赵郁便呼朋唤友的去迎接,嘴上还大声嚷嚷着:   “本届连中两元的案首来啦!赵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论有一个社交牛逼症的朋友是怎么一种体验,赵郁此刻就在体验,本来他就想不引人注目的混进来找个地儿坐,而如今被池安一嚷嚷,整个大厅里头的人都转头看向赵郁,赵郁就算再心如止水面对这几十双齐刷刷看着自己的眼珠子,也有点控制不住的头皮发麻。   “池兄。”   他对池安拱了拱手,池安高兴的拉着赵郁往前头的人群处走,说着便还给他介绍人。   “赵兄,这便是上届府试案首,永宁三才子之一的孙仲孙师兄!”   赵郁看到面前大约年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此人便是孙仲,孙仲对赵郁笑了笑。   “你便是本次连中两元的赵郁吗,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下孙仲,贤弟可愿喊我一声孙兄?”   孙仲对赵郁最开始便充满善意,而赵郁自然不会不识趣,便当场对孙仲拱了拱手,喊了一声孙兄。   一群人聊了几句,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之后文会也要开始了,而这开场便是王炸,玩的便是一个击鼓传花,传到谁手里谁就要当场做一首诗。   赵郁一听,头皮发麻。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击鼓传花, 顾名思义便有人击鼓,坐下来宾便开始传递手中的花,鼓声止时花落在谁手里谁就要当场作诗一首。   在场之人都是身有功名的举子, 作诗一首自然不在话下,这对于他们而言这也不过是开场热身而已。   但这里面并不包括赵郁, 一个写诗黑洞的案首。   在赵郁身旁的槐舟根本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想法, 赵郁完全和在场举子一样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姿态, 甚至还能隐隐看出他胸有成竹的意思。   倒底是不是胸有成竹槐舟不知道, 但等鼓声开始这传花的传到赵郁手中时, 他却速度极快的把花丢给了身旁的举子,弄得旁边那人都没反应过来,似乎很不理解赵郁为什么会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   第一轮鼓声止, 花落在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举子手中,那举子持酒一杯,大大方方的做了一首诗, 诗文不算惊艳, 但也十分出彩, 可见也是有个有才气的人, 在场众人无不鼓掌赞誉。   第二轮开始,大家开始传递花束, 赵郁捏着酒杯的手如斯淡定,然而等那束花落在他手里时他还是给了身旁的人, 身旁的举子看了他一眼,等把花传了出去便好奇的问赵郁。   “赵兄不想作诗吗?”   这话说的, 赵郁淡定的笑了笑, “自然没有。”   这举子没当多想, 便继续看这击鼓传花了,而这次的鼓声格外漫长,等这束花轮了一圈还没停,眼见着又要轮到赵郁乐,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巧,赵郁身旁的举子刚把花递给赵郁,赵郁都还没来得及送出去那鼓声便戛然而止,而这花便好巧不巧的落在了赵郁手里。   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赵郁盯着手里的杏花,一时进退两难。   “终于轮到咱们赵兄了!”   池安这个小机灵鬼一见是赵郁接了花,便马不停蹄的开始造作起来。   “我等都还没听过赵兄的诗作,赵兄快快起来作诗一首啊!”   赵郁动作自然的将手里的杏花放到桌上,随后行云流水的起身拱手拜了拜周围举子便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姿态十足潇洒,让看到的人还以为他早已诗文在腹了。   “赵郁献丑了。”   然而也只有槐舟知道,赵郁这一口闷完全是瞎耗时间,他这会儿脑子里定然正在疯狂想著作诗呢。   赵郁沉思了一会儿,便开始道:   “寒生花恼不得尝,多味炉边路渐赊。   桃叶红颊无两耳,数声商略是拾得。”   他做完诗便非常淡定的对周围一脸目瞪口呆的举子们拱了拱手,兀自坐下,完全没有一点儿不自在。   这诗,其实还可以,挺中规中矩的,就是太中规中矩了,让在场对赵郁期待着很高的免不了感到意外。   “好诗,好诗……”   池安率先回过神,连忙马不停蹄的给自己的小伙伴打圆场,甚至还违背良心的点评了几句,弄得槐舟掩面不敢看这场景。   偏偏赵郁一副‘我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模样让槐舟直叹他心理素质过分强大,完全没有一点儿尴尬的模样真是厉害极了。   池安点评了几句便赶紧与孙仲转移了话题,开始了新一轮的击鼓传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郁破罐子破摔了,总之在之后的传花中他再没有避之不及之态,但这花却偏偏再也没落到他手里过。   文会之中作诗是一个项目,而后等大家吃饱喝足以后便开始讨论起来,讨论着讨论着免不了要说说这朝政之事,说这朝堂之上厂卫独揽专权,昭明帝久不理朝政,朝堂之上党争激烈,有些一心想要报效国家的文臣武将也难以施展抱负。   而如今时任首辅的章庭之并非清流之辈,甚至还和锦衣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的大魏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这让这些拥有满腔报国之志的学子们义愤填膺之时也觉得无奈至极。   大魏朝国祚以延续二百余年,如今俨然已初露颓势,若这朝廷还这般斗争下去,谁也不知道大魏未来是什么样的归途。   赵郁闻言心中自然也沉郁,但他大多时候都是听人讲,心里默默记着这些信息,这对于一个并没有太多人脉的学子而言算是很重要的信息了。   “赵兄,吾等如今对朝政大谈阔论,但终究只是籍籍无名之辈,未来倒底如何你我心中都没底,嗐,也不知道这当官,当个好官,倒底在这样的时代里是否也是奢望。”   池安吃酒吃多了,俨然醉意朦胧,便扯着赵郁叽里呱啦的大吐苦水,他能这么努力的读书显然是有抱负的,可在这样一个党、派林立,阉宦权倾的时代,他们这些立志救国救民的学子是否有出头之日也未可知。   赵郁沉默的喝了一口酒,他眼中也闪现几丝迷茫,但也只是一瞬,眼中便是更加清晰的坚定,他放下酒杯,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便是注定眼前荆棘密布,但他依然无所畏惧。   原本也少见的露出颓势的孙仲听了这些话也忍不住大喝一声。   “善!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还未走就怯了前路征程,真是胆小鬼之作态!”   说罢大力拍了拍赵郁的肩,“赵贤弟深得我心!”   赵郁也没想到平常十分温和的孙仲喝了酒之后能这么豪迈,可见他本身便是个心有侠气之人,也难怪如此赞同赵郁的话。   文会结束之时已是夜里,大家陆陆续续的离开,赵郁也起身准备走了,池安早就吃醉了被他家的小厮连拖带拽的拖回了家,赵郁理了理衣裳也准备离开,等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便转头看向案桌。   原来槐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整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上去睡了好久,她找的位置比较靠后,之前赵郁和孙仲等人聊的欢,她觉得无聊便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发呆,然后就不知不觉趴下睡着了。   赵郁转身走向槐舟,他刚想伸手拍拍槐舟想让她醒来,然那双手还未碰到便止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吃多酒,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槐舟便心生好奇蹲了下来,看着趴在桌上脸都压平了的槐舟,忍不住笑出了声。   槐舟本来睡得挺好的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笑声,她全身一激灵坐起身看向周围,看了看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看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大厅更是唰的站起身。   “赵郁!”   她惊呼,完蛋了,她把赵郁弄丢了!   槐舟急的团团转,心下便准备靠着感应去找赵郁,然而刚准备闭眼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槐舟。”   赵郁看着槐舟一些列反应,又忍不住笑了笑,“我在这呢。”   槐舟闻言看去,看到蹲在地上笑看自己的赵郁心下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走了,吓死我了。”   赵郁起身,闻言压了压唇角,“就这么怕我走了吗?”   槐舟理所当然的点头,“我是要好好保护你的,你丢了我能不着急吗。”   赵郁终于没压下笑意,“我不会走丢的,走吧,我们回去了。”   槐舟嘟囔着嗯了声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赵郁身后走出了乐丰楼,时下已经夜里,乐丰楼地处繁华之地,周围商贾云集,因为永宁县并不禁宵,夜里也十分繁华。   赵郁刚出乐丰楼,站在门口吹了吹冷风,只把身上的酒意吹散些才抬步往前走。   “有想要的东西吗?”   赵郁看着周围各种各样的店铺摊子,转头问槐舟。   槐舟看了看周围,指着那街角卖糖人的的小贩,“我要这个,你让他捏一个赵郁给我。”   赵郁闻言便是再淡定的人也有些赧色,“……为什么是我?”   他看向槐舟,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映照着城中繁华的灯火,方寸间仿佛有万千星河,璀璨耀眼,炫人心魄。   槐舟一时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便一下子靠近赵郁,俩人顿时四目相对,赵郁被她这举动弄得慌忙后退,险些撞到了人。   “你,你这是做什么!”   赵郁少见的有点儿尴尬,槐舟却仿佛并没感觉到赵郁有多尴尬,甚至很不理解他为什么尴尬,她大言不惭道:   “你眼睛好看啊,我就看看你躲什么,真小气。”   说罢也没再靠近赵郁,而是转头蹦蹦跳跳的往糖人摊子走去了。   赵郁被槐舟这句‘你真小气’弄得有些无措,他想了想走到糖人摊子面前让摊主捏了一个他,然后等俩人走到人少的地方时递给槐舟。   “给你,别生气了,我不小气的。”   槐舟高兴的接过糖人,她原本是拿不住这些人间的小玩意的,但前段时间赵郁为了能让槐舟碰到人间的东西便试着供奉了她,自此以后槐舟就能借着赵郁的手拿到东西了。   槐舟看了看手里的糖人,又比划了一下赵郁,稍微满意道:“挺像的。”   看上去心情很好。   赵郁无奈的笑了笑,或许是这几百年间生长在树林山水间而少与人交往,槐舟的心思澄澈的让赵郁一眼能望得到底,如此赤诚之心在赵郁眼里竟也觉得珍贵极了。   槐舟感叹完了糖人的精致,然后啊呜一口咬掉了‘赵郁’的头,嘎嘣嘎嘣的吃了起来,看上去像个大傻子。   她吃着吃着忽然察觉到赵郁的目光,不解赵郁为什么一脸慈祥的看向自己,这让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槐树精觉得很没面子,于是她慢慢吐出嘴里的糖人,故作淡定道:   “我不怎么爱吃糖人,太甜了。”   赵郁看着槐舟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好笑,然而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我下次给你买别的好吃的怎么样?”   槐舟点头,高冷的说了一句赵郁说过的话,“善。”   弄得赵郁顿时忍俊不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文会后的第二天赵郁就准备去拜访他的老师宋仲, 宋仲在睦洲省治嘉陵府任职,嘉陵府距离永宁县虽然不远,但也隔着一小段距离, 一日之中来回时间相当紧促,所以赵郁一般去拜访都会选择在恩师府上借宿一宿。   因为上次赵郁出门后赵母出了事, 于是这次赵郁特意嘱咐了赵母顾好自己安危, 而赵母也因为上次之事心有余悸, 她本来人胆子就小, 上次出了那事之后许久都没敢出门, 只说自己就在家里等赵郁回来。   赵郁闻言便放下心准备出门, 槐舟这次自然也是要跟着赵郁出门的,她有些紧张便忍不住同赵郁讲话。   “你说这能不能行啊?万一不行怎么办,若你以后进京赶考我岂不是还得守着这一亩三分地, 那可不中啊!我若一直留在这等你日后在京中当了官遇到危险我岂不是鞭长莫及!”   赵郁闻言也有些无奈,便安慰槐舟,“你就放心吧, 再说日后之事谁又能说的清。”   槐舟眨了眨眼, 觉得赵郁说的有道理便不打算与其争论了。   “你也不必担心你娘, 我这本体还在你家院子里头呢, 只要有什么不对我随时都能回去的。”   槐舟想表达自己移形换影的本事让赵郁羡慕羡慕,然而赵郁闻言却认真的对槐舟表达了感谢, 弄着槐舟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谢我啊,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赵郁依然正经的对槐舟说:“便是顺手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天大的帮助了。”   他这人一本正经起来让槐舟有点招架不住, 便嚷嚷着想吃糖葫芦来转移话题,赵郁哪有不应, 着手就给槐舟买了一串糖葫芦, 槐舟啃着糖葫芦与赵郁坐在前往嘉陵府的牛车上, 牛车慢慢吞吞的走在道上,不一会儿便行至永宁县城门口,槐舟紧张的握着签子屏住呼吸。   等守门的士兵看过文籍示意牛车可以走后,牛车才又重新慢吞吞的往城外驶去,等彻底离开了后槐舟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过了。”   槐舟不敢置信,又觉得理所当然,她开心的看向赵郁,“你可真厉害,这都被你说中了。”   赵郁笑了笑,“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今能过难道不是好事?”   槐舟当然点头直说这是大好事,这代表着赵郁院试及以后一系列活动她都可以参与了,这对她的任务相当有利。   牛车一路晃晃悠悠行驶了大半个上午,终于在中午之前到了嘉陵府,槐舟第一次来省治嘉陵府,只觉得不愧是睦洲省会城市,那繁华之景绝不是小小的永宁县可以比的,也正因为地处南方沿海,商户云集经济十分发达,街上身着绫罗绸缎的夫人小姐比比皆是,那房子都比永宁县里的好看精致。   槐舟看得目不转睛,赵郁由着她看,时不时还同她讲讲这街上的东西小店人群之类的常识,槐舟听得全神贯注,看向赵郁的眼睛充满崇拜。   “你真厉害,知道的这么多。”   对于一个被困在原地几百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槐树精而言,赵郁这样的博学多识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让她十足的羡慕赵郁的见多识广。   赵郁闻言轻轻咳了咳,低声道:“我知道的东西并不算多,你若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多看看多走走,说不定知道的能比我还多。”   赵郁这人说话向来好听,槐舟听了胸口顿时涌起一股豪气来,有一种想要说走就走的冲动,她也想看看这世上倒底有多大。   赵郁听了槐舟的感叹忍不住扬了扬唇角,他说,“会有机会的。”   槐舟就听进去了。   等到了宋仲府上赵郁就被门口的小厮领进了门,他言语间多询问小厮师父近况,得到近来安好的消息后就放下了心。   老师与师娘成婚几十载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他有幸被老师看中收入门下受其教导,心中十分感激,便也真心实意的关心爱戴他们。   宋仲早知道赵郁今日拜访,还特地在府中等着他,俩师徒会面好一顿寒暄之后宋仲便道:   “我知道你连中二元,不愧是吾弟子,但也切记要戒骄戒躁免得失了分寸,须知后头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宋仲对于弟子赵郁的成绩感到十分骄傲,他一向多看重赵郁,对于教导指点也从来不藏私,他这个弟子胸有沟壑性子沉稳,只要一直保持这样的态度日后必然能金榜题名,但这话他却从不会和赵郁说,便是担心少年人心态易移,怕他听多了夸赞而自满,古往今来伤仲永之事屡见不鲜,他不愿意赵郁变成这样。   赵郁知道老师用心,而他也一直谨记恩师教诲,从不敢轻易显露少年情态。   看着自己这个少年老成的弟子,宋仲一边是打心眼里的骄傲,一边又对他儿时的不幸感到怜惜,于是便越发看重赵郁,诸多事上多有看顾之情。   师徒俩这厢正在谈话,槐舟大多时候对俩人的谈话不太感冒,听到他们开始谈论政事后槐舟便同赵郁打了声招呼,准备倒别处看看。   慢慢的飘离书房往前院去,孙仲虽然时任嘉陵府知府,但府中诸多陈设都略显陈旧,看上去都是用了好些年的,可见孙仲此人也不大爱在外物注重心思。   说起孙仲这人,早些年也是进士出身,若没有‘陈盛年一案’此刻说不定都进了文渊阁当宰辅了,只可惜孙仲为人过于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而这样的性格在如今党羽林立官官相护的朝中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即便昭明帝心里对孙仲有几分愧疚,但有章庭之和宦臣势力的压制,他还是被贬到了嘉陵府当个正四品知府。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在京中讨不得好,也乐的远离了那漩涡般的是非之地,安安分分的当个知府。   看上去似乎就甘心这样了,直到他遇到赵郁,他从赵郁身上看到了某种特质,赵郁为人既有少年人的胆气,却也不缺少知世故的圆滑,看上去沉稳却并非胆小怯懦之辈,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颗同他一样为国为民的心。   这样的人但凡有人助他一把,便是一飞冲天。   生而便不是池中之物,而他有幸成为了他的伯乐,实乃幸事也。   槐舟飘了一圈闻着味儿就飘到了厨房,厨房里如今热火朝天,指挥的是一个身着素色绸缎衣裙,头戴玉簪的年长女人,她指挥着厨房的人做哪些菜,嘴上还念叨着‘郁儿喜欢吃鱼汤,记得熬久一点’之类的话。   槐舟一听便之大此人就是赵郁的师娘李云竺了,李云竺年轻时也是京中才女,后来对琼林宴上的宋仲一见钟情,便嫁给了宋仲,如今夫妻俩人安居嘉陵府日子过的平淡安乐。   大约是这些年一直没有一儿半女的原因,李云竺就把满腔母爱全部给予了赵郁,赵郁一来最开心不是仅仅有宋仲,还有李云竺。   槐舟飘了一圈发现这些菜她都没吃过,心里也开始心痒,要不是此刻她吃不了东西,那必然就偷吃了,想着让赵郁给他留一份尝尝味儿也好。   呜呜呜,太可怜了她。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赵郁端着碗吃饭,一旁的李云竺热情的给赵郁夹菜,赵郁忙不停的感谢,弄得一旁的宋仲都有点儿吃味了。   “赵郁赵郁赵郁……”   槐舟看着这菜流口水,眼巴巴的瞧向赵郁,赵郁只觉得无奈,便眼神示意晚上给她偷渡,槐舟这才满意的笑了。   夜里赵郁果然没有食言,给槐舟准备了几小份吃食,槐舟自然开心的吃了起来,直感叹他师父家的饭菜真的好吃极了,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来吃吃。   赵郁坐在椅子上看书,等槐舟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帮她收拾残局给了门口的侍女,那侍女收过残羹剩饭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李云竺便知道赵郁晚饭没吃饱,还吃了宵夜的事,心里怪愧疚的,便准备第二天早上多准备些膳食,还有赵郁回家时也要多备些东西才行。   然而第二日一早,赵郁刚起身便听到府中传来响动,不一会儿整个府里都忙碌起来,赵郁醒的早也跟着出去,就看到早已穿戴整齐的宋仲急急忙忙的准备出门,面上一脸愤怒,隐隐弥漫杀气。   赵郁连忙抓住身旁路过的小厮询问原有,小厮面露苦楚道:“平南府叛军起义,大人如今正召集兵马准备支援呢,诶,这平南府离我们嘉陵府这么近,叛军若是打下了平南府,下一个要打的必然是我们嘉陵府啊。”   他们这群小喽喽也担心这群杀千刀的叛军若是真的杀进嘉陵府,自己会不会成为当下亡魂。   赵郁却一愣。   叛军?   如今天下虽然政治不明,但整体上还算海晏河清,这又哪里来的叛军?又是何人敢反呢?   赵郁看向急忙准备出门的宋仲,心下也有些担心,“师父。”   宋仲看到面容稚嫩的弟子,心下知道他的担忧,便安慰道:“不必担心你师父我,不过是一支小小的贼寇还敢支起叛军的名头,此次不光我嘉陵府会去支援,周围的州府也会及时去平反,只是你这些天要待在我这一段时间了,事情不平恐生它乱。”   赵郁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心里总觉得隐隐不安,若真是一支小小的贼寇又怎么敢说反就反,他们不怕朝廷驻扎在周围州府的几十万兵马吗。   他总觉得事情并非师父说的那般简单,只可惜如今他知道的信息太少,怎么也无法捉住其中的关键讯息。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   槐舟却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很是开心的和赵郁说:“我可以帮你去探听消息啊!”   她成精以来最会的就是打听消息,这不就是她强项嘛!   赵郁闻言犹疑了一阵,“你能离开嘉陵府?”   槐舟眨了眨眼睛, “我都能进来为什么不能出去?”   “看我的!”说罢飘忽着离开了。   然而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槐舟就垂头丧气的飘了回来,她双手握拳重重的锤了一下柱子, “该死!为什么我出不去!?”   赵郁心里大概知道为什么, 便同她说了自己的猜想, “你大概只能去我去过的地方。”   平南府虽然离嘉陵府不远, 但赵郁并没有去过平南府, 理所当然的槐舟也无法去。   槐舟也是长见识了, 原来赵郁是给她开视野,只有赵郁开的地图她才能走,赵郁没去过的地方她还是去不了。   她有些无语, 又有些气馁,随后又很快振作起来,“没关系, 既然没办法离你太远那我就好好留在这保护你好了。”   赵郁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眉间微蹙, 他总觉得还是不对劲, 想了想他便对槐舟道,“有劳你有空多替我看看嘉陵府外的情况, 有问题及时告诉我,我总担心事情不那么简单。”   他其实担心平南府那边的叛军会不会转折倒嘉陵府来, 若是真如他所料那可太不妙了。   槐舟自然答应,她飘到嘉陵府城墙之上, 靠着她那双高清视角的眼睛关注周围的一举一动。   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第二天依然如此, 但赵郁却觉得更加不对劲了。   按道理讲他师父已经到了平南府,不管镇压叛军还是对于平南府如今情况,无论如何师父都应该传消息回来,然而如今都过了一天了,平南府那边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来,实在不寻常,而发现这不对劲的显然不止赵郁一人。   李云竺面色微白的找到赵郁,说出了她的猜测,“恐怕平南府那边的事并非你师父讲的那么简单。”   赵郁心下也微沉,但还是安慰师娘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师父只是来不及回信而已。”   李云竺叹了口气,“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   说罢她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她抬头对赵郁道:“这封信是从你师父书房里找到的,平南府之事或许和白莲教有关。”   赵郁一惊。   白莲教。   在魏朝,任何与白莲教有关的人或事都会被朝廷镇压,对于朝廷来说白莲教这个号称起源于佛教净土宗,以杀人成佛为教义,极其擅长集结群众发动叛乱反抗朝廷的民间宗教组织就是一堆惹人心烦的鼠类。   自魏朝成立以来,历史上大大小小的白莲教起义数不胜数,虽然这些起义大都无法动摇大魏统治的根基,但整日里被这些污糟东西耗费心神也实在讨厌,更何况白莲教擅长隐于群众,属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一类,上头在拔除白莲教上付出众多,但显然还是无法彻底根除。   而如今平南府的叛乱若和白莲教有关,那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魏朝没有哪一家王爷的封地在平南府,既然不是皇亲国戚造反,那事情也不算到了特别难搞的地步。   怪不得李云竺虽然担心但还不算失了分寸,以朝廷对白莲教深恶痛绝的态度来看,过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派兵镇压起义。   但赵郁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直到第三天,一个小兵夜叩城门急报,知府府中当夜灯火通明,赵郁也被请上了前厅,李云竺眼睛通红通红的。   “郁儿,你师父恐怕凶多吉少了。”   赵郁闻言心下一沉,但他面上却十分冷静,让原本心乱如麻的李云竺也稍微冷静了点。   “师娘,发生了什么事?”   李云竺:“我与你师父都不曾想到平南府早已是白莲教的聚居地,平南知府乃是白莲教徒,如今整个平南府被白莲教把持,你师父前去支援那会儿不知道此事,被平南府知府坑骗进城内,如今被关押在牢狱中不知生死,这消息还是有人拼死传回来的。”   赵郁握了握拳头,“此事朝廷可知。”   李云竺点点头,随即又道:“消息还是今天派人传去,但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也要时间,我只担心等朝廷出手你师父他……”   赵郁知道李云竺的意思,她担心等朝廷出手派兵恐为时已晚。   赵郁双手握成拳,越是混乱他的思路越是清晰,在师父生死未卜的巨大压力下他近乎一瞬间想出了无数方案,他甚至想带人去救,随即下一秒就被他打落。   平南虽然不如嘉陵人多,但面积却不比嘉陵小,他们如今出了一招请君入瓮困住了睦洲以南大部分兵马势力,而今之计唯有让睦洲以东的迁洲派军营救镇压才是上册,就算朝廷出手也会这么做,然而一府军政调动必须要有皇帝圣旨才能出兵,若私自调兵遣将就会予以谋反定罪,重则株连九族。   而赵郁却在极快的时间内做下决定,现在,立即,马上派人去迁洲求援。   不,不能派人,他得自己去。   说动迁洲布政使出兵并非易事,这是株连九族的罪,常人恐怕难以说动。   赵郁当机立断的带着一小队兵马夜奔迁洲,终于在天亮前到达了迁洲省治漳抚,敲响了迁洲布政使府的大门。   迁洲布政使听闻赵郁来意,一边嘴上说着必会援救,一边又说没有朝廷旨意下达他也不敢轻易调动迁洲的兵马,俩人交流半晌依然还在打太极,私自调兵遣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赵郁自然能理解迁洲布政使的顾虑。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人的顾虑学生明白,但朝廷降旨如今能做的必然也只能让迁洲派兵,昨天夜里嘉陵府已向京中八百里加急,如今算来朝廷恐怕已经知道南平事变,大人如今派军前往正好与京城圣旨一同到达睦洲。”   他们谁都知道这是上上选择,早一日派兵早一日镇压,也能少一些百姓受苦,可官场并不是知道对就要做的,即便京中降旨让迁洲派兵,但若有心人存心参迁洲布政使私自调兵遣将,朝廷若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他。   如今迁洲布政使的想法就是火没烧到他身上他何必去冒着个险,等圣旨下来再调兵也不迟,反正他自保就好了。   赵郁拳头紧握,在此之前他并未真正接触过政治,便是天赋异禀也倒底年轻,很多东西并没有那么容易去做到。   他想了想,又看向迁洲布政使,道:“嘉陵府知府乃是吾师宋仲,当年陈盛年一案已然留下诸多遗憾,大人难道已然要眼睁睁看着宋仲步陈盛年后尘吗。”   迁洲布政使闻言一愣,他恍然忆起昭明十五年那场案子,陈盛年与宋仲都是昭明十三年进士,陈盛年更胜,是昭明十三年一甲状元出身,他身负才华满腔报国热血之志,而彼时正值东厂厂督瞿和光只手遮天之时,陈盛年在两年间收集了关于瞿和光在内一系奸党宦臣的一百三十多项罪责,于昭明十五年参了瞿和光,上书求陛下治罪东厂阉党。   彼时正是瞿和光权势滔天之际,陛下多有倚重瞿和光,最终这件事被皇帝按下不发,然而陈盛年却在昭明十五年惨死于府中,家中一家老小满门皆灭,凶手未明,但所有人都知道是东厂番子。   此事如同一个导火索,让苦宦党奸臣久矣的文官举皆哗然,陈盛年忠心爱国却落得如此下场,那他们这些一路科举考上来的文官难道也要被这群宦官压一辈子吗?   这简直戳了这群清流的肺管子,当即包括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章庭之在内的阁老们加上一系朝廷官员长跪于太和殿外,求陛下惩治奸宦瞿和光,而皇帝最终顶不住压力杀了瞿和光才平息了一时的奸党乱政之像。   可被无辜杀害的陈盛年却成了当时此事的一个标记,宋仲与陈盛年是至交好友,俩人都是一路的人,为陈盛年平反这件事上最先出头的就是宋仲,只可惜皇帝不想处置瞿和光,便打发了宋仲外放,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大约皇帝也不愿意让宋仲回京了。   这是皇帝一辈子少有的黑历史,看到宋仲就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自己差点当了昏君。   虽然如此,但宋仲的名声在文人间口口相传,尤其在南方文人团体之间宋仲颇得赞誉。   迁洲布政使自然知道宋仲的,曾经他也曾感叹宋仲宁折不弯的骨气,而如今宋仲被白莲教困压牢狱,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服软,谁又能知道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陈盛年。   迁洲布政使叹了一口气,遥遥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读数十载,也曾立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开万世太平的志向,而今回看竟都快记不清了。   他抬眸看向赵郁,仔细看眼前这个少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是一腔热血满腹报国之志的大魏的未来。   他看着赵郁,回忆自己如今年过六十,再过几年就要乞骸骨了,做官也做得中规中矩,便是在致使之前做一件对得起良心的事也好。   迁洲布政使长叹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赵郁的肩,只感叹道:   “你有你师风骨,吾自愧不如。”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夜迁洲调兵, 迁洲都指挥使司内自然会有人异议,可迁洲布政使却自愿担众责,若朝廷真要怪罪下来, 他愿担下所有责任,这才稳定了军心, 从而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调兵六万前往睦洲增援, 这近乎是迁洲一半的兵力, 而南平府那边加上俘虏的士兵不足三万。   赵郁对着这位年过六十的老人深深一拜, 一切溢于言表。   迁洲布政使含笑的点头, “定要救出你师父, 吾与孙仲神交久矣,有机会也要拜访一番。”   赵郁郑重点头,随后跨马而上, 与众军一路奔袭睦洲,直指平南府。   天已经亮了,晨日朝晖照耀大地, 迁洲都指挥使是个年过四十的老将, 在一路奔袭的路上便与赵郁定下了初步的计划, 对于平南府叛乱与白莲教有关的事还未传出, 他们决定派一队人马伪装睦洲通穆府援军将计就计先入平南,随后里应外合再一举拿下白莲教逆贼。   赵郁知道这是最快, 最好的办法,与其打草惊蛇, 不如直接釜底抽薪。   他们一路不停歇,为了避免生疑, 他们特地绕过平南府准备从通穆府的方向重新进入。   赵郁虽然擅马术, 但这一路神情紧绷的来回颠簸数十个时辰, 再加上和迁洲布政使的谈判让他说不上的疲惫,可他依然不敢放松,生怕去晚一步来不及救人。   槐舟一直跟在赵郁身边看着他做的一切,也忍不住对他产生怜惜,她想让让赵郁别那么紧张,他已经做的很好了,试问哪个学生能为了自己老师做到这种地步,赵郁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然而她刚准备开口却面色一凝,猛地看向西方,随后飞快的飘向赵郁身边,神色说不出的紧绷。   “嘉陵府外有叛军集结,平南府开始反攻了。”   赵郁猛地看向槐舟,“你能知道城外集结了多少人吗。”   槐舟道:“大约三千兵马,并非叛民。”   这代表着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如今嘉陵府留下的兵马不足一千。   赵郁没有说话,他当即手持缰绳快马加鞭冲向领头的迁洲都指挥使,大声道:“大人,计划有变!”   迁洲指挥使立即拉住缰绳看向赵郁,赵郁几乎以极快的速度将平南府已经开始起兵,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睦洲都会知道平南府白莲教之事,此刻他们若再想行将计就计的事怕是已经行不通了。   迁洲指挥使狐疑的看向赵郁,“你怎么知道他们起兵了。”   赵郁闻言丝毫不慌乱,他镇定自若道:“嘉陵府外已有三千叛军集结,消息是师母飞鸽传书而来,此事不可能有假。”   迁洲指挥使沉吟,他当然知道赵郁没必要骗他,那么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们这将计就计的计划显然行不通了,那么只能换一条路,智取不行唯有强攻,可这样伤亡必然会更多。   赵郁却想到嘉陵府的事,他们若全部人马都去平南府,那嘉陵府必然凶多吉少。   这点迁洲指挥使也想到了,俩人对视一眼,赵郁直接道:“大人可愿给我两千兵马,无论如何我定要救下嘉陵。”   迁洲指挥使犹豫,他有些不信赵郁,可如今他也不可能再转头先去救嘉陵在辗转平南,若真这样黄花菜都凉了。   犹豫良久,他还是看向赵郁,道:“两千可够?”   赵郁点头,“足够了。”   迁洲指挥使给了赵郁一队兵马,赵郁转头带着人往嘉陵府赶去,快要到嘉陵府时果然看到紧闭的城墙之下有人在强攻城门,而城墙之上的士兵都在奋力反抗,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也参与其中,一时两方势力仿佛凝滞了。   不知道城墙之上谁看了远处一眼,看到不远处乌泱泱的铁骑奔袭而来,他们眼睛缓缓睁大,第一个想到的是援军,可随后又想到而今被困平南的睦洲部分兵力,谁又能在如此之快的情况下支援嘉陵呢?   莫不是叛军的支援!   他们心下凉了,却还是眼睛不眨的看向那对兵马,直到有一支凌厉的长箭飞射而来,只取城墙之下叛军首级!   “是援军!援军来了!”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当即城墙之上所有人热烈惊呼,而城墙下的叛军也意识到了来者并非他们的援军,而是来救围困的嘉陵府的,为首的指挥当机立断放弃攻城转而直面背后敌人。   或许是意识到此次攻城之举可能一败涂地,所有人都会死,他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近乎不在乎生死的冲向前方。   赵郁看着冲在最前方的首领,那人冲在最前方俨然一副不顾生死的模样让身后的士兵士气大振。   “冲啊!杀了这群朝廷鹰犬!”   赵郁冷眼看着这群困鼠,转身却借身旁将士的弓箭,抬手搭箭,弦如满月,箭指叛军首级,他微微眯眼瞄准为首之人的脑袋,指尖一松,长箭破空,直接穿透了对方眉心!   那人眼睛一瞪,身体从马上落下,不消片刻便被踩踏于马蹄之间,尸骨糜烂。   赵郁放下弓箭当即高喊:“逆贼已诛!降者不杀!”   当下早已乱了军心的叛军顿时混乱起来,大部分人看首领已死,心下慌乱至极,听到降者不杀后直接扔下武器下马投降。   赵郁近乎不费一兵一卒解了嘉陵围困之难,而他那一箭射杀百步穿杨的本领却让在场众将士震惊,他们没想到赵郁一个文弱书生居然还有如此精准的箭法,一时心中既敬佩又复杂。   赵郁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转头吩咐人把这群投降的逆贼拿下,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忽然一支凛然长箭破空而来,直指赵郁。   “小心!”   离赵郁最近的士兵高喊,他想去救赵郁,可哪里赶得上箭的速度,只能奋力出声高喊。   赵郁抬头恰好看到空中泛着寒光的长箭射向自己,而他显然已经躲不过这箭了,在场众人忍不住闭眼,不想看这血溅当场的惨剧。   赵郁近乎强势的控制下意识僵硬的身体企图避开要害,无论如何只要不射中要害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额间汗珠落下,即便赵郁不怕死,但真的无限接近死亡时身体还是本能的无法控制,他就眼睁睁看着那支长箭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下一秒就到眼前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赵郁双手紧握,他不甘心,可如今不甘心又有什么用。   而就在那长箭即将射入赵郁的身体时,一双霜白的手忽然出现,那双手近乎轻柔的握住了那凌厉的长箭,转而调转箭头反击射去,片刻人群中出现一声惨叫,一个拿着弓的人被长箭穿透心胸,血溅当场。   赵郁抬头看向手的主人,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姑娘笑吟吟的飘在空中,神色十分理所当然道:“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的嘛,你肯定不会死的。”   赵郁胸腔内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一股巨大的酸麻感从心脏蔓延开来,游过四肢,遍布全身。   槐舟疑惑的看着看着她不说话的赵郁,不解的又飘近了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   赵郁猛地回过神,倒吸一口气,下意识转头看向四周,大部分人都被这神转折惊呆了,一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为什么箭会转头。   这是目睹这匪夷所思一幕的所有人的心声。   赵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动五官让自己表情也变得与所有人一样惊异,似乎他自己也很不解这样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不敢置信的样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他们一样震惊。   “……神迹。”   一个信奉白莲教的信中喃喃自语,随后接二连三有人说这就是神迹,是神仙显灵了!   事实上当然没有神仙的事,然而赵郁却看向这群满脸震惊和敬仰的看着自己的逆贼,他们看得当然不是他,他们看得是神迹。   神迹没什么大不了,可若这神迹和白莲教扯上关系就不好了,赵郁当即肃目看向底下被捆绑的俘虏,高声道:“但若世上真有神,那么此刻天地神明就是站于朝廷,站于陛下,你们早就被神抛弃了。”   这话对于一向信奉弥勒佛和明王的白莲教信徒的世界观造成了粉碎性打击。   对啊,他们信大小明王,信弥勒佛,可为什么祂们不救自己呢,难道祂们早就抛弃了他们吗?   对信仰产生怀疑从而导致世界观动摇的后果就是一群人忽然开始哭爹喊娘。   看着一群神色癫狂的人大喊苍天负我的赵郁与士兵们:……   这画面一个大写的信仰崩塌现场实在过分辣眼睛,赵郁指挥着赶紧把人押入大牢,自己则带着人进了嘉陵府。   一群人刚一踏入嘉陵府就遭受了四面八方的百姓热烈欢迎,尤其赵郁因为年纪轻长的好看还有姑娘丢手帕给他,赵郁面色微窘,赶紧去了老师府上看望李云竺。   李云竺看到赵郁喜极而泣,抖着手扶着他衣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郁安抚李云竺,“迁洲指挥使带人去了平南府,恐怕很快就能平定叛乱了,届时师父就能回来了。”   李云竺边哭边笑的点头,“好好,我们在家等他回来……”   李云竺大概也是一夜未宿,脸色白的可怕,赵郁让侍女带人回去休息自己则去善后。   “你不休息吗?”槐舟看着面露疲惫的赵郁,关心的询问他。   赵郁摇头,“等会儿吧。”   他要等平南府那边的消息,等他师父的消息传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赵郁从白天等到了黑夜,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槐舟陪在他身边看他强撑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总觉得涩涩的。   “你去休息吧,我帮你探看, 不管怎么样我肯定知道的比你快。”   赵郁抬眸看向她, 忽然想起那日槐舟手握长箭的场景, 莫名觉得心口渐渐泛麻, 而后他掩饰性的垂眸应了一声, “我实在睡不着。”   就算身体很累, 精神也很累,但他就是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满眼鲜血,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杀人,那种感觉并不让他害怕,但却很奇怪, 是一种无端的麻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双执笔的手会杀人, 当然, 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杀人总是在所难免的。   赵郁没有过分沉浸于这份怪异的情绪中,他现在的思路依然十分清晰, 朝廷的圣旨早在昨日便传达到了睦洲,内容果然是让迁洲派兵援助, 赵郁不敢耽误的让人连夜送去平南迁洲指挥使手中,而睦洲以北包括布政使在内的众位大人也在嘉陵府的八百里加急那天知道了平南乱事的真正缘由。   平南之乱平息是早晚只是, 只是……   赵郁闭了闭眼, 只是他不能确定师父是否会被穷途末路的叛军杀害于牢狱之中。   槐舟第一次看到赵郁如此沉重而萧瑟的样子, 以往赵郁给予所有人的映象都是稳重的,以及那天塌下来他都能撑住的成竹在怀。   他也确实努力的去做到这一点,可人们几乎忘了,现在的他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他并不是无所不能,他也会害怕,也会彷徨,也会无措。   槐舟脚尖轻轻触地,而后缓步走向赵郁,想了想她还是伸手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   赵郁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没事,槐舟你不用担心我。”   槐舟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城门的方向。   “他们回来了。”   赵郁霎时起身,抬步就走向外面。   平南府的叛乱在迁洲与睦洲合力困压之下终于得以平息,为首的平南府知府被当场削掉了脑袋,而剩下的白莲教叛党悉数就地格杀。   这残忍到毫无人性的诛杀震慑了余下叛党,平南府收复之事也变得理所当然的顺利起来,而包括宋仲在内被关押在牢狱之中的官员也悉数被顺利救了出来,除个别被叛党拿来杀鸡儆猴的倒霉蛋大部分人都安全活着。   赵郁远远看到被士兵护在中间的宋仲,他身上的官袍有些脏污,头上发丝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受了些苦头。   “……老师。”   赵郁走到宋仲面前,眼眶忍不住发红,撩起衣摆就要跪下。   宋仲连忙制止,他扶起赵郁,微肃的面孔透露着几分柔和,他抿着唇伸手拍了拍赵郁的肩头,眼中含着骄傲与欣慰,还有某种闪亮的光,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我都知道,你做的很好。”   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不过简单一句‘你做的很好’,却让赵郁险些红了眼。   “弟子甚幸。”   师徒俩寒暄几句,或许是心中的事情放下了,俩人都觉得有些疲惫,便一道回府休息调整。   赵郁躺在床上,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直到第二日响午才醒,赵郁有些赧然,他第一次在恩师家中晚起,随后还是起床去拜见了宋仲,提出辞别之词。   宋仲和李云竺都有些舍不得他,都想挽留赵郁多待几天,但赵郁放心不下家里的母亲,还是毅然决然的准备回去,离去前赵郁特地同宋仲说了迁洲布政使的大义之举,宋仲闻言便懂徒弟的意思。   若朝廷真的怪罪下来,他们这些被救的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宋仲的保证后赵郁才挥手辞别,当日下午便启程坐着牛车回永宁县了,南平府叛乱的事让整个睦洲哗然,永年县自然也人人都知,前段几天还人人自危,生怕这战乱蔓延到这边,赵郁回到家里他娘是摸着眼泪出来接他的,看着完好无损的儿子哭的更是稀里哗啦。   “儿啊,娘还以为,还以为……”   赵母听说了平南府的事,又想起她儿子去的嘉陵府与平南府相距甚近,这几日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生怕传来不好的消息,直到看到赵郁完完整整回来她才真的松了口气。   赵郁安慰了母亲,捡着轻松的说给了赵母听,而至于那些他连夜奔袭迁洲和险些死于利箭之下的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弄得赵母真以为他不过只是稍微有点倒霉而已,根本没有参与到这事之中。   回来之后的赵郁很快又很快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继续苦读诗书,他要开始准备八月份的院试。   直到有一天,赵郁他们家门口突然来了一群敲锣打鼓骑着高马的人,那些人身穿统一的衙门制服,为首的中年男人身着正七品官袍,正是那永宁县县令裘大人。   彼时赵郁和赵母都在家中,直到大门被敲响前他们都不知道围墙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是来找自己的。   赵郁一开门就看到那一队人马,为首的裘县令笑着对赵郁拱了拱手,道:“恭喜赵公子啊!平南府平叛一事赵公子的功劳上达天听,陛下与内阁商议特意下旨为你赐下义士之名,还赐了匾额。”   说罢,裘县令从一旁随从的手里接过一卷明黄的布绸,高声道:“永宁县长水村赵郁接旨。”   不光赵郁,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连忙下跪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很长,用词晦涩,但表达的意思却很简单,因为平南府之事,他师父宋仲联合几位大人上书在给迁洲布政使求情之时还提了赵郁的功劳,在内阁与陛下的商议之下自然免除了迁洲布政使的罪责,更赐了赵郁一个义士之名。   那匾额是朝廷特赦,上书四字还是陛下亲笔所写:义士之家   这其实就是上头随便洒洒水的事儿,甚至赵郁不过是顺带的幸运儿,然而在远离京都的永宁县这可算得上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   赵郁一瞬间就出名了。   总之在之后的日子里包括池安在内的许多文人团体都给赵郁发了帖子,然而大多都被赵郁一一婉拒了,他现在并不想太出风头,只有池安这个厚脸皮的亲自上门看这陛下御赐匾额,边看边感叹陛下的手书多么多么凌厉,字多么多么好看,一整个羡慕嫉妒。   赵郁只觉得好笑,他倒是没有特别激动,只是十分朴素的高兴一件事,就是有了这份圣旨和匾额,他和他娘在十里八村就没人敢欺负了。   所以还是很高兴的。   而也因为这件事,赵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赵郁在嘉陵府那几日并不是他先前所讲的那么简单,她担忧的问赵郁倒底发生了什么。   赵郁无奈,只是讲了他去迁洲拉援军的事,赵母不知道各洲军队变动需要朝廷降旨,稍有不慎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只以为赵郁只是赶路累了点,心下稍微安心了点,但还是叮嘱赵郁以后不能这样了,还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赵郁自然再三保证。   赵母说着说着忽然瞄向儿子,想起前段时间隔壁陈婶的话,现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赵郁被赵母突然出现的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然。   “娘,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赵母犹豫再三,声音有些虚,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声对赵郁说,“……郁儿,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赵郁闻言只感觉不妙,果然下一刻他娘接着道:“你隔壁陈婶子想要给你做媒,是下峡村曹员外家的女儿,听说是个性格温顺贤良淑德的好姑娘。”   赵郁头皮发麻,他现在只想好好考试,而今是从来没想过成家这件事的,至少在他自己的计划里这应该是在他立业之后才会考虑的。   “娘,这事还早。”赵郁现在只想着赶紧打消他母亲的打算,他如今可丝毫没有成家的念头。   赵母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后又不甘心的追问赵郁,“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再过三年你都及冠了。”   她想到隔壁老王家的大孙子,心里也有些痒痒,她也想抱孙子嘛。   赵郁无奈,最后还是说,“自然是先立业而再成家,孩儿如今连秀才都没考上,若真娶了媳妇还要多接些抄书的活计赚钱,那儿子岂不是辛苦,姑娘家也必然也跟着会吃苦的。”   赵母听了既觉得有道理又有点不开心,她小声嘟囔,“虽然但是,当媳妇总要吃点苦的,我们家虽然穷了一点,但郁儿却是很好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倒底不想让儿子再辛苦养活一家人,心下已经隐隐打消了让赵郁娶媳妇的打算。   赵郁也有些无奈,他母亲原本也是普通农家女儿,因为家中贫困才卖身赵府为婢,而今过了二十多年,他外祖家早就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而他母亲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个亲人,在母亲的记忆里嫁人之后的姑娘总要辛苦的操持一家人生活起居,即便是赵家的大夫人嫁进赵家之后也整日里忙碌的很,哪里有时间去享福。   赵郁不愿在此事上与母亲争辩,但他心里却觉得若有幸当他妻子,他自然不能让人受苦的,应该要好好待她,想吃什么就给她买,总之要让她每天都开心才好。   他边想,心里却缓缓浮现一个人影,那影子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成了一幅绚丽的画来。   作者有话说:   我真是冷评体质,呜呜呜 第一百二十六章   槐舟发现赵郁这几天心情莫名的好, 夜里抄书都抄的都格外勤快了,原本他一个月顶多能抄三本,而这个月槐舟发现赵郁居然抄了五本!   五本!   他几乎把读书以外的时间都用来抄书了, 连外头池安等人找他相聚他都婉拒了,槐舟总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她心里有问题就理所当然的去找赵郁, 槐舟站在角落里默默观察赵郁奋笔疾书的样子, 冷不丁的开口:   “你是想娶媳妇了吗。”   那天赵母和赵郁对话她听到了, 槐舟只觉得赵郁这么努力应该是在攒老婆本, 只是这语气却莫名幽怨。   赵郁闻言笔尖一颤, 当即一滴墨染了书页, 但他却并不在意这个。   “……为什么这么说?”赵郁不动声色的问槐舟,握着笔杆的手却因为用力而有点发白。   槐舟并没有发现赵郁的异常,直把自己那天听到了他们对话的事儿告诉了赵郁, 随后又疑惑赵郁明明和他娘说了不娶媳妇,怎么又突然开始发奋图强了。   赵郁闻言微顿,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这话, 这让槐舟越发惊奇。   “你真想娶媳妇啊?!”   这直白的话直让赵郁面露微赧,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反驳, 只是模棱两可道:“若遇上心悦之人, 总不能失了礼数。”   自然是要三媒六聘娶回家的。   槐舟听了这话除了震惊赵郁这个木头居然开窍这件事外,更多的却是萦绕她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 总之槐舟嘴上说着帮他看看哪家姑娘,心里却闷闷的想回树里睡觉, 不想理赵郁。   赵郁敏锐得发觉槐舟的情绪,他向来是个坦坦荡荡的人, 既然已经察觉心中所思所想自然要好好计划行事, 总不能一头热不计后果的往前冲, 且因为槐舟身份的原因,他心里的章程如今也只有一个大概模糊的影子,具体得他还没来得及琢磨。   而如今最主要的是,即便他有意可槐舟却不一定喜欢,若是不喜欢……   赵郁心里沉静,若是不喜欢,他也总有办法让她喜欢的。   想到这他笑了笑,低声对槐舟道:“只是听闻母亲的话觉得确实应该未雨绸缪些,至于姑娘……”   槐舟竖起耳朵,只听到赵郁道:“……暂时还不明晰。”   不明晰?   槐舟琢磨着,这是没有看上谁只是单纯攒老婆本呢,还是看上了还没心意相通?   她琢磨来琢磨去,忽然反应过来赵郁娶媳妇关她屁事,她怎么就那么了就琢磨了?!   这样一想,槐舟当下就不再去想了,但因为心情莫名的有点低沉,想了想就和赵郁打了一声招呼回树里睡觉去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睡一觉就好了,若一觉不行,那就睡两觉。   这是槐舟大部分时候的想法。   只是她刚一睡着,却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堕入一片漆黑的深渊,身体控制不住得往下落去,这种无法控制的坠落感让槐舟感到一阵慌乱。   怎么回事?!   鬼压床嘛!?   不对!   她就是鬼!谁敢压她!   槐舟张牙舞爪的想要醒来,却只觉有一股力正拽着她往下拉,不管槐舟怎么挣扎往上都无济于事,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四周漆黑的连一点光都没有,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下去,于是就拼命的挣扎,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她隐约在前方看到了一点光,就顿时喜从中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那发光的方向挣扎。   又不知道往前挣扎了多久,槐舟只觉得那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就在她将身体一股脑的翻进光里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那声音夹杂着女人的焦急呼喊声,总之乱腾腾的,弄得槐舟心烦意乱。   她努力着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急的槐舟呼吸急促,脑门冒汗,指尖发白。   终于,在她奋力的挣扎下,眼睛缓缓开了一条缝,随即亮白得光线射/而来,映照出眼前奇怪的场景。   她看到一个身穿华服发丝半白年近五十的老妇人红着眼颤声对她喊了一句:   “舟舟儿。”   槐舟:?   槐舟一脸傻愣的看着慈祥的看向自己的老妇人,心里先是懵懵的,随后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回事?   她又穿了?   槐舟懵完之后又是一阵不解。   赵郁的任务还没做完她怎么能莫名其妙又穿了,最主要她没有回星空,没有见灵书,更不知道如今的世界背景,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槐舟感受了一下当即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换任务也没有离开任务世界,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其妙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此刻槐舟心中所思所想颇多可表情却是一片空白,像一个脑袋空空的木头人,面对这样的槐舟那老妇人的态度却仿佛习以为常,她心疼的摸了摸槐舟的脸,眼泪霎时流了下来。   “舟舟儿受苦了,都是为娘没有护好你,让舟舟儿受了别人的欺负。”   ……娘?   槐舟呆滞的看了看年近半百的妇人,想着自己这会儿难道穿成了年近三十的妇女了吗?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愕然发现居然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即便槐舟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不过微微抬了抬手,最后只能躺在床上一眨不眨的看着这具身体的老母亲。   “阿舟……”   一道浑厚的男声传来,槐舟视线顿时被这声音吸引去,就看到一个留了半长花白胡子的老头双目噙泪的看向槐舟。   “阿舟身上可有不舒服,乖,都告诉阿爹啊。”   槐舟眨了眨眼,随后在她眼睁睁看着门口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飞奔进来,嘴上还喊着:“阿舟,阿舟呢,快让我看看!”   槐舟视线这个蓄着胡子一路狂奔的中年男人移动,此刻他的举动与他那张严肃的脸十分相悖,然而还没等中年男人再说话,老妇人就呵斥道:“吵什么吵!你妹妹刚刚醒,莫要再吓到她了!”   中年男人当即放慢脚步看向槐舟,脸上充满怜爱和关心,看得槐舟莫名头皮发麻。   说罢三个人就围着槐舟嘘寒问暖,中年男人想说什么,却被老妇人一个眼神制止,“此事稍后再提。”   三人安抚好槐舟,又和大夫再三确认人醒了就没事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等人一离开槐舟全身一个激灵,她暗暗使了使劲儿,憋的脸红脖子粗才从床上坐了起来,随后又用了好大的力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当下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她扶住木梁一步一步的挪到梳妆台前,等透过铜镜看清自己的模样后又感到一阵诧异,先不说这张脸和她做树精时近乎一模一样,就说她原本以为自己穿成了一个将近三十的女人,可镜子中的倒映却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还是个年轻孩子。   这样想着她又控制不住的联想到不久前围着她转的父母和哥哥,顿时沉默了。   看来她还是个颇受宠爱的老来女。   照着照着槐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向来知道自己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赵郁光看她的脸就能把她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而如今却不管她内心怎么震惊怎么惊讶那张脸就一直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活像个面瘫。   槐舟甚至还努力的想要笑一笑,却连嘴角都没有牵动。   槐舟:……   看来她真的变成了一个面瘫。   就在槐舟纠结自己怎么变成了面瘫这件事时,一个捧着木盘的侍女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槐舟,下当下惊的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向槐舟。   “郡主您怎么下来了!?您身上还有伤,快回床上歇着吧!”   明月甫一进来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自家郡主,吓得心肝颤的直乱飞,生怕她一不小心磕着碰着。   槐舟默默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动作,而那侍女显然对她呆滞的样子没感意外,反倒自己主动上前扶起槐舟往床边去,最后还悉心给她擦了脚盖上被子,槐舟就睁着一双眼睛默默看着这一些列动作。   她发现,她好像穿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槐舟先前并不是不想自己走,而是她根本走不动,那种走不动不是她腿脚有问题,是一种没人带着就摸不着头绪的茫然,而这茫然不是她脑子有问题,单纯的只是这具身体很茫然,它仿佛根本不受槐舟控制,一举一动都需要别人去引导,故而她之前从床上走到梳妆台前就显得那么费力,险些连滚带爬。   明月瞧着自家郡主呆滞的眼神心里也不由发酸,她家郡主多么金尊玉贵的人啊,明明出身高贵在家中受尽侯爷夫人世子得宠爱,宫里头还有个当太后的姑母,皇帝还是姑娘的表哥,如此金尊玉贵,说句大不敬的整个燕京之中连带着皇宫里的公主都比不上她家郡主尊贵。   可便是这样的天之骄子也难十全十美,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侯夫人怀她的时候年龄太大,又在生产时几欲凶险,在娘胎里憋的久了,姑娘一生下来便不会哭闹,整日里呆呆地,像个没魂儿的玉瓷娃娃。   而随着今年岁渐长,就越发像不似常人,没有一点儿烟火气,像天上仙似的冷冷清清。   侯爷和夫人这些年也是为郡主愁煞了心,寻了天下名医都没法子治好女儿,都说是娘胎里的病根这辈子便只能这样了,倒是前些年有一个云游的道士看到郡主,说郡主投胎那会儿就少了几缕魂魄,没有魂魄自然就没了神。   只是要如何治好那道士也摇了摇头,只说天定的命,大概是前几世都过的不大好这辈子才有了如今的金贵命格,她生来就是来红尘走一遭得,若不好好护着说不定哪天就回去了。   这话吓得整个候府的主子心肝颤颤,这些年整日好生护着生怕哪日不注意就让郡主遭了罪,怎料到全家放在心上护着疼着的姑娘居然被人欺负的险些一条命儿都没了。   明月想到那个把自家小姐丢弃在林子里的二公主,心里一阵咬牙。   真仗着她母妃是李贵妃就敢无法无天了吗,宫里头最疼爱姑娘的太后娘娘可是她家郡主的亲姑母,而这仇他们也早晚会报。   作者有话说:   摩西摩西?扣你鸡娃?有人吗?歪歪歪?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这几天槐舟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获取有用的信息, 奈何她现在这具身体整天木愣愣的,即便费尽心思也不过能自己走几步路,无奈她只能按下心来静观其变。   但也不算一无所获, 槐舟修养这几天她时常能看到这具身体的父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这应该是一对侯爵夫妇, 再看府中婢女如云, 雕梁画栋, 家底应当极其丰厚, 她时而还能见到这具身体的亲哥哥孙令舟, 槐舟记得她刚醒那会儿孙令舟身上穿着红色官袍, 似乎是刚刚下朝。   根据这些信息槐舟大概能猜到她现在应该在大魏都城燕京,而她是一对侯爵夫妇的小女儿,名叫孙槐舟, 有一个在朝中为官的哥哥,自己则是皇帝亲封的寿安郡主,传闻太后是她亲姑母, 那么孙家应该算是外戚。   这样高门显贵钟鸣鼎食之家, 槐舟很摸不着头脑自己好好的一棵树怎么变成了一个贵族小姐, 她试图联系世界意识, 可最终以失败告终,而她现在除了耳清目明之外作为槐树精的金手指几近全无。   混蛋   槐舟咬牙切齿, 她没了金手指倒是无所谓,可如今她这一幅说话说不了, 走也走不动的处境却让她很难受,这几天她一直在担心自己突然不见赵郁会不会担心, 她倒是想回去, 奈何整天只能瞪着眼睛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有心而无力。   并且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将近半个月,槐舟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她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一想到这槐舟忍不住悲从中来,夜里躺在床上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床顶,思来想去若真的回不去,她唯一见赵郁的办法就只能等他来燕京赶考,而现在满打满算等赵郁上京也还要四年,四年之后赵郁会来燕京参加会试,届时她可以找机会和赵郁相认。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但槐舟心里头还是气馁,一点预兆都没有说穿就穿她家灵书可干不出这事,唯一能干出这事的只有世界意识,真是离了大谱。   槐舟心里这样想着忍不住对天怒比中指!   而就在槐舟内心狂骂不靠谱的世界意识时,她的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翁鸣,就好就像有什么东西试图连接她的脑电波,试了好几次才勉强连上,还没等槐舟说话那头就有消息传来。   哭了,居然是失联了半个月的世界意识!   槐舟当即询问她现在什么情况,还能不能回去之类的问题,世界意识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开始和槐舟解释。   因为女主今天穿越过来,而她的宠妃系统戳破了世界壁垒,世界意识心里怕死了,可它自己又能力有限,最后思来想去决定让槐舟先顶着侦查,而为了让槐舟顺利扎根女主附近,它还特地给她挑了一个出身好却缺魂少魄的躯体,而原本它只是单纯的想让槐舟监视女主,理论上她应该还能自由切换大小号的,可没想到它刚把她魂魄扒拉到这具身体里就好像两个本来不完整的灵魂互相吸引,瞬间合二为一。   槐舟倒吸一口气,她不敢置信的质问,“你的意思是我成凡人了??”   世界意识被她质问的颤了颤,心里也有点儿发虚,它委婉的表达也没有成为凡人,就是……切回树号有点困难……   槐舟沉默了半晌,“那你给我开的金手指有什么意义。”   这都还没用就废了。   世界意识连忙解释,它会帮她转移能力,至多过个三年五载她就能重新继承旧号的技能了。   三年五载……   槐舟默默吐出一口气。   “可赵郁那边我看顾不到,万一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槐舟缓了缓心态,三年五载她也不是等不起,可这不靠谱的意识为了他自己的小命罔顾槐舟的任务,这点让她很不爽。   再说她打心眼里还是在意她自己的任务的,女主又不是她的首要目标,她顺便帮忙可以,但主次不分就没必要了吧,要不是知道现在自己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发作,她早想撂担子不干了。   世界意识不知道槐舟心里的怨气,此刻相当自信的拍拍胸脯,表示赵郁头顶它给的光环,在没和女主杠起来之前非常安全,不会死的!   槐舟:……   更慌了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能信也只能信了,毕竟赵郁算得上老天爷的亲儿子,怎么着也得护着几分,而槐舟自己也知道她后面真正要面对的是女主和她的系统,只有把这两个倒霉东西处理了赵郁才能更加安全。   可槐舟如今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她的身体不能自理,仿佛一个废物。   世界意识观察了一下,最终表示得槐舟自己努力复健,毕竟她刚刚和这具身体的残魂合二为一,按道理讲她已经成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想要控制这具身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早则三年,长则五载。   槐舟:……   她真的栓Q。   知道你不靠谱,但真没必要这么不靠谱。   长叹一口气,槐舟心里大概有了底后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努力复健,中间时不时想要打听赵郁的近况,据世界意识反馈人家过的挺好,照样读书看书考试,夜里睡得嘛嘛香,没什么不好的。   世界意识是挺高兴赵郁过的好的,可槐舟心里却酸溜溜的,心想自己也算是照顾了他小一年,自己突然消失了人还一点都不担心,可真是没良心的……   可不管怎样日子还要过,槐舟在侍女明月的带领下来到了候府的后花园亭子里吹风,中间明月不敢离开她半步,槐舟反正说不了话也只能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看看小湖畔上的荷花。   而坐着坐着忽然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来人,让郡主进宫见太后娘娘。   槐舟身子没动但耳朵听着,隐约听到二公主的名字,她恍然想起孙槐舟最开始是被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二公主带到小树林里走丢了一天一夜,后来还是候府彻夜派人去找才找到缩在树底下脏兮兮的孙槐舟,这事还闹到宫里头去了,孙槐舟的母亲在太后娘娘那哭了一宿,指名道姓的要二公主给个说法。   这事儿闹的大,可如今过了半个月也没后话,槐舟一听大概就能猜到这公道大概是不太好讨了。   二公主的母亲是李贵妃,李贵妃还是当今成王的亲生母亲,一个生了皇子公主的妃嫔在后宫乃至皇帝眼里都不可能没有存在感。   最主要她颇受宠爱。   槐舟之前还听明月叨叨说她身份有多尊贵,多得太后喜欢,陛下还是她亲表哥,各种各种厉害,可到头来看也似乎并非如此。   明月一听是宫里传来的消息,就下意识觉得是太后娘娘要给自家郡主讨公道了!   于是高高兴兴的给槐舟梳了头发换了衣裳,槐舟看着镜子里面瘫的脸,活脱脱一个木头桩子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唯一值得称道的大约也就她那张好看到明艳的脸,可一配上这无神的表情再明艳也难让人有心去欣赏。   槐舟被她娘带着去了皇宫,慈宁宫的太后体恤自家侄女特地差人配了轿撵,槐舟是一路坐着轿撵到慈宁宫的。   太后大约信奉佛祖,整座慈宁宫大殿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坐在上首眉目祥和的太后一看到槐舟便笑容慈祥的向她招了招手。   “阿舟快来哀家这儿。”   槐舟随着嬷嬷走太后身前。   太后看着侄女,伸手就让她坐到自己身旁,全然一幅喜爱亲昵模样,还时不时抚摸她鬓角,满脸怜惜疼爱的模样。   “舟舟受到的委屈哀家都知道,等会儿姑母定会给舟舟讨回公道的。”   听到太后的话下首的侯夫人当下也隐隐松了口恶气,随即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一副委屈的模样。   “太后娘娘您是不知道,舟舟这段日子时常噩梦缠身,夜里都偷偷哭了好几回,真是可怜我这小女儿了——”   槐舟:……   槐舟顿时对她娘说瞎话的本事刮目相看。   太后也心疼的把槐舟搂在怀里直喊着心肝宝贝受委屈了,姑母一定给你报仇,说罢便让大太监把二公主请过来。   槐舟垂眸盯着衣袖发呆,她心里盘算着太后早不报晚她报偏偏等事情过了半个月才给她讨说法,是真的因为那边的人难缠还是别有原因。   若真的是难缠,那慈宁宫太后似乎也并非侯府中人所说的位高权重,连一个小小的贵妃都能这般怠慢,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可若有别的原因,恐怕那这次过来讨说法是其次,醉翁之意不在酒才是主要。   没过多久外面便传二公主来了,同来的还有李贵妃,太后一听到李贵妃也来了表情就有点不太好,显然是不待见这位贵妃的。   然而人都到了总不能不让人进来,于是槐舟就看到一个身着锦衣华服头戴金钗玉簪风韵犹存的女人携着一个穿着绛红色宫装的少女走了进来。   两人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可太后全当没看到似的一个劲儿的和槐舟说话,等过了大概半刻钟太后才悠悠的让半蹲着已经膝盖颤颤的母女二人起身,二公主显然有些不忿,然而却被她娘死死压着。   李贵妃是一个一看就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美人,整个人有一股凄风苦雨的凄美感,太后讨厌这样的人,于是开口就发落李贵妃教女无方冲撞郡主,一幅兴师问罪的模样。   却没想到李贵妃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话却绵里藏针,她语调柔柔道二公主乃是一国公主,何以欺负郡主一说。   意思便是就算欺负了又能怎样,那能叫欺负吗,那叫恩赐。   这话当即让太后和槐舟她娘面色一变,整个慈宁宫顿时陷入某种尴尬的死寂,槐舟一边想着太后和她娘这一举一动神似反派boss操作,一边又想着李贵妃不愧是宠妃,嚣张的很啊,看上去有点像后宫女强文主角。   怎么说呢,李贵妃作为未来的章孝太后,某种程度上确实算得上是主角。   那么这么一看,太后和她娘拿的妥妥的反派剧本!   尴尬也不过几秒,太后当即一掌拍了桌子,直接定下李贵妃不敬长者,二公主御前失仪,让人把他们拖下去责罚,事情就这样在槐舟的震惊中结束了。   槐舟震惊!   这是宫斗?   假的吧。   就这?   槐舟不敢置信,这和她想象中剑拔弩张的宫斗对峙完全不一样啊。   如果李贵妃这么辣鸡她倒底哪里来的胆子敢和太后这么说话?   总不能因为她是未来皇帝妈吧?!   这也太离谱了!   槐舟恍惚记得她穿的好像是本历史正剧来着,怎么这个画风有点不对啊。   难道是因为出现了穿越女从而导致文风渐渐古偶化?   被刷新三观的槐舟还在琢磨这事儿发展的过于莫名其妙时,就看到刚刚还满脸怒气的太后转头就和蔼的看向槐舟,嘴上说着给她报了仇,说着说着话音一转就要留她下来吃饭,一幅舍不得她走的样子。   “阿舟许久未见敬庭,恰好他今日入宫觐见皇帝,阿舟可能留下来陪陪姑母和敬庭一起吃顿午膳?”   这话一落年迈的侯夫人表情却是微微一变,随后她极快的调整表情与太过调笑道:“是许久没见韩王了,理当留下来叙叙的。”   说罢状似无意的对槐舟道:“阿舟刚出生那会儿韩王殿下还抱过你呢,不过那时候阿舟还小,怕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太后摆了摆手,亲昵的拉着槐舟,“不记得才好呢,现在慢慢再处好也来得及。”   侯夫人表情微微一僵,终究没再说什么。   槐舟原本有些不解,这下听了她俩的对话又看到了她娘的样子,心里隐隐卧了个大槽。   算了算辈分,说句大不敬的,韩王见着她还得喊她一声姑姑呢,太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把韩王和她凑一对不成?   离大谱!   这能算乱/伦了吧!   且问题是韩王已经娶妻,虽然还没有长子,但他未来的官配可是嘎嘎乱杀的穿越女,就她现在这副样子去就是送菜的命。   槐舟真是头皮发麻。   太后可真会乱点鸳鸯谱。   此刻伯远侯夫人心里那是一万个不乐意,这关系乱七八糟不说,她哪里舍得自家闺女给别人做妾室,便是王爷也不行,她反正宁愿养着槐舟一辈子也不会送她去这种龙潭虎穴的。   可面对位高权重的太后,伯远侯夫人也不敢当场驳了太后面子,便迂回着想着打消太后的打算。   但太后心里想着的却是让他们孙家再出个皇后,但又不愿便宜了旁支,只就瞧上了槐舟,她心里是想槐舟傻又怎样,只要她能诞下儿子日后的发展谁又说的定。   槐舟三观炸裂,原本还以为太后有多疼爱原主,原来也不过满脑子权衡算计,甚至连她这个‘傻子’亲侄女都不放过,她顿时对太后打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而就在三方各怀心思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太监传话。   “娘娘,韩王殿下来了。”   在太后喜笑颜开,伯远侯夫人表情微僵,槐舟一脸面瘫的场景下,所有人都抬首往外看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槐舟好奇这位男主是何方神圣, 抬头就看到一个身高八尺的高大男人大夸步而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槐舟也慢慢看清了对方的脸。   只见此人五官锐利棱角分明气势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身份尊贵从小就养尊处优长大的人。   韩王一进来谁也没看就单单对太后行了礼, 这一幅目中无人的模样让槐舟皱了皱眉,当然, 根本没人看得清她皱眉, 因为眉间幅度小到只有零点零一毫米。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看上去有点目中无人。   太后是喜欢韩王的, 便好一顿关怀慰问, 最后言归正传拉回了槐舟身上, 想要让韩王留下来一道吃个饭, 韩王看了槐舟一眼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隐约有点不太情愿,但因为太后的极力挽留最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总之这一顿饭除了太后谁吃的都不太顺心,尤其是韩王, 看着还要别人喂饭的槐舟,打心眼厌恶太后的安排,以至于在太后硬夸槐舟时他直接语气硬硬蹦出了一句。   “小姑姑是长辈, 当然什么都好的。”   明明是在夸人, 却让餐桌上的几人安静如鸡, 槐舟砸吧着嘴里的饭心里笑的打鸣, 这韩王也太坏了吧。   是是是,小姑姑是长辈, 自然什么都好的嘛!   这一声小姑姑硬生生把所有的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太后哽了半晌才道。   “……阿舟比你小, 你日后唤她名字就好。”   韩王放下碗筷一脸正色,“皇祖母, 礼不可废, 小姑姑本来就是我姑姑, 唤名字实乃逾矩。”   太后:……   到最后所有人都吃的没滋没味的,太后大概也被亲爱的乖孙子韩王堵的心里难受,最后摆摆手让他们都走了。   韩王一出慈宁宫脚步飞快,一下子就不见了影子,一看就不太待见侯夫人和槐舟,侯夫人表情也有点难看,即便她不喜欢韩王当她女婿,可他们伯远侯府是当今太后的外家,虽比不上他韩王尊贵,但也称得上皇亲国戚,韩王这番作态也太不给颜面了。   回到家的时候侯夫人当下就去找侯爷告状去了,而槐舟则回了自己的院子无所事事的发呆,她坐廊下看着风吹过木樨树飘落的点点黄花,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心旷神怡。   一朵小黄花被风带到了槐舟面前,她下意识伸手去接,黄花滚落在掌心,她看着看着又一朵小黄花落了下来,两朵花滚在一起,又被一阵风吹走了,槐舟就看到那两朵花被吹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花落了,代表快要入秋了,也不知道赵郁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在书房读书,也许在练字,哦对了,他最近在攒老婆本,说不定四年以后再见他媳妇都娶了,速度快一点孩子都能打酱油。   想到这,槐舟心里莫名的难过,她一点儿都不想做一具行尸走肉,她就想见赵郁。   然而即便槐舟再怎么去想,她依然还得留在这,她母亲有时候会带她出去游玩,有时候会带她上山拜佛烧香,总之想到什么都会带她,但那些夫人们的聚会她却从来不会带槐舟。   大约是顾忌她身体,不愿多让她承受流言蜚语。   而大多时候槐舟都是孤独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明月指挥别人干活,看着一院的繁花开了落,落了又开。   时间过的又快又慢,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在槐舟的不懈努力下她终于可以控制自己不用别人带着也能走路了,还记得她一个人走到母亲的院子时她娘不敢置信的模样,一遍又一遍拉着槐舟又笑又哭,槐舟想说不用哭,以后她会越来越好的。   那一天一家人都吃了顿团圆饭,她娘,她爹,她哥,她嫂子,还有她的小侄子,槐舟拒绝了婢女的喂食,自己伸手拿勺子吃了一口白饭,当即整个桌子上的人都盯着她看。   槐舟默默放下勺子,又因为饿继续吃了一口饭,最后全家争先恐后的给她夹菜,槐舟吃的很慢,慢到菜和饭都凉了还没吃完,但没有人走,她娘让人继续热菜热饭,然后所有人继续盯着她吃。   槐舟:……大可不必   总之寿安郡主转好的消息传遍燕京,但也只是说能自己走路吃饭了,大家传了几天又觉得索然无味,关注别的事去了。   有一天夜里,槐舟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长水村的小院里,院子里只住着赵氏,据说赵郁考上了秀才,如今在府学念书准备迎接明年的乡试。   赵氏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原先她也是个胆小如鼠的怯懦人,而后因为她儿子得了陛下亲赐的义士之名,如今赵家也算得上十里八乡的有名人家,再加上赵郁争气考上了秀才,如今大小也算个秀才娘了,根本没人敢欺负她。   说到永宁县的赵家,在赵郁连中三元以后也没什么动静,最终还是赵氏出面想要让赵大夫人松口把赵郁母子接回来,但赵大夫人的儿子赵诚也考上了秀才,虽然不是案首,但她还是一点儿都不想看到赵郁母子,就言辞拒绝了赵氏的意见。   槐舟想找赵郁,心念一动便飘到了府学,赵郁此刻正在秉烛夜读,他一边看一边用毛笔记着什么,昏黄的屋子里只看到他一个人奋笔疾书的模样。   也不过两年而已,赵郁俨然从一个小少年长成了青年模样,五官愈发丰神俊朗,配上他这一身的沉稳气质,总有种让人信服的成熟感。   赵郁这两年身高也拔的快,如今不过十九却已过八尺,除了因为年少长的快肩背略显单薄外,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不一样了。   他眉眼有一股说不上疏离之气,槐舟记得她初见赵郁的时候他还是个满眼温和的少年,这变化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赵郁看了一会儿书,忽然笔尖一顿居然开始发起呆来,随后回过神看着自己写的东西,略显烦躁的一把把纸揉成团扔了出去,然后又拿出一张纸重新开始写。   他写了好几张却总觉得写不好,心情实在烦躁就合上书开始放空,最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站起身书架走去,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珍藏完好的画卷。   槐舟好奇这画上画的什么,也跟着飘过去看,而视线却随着画卷的展开禁不住目露诧异。   只见画中有一颗繁盛的大树,树上长着串串白花,而在树影婆娑间坐着一个巧笑嫣然的姑娘,姑娘手里捏着一串槐花不怀好意的看着底下看书的书生,那书生此刻正一脸疑惑的看著书页上掉落的槐花。   这画充满灵动感,虽然是静态的,但却让人觉得十分生动,仿佛下一刻书生就要抬头看树,又或者那树上的姑娘又要坏心眼的丢槐花了。   赵郁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最后默不作声的小心翼翼把画卷好放回了抽屉,整个过程他什么就在那儿安静的看了会画儿,视线一寸一寸的描绘着画上的人。   槐舟有些不解,为什么赵郁要画她,但心里却有点控制不住的雀跃,果然赵郁还是有良心的,也不是说忘就忘嘛。   心里开心,槐舟便飘到赵郁身边开始恬噪。   “你果然没忘了我,嘿嘿,算你小子还是有点良心!”   说罢她又想飘到柜子旁企图拿画再欣赏一下自己的容颜,可一伸手却穿透了柜子,她又不信邪的试了试,最后气馁的发现她什么都拿不动。   废物一个。   槐舟心里郁闷的飘到赵郁身旁,“你不知道这两年我过的多可怜,我真的好想念你呜呜呜……”   说着说着还有点儿难过,险些哭了出来,连忙转移话题。   “赵郁赵郁,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我看你长高了,一定吃的挺好吧!”   说罢对着赵郁飘了一圈,心里还挺满意赵郁如今的身材的,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完全可以预测等赵郁二十多岁之后得多好看。   只道是秋水为神月为骨,赵郁便是这样的。   赵郁写着写着忽然蹙眉,他似是不解的抬头看向四周,大概隐约察觉到什么,槐舟一看心情顿时激荡起来。   “赵郁赵郁!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赵郁赵郁……”   赵郁眉头紧皱,神情有点游移不定,又有点怀疑不解,最后开始有点将信将疑。   他好像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为什么隐约好像听到了槐舟的声音,但他其实还是有些不信,因为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时常能出现这样的幻觉,有时候听到槐舟叫自己名字,有时候又感觉眼前有一闪而过熟悉的身影,而他从最开始惊喜最后到了如今的平静。   似乎他已经习惯了槐舟不在的日子。   “赵郁!”   赵郁眼神一顿,猛地转头看向身旁。   “……槐舟?”   而他看到的依然是一片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影声音呢。   赵郁微嘲果然是幻觉,随后努力静下心来续写文章。   “赵郁!!”   又一次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下赵郁清楚的知道不是幻觉,因为那声音就在他耳边。   他手忙脚乱的起身看向四周,因为过分匆忙而导致笔尖的墨水溅到了衣摆上,可他此刻一点都不在意。   “槐舟!?”   他没放过一处角落,试图一寸一寸的去寻找那个熟悉的人。   槐舟飘在那儿,看到赵郁的举动她就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而此刻她身体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拉扯感,和她当场穿越前的感觉一模一样,看来她又要被拉回去。   槐舟心里焦急,便匆匆道:“是我是我!我是槐舟,你看不到我,但我就在这!”   赵郁听到槐舟的声音心中绽开莫大的狂喜,“你回来了?”   槐舟摇摇头,她抗拒着愈发强大的拉扯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她当即捡着重点说,“我要走了,你别着急,我们还能再见的,等你到燕京就能见……”   话还没说完槐舟只觉得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伯远侯府的房间里。   而同时远在嘉陵府学的赵郁原本脸上的笑意却一僵,他小心翼翼的轻声呼唤槐舟,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最后独自一人在原地喃喃自语。   “……不是说好了保护我一辈子吗。”   这怎么能算一辈子。   他呢喃几声,又想起槐舟消失前说话,而后反复咀嚼,眼里渐渐浮现出点点细碎的光芒。   燕京。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不说远在睦洲嘉陵府的赵郁如何琢磨槐舟留下的话, 这边在燕京伯远侯府醒来的槐舟却是被世界意识强行唤醒。   槐舟心里老大不乐意了,可世界意识却急得吱哇乱叫,它告诉槐舟韩霏雁已经开始计划上位韩王妃的位置, 让槐舟赶紧做点什么,别让韩霏雁这么快起来, 要知道等韩霏雁上位后面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成王的人。   槐舟蹙了蹙眉, 按剧情来说韩霏雁上位得是生下韩王长子, 如今她才勾搭上韩王不到两年, 而她生下韩王长子应该是明年秋天, 而在明年的冬天韩王妃就因病去世, 随后韩霏雁入府,但韩霏雁入韩王府之后并没有顺理成章的成为韩王妃。   至于为什么……   ……因为太后直接指婚寿安郡主给韩王当继室。   寿安郡主=槐舟   槐舟:?   她万万没想到这剧情绕来绕去还能绕到她身上,而按照剧情中寥寥几笔讲述的韩王妃寿安郡主并不受韩王喜爱, 至韩王继位后都没能诞下一儿半女,直到她被册封皇后的第二年就突然暴毙而亡,而后韩霏雁顺利入主中宫, 成为隆泰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至于为什么等到槐舟成为皇后以后才死, 这其中的少不了挡箭牌工具人之类的原因, 毕竟她一个傻子, 生不出孩子,还不得韩王喜欢, 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人了。   槐舟想到韩王那张刀削般的脸庞还有他狂傲不羁的态度,实在觉得腻歪, 一想到要当他媳妇她心里难受很,一点都不乐意。   那么为了防止她成为韩王继室, 现任的韩王妃必然不能死, 至少昭明帝没驾崩之前韩王妃必须好好活着。   心里隐约有了计划后槐舟便开始动作起来, 他们家向来和韩王不亲,除了一些必要的场合基本上很难见到韩王一家子。   可好巧不巧,再过半个月就是槐舟她老爷子六十大寿,届时燕京成中高门显贵皆会到场,韩王和韩王妃必然也不会缺席。   槐舟随手扯下一株芙蓉花开始盘算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伯远侯的六十大寿如期而至,整座候府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准备起寿宴的相关事宜,等到第二天清晨下人婢女早早起床动作了起来,忙碌中所有事井然有序进行着。   槐舟也被伺候的起身梳妆,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明月特地给她挑了一件嫣红色绣罗长裙,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硬生生把她装扮成了移动的多宝树。   珠光宝气,华府锦衣,泼天的富贵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过六十大寿呢。   要不是槐舟那张明艳的脸撑着,真的很像没什么格调的暴发户审美。   不过他们伯远候府往上数三代,槐舟她爷爷以前是屠户,专门杀猪的,谁料到生了个有出息的闺女,进宫后生了当今皇上,硬生生转型当了燕京新贵。   但也因为没什么底蕴,燕京城中大部分的高门都不太看得上伯远侯府一大家子,暗地里只道他们都是一群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粗俗人。   总之伯远侯府因为出了长子这个科举入仕的文人,总是标榜自己书香门第,可那骨子里的暴发户气质还是很难去掉,就比如槐舟脑袋上那颗巨大的南珠。   “姑娘今天肯定艳压群芳。”   明月自觉良好,怎么看自家小姐都觉得好看的不行。   槐舟:……   槐舟死鱼眼,她懒得反驳,她也反驳不了,最后快开宴时被她娘带着进了主场,因为是秋高气爽的好日子,宴席摆在院中,伴随着阵阵木樨香来往宾客如云,婢女小厮穿梭其中好一副大家大业的模样。   “寿安郡主来了……”   有些眼睛尖的瞧见了伯远侯夫人带着槐舟到了,私下里开始窃窃私语,好些人面露好奇的看向槐舟,有些听过寿安郡主传言的人乍一见到郡主只觉得一点儿都不像个口不能言的傻子,居然还十分好看。   而等到侯夫人带着槐舟入座,槐舟乖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木头美人似的模样后才反应过来,好像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我瞧着木愣愣的……”   一些关系好的小姐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槐舟,私底下小声讨论。   “真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   槐舟充耳不闻身边嗡嗡的讨论声,她此刻拢在袖中的手里正拿着一串槐花,不着痕迹的揉碎在掌心,花汁浸润了手指。   “成王,成王妃,成王世子到——”   伴随着声音,所有人都站起身目视大门,槐舟的爹和她的哥上前迎接成王,成王是个长相周正的青年,周身气质并不像韩王那般充满攻击性,给人一副脾气很好的感觉,而此刻成王正在同侯爷聊着什么,他身后的成王妃正牵着一个小小的娃娃走了进来。   那小娃娃白嫩嫩的,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珠子好奇的看向四周,小小一只走路像个小企鹅似的。   槐舟的视线缓缓移到这娃娃身上,谁只那娃娃十分敏锐,一眼就瞧到了槐舟,忽然使劲拉着他母妃往槐舟这边来。   “啊……”   那娃娃兴奋异常,咯咯咯笑得像个布谷鸟,弄得他母妃也只能顺从的跟着儿子走。   小娃娃两腿蹬得飞快,险些连成王妃都拉不住力大无穷的儿子,直到世子忽然甩开成王妃的手在所有人措不及防下直接扑到了槐舟身上。   槐舟:……   成王妃吓了一跳,却见自家儿子努力伸着爪子去扒拉他姑奶奶的衣袖,而他姑奶奶此刻正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他。   槐舟低头和趴在自己膝盖上眨着两个大眼珠子无辜的看向她的小胖子四目相对。   “姑,奶奶……”   槐舟:……?   你再说一遍。   槐舟死鱼眼。   就在俩人僵持不下时,门口又传来唱声。   “韩王,韩王妃到——”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别人转移,槐舟抬起眼看向门口一脸酷炫狂霸拽的韩王和他那笑容得体的韩王妃。   “姑,姑奶奶!”   槐舟的注意力又被趴在膝盖上的小胖子引回来,小胖子似乎很不满意槐舟看别人,扒拉着槐舟的袖子就想牵她的手,槐舟死死抓紧袖口不让他得逞。   可恶。   槐舟咬牙切齿,她手里的东西有大用处,决不能浪费在这小子身上。   可这小胖子力气大的惊人,硬生生把槐舟的袖口拉开了一截,槐舟忍无可忍。   “……放手。”   然而这话音一落,小胖子当即停下动作,瞪着大眼珠子看向槐舟,他不确定的试探槐舟。   “……姑奶奶?”   他隐约记得姑奶奶不会说话来着。   槐舟面无表情的扯回袖口,抬头看向人群中的韩王和韩王妃,因着韩王两年前对槐舟喊了一声小姑姑,后来两年偶尔见到韩王妃也会跟着喊槐舟小姑姑,不知道韩王和韩王妃说了什么,总之韩王妃每次看到槐舟都对她充满着对长辈的敬爱。   当然,这不包括酷炫狂霸拽的韩王,他只有在太后面前才会一脸拽样的喊她姑姑,旁的见着就转头,一副十分不待见槐舟的模样。   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太后的拉郎而连带着也不喜欢槐舟。   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喜欢穿越女了。   韩王妃是个很擅长社交的女人,一入这种场合就如鱼得水,同有些腼腆的成王妃十分不一样,在和大部分夫人小姐浅聊几句后也没忘记槐舟,甚至还企图抱小胖子。   小胖子死死扒拉着槐舟,一脸‘我不要’的模样也没让韩王妃尴尬,反倒调笑一句:   “世子从小就喜欢小姑姑。”   这话说的没毛病,这小胖子刚出生还在喝奶的时候见谁都哇啦哇啦哭,洗三那天边洗边哭,而那日恰好是侯夫人带着槐舟参加洗三礼,站的位置就在旁边洗三盆旁边,这小子哭的眼泪汪汪,打嗝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瞧见了槐舟忽然就开始咯咯咯笑了。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世子哭着哭着就笑了,但还是喜庆的说了好些好话,再后来满月那天又在哭,槐舟同她娘按规矩上前看了他一眼,谁知道这小子一看到槐舟就开始笑。   好家伙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成王世子喜欢他姑奶奶,喜欢到一见就笑得停不下来,从而导致成王家的小世子哭的哄不好的时候成王和成王妃直接把小世子往伯远侯府一送,百试百灵。   日积月累下成王府和伯远侯府的关系因为槐舟和世子的关系而越发亲近,尤其是对比韩王一副不待见他们家的模样后。   这事儿远在宫内的太后自然不知道,谁也不会把小世子爱哭这种小事告诉她,尤其是成王还是李贵妃的亲儿子。   槐舟忽然抬眸看向韩王妃,她眼神沉默的盯着韩王妃,直看得韩王妃发愣。   “小姑姑……?”韩王妃试探的询问槐舟。   槐舟轻轻张了张嘴,她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韩王妃看到槐舟的样子也是一愣,在她记忆力她这位姑奶奶从来没出现过这样有神的眼神,她的眼睛里从来都是空白的,无神到虚无的,而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从槐舟眼里看到神采。   “……小姑姑?”   韩王妃再次试探的喊了她一声。   槐舟轻轻垂眸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对视是假的。   韩王妃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而就当她打算转身离开时一双手却抓住了她,韩王妃一顿,转头看向身后抓着她的槐舟。   却看到槐舟直直的看向自己,而后视线缓缓转向右边,韩王妃下意识顺着她的眼神往右看去,恰就好看到人群中的韩王。   她表情微变,因为她看到了韩王身边出现了一个女人,而她的丈夫自以为隐蔽的眼神中充满着某种神色。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眼神。   槐舟原本只是打算借着和韩王妃接触的机会给她下一层庇护,可没想到身带系统的韩霏雁借着外挂胆子巨大的偷摸进伯远侯府勾搭韩王。   按照外挂系统和女主光环他俩即便再大庭广众之下勾搭也不会被人发现,可这不代表槐舟,在槐舟抓住韩王妃那一刹那,她眼里的蒙蔽瞬间烟消云散,自然就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尤其是那外挂之下的真实。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三十章   韩王妃意料之外的没有作出任何举动, 她收好了那一瞬间的微表情,继而扬着一抹得体的笑与槐舟说着话,她似乎很淡定, 她笑着对槐舟说:   “小姑姑是知道什么吗。”   槐舟早已在韩王妃看过去前就松开了手,此刻她低着头拨弄着怀里的荷包并不回应韩王妃的任何话, 仿佛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觉。   然而韩王妃却不在意, 她继续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 男人都喜欢外面的东西。”   她的语调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深沉, 随后轻轻抬眸扫过人群, 又轻声道:“真是自甘下贱的东西。”   韩王妃能这么多年让府中妾室如此安分守己自然不可能是等闲之辈, 她对于韩王身边的莺莺燕燕永远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从不把这些女人放在眼里。   槐舟察觉到她言语中弥漫的淡淡杀气,继而默默把荷包塞进了袖中, 又一副呆呆的模样望着虚空。   韩王妃瞧着,笑意盈盈的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塞到了槐舟手里。   “小姑姑玩这个,这个好玩。”   说罢还抬手拍了拍旁边一脸懵懂的小企鹅, 只是眼神微微示意身旁侍女, 侍女示意后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其实原故事中因为韩王蓄意隐瞒韩霏雁的存在, 等韩王妃发现韩霏雁时她已经诞下了韩王长子, 这下不光韩王不会让她得手,宫里一直心心念念韩王长子的太后更不可能让她得手, 而后又因为韩霏雁的系统一直催促她加快任务进度,从而才导致韩王妃英年早逝。   若非这些原因, 就韩王妃这些信手捏来的手段,韩霏雁哪有那么容易就得手了。   如今韩王妃过早意识到了韩霏雁的存在, 也不知道最后会发展成怎样的结果, 但如果不出意外韩霏雁的任务进度恐怕要受到不小的阻力。   寿宴傍晚结束, 来宾依次拜别离开,槐舟也被明月带着回了书香苑,等吃了晚饭又和侯夫人散了会儿步才回房中沐浴更衣,最后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而今日夜里注定有人难眠。   韩王妃坐在椅上看着跪在脚边的婢女,语调带着些许怪异。   “怀孕了?”   婢女颤颤巍巍的低头小声道:“回娘娘,根据那信春堂大夫的话,那女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韩王妃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抵在唇上,鲜红的口脂轻而易举的沾染了指尖,而她则斯里慢条的抹到嘴角,又继续往外抹去,口脂在脸上浮擦出一抹醒目的猩红。   远远看去仿佛一具静默在昏黄烛光下的怪物,诡异而扭曲。   下面跪着的侍女越发紧张起来,她见韩王妃迟迟未说话,便壮着胆子询问韩王妃:   “娘娘,可要做点什么?”   韩王妃微微眯起眼,“……不,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侍女不解,韩王妃摆摆手让人退下,等房中只剩她一个时她缓缓站起身,脸上克制不住的露出一抹怪异而兴奋的笑容。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她甚至开心的快步走到床帐后,低声对着一堵墙喃喃自语。   “鬼母在上,祝我成愿,祝我成愿……”   ·   槐舟是想不到韩王府中发生的事情,她此刻又梦到了赵郁,但这次赵郁并没有发现她,而她就一个人看着赵郁读书到夜里,直直三更才上榻休息。   赵郁在读书一事上毋庸置疑是有着天赋的,更可怕的是他还为此付出巨大的努力,这就导致他的课程进度永远被同届的人快一步,槐舟就看着赵郁越发成熟的面容,察觉他这些年必过的很辛苦,都快瘦成竹竿了。   虽然就算瘦成了竹竿,那也是一根俊俏的帅竹竿。   对赵郁拥有八百层滤镜的槐舟蹲在赵郁窗边默默腹诽。   而后的好些日子里槐舟总能时不时梦见自己回到了赵郁身边,只是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能产生对话。   乡试如期而至,赵郁待了三天三夜,这也是槐舟第一次看到考试时候的赵郁,小小的考棚横竖来看也就不到一平米,上下放着两张木板,高的那张是桌子,矮的那张是椅子,而考生就坐在矮的木板上答题,夜里就缩在木板上睡觉。   可怜好些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舒展不开身体,睡也睡不安稳,其中就包含赵郁,赵郁这些年长的快,夜里为了休息好并不像旁人那样企图躺着睡觉,而是直接趴在桌上,虽然第二天醒来免不了腰酸背痛,但比起躺不好还辗转反侧舒服一些。   槐舟是不知道赵郁考试这么苦,怪不得每次三天考完他就得回去补觉,就这样的环境不补得要气血两亏吧。   她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不太安稳的赵郁,还是没控制住轻轻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一阵微弱的白光闪过,而后他陷入了更深的睡梦中,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好事脸上隐约出现一抹笑意来。   槐舟看了看天,夜空群星闪耀,月光微凉,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时不时侧头看看一旁趴着的赵郁,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刻特别想和赵郁在一起,然后同赵郁讲好多好多话。   第二日如期而至,赵郁在晨曦中睁开眼,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趴着睡了一夜居然没有腰酸,想着便很快收敛心情准备继续答题,只是一翻开卷子便有一朵白花掉落,赵郁下意识伸手去拿却是微微一愣。   是槐花。   他眼里缓缓浮现一抹欣喜。   他知道,她来过。   而槐舟醒来还没好好回味这一晚的梦就被世界意识告知韩霏雁的儿子出生了,然而却被韩王妃差人带回了韩王府,先不说知道消息的韩霏雁多么惊怒,她还指望着这儿子送她上位呢,而知道消息的韩王居然没有第一时间为韩霏雁讨公道,反而反过来让韩霏雁宽心,他们俩的孩子会成为韩王世子,成为未来的韩王府继承人。   韩霏雁一听,这不是活脱脱的给别人做嫁衣吗!   她自己千辛万苦生下了孩子,半点好处没捞到不说还转头养在别人膝下,全成全了韩王妃的地位,当她是当代圣母吗?!   韩霏雁这段时间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边和韩王哭诉自己思念儿子,一边想这让系统帮自己夺回儿子,然而她的系统因为她没有顺利利用儿子进王府而迟迟没有升级,从而导致她闹来闹去还是一无所获。   韩王是打心眼里喜欢韩霏雁,自然千哄万哄,只道时机成熟便会带她回韩王府给予名分,但这时机倒底什么时候成熟谁又能知道。   孩子都生了,时机还不算成熟吗?!   槐舟一口一口吃着泡水的豌豆黄,心想什么时候成熟呢,要么韩霏雁再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姑娘,要么等她儿子彻底认下韩王妃当亲生母亲,等她再也威胁不到韩王妃的位置以后再赏赐给她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位置。   槐舟是没想到韩王妃直接釜底抽薪,夺了韩霏雁除系统外最大的‘金手指’,继而成为了自己的金手指。   但她却不得不佩服韩王妃这忍人所不能忍的本事,养着情敌的儿子在膝下,给他世子的位置,给他无上的宠爱。   真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可能这就是做大事的人,抛弃自己的情绪价值,这一招不光稳固了因为无子而颇受威胁的地位,还让韩霏雁吃了一记闷亏。   大概韩霏雁也想不到她自以为深爱自己的韩王在面对爱情与利益之间,竟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利益。   韩王困于无子境地久矣,韩霏雁虽然给他生了个长子,但终究只是个外室子,即便他用孩子把韩霏雁接进王府也顶多算个庶子,在大魏,庶子的地位哪里比得上嫡子。   而韩王妃便是用愿意把这庶子过继到自己膝下给予嫡出名头,来换取韩霏雁进不了韩王府的条件。   所以说嘛,韩霏雁要是想进韩王府,除非再生一个孩子,这下不管韩王妃如何不愿意也不可能让韩王子嗣流离在外,平白担了一个母不详的名讳来。   以韩霏雁的心计,连一个女眷都斗不过还妄想斗未来大佬们,也是天大的笑话,可惜了此刻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在确定她如今唯一进韩王府的办法只有再生一个孩子后,韩霏雁果断开始调养身体,为二胎做准备。   而远在睦洲的赵郁夺得了乡试第一,这样的成绩于赵郁是意料之中,而后他便要准备三年之后的会试,除了必要在府学中的学习外,赵郁的老师宋仲也会在这三年亲自教导,毕竟宋仲当年也是二甲进士出身,在实践方面比府学的老师更加精炼些。   于是这三年赵郁依然要待在嘉陵,只能在三年后会试前进京。   槐舟虽然有些遗憾,但她如今基本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并非最开始成为人后的各种不习惯,她依然努力让自己在三年后和赵郁相遇能相识,至少能说简单的话吧,不然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她还怎么和赵郁相认嘛!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昭明二十二年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整座燕京陷入了银白的世界,槐舟起床一出门就看到了满园的皑皑白雪,木樨早在几个月前便凋零了, 但它的枝叶依然葱绿,而今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被迫穿上了银装。   明月担心郡主冷, 特意拿出了那件新做的白狐毛做的斗篷, 斗篷外圈是一圈白色的绒毛, 槐舟披上斗篷后整张脸都仿佛埋在了毛茸茸里, 长长的白毛很柔软, 并没有让她感觉到半点不舒服。   真没想到她一棵树也有机会穿上狐狸毛做的斗篷, 好奢侈啊……   槐舟其实一点儿都不冷,她是一棵四季都光秃秃的树,夏天的时候不会掉树皮, 冬天的时候也没必要长一层皮,恒温动物都没她能恒,就算她现在变成了人, 但作为这些年日积月累转移到身上的树精特质, 就算此刻把她光溜溜的丢在雪地里也冻不死她。   但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槐舟正经的想, 她现在可不是光溜溜的树了, 她是一个十七岁的黄花大闺女,可不能光溜溜的。   若是寻常人家, 十七岁的姑娘早就该出嫁了,然而槐舟因为至今难以开口说话且生活不能自理, 即便她出生再富贵也没有哪家人家会娶这么个媳妇。   当然,伯远候府也不会让自家闺女到别人家受委屈, 全家上下早在很多年前就做好了养槐舟一辈子的准备。   许是因为槐舟变得越发好起来的原因, 她母亲伯远侯夫人总是有意的带她出去接触旁人, 到后面有些心善的小姐看着槐舟虽然呆,却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保护她的想法来,便会主动邀请槐舟去玩。   虽然槐舟全程摸鱼划水,她其实并不太想去这些叽叽喳喳的宴会,毕竟做树那段时间生活过于惬意,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除了一些烦人的小鸟会打扰她之外她不要过的太好,而如今她却要在寒冷的天气里被人从床上扒拉起来,只为了去别人家玩。   邀请槐舟的是国公府的小姐,那位姑娘姓容,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小妞,也或者是因为过于不拘小节整日舞刀弄枪,从而导致燕京大部分有头有脸自认修养完美的小姐们都不大爱和她玩。   “小舟舟,你今天像只肥兔,我请你吃麻辣兔头吧。”   哦,或许还有一点原因,这位容小姐情商堪忧。   容菱喜欢和槐舟玩主要是因为槐舟不会说话,而她却是个话唠。   槐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心里一脸冷漠。   她此刻盘算着还要多久回家。   她并不是不喜欢容菱,只是作为一棵孤独的树,她觉得没必要过分融入人群,这很影响她的道心,当然,赵郁是例外,他是她的任务对象。   完全不知道槐舟有多么双标的容菱说着说着突然开始说燕京城里的最新八卦,比如韩王新接进府的小妾。   “据说是原是个外室,靠着母凭子贵才进的王府。”   其实王府迎进个小妾并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哪个大户人家没几个妾室呢,妾室生的孩子过继到嫡母名下也不少,可这是针对的却并不是韩王。   如今韩王成王势均力敌,都是陛下唯二的儿子,膝下都有长子,又因为韩王颇得太后的喜爱,两王之间隐隐有韩王略胜一筹的趋势。   当今陛下别的不说,却因为自己膝下子嗣不繁的原因格外看重儿子们的生育能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原因,韩王和成王这两年膝下也就一个孩子,他们不可能没有偷偷努力想要卷死对方,但奈何就是怎么也搞不出第二个孩子。   而今韩霏雁靠着孩子进王府其实也是为韩王增添了一份筹码,让陛下对韩王产生了‘这儿子能生’的滤镜。   但最近这份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流言却让原本稳坐钓鱼台的韩王妃遭了殃。   既然韩王能生,那么不能生的只能是韩王妃,这下可好,原本就不太满意韩王妃的太后揪准机会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她就一心想着让槐舟嫁给韩王。   槐舟只觉得真是晦气。   原本这事根本和她没半毛钱关系,而因为太后这些似是而非的举动,韩王妃和韩霏雁的视线直接落到了她身上,导致槐舟这段时间总是时不时接到韩王府的邀请,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被迫’退而求其次先接了容国公府的帖子。   她真是很辛苦,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风雨的洗礼,她只是一棵单纯的树,她真的很不擅长宅斗这一挂啊!   可恶!   等时间差不多了伯远候府那边就有人来接槐舟回去,原本路是平坦的,道是康庄的,可奈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槐舟面无表情的听着帘外传来的声音,说着韩王府邀请寿安郡主小聚。   明月当即就开口婉拒了,然而那头说话虽软和却把他们的后路堵死,万般无奈之下明月只能先回车厢寻求槐舟的意见。   槐舟经过这一年的努力……依然不能说话,但与明月朝夕相处,这姑娘渐渐的居然能get到槐舟面无表情之下传达的情绪,从而成为了整个伯远候府内唯一的槐舟嘴替,地位直线飙升。   “郡主……”   槐舟低头摸着手里的小碳炉,一言不发,而明月却看了槐舟举动后转身对外面说。   “郡主同意了。”   说罢马车掉转了方向,慢吞吞的往韩王府驶去。   到了韩王府便有人直接领着槐舟一行人往里去,原本明月理所当然的以为邀请郡主的是韩王妃,直到那领路的人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名叫‘霏烟阁’的小院时才反应过来邀请郡主的并非韩王妃,而是那个最近闹得整个燕京都有所耳闻的韩王妾室韩霏雁!   明月当即变了脸色,一个小小的妾室胆敢堵寿安郡主的马车不说,还直接差下人来请他们,真是好大的脸!   这是明摆着不把郡主放在眼里!   “放肆!”明月绿着脸怒斥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干往郡主面前凑,是以为我们君主你好欺负不成!”   明月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高门大户的妾室的,她家郡主身份尊贵,便是大家的小姐们都比不上,一个小小的妾室居然还敢舔着脸请他们来,不知所谓的下贱坯子!   “明月姑娘做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院子里传来一阵揉捏造作的声音,而后一道梅红色身影走了出来,那女人走路飘飘的,好不端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出身。   明月看着厌恶,便懒得理人,直接带着槐舟转头就走,半点面子都不给,嘴上还说着指桑骂槐的话。   “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一处了。”   艾玛,槐舟真不知道她家明月这么能骂人,这话一出整个霏烟阁的人脸都绿了,槐舟心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韩霏雁脸色一变,随即喝道:“给我站住!”   明月翻了个白眼,根本没理人,韩霏雁脸都气歪了,这还是她继韩王妃之后的第二次滑铁卢,若是韩王妃也就罢了,她是正经王妃,可如今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也敢糟践她,真是气死她了!   “来人!把他们给我拦住!”韩霏雁伸手指着槐舟等人。   “我看谁敢!”明月当即喝住,她冷笑一声看向周围,“堂堂韩王府的主子娘娘当真是被宠妾灭妻了不成,眼睁睁瞧着寿安郡主被一个小娘堵在门口?改日定要请我家侯爷上门好好说道说道。”   这话一落,周遭当即安静,而后伴随着韩霏雁黑的吓人的表情,一个老嬷嬷从旁边出来,恭恭敬敬的道王妃娘娘有请。   好家伙,原来都在看戏呢。   韩霏雁想说什么,但看着那老嬷嬷的脸,最终还是气的转身回了院子,只是刚一回屋那原本怒气冲冲的神色却霎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好事都让她做了……”   韩霏雁啧了一声,随即呼唤出宠妃系统,“孙槐舟气运值居然超过了八十,但历史中这位寿安郡主可是英年早逝的结局。”   她回忆起历史中着墨不多的寿安郡主,只说她出身高贵,颇得孝钦太后的喜爱,却因为身患隐疾,年过双十便英年早逝。   没道理一个气运值超过八十的人会死的这么快,都超过八十了,日后不说皇后皇妃的命,打底也得是个公卿名臣的夫人,还得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佬才行,那是一生平安顺遂光耀加身的。   弄得韩霏雁都有点嫉妒,她兢兢业业做任务如今幸运值也不过六十出头,转头就看到一个飙升八十的,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人却偏偏出生在罗马。   “……不会是什么穿越重生女吧。”   不然真的很难理解一个本该英年早逝的女人居然能拥有如此逆天的气运啊。   韩霏雁想着这个可能,当即皮子一紧,这可不行,这个世界只能有她这么一个例外。   “系统,你查的到孙槐舟有什么不同吗?”   过了大概十来秒,一道电子音在韩霏雁耳边响起。   “孙槐舟是本土居民。”   韩霏雁听到系统的鉴定结果后松了一口气,但心里的疑惑却还是没解开,却听到系统接着道:   “有大气运的人并不代表一帆风顺,意外总是比命运更加不可预测。”   韩霏雁隐隐有些懂系统想要表达得意思,它是说孙槐舟即便气运值高,但却可能因为某些意外而导致了历史上英年早逝的结局。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槐舟余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霏烟阁。   拥有男主一半的光环, 怎么能不算大气运呢。   随着一行人跟着带路的嬷嬷走到韩王妃住所,槐舟远远便瞧见了一个小团子在院子里玩雪,而坐在廊下含笑看着这一幕的正是韩王妃。   那笑容充满宠溺与包容, 看上去韩王妃对这个养子感情很好,胜似亲生。   只是, 槐舟总觉得有些违和, 韩王世子如今不过一岁有余的年纪, 走路还跌跌撞撞, 却一个人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玩耍, 而包括韩王妃在内以及余下的婢女下人都站在廊下, 世子身边一个护佑的人都没有。   真就这么放心?   槐舟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而后便听到韩王妃含笑的声音传来。   “郡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说罢便起身迎向槐舟毫不避讳的牵起她的手往屋子里迎, 途中笑容满面却没有分出一丝神去吩咐下人看管独自玩耍的孩子。   槐舟默默压下心里的犹疑,被韩王妃拉着进了屋子,而甫一进入这住所她便隐约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味, 这味道她曾经在慈宁宫也闻到过, 槐舟有些诧异韩王妃年纪轻轻居然就开始信佛了吗?   行走间槐舟状似无意的扫过周围, 随即心里的疑惑更甚, 整个屋子一目了然可她却并未瞧见任何供奉的神龛,那这股香烛味儿从哪来的?   韩王妃热情的对槐舟说了好一通嘘寒问暖的话, 而槐舟依然静静的盯着地砖不作任何回应,韩王妃却一点都不在意, 依然说了不少话,最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对槐舟道:   “真是我待客不周, 让一些脏东西惹了小姑姑的眼, 今儿个必然是要给小姑姑讨回公道的。”   她这话一落, 明月本来有点介怀的心情瞬时好了起来,然而还没等明月松快便听韩王妃用讨巧的语气与槐舟说:   “她就是最爱雪天赏湖光,我便多有提醒她莫要冒险,这冬日天寒地冻雪滑的若是一不小心打滑落了水真的只能自认倒霉了。”   说罢语气还十分可惜,“可怜她家大姑娘才不足年岁,也罢,日后便和世子做伴吧。”   韩王妃的语气明明一如既往的松快好听,可这话落在一旁的明月耳里却让她不寒而栗。   槐舟摸着手里的小碳炉,韩王妃看向明月一脸好奇。   “听说你是最懂小姑姑的人,整个侯府只有你能替小姑姑说话,我只是好奇小姑姑口不能言,若你这刁奴假借小姑姑的名声为自己谋好处又有谁能为你作证?”   说罢她看了一眼槐舟,“小姑姑又不能开口为你辩驳。”   明月脊背发凉,她总觉得韩王妃话中有话,可她还是面色未变的回答韩王妃的问题。   “奴婢自小伺候郡主,若敢背叛郡主必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韩王妃愣了一下,转而笑着对槐舟,“你可真是有个好奴才,可怜我却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这话说的让室内的几个奴仆心尖发凉,双腿战战。   槐舟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抬头望向门外,明月连忙对韩王妃道:“姑娘挂念着家里的老夫人,想回家了。”   韩王妃抬头看了向明月,整个空间忽然就陷入了沉寂,明月直直回看韩王妃,俩人对视了三秒韩王妃率先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来。   “小姑姑还小,自然想念母亲的,我送送小姑姑。”   她这话一落明月当即松了口气,行完礼便准备带着槐舟离开,离开主院前槐舟又看到了院子里玩雪的孩子,只是这孩子此刻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许是瞧见了槐舟的视线,韩王妃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后笑着说,“这孩子和他母亲很像,都爱雪。”   明月默默加快了脚步。   等上了马车明月当即让车夫赶紧回侯府,槐舟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斗篷上的狐狸毛边,忽然觉得韩王真是好大的福气。   就那么几个不太正常的,他还都遇着了,真可怜。   今日一探,槐舟心里也隐约有了底,只觉得这水比她相像的稍微深一点,韩王妃居然能把韩霏雁压的这么死倒是她没想到的,但韩霏雁也不是面团捏的,就最近燕京流传出来的流言不可能和她毫无关系。   也许也正因为如此韩王妃才对于这个不安分的妾室起了杀心,今日和槐舟那一通听上去是胡说八道,说不准她心里早就想这样做了。   两个狼人对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槐舟心想着自己说不定还真能得个渔翁之利。   ·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到了昭明二十三年秋,槐舟时年十八,她哥嫂前些年又添了一位千金,便是槐舟的亲侄女,家里一如既往的和乐融融,而这几年韩王府里正妻和妾室的斗争外人难以窥探,但他们这些燕京上层却知道韩王后院起火,正室和妾室斗的不可开交。   陛下对韩王宠妾灭妻的行为十分不满,但又因为韩王那妾室为韩王在这短短的四年内生了三个孩子,陛下即便心中不满但也不得不承认韩霏雁真的很能生,从而也对韩霏雁稍显宽容。   对比成王膝下还是独子一枚,即便心里不满韩王后院过多的污糟事,但皇帝还是觉得韩王更有福气些。   槐舟:……他的福气都在后头。   但今年下半年槐舟注定不可能多去关注韩霏雁等人的动向,自立秋之后她就开始数星星数月亮的算秋闱的日子,等到七月中旬八月初便陆续有赶考的举子进京,一时京中文会盛行,连不怎么理会外事的槐舟都偶尔能听到哪哪儿来的才子做了什么什么诗,什么什么词,连秦楼楚馆这段时日都开始争相传唱举子们做的诗词来。   一股文学气息开始蔓延整个燕京。   今日槐舟她娘被容国公夫人邀请上山烧香,容菱去年已经出嫁,嫁的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开国郡公的嫡长子,按品级算是低嫁,但又因为皇后保媒某种意义上也是门当户对的。   据说刚刚传来遇喜的消息,容国公夫人今日便马不停蹄的邀请槐舟她娘上山烧香,祈求女儿平安产子。   原本和槐舟没什么关系,但她娘也不知怎么的非得拉上她一起去,于是她一大早被明月叫醒出门坐上了去玄妙观的马车。   等烧好香和主持说完话时已临近响午,大家便又顺势在道观吃了顿素斋才准备回去,只是这下山的路还没走一半天空就渐渐彤云密布,一副要下大雨的模样,两位夫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找个就近的客栈歇歇脚,等雨停了再继续赶路。   好在玄妙观算是个十分有名的大道观,好些百姓和贵人都喜欢去玄妙观烧香,从而这一道上催生出了不少商业,尤其是客栈,他们前边便有一处,于是大家便打算在此处歇脚。   此时天上已经有水滴落下,下人们都忙活着伺候贵人下马车,因为槐舟是个未出阁姑娘的原因,她还被明月伺候着带上了一顶遮脸的帷帽,而后才被扶下马车。   这处客栈位于燕京城外,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平民百姓,又因为天气的原因已经有好些进来准备躲雨的人在这了,大家会儿都聚在一起喝茶闲聊,此时客栈外出现的马车便第一时间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许多普通百姓这辈子都没见过贵人真容的,顶多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着来来去去的马车,至于马车里的人倒底长什么样他们根本无从探查,而看客栈门口停下的马车,似乎也是来避雨的。   或许是怀着猎奇的心,大家都好奇的瞧着,便看到一些侍女先下了马车。   好家伙,这些大户人家的侍女各个长的水灵,穿的也是昂贵的绫罗绸缎,甚至比好多普通百姓的生活条件都好,也不知道这马车里的贵人得富贵成什么样?   伴随着侍女的搀扶,马车里的夫人也显露出了面目,看上去确实富贵,但因为都是年纪大的妇人也没有多引起特别大的骚动。   赵郁无意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早在一月前便从嘉陵府出发进京赶考,紧赶慢赶的在七月末的日子里到了燕京,这次秋闱的时间定在了今年八月九,若是寻常举子这么晚来恐怕早就没有客栈可以租住了,但赵郁他老师宋仲在京为官时曾有一处二进的宅院,如今只有一个老仆看守,想着空着也是空着,宋仲便让赵郁在京期间就住在这处宅院。   原本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出发按道理确实不应该来的这样迟,但他路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故才迟了些日子,索性耽误不大。   “嘶,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赵郁身旁的一个壮汉小声同同党讨论着,语气说不出的好奇。   “瞧不见脸,但瞧这身段必是个美人。”   他同党也看到了,便点头论足起来。   赵郁闻言微微蹙眉,他默默举杯喝了口清茶,抬眸间却无意扫过那道纤细身影,举杯的手当即一顿。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赵郁微微蹙眉,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人让他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可当他企图再去寻那时对方早已不见了踪迹。   他垂眸摩挲杯壁, 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槐舟被安排在一处上房,说是上房但明月依然差人把周围好好打扫了一番, 顺便重新给槐舟倒了一杯茶水, 而等他们打扫完外面的雨势已经逐渐放小, 大概顶多再过半刻钟就会停了。   “姑娘可饿了?”   槐舟看向窗外默默摇了摇头, 明月了然。   大概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紧闭的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明月警惕:   “门外何人?”   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夫人说雨停了,该准备启程回去了。”   明月转身推开窗户一条小缝往外看, 果然雨停了,只是地上还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潭,有些躲雨的人已经动身离开, 那些人也不在意地上泥泞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看上去大约是有急事才这么迫不及待的等雨一停就动身了。   明月关上窗扫了一眼房内, 在确定一切都不失礼的情况下打开了一侧房门, 果然是赶车的小厮,那小厮也不敢乱看, 只差不多叮嘱些事情后就脚步飞快的离开了。   索性也只是躲雨,大家都没大动作, 离开时也没什么要收拾的,槐舟被戴上帷帽后就被引着下了楼。   楼下原本躲雨的人已经走了好些, 整个大堂看上去也不如来时的人满为患, 只留下几桌还在吃饭的人, 明月忙着招呼人搬马车梯子,槐舟百无聊赖的盯着地上的泥印子看,看着看着鼻尖传来一阵香味,她吸了吸气。   好香的烤鸡味。   槐舟下意识抬头看向四周想要找香味的来源,但因为戴着帷帽的原因,垂下的白纱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只隐隐约约看到桌椅人影怎么也看不清倒底谁在吃好东西。   这味道缭绕鼻腔,弄得本来不太饿的槐舟也有些饿了,更过分的时围绕着烤鸡的香气又传来一阵烤肉的味道,两股味道交相融合的恰到好处,直够的槐舟口中生津。   玛德,谁在勾引她!   槐舟没滋没味的舔着唇间,瞧着前面还在等马车过来的明月,直接伸手撩开了帷幔往大堂看去,她飞快的扫视了一眼,最后锁定了角落里那身着青衫的书生,那书生背对着她斯里慢条的吃着什么,那一阵又一阵的香味就是从他那儿传来的。   许是察觉到了身后灼灼的目光,那正在吃饭的书生放下筷子,犹疑的转身看来。   而后两人四目相对。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书生,心里的喜悦霎时埋没她心头。   居然!是赵郁!!   她居然就这么巧遇到了赵郁!   槐舟倒吸一口气,她微微张了张嘴,无声的喊了一声。   赵郁。   赵郁原本疑惑的目光在看到槐舟时显然有些微滞,他似乎有点怀疑,然而眸间浮现的震惊却不似作假,在看到槐舟的口型时顿时面露巨大的喜悦,他当即就想站起身往槐舟那边去,然而他也并不瞎,看着槐舟身边奴仆环绕的模样,他倒底还是按耐下心中焦灼。   不管是因为他们之间此刻的身份还是槐舟如今的身处的环境,若贸然相认他们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槐舟现在也知道赵郁的顾忌,她也努力按耐下四年没见赵郁的激动心情,思来想去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而后悄无声息的藏到身旁的花盆里,这一切没人看到,除了赵郁。   这枚玉佩上刻着伯远侯府的家徽,赵郁看到侯就会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处了。   而等槐舟被扶着上了马车一行人离开后,赵郁当即起身走向花盆拿出那枚玉佩,浅浅扫了一眼上面的图案就飞快的塞进袖中,而后结完账就背起行囊离开了。   槐舟此刻心中激荡,满脑子想着赵郁来了燕京他那们应该很快就能再见,比起在伯远侯府当了四年的傻子,她可真的太想回到赵郁身边继续当她的飘飘槐树精了,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她想念了整整四年!   呜呜呜,自从她成精以后还真没这么惨的被困在一个地方,就是还被本体束缚那会儿她也凭借着做好事在整座永宁县来去自由,可如今呢,区区一个伯远侯府就把她困了四年!   要是赵郁肯定不会让她过的这么惨的。   她实在太想念当树精时候的美好生活了,这当人也太惨了吧,虽然因为她是个傻子没人和她耍心眼也没人和她计较,可前些年与韩王妃和韩霏雁的几次粗略交手还是让槐舟力不从心。   果然耍心眼子这样的事情她真不擅长,这种术业有专攻的东西赵郁肯定特别擅长,呜呜呜,原来赵郁才是她的金手指!   这样一想槐舟还是下定决心准备尽快和赵郁联系上。   虽然因为槐舟之前的动作让韩王妃和韩霏雁互相牵制了一段时间,从而让原本的剧情暂时凝滞在原地没有往后发展,但谁知道韩霏雁什么时候就觉醒了噶人的觉悟,或者说她那个系统指不定哪天按耐不住釜底抽薪呢,槐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些年她分析了韩霏雁的系统,越分析越觉得这系统实在不太像一个普通的宠妃系统。   宠妃系统没必要夺取他人的幸运值。   没错,宠妃系统名义上靠着宿主受宠当太后而汲取巨大的能量,可实际上在韩霏雁破坏本该属于别人的命运时就开始无声无息中就夺取了别人的幸运值,而这些所谓的幸运值实际上都是因果命运,夺去别人的命运来供养自己这东西怎么看都像非法黑心系统。   原剧情中韩霏雁能这么嚣张的直接噶光所有和她作对的人,她背后的系统出力不可谓不大,甚至还拿出了超越时代的武器助韩王造反称帝。   越想越觉得这东西实在既心黑又可怕,要真的直接对上槐舟也不太能确定自己粗壮的身体面对高能电磁炮时能不能稳得住。   ……应该是稳不住的。   槐舟:真是令人害怕。   所以他们只能背刺,敌在明他们在暗,既然是靠着夺取别人的幸运值活着,那么就不让她得到幸运值,没有幸运值她的系统就拿不出这些离谱的东西,也改变不了别人的结局。   但这却倒底治标不治本,唯有彻底消除这枚定时炸弹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怜这个世界的发展还在冷兵器时代,世界意识给槐舟开的外挂在韩霏雁的高能电子炮的射程范围内荡然无存。   可恶。   世界意识在了解到事情真相后更加欲哭无泪了,它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倒霉的招惹了一个拥有系统的穿越女,可随着槐舟的探查它越来越绝望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系统穿越女,这就是个随时炸球的移动武器库!   如果不趁着对方解锁更多新功能之前把人踢出去,它恐怕还得死一回,这一回可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过来了。   越想越绝望的世界意识在槐舟的脑海里嘤嘤直哭,槐舟被它哭的也觉得可怜,最后想了想试探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重生吗?”   按道理讲世界的死亡是无法挽救的,可这球却死了一回后又重开了,很没有道理。   世界意识哭声一滞,它回想了一下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它某一天因为人类的历史被改变的几千年后人类发动核战争,生存遭到空前的压力,最后人类直接灭绝了,而作为世界意识的它也随着人类的灭绝而死去。   然后,它再有意识时就发现回档来到它球生最关键的转折点,而槐舟就是它此刻的救命稻草啊!   问了半天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槐舟幽幽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的球命不太好救啊……”   球:!!!   槐舟闭上眼试图去联系书灵,书灵给予的反馈就是直接飞过来打开书页,最后定格在河灵那一篇,因为槐舟如今的任务世界整体偏向唯物从而导致就算世界意识给她开金手指也顶多比普通人厉害,而当这点厉害对上未来星际的科技时就有点不够看了。   灵书没办法给她未来的科技和对方的系统干架,因为他们经历的任务世界太少,能借助的力量也太少,但也并不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河灵世界同意借它们一点力量,按规则讲任何一个世界都不能介入其他世界影响它的发展,但这次情况特殊再加上河灵世界对槐舟有着不小的善意,故而能给她开一点小后门,但能给予槐舟的力量并不多,最多也就青女未成神前时巅峰时期的力量。   青女未成神之前是以剑入道的仙。   而再经过本世界同意后,槐舟全盘接受了河灵世界给予的力量,她的修为以飞快的速度上涨,伴随着无数灵力的注入整个燕京城中刮起了巨大的风,且随着电闪雷鸣的大雨让整座燕京陷入了风雨交加的场景里,大多数人只以为又要来一场大雨了。   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察觉到了其中的异常之处。   “滴滴滴——”   宠妃系统发出尖锐的警告声让原本正在休息的韩霏雁直接从梦中惊醒。   “发生了什么?”   韩霏雁连忙问系统。   系统的警告声越来越急促,它往常一向冷淡的电子音此刻也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察觉异常能量波动,察觉异常能量波动……”   系统的警告声循环播放了好几遍,直到韩霏雁不断询问之下系统才改变了话术。   “有异世能量侵入本世界,现在正在往宿主方向靠近,立即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韩霏雁:!!?   “什么玩意儿!系统!系统!”   系统直接强制开启封锁武器库,韩霏雁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屏的高科技武器,然后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手上光芒一闪一把远程激光炮。   伴随着系统尖锐的警告声,电闪雷鸣天空之中一道人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她飞来,来者脚踩长剑眸光冷厉间杀意凛然。   韩霏雁:!   不是说好了唯物主义世界吗!   难道这尼玛难道还是个隐藏修仙世界!   可再吐槽对方一看就是来杀她的,韩霏雁心肝直颤,疯狂呼唤系统救她狗命!   “系统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系统接管韩霏雁身体后直接举起手中的高能激光炮对准天空中的人,就在系统要按下开关时空中的人长臂一伸,一道巨大的无形结界笼罩整座燕京,而被排除在外的韩霏雁直接被结界弹射出韩王府,不受控制的飞到天空之中。   系统直接拿出一辆小型飞船把韩霏雁丢了进去,在她进去后一瞬间飞船的大炮对准了对面的人毫不犹豫的向对方发射弹药。   槐舟一身青色法衣蔽体悬于半空,手中长剑一挥,浩然剑气直接劈开弹药,弹药炸开在半空中引起巨大的爆破声并伴随着巨大的光照亮整片天空。   被结界保护的燕京城内听不到什么声音,但巨大的亮光却一瞬间照亮了整座燕京,但因为槐舟和系统对决在千米高空上,没人能看得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了很亮很亮的光,一时整座城池人心惶惶,还有些信奉神仙的人已经开始下跪祈求了。   位于帝国中心的皇城中无数核心官员聚集于干清宫,连往日里闭关的玄云大师都被请到了这,昭明帝站在大殿前望着天空,表情夹杂着郁沉与不易察觉的畏惧,但作为皇帝他依然保持着本该拥有的大局与沉稳。   玄云大师默念法号。   “那是什么东西?”昭明皇帝紧紧皱着眉,他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异象而下达罪己诏书。   他一向认为自己称帝以来从没做错什么,即便是陈盛年一案也是他被奸佞蒙蔽了耳目,错的绝不是他。   玄云大师抬首向外看,默念阿弥陀佛,而后声音平静道,“是神仙在卫道。”   昭明皇帝眸光微动,看向玄云。   “世上真有神仙?”   玄云低低道:“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有了。”   两人沉默相觑,而身后的章庭之等人却满腔腹稿盘算着怎么平息因为异象动荡的民心,以及如何从皇帝这里获得更多的权利。   异常未知的异象引起的一些列蝴蝶效应在整座大魏都城内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而此时槐舟闪身躲开激光炮后身形一动,直接闪现在飞行舱后,挥剑一下插进飞行器,闪烁的电光让机舱动荡不安。   飞行器崩溃的警告声让韩霏雁瑟瑟发抖,她身体不受控制但眼泪却哇啦啦狂流,然而她的系统显然并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直接抛弃飞行器企图逃离灾难中心。   它的能量正在告罄,强制打开武器库消耗了它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储存能量,如果储存能量少于百分之二十会直接影响下一次时空跃迁,它不能再消耗下去了,于是当机立断准备切线跑路。   然而一双突然出现的手却直接掐住韩霏雁脖颈,那双冷然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韩霏雁眼中的恐惧伴随着她的挣扎越加绝望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我?   槐舟继承了青女的力量,整个人都被影响的冷淡起来,她没说话而是直接伸手盖在韩霏雁的天灵盖上,巨大的灵力冲破束缚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一点光取了出来。   是宠妃系统,或者叫他夺运系统更加贴切些。   系统挣扎的想要跑,然而却被直直困在灵力包裹的绝对封闭空间中。   “滴滴滴——危险警告,危险警告!!”   系统闪烁着红点东碰西撞,槐舟眯起眼,缓缓向它伸出了手,指尖电光流转伴随着法则的力量隐隐传来巨大的压迫感。   她似乎想要杀了它。   系统意识到这点后当即语速极快道:“别杀我!我把武器库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槐舟动作一顿,“武器库?”   系统:“我可以改绑你,你和我绑定之后就可以使用武器库了,里面都是未来高科技武器,你想要什么都有。”   槐舟却冷笑一声,“你想绑定我?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夺运系统。”   夺运系统见槐舟一语指出了自己的真身,当即也知道想要绑定槐舟是不可能了,至少坑她为自己打工是没必要想了,但它更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有用的利益,那接下来迎接它肯定的只有死亡。   想来想去还是命比较重要的夺运系统当下放弃了心里的小九九,真心实意道:“你放我一条生路,我给你打一千年的工,合同你想怎么签就怎么签,只要你别杀我!”   夺运系统想起自己几千年奴役无数宿主的美好生涯,丧气的想自己的好日子真是到头了。   槐舟微微挑眉,觉得这话比之前的有诚意多了,但还是一脸冷漠没说话。   系统战战兢兢,最后一咬牙:“五千年也行!我做任务才做了两千年,我给你打五千年的工你不亏啊!”   槐舟冷漠道:“你是阁违背规则的黑心系统,本来就不应该出现的。”   系统头皮发麻,“我也不想当夺运系统的啊……”   可它的制造者就把它造成了夺运系统,它能怎么办啊!   槐舟伸出指尖点向系统,“我可以改造你,从此以后你就不用东躲西藏获取能量存活了……”   系统:?!还有这种好事?   但系统也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它小心翼翼试探: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槐舟微笑:“为我打一辈子的工。”   系统:!!   死了得了!   槐舟笑意微凉:“不愿意就死吧。”   系统:!!   “愿意!我愿意!”   系统欲哭无泪。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写的有点离谱,但我还想更离谱一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此夺运系统正式更名穿越小助手, 自此兢兢业业开始了它被奴役的无穷生涯……   时间来到大战结束后,槐舟趁着青女的力量还没消失前亲自定下了霸王条款,威逼利诱系统从此以后只能成为一头拉磨的骡子, 只要违约不光要倾家荡产还要被格式化丢到黑洞里灰飞烟灭。   小助手:也和死差不多了。   而作为上一任宿主的韩霏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系统解绑后,还强制抹去了她穿越前几世积累的记忆和所有金手指, 成为了一个土生土长的魏朝女人。   在处理完这些事后槐舟感觉到身上无穷的仙力正在渐渐消散, 她伸手挥开燕京结界后缓缓从空中落下, 原本她是想直接回伯远侯府的, 然她忽然想到赵郁, 就趁着仙力还没消散前心念一动, 直接出现在了赵郁暂住的宅子门口。   等仙力彻底消散后槐舟才伸手敲了敲厚重的大门,过了大约十几秒大门才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到槐舟后有询问她:   “姑娘要找谁?”   槐舟笑了笑, “我找赵郁,你且告诉他槐舟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被青女的力量淬炼过的身体居然没了往日的滞涩感,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绕着燕京跑十圈都不成问题。   而说话走路这种小事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   老人将信将疑的将话带给了此刻正在书房练字的赵郁, 他原先是有些不太信的, 据说这位赵公子从未来过燕京,那他又哪来的燕京好友?   谁知他话一说完赵郁直接放下笔快步走出书房往大门去, 他心中压抑着过分激烈的心情,表面沉稳的让人看不出他的心绪, 唯有那极快的脚步透露出了几分焦急来。   赵郁走到门口时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石阶下的杏裙姑娘,那姑娘原本正转头看着街角乞食的大黄狗, 大约察觉到赵郁的脚步声, 缓缓转过头来。   槐舟看着愣愣盯着自己看的赵郁, 当即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来,依然如同四年前那般熟稔的喊他:   “赵郁!”   赵郁眨了眨眼,看着槐舟头顶发丝沾染了几分水意当即快步走向槐舟拉着她进了门,槐舟便随他的力量顺从的跟着他走,赵郁拉着她穿过天井回廊,穿过前厅来到后院书房后,他把槐舟安置在椅子上,从怀里拿出棉帕仔细帮她擦了擦头上的水痕,只是这水痕早就染湿了发丝,怎么擦还是潮的。   槐舟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任赵郁折腾,等赵郁终于擦的差不多后槐舟才满含期待的抬头看向他,语气带着微微疑惑。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句话啊?你可知……”   然还没等槐舟说完便被人措不及防拉进了怀中,满腔淡香萦绕,带着淡淡雏菊与雨水交织的清新让槐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她在树上看赵郁吟诗的日子。   那时候赵郁成熟的姿态下带着少年的青涩,像欲熟未熟的苹果,像太阳升起前绿叶上的朝露,让人一看便觉得充满了澎湃的生命力。   槐舟被这么措不及防的抱住一时有些懵,她不懂赵郁为什么要抱她,而后想了想也许赵郁也很想念她,因为再次相见太过激动而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也情有可原,要是以前的她可能就直接绕着赵郁转圈圈了。   但做了四年的大家闺秀,她还是有了一点作为女生的‘矜持’,当然这点矜持在面对赵郁时就全都不见了!   槐舟懵了一秒后也没犹豫的身手回抱赵郁,却没想到她这一举动直接让赵郁抱的更紧了,槐舟艰难的吐了一口气连忙拍了拍他的肩。   “你,你先松一下……”   赵郁松了松手而后慢慢放开怀抱,还没等槐舟追问赵郁为什么不同她说话,赵郁却倒退半步,低头看着槐舟。   “阿舟,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槐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赵郁那句‘阿舟’说的是她,槐舟默默忽略了伴随着赵郁这声‘阿舟’心口莫名出现的酸麻,面上却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来。   “还可以啦!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好多人伺候我,我娘我爹和我哥哥嫂嫂对我都挺好的喔。”   然而赵郁却沉默一瞬,低低道:“我来燕京也听说了寿安郡主的些许传言。”   槐舟笑容一顿,而后混不在意:“刚来那会儿确实有一点儿小毛病,但没关系,你看我现在不就好了!”   赵郁幽幽叹了口气,还没等槐舟继续讲述自己这些年过的其实真不赖,没必要多担心她时,赵郁接下来的话炸的槐舟顿时分不着东南西北。   “待殿试之后我来娶你,你愿意吗?”   槐舟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看向赵郁,“……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赵郁抿了抿唇,而接下来的语气却比之前的更加坚定。   “我娶你,还记得四年前你问我是否有心仪之人时我说并未明晰吗?”   槐舟呆呆的点头,赵郁的声音是沉稳的,可他说的话却并不沉稳,“我心仪你,可那时我不知道你是否心仪我,我便想着过段日子再同你说。”   可孰料他还没来得及说槐舟就消失了,而这一消失便是整整四年,四年来他时而能感受到槐舟似乎来过他身边,而这样若有似无的感觉让赵郁这四年对槐舟的感情越发深沉,他每时每刻不在想念槐舟,他甚至偷偷来过燕京寻她,却一无所获。   这次的相遇是他们命中注定,而赵郁不想再错过了,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有下一次离别,这种未知的不确定性让他每一刻都处在命运千变万化的不可预测中而胆战心惊。   而槐舟却沉默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对赵郁有那种女人对男人的爱,她喜欢赵郁便是单纯的喜欢,她或许也是爱赵郁的,但那种爱似乎是作为执念集结后对某一角色的喜爱,是单纯的喜爱之情。   赵郁垂眸看着槐舟沉默的样子,藏在袖中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曲了曲,而面上却一如既往的难以窥探情绪的沉稳。   连诉说情爱他都那样冷静,冷静到若是有人远远看着他们还以为他在与人浅聊诗书。   “赵郁,我……”   槐舟犹豫的开口,然还没等她说完赵郁便伸出指尖抵在她唇上,修长白皙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让槐舟不受控制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伴随着荡开来的酥麻感蔓延全身。   赵郁只是伸了一只手,槐舟就感觉心神激荡。   这种感觉很奇怪,却让她控制不住的想要继续追寻,可她又莫名觉得羞耻,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奇怪到槐舟低头不敢再去看他。   赵郁的指尖抵着她的唇让她再也说不出半点话来,而他却道:   “阿舟,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吗?”   槐舟眨了眨眼睛,赵郁低声道:“只有夫妻才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   槐舟愣了一下,思来想去竟然觉得赵郁说的好有道理,她现在不是天生天养的槐树精了,她有身份有父母有家人,她若真想一直留在赵郁身边就不太可能那么容易。   而正如赵郁所说,若他们结契成婚,那便是光明正大的相伴相随了。   可是吧……   赵郁看槐舟眉间的挣扎,低低笑了起来,他早已及冠,声音早就没有了少年时的清脆,是如玉般润泽低沉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磁性,而此刻的他却语气低迷,却依然带着善解人意的温和。   “我只想和阿舟永远在一起,阿舟不爱也没关系,我不会伤害阿舟的。”   槐舟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一股茶香四溢的味道,但她睁眼瞎的忽略了这点茶味,只觉得赵郁好善解人意,赵郁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最终被自己成功洗脑的槐舟终于不再犹豫,她当即点了头。   “好,我也想和赵郁永远在一起!”   没错,就是在一起,单纯的在一起!   赵郁嘴角荡开一抹笑意,正如史书所言,他果然长的十分好看,如今一笑槐舟竟觉得能和春日里的桃花相媲美。   是含苞待放都遮不住的艳色。   也不知道他这张清润的脸怎么能有这样的感觉来。   后来俩人又简单说了说这四年来各自发生的事,更多的时间是赵郁诉说没有槐舟的日子里自己过的如何不开心,重点突出了槐舟的重要性,在槐舟心疼的眼泪汪汪的时候他又话音一转十分温柔的安慰即便没有槐舟,他也努力过的很好,阿舟不必愧疚的。   槐舟:怎么办,更愧疚了。   赵郁原先只是单纯的想要让槐舟多心疼心疼自己,最好因为愧疚而对他更加偏爱些,可一看到槐舟眼眶红红的又觉得这样也不太好,因为他不忍心看槐舟难过。   最后赵郁还是捡着好听的话有趣的事同槐舟讲,等终于把槐舟哄好后才心里好受些。   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总之等槐舟终于从赵郁的温柔乡里清醒过来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她若再不回去伯远侯府要闹翻天了。   最终还是赵郁亲自送槐舟回去的。   至于门口的下人看到行动自如说话正常的槐舟有多震惊就不多说了,而槐舟好了消息当即被人传到了伯远侯和伯远虎夫人耳中,伴随着她疑似病好的消息还有她被一个年轻公子送回来的巨大振雷让满府上下瞬间动荡起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今日休沐, 伯远侯全家老小正巧全在家,于是这事就正正当当的撞倒枪口上了,槐舟拉着赵郁走进伯远侯府见着她爹娘哥嫂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把全家闹得底朝天。   “爹!娘!哥哥!嫂嫂!我要嫁给他!”   槐舟喊的多欢快全府上下就有多害怕, 先不说伯远侯夫妇听到自家宝贝闺女说这话时时何等头脑发黑晴天霹雳,伯远侯世子, 槐舟的亲哥哥直接捂胸倒吸一口气凉气,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而等一家见到槐舟后所有人直接忽略了她那句恨嫁的话, 看着如今活灵活现的槐舟心里别说多震惊了。   “我的舟舟儿……”   伯远侯夫人热泪盈眶的抱着槐舟, 直到确定自家女儿真的好了后抹着眼泪看向伯远侯。   “侯爷, 真的是舟舟。”   伯远侯一个大老爷们儿硬是整的眼角泛红, 看着自家活气的小闺女还是不太敢相信:“舟舟?”   槐舟笑着冲上去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真好啦!现在可有力气了!”   说罢还想给大家表演一个倒拔杨柳树,所有人连忙阻住她离谱的行为,反倒是舟舟的兄长在看到她身强力壮的行为举止后颇感欣慰, 从而在余光看到站在她身边的赵郁后忽然想起妹妹进门的第一句话。   ……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要嫁给……   嫁给谁!!   哥哥原本欣慰的眼神瞬间凝滞,随即目光锐利的看向赵郁,上下扫视, 满是挑剔, 第一个反应就是槐舟必然是被这人给骗了。   而就在他准备使眼色让下人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赶出去前, 他的妹妹仿佛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牵过一旁笑吟吟的男人。   “爹娘, 哥哥嫂嫂,我要嫁给他。”   比起刚进家门时兴高采烈的语气, 这会儿明显认真了很多,而故意忽略赵郁的众人在凝滞一秒后当即恢复了高兴的模样, 侯夫人默契的上前拉住槐舟低声同她讲话。   “舟舟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谁同你说嫁人的事儿的?”   她语气甚是温和慈爱,只是这话里的东西却隐藏过多的陷阱。   她女儿从小到大养在身边, 向来不知俗事, 哪里能听来这种婚嫁的流言蜚语来, 定然是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了。   若真是如此,她肯定不会放过那人。   想到这伯远侯夫人心里闪过一丝杀意。   侯夫人说着还拉着槐舟往后院走,槐舟犹疑的转头看赵郁,却见赵郁目光安抚的看向她,示意她不用担心,槐舟这才收回视线跟着往里走。   “没有人同我讲过这些事。”   槐舟声音很低,听上去有点失落。   夫人安抚的拍了拍槐舟,“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槐舟迟疑了一会儿,她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又觉得真相过于离谱可能没有人信,可若是胡编乱造又觉得很难自圆其说,于是便迟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面上不露声色,但心里却认定了赵郁骗了她家女儿,便想着找机会让人好好教训此人一顿,她女儿如此金尊玉贵竟然还有狂徒妄想染指!   槐舟虽然是棵树,但做了好些年的人,再木也能察觉她娘可能不喜赵郁,便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赵郁白背了这锅。   “娘,我怕我说出来你不信。”   她纠结来纠结去决定春秋笔法,于是在夫人满脸‘我信,你说’的信任表情下,槐舟慢慢开始讲述自己和赵郁的渊源,已经那颗种在院子里的槐树。   等槐舟差不多说完,侯夫人表情很复杂,就在槐舟略微紧张夫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夺了她女儿的身,虽然本质上来讲她们只是合二为一了,但她也不确定侯夫人会不会这么想。   然而夫人在她紧张的表情下思索了半饷,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我们舟舟是槐树仙子啊。”   槐舟一愣。   侯夫人自言自语,“怪不得那些年舟舟都不说话,原来是在当仙子,那现在舟舟回来了还会回去吗?”   侯夫人看向槐舟,语气虽然温和,但总觉得她是有点紧张的。   槐舟安静了几息,在夫人越发紧张的神情下微微摇了摇头。   “不会回去了,一直在这呢。”   夫人闻言,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来。   然而槐舟心里还压着赵郁的事,总是七上八下的,于是坐立难安。   “娘……”   她小心翼翼的喊了夫人一声,夫人微笑的摸了摸槐舟的脑袋。   “舟舟放心,若那人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好,我与你爹爹和哥哥自然不会阻拦的。”   说罢让槐舟待在这,她准备去书房一趟。   槐舟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润的气息,而屋檐瓦下时而会滴落水珠,水珠落在青石上发出嘀嗒清响,让槐舟略感焦躁的心情莫名平静了下来。   她与赵郁相识许多年,赵郁的为人和能力她都看在眼里,日后他必然不会籍籍无名,而韩霏雁的问题已经被她处理,他必然会走上真正属于他的道路。   赵郁,赵怀德,他的道路绝不在这方寸之间。   槐舟隐约想起她的第一个任务,她那时的任务对象与赵郁似乎也很相似,他们都有自己的理想与目标并且为此奋斗终生,只是彼时的她尚且稚嫩,只以为情爱对于他们来说如此重要,但其实并不是的。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理想远比感情更加远大。   而槐舟也不再是曾经的槐舟了。   她也想要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没有原因,就只是觉得即便她生命无限,可比起他们却还是狭隘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这样?   槐舟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她从出生起就奔波于执念之间,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了。   她想象不出来她还能怎么改变自己的一生。   “因为你只能改变一个人,而他们能改变无数人。”   禁言很久的小助手突然说话。   槐舟一愣,“你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小助手:……   它只是emo自己被骗了,原本以为自己的新老板多么酷炫狂霸拽,却没想到只是借了别人的皮倒是把它吓得半死不活,呜呜呜,导致它签了霸王条开启了永无止境的打工生涯。   可恶啊!   原本它已经emo了大半天,然而却阴差阳错的察觉到了新老板的心里困惑,啊哈它倒底是混迹了两千年人间的系统,横竖知道的都比她多,于是心里理所当然的浮起了那属于见多识广的优越感。   然而还没等它开始卖弄才情就被槐舟的话堵的心塞。   什么叫它死了,它死不死她不知道嘛!   真是讨厌!   槐舟撇了撇嘴,却还是琢磨起了系统的话。   小助手其实说的没错,她从做任务起自始至终都围绕着任务对象打转,这种一辈子为一个人活的感觉她虽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真的去细细体会却又有种雾里看花的迷蒙感。   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为什么,于是秉承着不问白不问的想法又问小助手。   “我生来就是为完成执念而活,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想总觉得不大好。”   小助手原本稀碎的自尊心此刻又拼了回来,它其实懂的也不是特别多,毕竟大部分时候它只是发布任务,完成任务还得是它宿主来做,大多时候它都是旁观别人的一生。   但古人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它虽然是个没有感情的系统,可挡不住它见识多。   “老板,你干这活干了多久了?”小助手很好奇。   槐舟算了算,“加上这个,已经六个世界了。”   小助手‘啊’了一声,“那你肯定是觉得无聊了。”   它职业生涯到现在绑定过四个宿主,其中两个宿主在做完三个世界的任务之后就消极怠工不想干了,第四个宿主倒是撑到了四个世界,但在第五个世界时也嚷嚷着不想干了,而干的最长的就是韩霏雁,和它一起狼狈为奸,啊呸,精诚合作了将近一千年,能维持这么长时间全靠它绞尽脑汁给韩霏雁无聊的任务生活增添不同的乐趣。   要是干一件事干了几百年,不管是谁都会累的,而为了防止劳累,在增加福利补助劳逸结合的同时还要合理转变任务套路。   比如同样是攻略型任务,它现在的老板一直想着怎么让任务对象过的好活得好,为此还付出各种劳动,它就不一样,它已经看透了攻略的本质,比起让韩霏雁攻略韩王来讲,当太后可就有意思有挑战的多。   不管套路怎么样,反正结果都一样,那不就皆大欢喜!   槐舟听了系统的理论觉得很有道理,而她向来赏识有能力的下属,于是大手一挥做下决定。   “那下个世界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显然槐舟已经领悟了资本家的本质,开始鞭策起她唯一的下属来了。   至于灵书,啊,他俩同根同源属于合作关系,随便使唤起来容易被锤。   而小助手显然十分丝滑的代入打工人的立场,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从周扒皮变成被扒皮而感到难过,甚至因为见到了职业生涯的希望之光而心潮澎湃。   “好!老板,如果我干得好你一定要给我涨工资啊!那个老板,我现在能量只剩薄皮了,要不这样你先预付点工资给我续命怎么样?”   小助手小心试探槐舟的心思,它现在真的老惨,十个小时里八个小时都在沉睡,再这么下去要进入省电模式了。   槐舟并不是个吝啬鬼,大手一挥直接预支了它一个世界的工资。   “好好干不缺你福利。”   槐舟倒底没想着真的扒了小助手的皮,毕竟它说的对。   她太无聊了。   作者有话说:   我胡汉三回来了!   带来了正在存稿的新文,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感兴趣的点一个收藏加一个关注,鞠躬!   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简介:【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或风情万种,或纤细柔弱,或冰清玉洁,她们都聪明绝顶,可她们有一个糟糕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恶女们心机深沉,玩弄真心,始乱终弃,因为在她们眼中除了利益似乎什么都可以摒弃,而被她们无辜伤害的人却半生凄凉,不得善终。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玩弄人心的恶女受到了报应,她们被来自星际的恶女改造系统制裁,系统给了她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自此开始了无止休的劳改生涯。   系统小壁灯开始念叨恶女改造准则:   一、宿主要自立自强,拒绝不劳而获;   一、宿主要洁身自好,不许骗财骗色;   二、宿主要好好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违抗上述准则者,将获得原地投胎机会。   系统君:宿主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恶女们咬牙:……没有。   自此系统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恶女改造职业生涯,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善美宿主。   世界一:【靠厂公上位贵妃的宫女】   世界二:【流放文里跑了的太子妃】   世界三:【贪婪贫困生与聋哑少爷】   其余暂定。   ……   ①单元小故事,每篇故事主角不同   ②主角真恶女,需要强制改造那种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而槐舟刚刚和小助手聊完天便察觉到有人往这边来, 她抬眸看去恰好与人四目相对霎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她高兴的走向赵郁。   “他们和你说了什么?有为难你吗?”   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话若是让她父亲和哥哥听到了指不定多伤心呢,然而槐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是真的很关心赵郁的。   她看赵郁并无它色,想来应该聊的还算和谐。   赵郁回想伯远侯和世子的连番考问, 事实上不管是父亲还是哥哥面对女儿和妹妹的未来夫婿总是或多或少有些看不惯, 但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大不了, 他瞧着槐舟笑魇如花便低声道:   “并未为难我, 阿舟放心。”   槐舟伸手去牵赵郁, 赵郁顺从的牵住她, 却听到身后传来不轻不重的轻咳声,槐舟抬头看去,是她哥哥。   她哥皱着眉看着俩人相握的手, 怎么看都觉得碍眼极了,虽然不得不承认赵郁此人确实有点才干,若真能结了亲日后对于伯远侯府也是一件好事, 且赵郁初入官场若有他和父亲相助想来也能走得更好。   他爹嘴上不说, 但心里其实对赵郁很是刮目相看, 但又因为槐舟的事又实在不好太热忱, 可他不一样,才干和妹夫是两回事。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语气十分严肃乃至严厉弄得槐舟撇着嘴默默松了手, 心想着她哥在大理寺当官整日里断案,这张本来就正气十足的脸稍微一板直接成了板砖了。   硬邦邦的。   赵郁倒是并未因为孙世子的举动而感到慌乱羞赧, 他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对世子点了点头便同槐舟告别了,临别前低声嘱咐待日后金榜题名自会来求娶千金。   槐舟并没有因为赵郁嫁娶的话而感到羞赧, 她笑像天上的太阳似的灿烂。   “我知道啦, 我会等你消息的!”   赵郁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随后含着满腔的心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瞧着也不是特别舍不得你啊。”   孙世子突然吐出一句话来让槐舟略微有些诧异。   “哥哥你怎么说话那么奇怪?”闻着怎么有股酸味儿。   孙世子那张中年男人的脸在此刻却流露出来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酸涩来,他转头看向槐舟,而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与他,应当是天作之合。”   槐舟一愣,而后轻轻笑了。   “我也觉得。”   事情很顺利的往下走去,伴随着寿安郡主痊愈的消息传遍燕京,今年的殿试也如期举行,今上为两广等地倭寇横行之事烦恼许久,所以殿试的策论题目便与此有关。   事实上当今陛下烦恼的又哪里仅仅只有倭寇,西边的戎狄北边的瓦剌都对这个帝国虎视眈眈,而又因为大魏延续至今早已没了太、祖时期的血性与不畏战争的精神,总之海晏河清之下隐藏了过多的阴暗与岌岌可危的国家让太多人心感不安。   历史也是如此,或许上天垂怜,才为这个已经渐渐走向绝境的国家注入新的生命力,赐予了一个名叫赵郁的天才,为未来的大魏帝国延续了将近七十年的国祚,而再此之后它将彻底湮灭在蛮夷的铁骑之下。   历史有它的前瞻性,即便是赵郁也不可能为大魏带来永无止境的统治,而槐舟更不可能干预历史的发展,她本来就是来拨乱反正的,不是来改变的历史的,七十年后的大魏倒底如何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此刻正和明月坐在丰乐楼上看状元才子跨马游街,街边站满了手持娟帕鲜花的姑娘,有些有条件的也同槐舟一样开了一处临街的雅间瞻望,槐舟远远瞧着,事实上并不是什么都没改变的。   比如赵郁,历史中他只摘取了探花郎的桂冠,而此刻他却跨马在前,身着状元红袍,意气风发,占尽风流。   赴琼林而登庙堂,折海棠而引红袖。   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人生。   “状元郎比探花郎还好看,也不知是否有妻室,做他夫人定然很幸福!”   正在走神的槐舟听到声音回了神,原来是隔壁窗口的姑娘正在同同伴讲话。   而同样听到话的明月却捂着嘴低声道:“她们怕是想不到状元未来的夫人就在隔壁呢!”   槐舟笑了笑,瞧着游街的队伍快要临街了,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石榴花瞄准了丢了下去,实际上丢花的不止她一个,因为这一届的三甲颜值普遍不低,尤其是状元堪称美姿仪,自然一路走来丢花丢手绢的数不胜数,更过分的还有丢木瓜的,一不小心真的很容易闹出人命来。   然而在此刻全都是高兴的鼓舞,索性这几位才子身形矫健,躲过了无数暗器(水果)才没有怎么风光的来而怎么狼狈的回去。   槐舟丢的花比起丢牡丹芍药比并不多引人注目,然而或许是心有灵犀,行至槐舟窗下时赵郁却抬头看到了她,而恰好她刚刚丢了石榴花便被他随手一接簪在了乌纱帽上,顿时引的无数人侧目。   要知道这位状元郎一路走来谁的花都没接,这下却是头回接了的。   赵郁对槐舟笑得十分灿烂,硬是把一个风姿卓绝的才子笑成了一朵花儿,便是如此也不减其色,依然瞩目。   槐舟并未回避,只是拿着团扇的手不由的加快了速度,大约还是有点儿赧意的。   赵郁并未逗留多久便继续前行,而看完了跨马游街的槐舟兴致霎时缺缺了起来,就想着回家罢了,反正出来的目的都达到了。   主仆二人刚一出门转到拐角便听到隔壁有人讨论的声音,事实上她并不会关注别人说什么,只是这话的主角确是她,这便由不得她停下来听个一耳朵了。   “瞧着状元郎和寿安郡主是两情相悦,当是天作之合。”   说这话的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听上去脾气应该很温和,然而接话的人却似乎脾气不那么好了。   “话不要说太满,韩王妃病重,我听说娘娘有意让寿安郡主续弦,到时候莫说两情相悦,怕是相见相望不相亲,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听到这,槐舟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自从解决韩霏雁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关注韩王府了,没想到即便扒了韩霏雁的金手指也没办法阻止韩王妃早逝的命运,也不知道没了系统的韩霏雁是否还能上位韩王继室。   甭管同样听到话的明月多么震惊,槐舟听完便准备离开,哪知她刚一抬脚紧闭的雅间便被人从内打开,槐舟抬眸便与那人四目相对,一时空气安静如鸡。   “寿……寿安郡主。”   自从听闻寿安郡主病好的消息后,这段时间邀请她赴宴的帖子如雪花似的飞入伯远侯府,伴随着上层社会的社交宴会后整个贵族士族圈子里的夫人小姐大多或远或近的见过槐舟,便不可能不认识她。   恰好这位姑娘便是其中之一,若是寿安郡主病没好她们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可是现在她好了,那背后说人话被抓住就是另一码事了。   这位小姐显然有些心虚。   槐舟看了她一眼,有些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了。   “你是哪家的?”   她单纯的好奇,然而被问的人却有些战战兢兢,她家父亲官从五品,并不算什么大官,尤其是和伯远侯府比起来那就是天上地下。   “民,民女通政司参议关仲逋之女……”   说罢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么的直接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大呼郡主饶命。   槐舟:……   槐舟只是想问问她家什么身份,消息靠不靠谱,然而看这姑娘一脸吓得半死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通政司参议,怎么着也不可能听得到后宫的消息,看来不是很靠谱。   得了。   槐舟瞟了一眼里面的姑娘,长的倒是十分美丽,但依然记不起谁家的,她也懒得去想便摇着扇子下楼去了,只把后面的两个姑娘弄得七上八下心态爆炸。   总之又过了大概半个月,等新科的进士被安排官职尘埃落定后伯远侯府也开始同赵家往来庚帖婚书,准备挑个好日子办事儿了。   在此之前赵郁把住在乡下的赵母接到了京中,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长辈来帮忙的,而后准备婚礼这段时间宫里的太后娘娘又想让槐舟进宫,槐舟前段时间确认了韩王妃生病的消息,她还去看过。   虽是生病,但又好像不单单是生病,整个人精神气儿都没了,明明也不过三十年华却满身暮气,若非要说就觉得她自己不想活了。   槐舟去的时候她病的有些迷迷糊糊,言语间说着什么‘假的’‘骗我’之类的话,一副信念崩塌的求死之态。   她倒是没有任何探索的欲望,只是偶然看到韩王世子小心翼翼去拉他养母的手却被韩王妃厌恶的甩开,整个人可怜的很。   韩王世子契而不舍的去牵,一副执着的样子实在堪称大孝子,但槐舟却偶然看到他衣袖滑落间的伤痕,看上去十分可怖。   嘶。   一个一两岁的孩子会自残?   她不信。   总之看在她二侄子的面子上槐舟还是提醒了韩王一声,至于后来的发展她就再没去关注了。   宫里太后见她无非还是韩王的事儿,但槐舟和韩王对彼此从不来电,这事儿最后也不了了之。   而后经过一年多的准备,燕京大龄剩女寿安郡主终究还是下嫁了当年的状元郎,而今的礼部左侍郎兼成王世子太傅。   这次的婚嫁显然不是简单的两家结秦晋之好,因为今上迟迟未立太子,而赵郁在被当今送到成王府时便默认是成王的人了,再加上如今他拜师王昌,那是妥妥的成王党。   寿安郡主的下嫁似乎标志着伯远侯府站在了成王身后,也不免染上了成王党的色彩,若是前几年的陛下必然会下手打压绝不可能促成这件婚事。   但都说前几年,因为现在的陛下病了,常年的纵情宴游让他的身体逐渐亏空,俨然有了不太好的情况,他嘴上不说自己心里大概也有点儿数,便得了空就时不时抽查俩儿子的工作情况,整个燕京的官员或多或少都能察觉陛下在决定立储的心了。   而从伯远侯府站结亲开始,燕京的士族圈子开始暗波流动起来,想要搏一搏前程的人便楸准时机开始站队,好为家族谋未来。   又因为前段时间韩王领了赈灾的活儿做的还不错被陛下夸奖,更多的人就觉得韩王更有希望得到储君之位,韩王也是这么觉得的。   对比他那整天窝在家里除了上职两点一线生活的兄长,他显然更加长袖善舞。   然而就在全京城都觉得陛下会册立韩王为储君时,陛下册立了成王为太子就显得十分大跌眼镜。   伴随着成王被册立为太子的旨意,还有一道让韩王即可就藩的圣旨紧随其后。   这是开始为成王铺路来了。   谁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册立成王,连成王自己都不知道,但赵郁和王昌却或多或少能猜到。   前段时日两王被宣入宫,陛下考问了两位王爷若为君主该如何治国,韩王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自己的治国计划,而成王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陛下安好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儿了,一副傻儿子没出息样子,看上去活像一个摸鱼的。   但那其实是成王少有头脑清醒的时刻,他清楚的知道他爹当今陛下是个实打实的集权君主,他如今躺在床上都没放权怎么可能想着让两儿子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开始觊觎他的皇位。   于是理所当然的,韩王野心暴露的太早,被陛下一脚踢出了决赛圈。   最后成王捡了个漏,在昭明二十六年被册封太子,而后没多久陛下病重太子监国,又没多久陛下驾崩太子继位,次年改号建中,史称建中元年。   而赵郁也从礼部左侍郎升为吏部左侍郎,兼太子太傅,而他的恩师王昌则顺利进入内阁担任阁臣。   建中二年,王昌顺利任职首辅,而赵郁则从吏部左侍郎升迁文渊阁大学士,也顺利进入了内阁,于此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宦海沉浮。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简介:【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或风情万种,或纤细柔弱,或冰清玉洁,她们都聪明绝顶,可她们有一个糟糕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恶女们心机深沉,玩弄真心,始乱终弃,因为在她们眼中除了利益似乎什么都可以摒弃,而被她们无辜伤害的人却半生凄凉,不得善终。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玩弄人心的恶女受到了报应,她们被来自星际的恶女改造系统制裁,系统给了她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自此开始了无止休的劳改生涯。   系统小壁灯开始念叨恶女改造准则:   一、宿主要自立自强,拒绝不劳而获;   一、宿主要洁身自好,不许骗财骗色;   二、宿主要好好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违抗上述准则者,将获得原地投胎机会。   系统君:宿主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恶女们咬牙:……没有。   自此系统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恶女改造职业生涯,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善美宿主。   世界一:【靠厂公上位贵妃的宫女】   世界二:【流放文里跑了的太子妃】   世界三:【贪婪贫困生与聋哑少爷】   其余暂定。   ……   ①单元小故事,每篇故事主角不同   ②主角真恶女,需要强制改造那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今的永宁县赵家已经不是普通的家族了, 盖因为赵家出了一位阁臣,靠着赵郁的名声而今算是盘踞东南一省的大族。   槐舟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路上有不少行人车马, 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进入永宁县了,距离槐舟离开永宁县到如今回来粗算竟然已经十多年了, 真是恍若隔世啊。   这次赵郁和槐舟回永宁县明面上是赵家特意来书邀请赵郁参加祭祖, 实际上他们考虑回来是因为老屋那颗槐树。   赵郁与槐舟曾商讨若将来致仕便回永宁县长水村, 就围着那颗槐树建个宅子度此余生, 只是这宅子明面上还是属于赵家, 也就是赵郁嫡母名下, 这就不得不牵扯到赵郁庶出等一些列恩恩怨怨,有些事情光靠口头是说不清的,所以赵郁才为此特意借着祭祖的名头回来处理这等旧事。   “感觉变化好大。”   槐舟想起十几年前看到的永宁县, 对比如今,明显繁华了不少。   她放下窗帘看向一旁对弈的赵郁,年近而立的赵郁依然风姿卓绝, 身着浅青色对襟衣袍长身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着仿佛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指尖轻叩白子, 闻槐舟的话微微侧头对她露出一抹浅笑。   “时光如梭, 今时不同往日,总要有些变化的。”   出了一名阁臣的赵氏一族盘踞于此, 总不可能让自己的老窝贫瘠的和乡下似的吧,这些年赵氏总有书信送往赵家, 期以希望赵郁能多庇护本族,日后家族也定会鼎力相助。   赵郁不置可否, 他年少受苦的时候没有得到赵氏一丝一毫的庇护, 如今飞黄腾达了赵氏就好像忽然想起自家出了这么个人似的觍着脸来求关系, 说实话槐舟知道的时候还是蛮生气的,总觉得他们太不要脸。   事关家族利益,赵家为了聊表诚意特意借着祭祖的机会来示好赵郁,按照赵家族规能参加祭祖的只能是嫡出的赵氏子弟,而今能邀请赵郁也是把赵郁捧到嫡出那一列了。   事实上赵郁并不在乎嫡出而是庶出,如今他仕途亨达,不管出身如何都不会影响他于陛下心中的地位,赵家的示好也不过形同鸡肋,聊胜于无。   但毕竟是本家,有些事情没必要闹得难堪,而对于如今的赵郁来讲一个赵家的事情比起他整日上职看到的奏疏而言实在太过于微不足道。   而这次能答应回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赵家听到赵阁老回来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派人在城门口迎接,那些迎接赵郁的人在城门口等的忐忑不安,若是赵郁未入仕之前赵家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么一个旁支庶出子弟,然而如今这位赵阁老却是整个赵家入仕成就最高的,如何不让他们诚惶诚恐。   所以在看到马车行来后为首的人怀揣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询问:   “可是赵阁老回来了?”   马车中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   “十多年没回来,永宁变化不小啊。”   那人说话的语气十分轻松却让迎接的人压力倍增,有眼力劲的早就回去通知族老去了,而为首的中年男人在赵家也是属于举足轻重的人,但面对赵郁还是无限放低了姿态。   而今是他们要求赵郁,自然姿态要放低。   赵郁生活在永年县的时候只有两个住处,一是十六岁前赵家的宅子,二是十六岁后被发配长水村的平房,而时至今日总不能让当今的阁老住这两处吧,索性赵氏还算会来事,早在许多年前便准备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来迎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赵郁。   等马车行至宅邸时得到消息的族老们早就等着了,只见马车门帘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而后一个身着浅青色对襟长袍的青年走下马车,在场众人虽早知道赵郁之名,但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内阁最年轻的阁臣,只是这乍一看也太年轻了。   横竖都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年轻的人已然成为了大魏朝堂之上最核心的权臣之一。   还没等族长带人上去拜见便见这位赵阁老转身伸出手,而后马车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与之相扶,随后一道纤瘦的身影被引下马车。   女子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如是一见便让人眼前一亮,心叹绝代佳人。   在场各位心下一转便知能得赵郁如此优待的女子,定然是那寿安郡主,说起来伴随着赵郁名传天下的还有其爱妻护妻的美名,都传赵大人不光才高八斗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深情之人。   在场众人连忙俯身行礼,而后便引二人入府,赵郁吩咐侍女照顾好郡主,又同槐舟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带着赵氏的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前厅走去。   明月指挥着侍女收拾东西,而槐舟来来回回熟悉了小院后就想往别处看看,这宅子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府邸但却有着南方园林独有的精巧神韵。   等赵郁回来的时候便看到美人垂眸懒洋洋的挠着院中盛开的月季花,傍晚的金色霞光撒在她身上如梦似幻。   “当心刺手。”   赵郁轻轻拉过槐舟的手,她乍然回过神看到赵郁便顺从的收回了手。   “等祭完祖我们就去看看槐树。”   赵郁低声道。   槐舟嗯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看向赵郁,“说起来等事情结束我们还可以去探望宋先生呢。”   宋先生便是赵郁的第一位老师,也是他少年时最重要的启蒙恩师宋仲,前些年宋仲告老还乡回了祖籍江陵安享晚年。   赵郁笑了笑,“知我者,舟舟也。”   他也是这么想的。   赵氏祠堂祭祖那日作为内人的槐舟便与各位赵氏宗妇相聚祖宅,这些个夫人也知道赵氏而今仰仗赵郁才能如此辉煌,而又因为槐舟郡主的高贵身份,自然言语间多有奉承,族长夫人甚至十分和蔼可亲又不着痕迹的讨好她。   槐舟是一棵孤独的树,差不多来回了几句就不太想说话了,大家见她如此甭管心里如何想明面上谁也看不出异样来。   也不是没有异样,比如坐在末尾格格不入的赵夫人就显得十分不一样,而这位赵夫人便是赵郁的嫡母赵钱氏,她看着众星拱月的槐舟,又想到而今的赵郁是如何如何的风光别说心里有多怄气了。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到亡夫的庶子能有如此大的成就,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依然不太待见赵郁,连带著作为他夫人的郡主也不太想奉承。   “赵夫人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不待见本郡主?”   喝了半杯茶水的寿安郡主甫一开口便使在场众人皆是一静,对于赵郁的出生和经历所有人心知肚明,故而郡主一开口大家心里都琢磨着她是要给赵郁出气,毕竟赵郁少年时期生活困苦大部分都来自于这位赵钱氏。   而她们自然不会去阻拦,不说如今他们夫妇二人的身份她们惹不起,再说赵郁当年的困难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赵氏视若无睹,这会儿不让郡主出气,讲不准后头就要迁怒赵氏了,如此那还是让赵钱氏承受去吧。   赵钱氏心里嘀咕着赵郁如今见着她还得尊称她嫡母,但面对这个侯府出来的郡主她却没了那样的勇气。   “民妇,民妇怎敢不待见郡主呢……”   赵钱氏心里对赵郁母子多么重拳出击,面对槐舟时就有多么战战兢兢。   郡主并未因为此话露出半分笑颜来,反倒接着说:   “说起来夫人的儿子赵诚是不是时任黄州团练副使?”   这话一出赵钱氏面色直接一变,当年赵诚科举屡试不中,万般无奈之下赵钱氏只能托关系让娘家任职黄州知州的伯父给赵诚谋了阁团练副使的职位,而今郡主提起这事不得不让赵钱氏心惊赵郁会不会对付赵诚。   越想越慌的赵钱氏这会儿坐不住了。   “我那儿子没什么出息,不值得郡主提他。”   嘴上这么说着,赵钱氏心里头还是觉得她家儿子只是怀才不遇,并非真的没什么出息,但想归想,嘴上还是说着好听的话。   槐舟意味不明得笑出了声。   “难得你会觉得他没出息,我当你觉得儿子天下第一大才呢。”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在场众人皆静默不言,她们这会儿只求郡主别殃及鱼池便是谢天谢地了,而被单独diss的赵钱氏不说脸上多么燥得慌,而今对上郡主心里真是难得得感到赵郁母子好脾气。   只是这看上去面容宁静得郡主却不是个好脾气的。   赵钱氏即便心里不服也只能姿态极低的说着好话,她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莫要连累了诚儿才是首要大事。   槐舟瞧着赵钱氏这番模样原本想要为赵郁和赵母出气的心情霎时散的一干二净,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还以为赵钱氏能多倔强,书里不是写她到死都看不惯赵郁母子,满心想着即便自己儿子没出息,但赵郁见到自己依然要尊称一声母亲。   瞧着这样子原来不是多倔强,只是没遇到不好对付的人罢了。   书中赵郁整日关心的是国家大事,哪有闲心去管远在天边的赵氏和他这个嫡母,而赵母本身就是个没脾气没主见的人,自然更不可能和赵钱氏对上,于是便由得赵钱氏如何诋毁。   槐舟觉得无趣,便撇开了眼,而在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此连忙活跃气氛把这一茬掩盖了过去,仿佛从来都是和和乐乐的似的,唯有被孤立的赵钱氏心中格外煎熬。   作者有话说:   还剩一章这个故事就结束啦!   ···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等赵家的事情办完赵郁和槐舟参加完就在赵氏族人的不舍的目光中登上马车离开了。   槐舟想到上马车前瞟到躲在人群后面的赵钱氏和赵诚, 还是忍不住和赵郁吐槽:   “赵钱氏可真是个好娘,就算自己受委屈也要让赵诚好过。”   之前槐舟在赵氏夫人们之间说的话赵郁并不知晓,也没有人会自讨没趣的去告郡主的状, 夫妻一体,要真没眼色的去告状讲不准状没告成还被人记恨。   想到赵钱氏, 那真是为了赵诚机关算尽, 少年时为了赵诚赶走了赵郁和他母亲, 而今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赵诚的仕途发愁,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赵郁淡淡的想。   而他并不真的为赵钱氏的行为感到同情或者怜悯, 当初她能把他们赶出去,而今他不去报复他们已然是仁至义尽,至于更多他自然不可能给予。   “那便祝她心想事成吧。”   赵郁端坐在马车上整个人直挺挺的, 连身上衣服的褶皱都带着板直的感觉,槐舟知道他从小到大都自有一番行为准则,此刻大约也只是流程似的感叹一下, 心里说不准都是反话。   槐舟瞄了他一眼, 看赵郁依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没忍住又瞄了他一眼, 弄着赵郁原本板板正正的姿态也有些直不住了, 他忍不住回视槐舟。   “怎么了?”   槐舟咬了咬唇,而后小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说完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回来,直把赵郁弄得以为她做了什么惊天大坏事, 原来也不过悄悄在他耳边说帮他出了气,阴阳怪气了一顿赵钱氏, 把人堵的七上八下有苦说不出。   赵郁心下觉得好笑, 可耳边还是时不时能传来她清浅的气息抚过带来的微痒感, 伴随着她身形移动传来的阵阵馨香,赵郁垂眸不动声色的抚了抚衣袖,好像在试图抚平什么。   “你说的太轻,我都没听清,不如再同我说一遍。”   他的语气十分真实,真实的好像他真的没听清一样,而槐舟作为一棵木愣愣的树自然觉得赵郁不会骗她,便凑过去想要再说一遍,却没想到刚刚俯身就被人一把环住了腰肢,一个不注意便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   这下子再傻也知道这人就是故意,槐舟瞪着眼锤了他一下却又被赵郁握住了小拳,他低头碰了碰槐舟的额头。   “舟舟的心思我都知道,但为夫依然甚感欣慰,内心无以言表,思来想去唯有如此才能聊表些许感激之情。”   说罢,便微微侧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等马车到了府邸,车夫一脸不解的看向带着帷帽的夫人,他明明记得之前都不戴的啊。   唇角红润的赵大人瞥了他一眼,车夫全身一激灵,管他为什么戴不戴反正不关他的事!   想到这就连忙驾着马车往后门去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单蠢样子。   而后几日俩人相伴去了长水村看到了依然枝繁叶茂的槐树,这块地在上次祭祖的时候被赵郁要了过来,而后那赵氏为了聊表心意自告奋勇的愿意帮赵大人造宅子。   但却被赵郁拒绝了,因为早在几年前他与槐舟便已经画好了图纸,等这次一回去便会派人来修建,而这番泾渭分明的态度让好不容易投其所好的赵氏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总之赵氏的心多么起伏并不能在夫妻二人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俩人按照计划去了江陵探望了宋公,在江陵小住了几天后便启程回京,直至赵郁年过六十自请辞官告老还乡之后才在此有机会祭告恩师宋仲。   赵郁的一生并非一帆风顺,但他依然如历史上所写那样在三十五岁时接过帝国宰辅的权柄,而后二十五年大魏在他的统治下焕发新的生机,而赵郁的一生必然会在大魏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士人都求青史名留,他已然已经做到了,而后夫妻和睦人生美满,纵观上下能像他这般圆满的少之又少,而他便是那少之又少之一。   舟回到星空的时候已经习惯流程化的洗涤情感,然后翻开灵书开始查看任务结果。   目标:赵郁   感情付出:10(满10)   评分:优秀   结论: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她盯着结论,心想着她任务已经做到这么好了吗?   好到灵书都没有缺点可以指摘了。   灵书扭了扭身子,而后准备翻开下一页,然而这书页刚翻了一半灵书就全书一顿,随后嗖的飘到舟的身后绕圈圈,伴随着金光之下一道青色的光缓缓从她身上浮现。   小助手吱哇乱叫的被灵书绑架出来。   “救救我救救我!老板救救我!!”   它看上去害怕极了,作为系统的它第二次感受到了被剥离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太太太太糟糕了!   舟连忙向灵书解释。   “就是那个韩霏雁的系统,它以后免费给我们打工,你随便使唤它都没关系。”   灵书狐疑,然而小助手却为了保命毫不在乎的出卖自己的灵魂。   “对对对!大人你随便使唤我都没关系!我任劳任怨我做牛做马都愿意!只要你放过一命呜呜呜呜……”   灵书傲娇的松开拽着系统的火柴手,而后又变成一本金色的书飘到舟身前翻开了新的篇章。   舟松了口气,然后仔细去看下一个世界的任务。   那时一个叫《晨曦》的世界。   听著名字似乎是充满了希望的和平世界,然而并不是,那是一个末世废土世界,人类在几百年前爆发了核战争,城市被摧毁,人类大量死亡,核战争带来了核冬天,生态造成的破坏呈指数增长,连海洋生态系统都无法幸免,而为人类带来的不仅仅是这些。   伴随着国家机器的不复存在,社会秩序崩溃,掠夺和杀戮成为人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手段,人类进入了黑暗时刻,而后更长时间中他们都生存在绝望里,直到有一天,一个名叫晨曦的天网被推到全人类面前,没有人知道是谁创造了它,而它被创造出来前被刻入核心的第一段程序就是:   ‘不折手段以延续人类文明’   晨曦创造了新的秩序,为绝望中的人类带来的新的希望,而后百年间在晨曦的带领下人类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然这并不能挽救全人类,百年的核战争已经摧毁了地球的生态系统,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资源近乎枯竭,没有新的资源导致人类的生存环境在不断缩小锐减。   直到最后地球上仅存的人类都集中的被安排在以晨曦为核心的中心城市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没有希望的未来麻木的生存下去,直到人类彻底灭绝。   人类最终还是走向了灭亡,而晨曦最终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伴随着最后一个人类的消亡,晨曦彻底格式化,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与全人类一起陪葬。   晨曦是陪伴着人类走完了最后一程,在许多年后创造晨曦的文明再此降临地球,得到的只有人类的讣告,而格式化的晨曦被找到之后依然遵循着延续人类文明的第一准则,将记载着这段文明的钥匙给予了他们。   它必将消亡,但宇宙需要记住人类。   记住这短暂而璀璨的文明。   这个故事没有主角,又或者说谁都是主角,总之在生存危机之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沉重,而这次舟的任务目标不是别人,或者说连人都不是,因为她的目标是那个名叫晨曦的天网系统。   再次睁眼舟成为了一个名叫单舟的十岁孩子,她从小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因为远住深山交通不便,他们并没有和大部分人类一样在晨曦的召唤下前往中心城市,而是守着破败的小洋楼生活在被重度污染植被稀疏的山里。   其实像他们这样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前往中心城市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总之能走得都走了,不能走的就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在高度核污染的世界人类或多或少都有些辐射病,但或许是人的真的会自我进化,要是几百年前得了辐射病的人都会很痛苦的死亡,然而人类延续到现在,这种辐射并不能让人死亡,最多痛苦一点,以及影响生育。   这是人类最严峻的挑战,而今的人类已经无法自然受孕,如果无法孕育新的生命,那么人类消亡只会是时间问题。   而为了解决这样的困境,在中心城市有一系列人工受孕的流程,适孕的男男女女在到了一定的年龄必须要走流程生育新人类,而新生的婴幼儿从出生到能自我独立生活期间的一切资源都有中心城市提供,至于独立生活之后的生存那就只能按照规定工作来换取生存资源。   听上去毫无人道可言,但不管晨曦如何呵护人类可人类的数量依然在不断减少,直至今日全世界存活的人类已经不足五千万,并预计在一百年之后锐减到三百万。   人类末日已经降临。   而这次的身份单舟却并不是科技干预的产物,她是父母自然孕育的结果,因为生存危机她的父母在逃亡中抛弃了她最后被捡到她的姥姥收养,在这深山里长到了十岁,而就在前几天她的姥姥在辐射病的折磨下去世,埋葬完老人后的她不得不开始了独自生存的考验。   单舟看着自己这双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的像鸡爪似的手不由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深山老林的,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算走到腿断也不可能走出去,看来在能活着走出大山之前她只能暂时生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最后一个世界啦!   ···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单舟还没来得多想肚子里传来的声音就已经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此时的身体状况了。   她饿了, 很饿,超级饿!   这具身体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不是她不想吃, 而是根本没有东西给她吃!   姥姥生病的时候单舟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给了姥姥吃,但即便如此在最后几天祖孙俩都处于断食的绝境, 单舟觉得她姥姥去世不仅仅是因为辐射病的原因, 可能还有饿死的嫌疑。   但这种事情再去纠结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当务之急她应该找点能吃的, 不然还没开始做任务就要饿死在这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因为营养不良从而导致消瘦的像个十岁的孩子, 单舟强撑着饿得发虚的身体走回身后低矮的砖房, 房里有一张靠墙的破旧木板床,板床一脚还掂着三块转头,说一句家徒四壁真不是夸大, 而且因为采光的问题整个屋子昏沉沉的,总觉得空气中漂浮着看不见的厚重灰尘。   单舟脚步一顿,然后面不改色的开始翻箱倒柜, 最后她终于从地上角落里找到了半块不知道是什么但闻着有股花生香味的黑色东西。   她盯着手上这块看不出本体的玩意迟疑了, 然后在身体疯狂叫嚣着吃吃吃的诱惑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口。   单舟眼睛一亮。   咦!   甜的!是糖!   在确定是食物之后她就再也没管这块糖上面沾满了多少灰尘, 一口塞进了嘴里。   伴随着糖块融化顺着喉管流入身体, 原本因为饥饿而全身无力眼前晃荡的感觉也稍微缓解了一下,虽然并不能为单舟带来更多的能量, 但至少没有让她饿得走都走不动路,而为了接下来的生存需求她不得不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的时候去找食物。   因为百年前的核战导致整个地球都笼罩在灰暗色的寒冬中, 虽然经过几百年的沉淀那漂浮在空气里的灰尘已经下沉了一部分,但白天依然带着不可忽视的灰白色调, 没有阳光照射的地表连植物都是半死不活的。   单舟看着光秃秃的地又看向远处山上长不出一片叶子的森林, 怪异干枯的树干在毫无生机的环境里映照出一副怪诞的画面, 像极了恐怖电影里吸血鬼居住的城堡周围树林的那种诡异感觉。   扭曲,阴冷,狰狞,黑暗。   横看竖看都不像是能找到食物的样子。   但没有办法,如果不去尝试的话她就只能饿死了。   单舟左右观察了下周围,视线在砖房墙角下看到了一把柴刀和一把豁了口的镰刀,她走过去掂了掂还是拿了那把豁了口的镰刀。   那把纯铁的柴刀虽然没豁口,但掂着起码有五斤,真的很难为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去拿它干活。   灰白色的天空看上去暗蒙蒙的,乍一看很容易误以为凌晨或者傍晚,然而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早上十点左右,而且此时的季节应该是夏天。   因为冬天单舟不可能会出门,冬天的时候地表温度最低会降至零下四十度,每年的冬天她和姥姥都会在地窖里渡过,为了保证氧气的充足地窖有排风口和保证温度的壁炉烟囱,然后在一年又一年中苦熬过漫长的冬天,等待春天的到来。   单舟拿起镰刀准备往山去,想了想又从枯树上掰下一根树杆,因为死亡再加上长期的寒冷缺水让单舟很容易就掰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杆,她掰掉了细长的枝头就用它探路。   其实这里原本并不只居住着单舟,在她所住的砖房后面还零星排布这几处房子,只是在几年前那些人都陆陆续续都消失了,有些是走了,而有些……   单舟不再去想,反正大概和她姥姥一样,然后时至今天这片地方只剩下了她一个活着的人。   越往森林里走能见度越低,地上除了腐败的枝叶外还有一些白色的骸骨,单舟认真辨别了一下应该是一些中型动物的骨头,上面还残留着牙齿磨擦的痕迹。   她捂着手哈了一口热气,看来并不是没有生物,或许这片死亡森林里还隐藏着别的生命,并且看上去不太友好。   理智让单舟赶快离开,但单舟并不打算退缩,回去或许能苟活一时,可一定会饿死。   咔嚓   枝桠断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单舟深吸一口气握紧镰刀警惕的观察四周,因为森林的能见度很低她目光所及能看清的距离前后不过五米,再往远处看就是迷雾里深深浅浅的树影,而这为捕猎者隐藏身形提供了天然的条件。   单舟神经紧绷,她尝试着往前走了一小步,脚踩在枯脆的枝干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嘎嘎   寒鸦的叫声回荡在空中让诡异的环境显得更加阴森可怕。   单舟放轻呼吸声又悄无声息的往前走了几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观察自己,那道视线冰冷血腥充满野蛮的杀气,单舟全身肌肉紧绷,她觉得自己被当做了猎物,而猎手此刻正饶有兴致的观察她胆战心惊的模样。   嘎吱   又是树枝断裂的清响,槐舟警惕的看向发声处,迷雾中看不出任何痕迹,她只能强制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然后控制着呼吸去聆听。   身形矫健,体重大概在八十到一百公斤左右,可能是猫科动物,但不排除犬科,对方此刻正在观察她,因为没有脚步声。   在哪里。   根据刚刚传来的声音,应该在东南方向,距离她不超过十米。   嘎吱   单舟猛地睁开眼,灰色迷雾中出现了一双幽绿色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她,她甚至能从那双眼睛看她的角度推测出对方此刻已经是一个准备随时猎杀的姿势。   是……   她紧握镰刀。   随着对方一步一步靠近单舟也逐渐看清了它的面目,那是一头巨大的狼,即便四肢着地目测也有两米高,而此刻它正死死盯着她嘴角时不时嘀嗒几滴口水,那双幽绿的眼睛里充满对食物的渴望与贪婪。   这是一头饿了很久迫切需要食物的变异郊狼。   单舟迅速得出结论,然而还没等她作出调整那头饿极了的狼高吼一声直接扑向她,槐舟倒吸一口气,在最快的时间里迅速调整姿势然后使出全身力气举起镰刀狠狠挥向它!   “嚎——”   一把镰刀显然不能杀死一头饿狼,但单舟角度挥的刁钻,直接一刀劈在了狼的肩颈上,郊狼嘶吼着吃痛的后退一步,那双幽绿的眼睛渐渐染上猩红。   它此刻显然没有了玩弄猎物的心情,此刻它就想撕裂面前的猎物,一口一口吃掉她的肉,嚼碎她的骨头,一点渣都不剩!   单舟因为力竭握着刀柄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早上那颗糖补充给她的能量在这一刀中消耗殆尽。   单舟咬牙,心想着自己真的不会就这么倒霉死翘翘了吧,这种开局不给她开个挂真的很难活下去啊!   嗯?   ……挂?   单舟忽然想起上个世界自己新收的小助手,说起来它应该和自己一起来了,怎么现在还没吭声?   而就在单舟一边想着小助手为什么不出现一边对抗着饿狼时,一道绿色的光点嗖的从远处飞向单舟,它边飞边喊:   “老板你走的太快了!我都快跟不上了啊——!!”   说罢一条拖着绿光的光点超速飞了过来,然而等它看到那张血盆大口时直接控制不住爆了一句‘卧槽!’   “老板你要死了啊?!”   单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他娘的把你的武器拿出来!”   小助手连忙强制打开武器库从里面扒拉出了一把电磁炮递给单舟,单舟拿到的第一时间对着面前巨狼的大脑门一个‘嘭’击,直接让它原地升天。   事后单舟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手里的电磁炮,而后默默塞进了怀里。   小助手此刻已经绑定了单舟,见它老板这举动连忙道:“老板你不能这样,这是我赊账拿的武器,我还要还回去的。”   单舟一脸拒绝配合。   “你不是说武器库送我的吗。”   在这种变态的世界没有一副像样的武器会随时随刻面临生命危险,不管怎么样这把电磁炮她不可能还回去的。   这是保她狗命的宝贝。   小助手闻言心虚了三秒,它顾左而言他道:“可是,可是……”   单舟踹了踹狼的尸体,估摸着怎么把它拖回去给自己当存粮,听到小助手的话状似无意道:   “你之前不会是忽悠我的吧,嘴上说着送我等你跑了这玩样根本不会对我开放。”   小助手:心虚   它哽了哽,“怎,怎么会呢,本来就是送给宿主你的,你,你想要就送你好了,啊哈哈哈我可是你最忠心的小助手啊……”   单舟哂笑一声也没继续追问,她左看右看地上的尸体,觉得靠自己应该没办法拉回去。   “我记得你之前还给韩霏雁开了一艘飞行器。”   小助手:……   “……因为之前违规操作,我被禁止过度赊账了,呜呜呜。”   单舟心想之前果然是骗她的。   “那还能赊吗?反正把它运回去好了。”   小助手刷着数据屏,看着以自己现在的征信还能赊啥,然后从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悬浮滑板。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   森林里有一个小女孩坐在一张悬浮的滑板上慢吞吞的往前移动,而在悬浮滑板后面正拖着一头小山高的动物尸体。   一人一统终于在天黑前把这头狼拖回了家,然后就是单舟磨刀霍霍开膛破肚扒皮一条龙,至于血,已经在路上放完了。   单舟看着挂在屋檐下的肉,终于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至少在短时间里她应该饿不死了。   然后又从自家院子里的井里挑水起锅烧肉。   说实话狼肉的口感很糟糕,发苦发涩堪称肉类耻辱,但现在条件就这样,单舟只能草草填饱了肚子后往床上一躺,睡着了。   只有小助手看着自己越来越负的征信默默掉着眼泪。   不可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助手忽然崛起,它是个攻略系统,它需要攻略目标,它需要宿主完成任务才能赚积分,它必须找个攻略目标才行!   这样想着,小助手翻了翻老板这次的任务内容,最后绝望的发现如果非要设置攻略对象似乎只能是那个人工智能。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玩意!   作为人工智能的小助手无比确信自己十分了解同行,它们和它一样,都没有心!   都是一群程序的产物,程序就算运算到崩溃都不可能产生爱这种东西。   小助手想到自己上个世界如何信誓旦旦的发誓这个世界要帮老板,现在一看,直接把它格式化都比攻略AI靠谱!   绝望ing   可就算这样它还是违背良心的把这位同行划入了攻略的行列,虽然知道任务肯定会失败,但前期的羊毛是能薅一点是一点,毕竟蚊子腿在少也是肉……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世界啦!   ····   欢迎收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简介:【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或风情万种,或纤细柔弱,或冰清玉洁,她们都聪明绝顶,可她们有一个糟糕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恶女们心机深沉,玩弄真心,始乱终弃,因为在她们眼中除了利益似乎什么都可以摒弃,而被她们无辜伤害的人却半生凄凉,不得善终。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玩弄人心的恶女受到了报应,她们被来自星际的恶女改造系统制裁,系统给了她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自此开始了无止休的劳改生涯。   系统小壁灯开始念叨恶女改造准则:   一、宿主要自立自强,拒绝不劳而获;   一、宿主要洁身自好,不许骗财骗色;   二、宿主要好好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违抗上述准则者,将获得原地投胎机会。   系统君:宿主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恶女们咬牙:……没有。   自此系统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恶女改造职业生涯,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善美宿主。   世界一:【靠厂公上位贵妃的宫女】   世界二:【流放文里跑了的太子妃】   世界三:【贪婪贫困生与聋哑少爷】   其余暂定。   ……   ①单元小故事,每篇故事主角不同   ②主角真恶女,需要强制改造那种 第一百四十章   并不知道系统已经把任务对象列入攻略名单的单舟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昨天虽然靠着狼肉填饱了肚子,但那个口感现在回忆起来真的不太美妙。   看来为了在今后几年过的稍微舒服一点,她必须得寻求更好的生活条件了。   勉强吃下几块味道糟糕的烤肉之后槐舟愤而起身, 这没有油盐酱醋的日子真是一天都没法过了!   早在一个月前家里的盐就用完了,根据单舟的记忆每次家里没盐的时候姥姥总会从后山的山洞里挖出石头, 然后带回家敲碎了煮出咸味的水, 等滤出来的水煮干之后就是盐了。   以前的单舟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现在的单舟却知道这是矿盐, 也正因为他们后山有一处矿盐才能让祖孙二人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生存这么久。   心里有了章程, 单舟就决定去挖矿盐, 她从院子里的柴垛中找出了一个竹编的背篓,然后背上背篓左手拿着柴刀右手拿着电磁炮脚下踩着悬浮滑板往后山出发了。   这一幕左看右看都觉得有点滑稽,高科技与农耕社会结合出了新的画风, 要不是小助手征信欠佳实在赊不出东西了,单舟还想开着飞行器去挖矿。   单舟顺着记忆找到了后山的矿洞,洞外的光并不能照进里面, 乍一看只觉得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她从背篓里拿出家里仅剩的半盏油灯, 点燃后才往里走去, 洞里石壁有着明显开采的痕迹,再往里走地上还有脚印。   大概是她姥姥以前进来留下的, 或许还有几年前还活着的人留下的,甚至角落还有一截烧了一半的火把, 油灯能照亮的范围只有两三步距离,她想了想试着捡起地上的火把放在火苗上企图点燃它。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的太久上面有些潮湿, 总之试了一会儿也没有点燃。   单舟想了想, 把碳化那一面凑近灯里占了点儿灯油, 然后再去试了试,火把终于点燃了,随后火光蔓延包裹住整个火把头。   点燃的火把能照亮的范围显然比油灯照的范围更大一点,单舟望着隐约能看到尽头的隧道,她小心躲避着地上的石头往里面走去。   隧道尽头就是一个死胡同,看痕迹大约是挖到这就戛然而止了,而这个死胡同的石壁上有很多凿过的痕迹,靠近看还能看到石缝中夹杂的白色晶体,在火光的映照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单舟空出一只手捏了一点儿白色的粉末尝了下。   咸的,是盐。   于是她放下背篓从里头拿出柴刀开始砰砰砰敲石头,但显然单手敲并不能顺利的从上面敲下东西,顶多是碎成渣渣的碎石头。   但火把没有地方支撑她只能单手拿着,她想了想又转头往回走,之前走的时候避开过几块碎石,她找到了之前看到的两块篮球大小的石头,然后单手单脚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块石头推上悬浮滑板,最后推着滑板从新回去,之后又费劲巴拉的把石头推到地上,又利用两块石头把火把稳稳的夹在中间。   很好。   单舟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   然后小助手突然开口了。   “老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样子有点奇怪?”   两个半圆的石头中间夹着一根发光的小木棍,真的有点奇怪哦。   单舟面不改色的拿起柴刀开始敲石头,声音充满单纯。   “啊?是有点奇怪。”   小助手顿时找到了认同感,“对对对,你不觉得它很像……”   “一个锤子。”   小助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   “一个放在地上的锤子,你不觉得很像嘛?”   小助手:……   “……对,是挺像的。”   “是吧,我也觉得,你真聪明啊。”   “……”   于是这条还没开始开的路被一把锤子锤的稀碎,甚至让小助手一度觉得自己早就在几千年的攻略生涯中变得肮脏不堪。   呜呜。   它的宿主这么的单纯,可它为什么这么龌龊。   小助手想到自己看两块石头一根木棍都能看出花来,实在是思想太肮脏了,它的心脏的比地上的泥巴还赃!   越想越觉得自己思想污秽的它含泪从曲库中翻出《无量寿经》开始循环播放企图净化自己的心灵。   而原本正在哐哐哐敲墙的单舟直接被那直冲天灵盖的bgm惊得双手一抖,险些把柴刀砸在脚上。   她真是服了它了。   单舟强忍着洗涤心灵的bgm面不改色的捡起地上的柴刀继续敲石头,然而系统放完《无量寿经》之后又开始循环播放《金刚经》,放完《金刚经》后又开始放《心经》。   单舟:……   她忍不了了,她总觉得这阴暗的角落里已经开始渐渐散发出金色的佛光。   “……你能不能换个音乐?”   单舟咬牙搬起地敲下来的石头,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砸出去了。   小助手‘啊?’了一声,当即掐断了曲子,“那老板你想听什么,我给你放。”   单舟默默的把石头搬进竹筐。   “那就来一首《最炫民族风》吧。”   “好嘞!”   伴随着苍茫的天空,绵绵的的青山,弯弯的河水和最美的云彩,一人一统仿佛徜徉在美好的大草原上骑着骏马奔驰,套马的汉子挥舞着雄壮的手臂在向他们招手,美丽的藏族女孩捧着哈达献上最诚挚的欢迎,他们来到蒙古包品尝羊尾油蘸韭菜酱……   ——yue!   耳边传来的呕吐声让单舟挥舞着柴刀的手一歪,直接敲下了旁边的石头。   小助手对人类的食物不予评价,它有时候觉得人真的很会享受,有时候又觉得人怎么什么都能吃,总之最炫民族给它带来的美好幻想在韭菜酱与羊尾油下戛然而止。   “老板,你们人除了吃虫子吃羊尾油还能吃更没下限的东西吗?”   小助手只是为了缓解自己刚刚yue出声的尴尬才故意找了点话题转移目标。   “有啊。”   单舟把最后一块石头搬进竹篓,然后拔出插在两个石头中间的火把准备回家。   “什么呀?”小助手顺势问。   “屎。”奥利给。   小助手:……   磁悬浮滑板的承重显然有界限,重量上去了速度自然就下来了,它慢吞吞的往前移动,单舟站在上面观察四周,后山显然也是一片光秃秃的树干丛林,或者两三片摇摇欲坠的叶子在一阵风之下离家出走。   她有点忧郁。   看上去她有肉吃条件还不错。   但她真不太想吃苦涩的狼肉。   真的有一点挑战味蕾。   “老板,其实我们系统空间也支持物品兑换的。”   小助手借着道:“只是这个兑换的汇率很不稳定,因为跨时空交换丢件的几率很大,所以很少有宿主会选择兑换物品交易,大部分都是直接在系统空间购买。”   说到这小助手的声音有些羞赧。   “但老板你知道的,我征信很差又没有积分,没办法从系统空间购买东西,而且物品交易买卖双方都会查看对方的征信,我这样的属于老赖,很少有系统和宿主原因和我交换东西。”   单舟:……   小助手试探道:“但也不是不可以试试,要不……我们试试?”   还能咋地,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的单舟收拾出昨天剩下的狼骨,小助手三百六十五度拍完照后上传交易论坛。   #变异狼骨交易,只兑换食物和生活用品,假一罚十[图片][图片][视频]#   系统交易论坛已经很久没见过征信负数的系统的,不少正在刷论坛的系统纷纷猎奇流言。   【黑化系统:哦哟,现在攻略系统都混的这么惨了吗?】   【龙傲天系统:谁说不是呢,攻略系统都是老一辈的系统了,现在哪里还流行攻略了,摸摸,真可怜,宿主都没饭吃了吧。】   【渣男改造系统:攻略系统,好古早的系统啊……】   小助手:……   它真是服了!它才工作两千年,怎么就古早了!它明明还很年轻!   【攻略系统:我的宿主可厉害了!你们别瞎说!】   【钓系女主系统回复攻略系统:我看照片背景,你宿主是不是穷的家徒四壁了,真可怜,饭都吃不起了,呜呜呜。】   小助手:……   小助手生气的关掉论坛嘴里骂骂咧咧。   “我堂堂攻略系统怎么就古早了!真是服了这些系统还搞系统歧视,要是在大星际系统学院,这些系统多少都得喊我一声前辈!可恶!”   单舟:……   看来结果不是很好,单舟放弃了从系统这找出路,她把挖来的石头摆在院子里,然后从家里找出一把锤子敲石头,叮叮当当敲了一天,中间简单吃了点东西,看了看天只能把没敲完的石头收拾收拾放厨房。   她今天运动量超标,等一放松下来两个胳膊酸痛难耐,最后只能挑了一桶水把碎石丢进桶里泡着打算明天再处理,然后上床睡觉。   【叮咚,有系统私信!请查看。】   原本也准备休息的小助手听到消息声连忙打开了私信。   【寿终正寝系统:东西还在吗?】   一看是交易的,小助手一个激灵,整个统都开始激动起来,当场秒回。   【攻略系统:在的在的!】   作者有话说:   ^V^~   ……   带来了正在存稿的新文,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感兴趣的点一个收藏加一个关注,鞠躬!   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简介:【世上有这样一种人,她们或风情万种,或纤细柔弱,或冰清玉洁,她们都聪明绝顶,可她们有一个糟糕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良心。】   没有良心的恶女们心机深沉,玩弄真心,始乱终弃,因为在她们眼中除了利益似乎什么都可以摒弃,而被她们无辜伤害的人却半生凄凉,不得善终。   然而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玩弄人心的恶女受到了报应,她们被来自星际的恶女改造系统制裁,系统给了她们一次重来的机会,自此开始了无止休的劳改生涯。   系统小壁灯开始念叨恶女改造准则:   一、宿主要自立自强,拒绝不劳而获;   一、宿主要洁身自好,不许骗财骗色;   二、宿主要好好做人,不能始乱终弃!   违抗上述准则者,将获得原地投胎机会。   系统君:宿主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恶女们咬牙:……没有。   自此系统君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恶女改造职业生涯,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真善美宿主。   世界一:【靠厂公上位贵妃的宫女】   世界二:【流放文里跑了的太子妃】   世界三:【贪婪贫困生与聋哑少爷】   其余暂定。   ……   ①单元小故事,每篇故事主角不同   ②主角真恶女,需要强制改造那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小助手一看是问交易的, 立马秒回。   【攻略系统:亲!在的在的!】   【寿终正寝系统:我全打包,介不介意二手物品交易,我宿主准备搬家有些东西没办法处理, 全给你了,行不行?】   小助手一个激灵。   搬家!   哇哇哇!那一定有很多东西吧!   【攻略系统:可以的可以的!】   【寿终正寝系统:行吧, 你建立一下订单, 我们互拍。】   【攻略系统:OK!(飞吻)】   小助手飞速建立好订单和对方互拍, 等交易页面跳转到等待收货后它立马敲锣打鼓的开始在单舟脑子里放好运来bgm。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叠个千纸鹤, 再系个红飘带,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原本半梦半醒昏昏欲睡的单舟直接被这直击灵魂的背景音激的全身一颤。   ……踏马的。   她眼睛猛地睁开,张嘴就准备慰问系统幸福快乐。   “你踏……”   小助手高兴的点击收货,然后下一秒‘嘭’的一巨声, 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瞬间堆满狭窄的小屋。   “老板!你看我给你换了什么!!”   单舟:……   单舟看着杂七杂八重叠堆积毫无秩序可言的一堆东西,甚至还有半个高压锅堆在顶上摇摇欲坠,单舟下意识去借住高压锅, 看了看周围被堆的严丝合缝的空间, 她看来看去只能先把锅先放在床尾。   “这是你兑换的东西?”   小助手高兴的飞舞, 声音别说多得意了。   “是呀!我遇到了寿终正寝系统!它宿主准备搬家没办法处理这些二手物品就直接和我们交换了!”   单舟:总觉得交换是借口, 扔垃圾才是目的。   看着堆的满满的空间,单舟心里还是觉得很物超所值的, 要不是身体肌肉酸爽又天黑了她真的想当场起来收拾。   可惜条件不允许,她粗粗扫了一圈发现除了一堆家具之外还有许多装在纸箱里看不见的东西, 但不管是什么以她现在的条件都不可能会用不上。   小助手好运来的bgm已经换成了春节序曲,它高兴的穿梭在这堆东西的缝隙中, 看上去兴奋的不行。   单舟刚刚被惊醒的精神又开始离家出走, 原谅她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还处于成长发育期, 需要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迎接美好的明天。   看着多到甚至还挤出一小部分占了她半张床的杂物,单舟大概是苦日子过久了,直接把东西东推推西推推直到推出一处能够她躺平的角落,又从东西下面拉出被压住的被子,往身上一盖直接躺平睡觉。   “把声音关掉。”   小助手立马掐断婚礼进行曲,大概也察觉了自己好像收货的时间挑的不是时候,它小心翼翼的凑到单舟身边低声叨叨。   “老板你睡觉吧,我不吵你了哦,我也要睡觉了。”   说完往系统空间一钻,盖上数据被子准备睡觉。   然而它翻来覆去还是有点兴奋的睡不着。   这可以是它第一次完成老板下达的任务,它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亿点成就感呢,虽然它不能保证老板能不能完成攻略任务,但至少在它能力范围之内肯定能做到都努力去做到。   谁叫它是个奋斗批。   真是烦死了,就算它是古早攻略系统它也是不一般的攻略系统,它可是有成为这一届攻略系统佼佼者的野心的攻略系统!   虽然想的很美好,但小助手作为一个工作两千年都没存款,业务能力显然并不出类拔萃的系统,如果有人知道它的‘决心’也不得感叹一句:‘梦想总是要有的’。   第二天一早单舟早早醒了过来,她蹑手蹑脚的翻越‘杂物大山’,然后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东西搬到院子的空地里。   大件的是桌子凳子落地衣架之类的家具,甚至还有一张真皮沙发,东西品相□□成新,看上去用了也不过一两年。   其次就是一些厨房用品,比如那些那个险些砸到她的高压锅,还有一个炒锅平底锅以及一系列数不清的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一套没有拆封的餐具,虽然大部分都是用过的,但对于每天捧着一个豁了边的破碗吃饭的单舟来讲已经超级幸福了!   最让她惊喜的是居然还有好多调料和香料,不知道那个寿终正寝系统的宿主是不是一个热衷库存人,像油盐酱醋花椒八角辣椒香叶之类的东西都是一大包一大包买的,大部分都是没用过的,小部分也只用了一点。   香料这些也情有可原,用起来真的很省,这一大包普通人家没有个三四年真用不完,更何况它种类很多有好几大包,单舟觉得够她用到离开这里了。   更奇葩的是居然还有一个割草机,不过这东西需要通电,所以应该用不到。   其实还有一些需要用电的电器,但索性不多,不会让她因为用不了而特别心痛,她还扒拉出一个手动发电的手电筒,这对于单舟来可谓及时雨。   家里的灯油已经所剩无几,这个手电可以帮助她做很多事情。   那个寿终正寝系统的宿主家里估计有花园,因为不止割草机还有锄头铁锹铲刀喷壶之类的园林工具,甚至还有一箱各类鲜花种子。   单舟简单扒拉了一下,上面是一些鲜花种子,而底下还有农作物种子,看来那个宿主不光喜欢种花还喜欢种地。   她几乎能从这些东西里推断出这是一个生活如何丰富多彩的人,边看边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出。   她什么时候也可以不做任务也只要好好生活就可以了,真羡慕他们。   “不可以!!”   事业批小助手当即呵断了老板企图躺平的可怕思想。   “寿终正寝系统是系统里面最混不出头的系统!它们每一个宿主都是咸鱼,每个世界都直接躺平,他们没有一点事业心!他们没出息!宿主你千万别羡慕!躺平躺久了系统和人都会废掉的!”   单舟:完了,更羡慕了。   小助手:……   单舟把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不能用或者暂时用不了的都放到地窖里,然后又把房间里摇摇欲坠的破桌子破椅子劈了当柴禾,把擦干净的一套铁艺桌椅和沙发搬到房间里。   一些没拆封的被子被套本来是该晒晒太阳消消毒的,但现在这种环境别说太阳了,洗了估计都干不了,她只能套一下直接用了。   那个寿终正寝系统的宿主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有很多质量不错但可能只穿过一两次的衣服,单舟闻了闻应该都洗过消过毒。   不愧是女孩子心真是细,单舟满含热泪把自己身上的脏的看不清原色的衣服脱了,用水擦了擦身体就找了一套厚卫衣和裤子套上。   不是很合身,因为她现在又瘦又矮,衣服套在身上就想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但能凑合就凑合,她把裤腿卷了卷,又把袖子挽了挽,勉强不会影响行动。   呜呜呜,干净温暖的衣服,好幸福。   单舟前几世从来没过过这么悲惨的日子,最奢侈的时候每天一套衣服都不带重样的,而现在的她穿着别人穿过的衣服只觉得温暖的令人落泪。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做人真的不能太嚣张,还是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说不定哪天就被丢到鸟不拉屎的地方荒野求生了。   比如说她现在。   院子里还剩最后一个没开箱,单舟哼哧哼哧的打开箱子,等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直接眼角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呜呜呜!是食物。   粗看有两大袋的大米和面粉,剩下的都是一些干货零食泡面饼干之类的,她甚至还看到了一盒的压缩饼干,最让她感动的是居然还有新鲜的蔬菜,虽然不多但作为吃了好几天狼肉的单舟就仿佛羊看到肥美的青草,她直接扒拉出一棵胡萝卜当场啃了起来。   美味。   绝顶的美味!   单舟像只小兔子似的嚼着胡萝卜,以前不太喜欢的食物如今对此时她来说仿佛就是龙肝凤髓,一口一口吃的格外幸福又珍惜。   她吃着吃着忽然感觉的幸福是如此简单,有一口吃的,有一身穿的就满足了。   单舟左手拿着胡萝卜右手继续扒拉箱子,又从箱子角落里找出了一盒巧克力,一罐开心果,一盒蜂蜜,一板速冻饺子,半条火腿等一些列零零碎碎的东西。   得了,今天就炫饺子!   单舟嘴里叼着半截胡萝卜两只手抱着一代东北五常大米费劲巴拉的往厨房去,刚到厨房又觉得不行,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放厨房,必须得放在眼皮子底下。   于是她转头又把东西拉回了房间,房间的旧柜子是双开门上下两层的,她把两代大米全部塞进了柜子,又把一些能储藏的食物藏在了上面那层,找了几件衣服遮住。   完全一副仓鼠行为,她甚至把那几颗萝卜青菜包菜玉米土豆都藏在了床板底下的竹筐里。   等把所以东西都安排好之后单舟才长舒一口气。   现在的食物和物资至少能保证她在接下来几月里不被轻易饿死,这样想着她心里长长松了一口,单舟幸福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   窗台边花盆里的植物只剩下枯黄的叶片,吹过的风让它蜷曲的枯叶都僵硬的摆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袅袅炊烟从山谷里低矮瓦房的烟囱上飘出, 白色的烟打着卷飘向空中不一会儿就被路过的风裹挟着往更远处飘去最后渐渐消失在空旷的荒野里。   瘦弱的女孩双手端着不锈钢盆在井边淘米,作为习惯了南方饮食习惯的她还是更热衷于大米之类的主食,当然厨房的灶头上正蒸着几个死面馒头, 这是她为明天出门探路准备的干粮。   小助手交易来的东西对她的帮助很大,但食物毕竟有限, 而她也需要熟悉周围的环境, 争取在成年之前探出一条能通往外界的路。   现在单舟还小, 脚程并不能支撑她去太远的地方, 而直至今日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距离她的小屋大约三十公里外的一处江河, 她走到那儿用了两天两夜。   之前的探查因为干粮准备的不够充足而让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观察更多的东西, 但仅凭肉眼观察,她如果想要去更远的地方就必须穿越大江,但江水两岸都是陡峭的石壁, 蜿蜒的水面看似平静底下暗涛汹涌,如果贸然下水很有可能会被暗流漩涡裹挟走。   总之这是一条天堑,把她和外界隔的泾渭分明。   而明天她打算再去探探, 并且为了保证能给自己足够多的探查时间, 她这次特意准备更多的干粮, 之前那一小箱压缩饼干早就在她不断的外出中吃完了, 这次只能带蒸好的馒头。   死面馒头口感不如醒过面的馒头,但东西实顶饱, 主要耐放,就算干成渣了泡泡还是原来内味儿。   想起之后几天的艰苦日子, 单舟奢侈的决定今天小酌一碗粥,再来点火腿丁, 想想就觉得美味。   她想到这甚至还让小助手给她放了一首《青春修炼手册》, 伴随着左手和右手的动作她迅速把米淘好放进小炉子上的砂锅里开始点火熬粥。   家里的柴禾不多, 但索性周围都是枯死的干树,但她从来不会砍房子周围的大树,虽然那些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发芽疑似死掉了,但茂密的枯树林依然能稳稳的把房子隐藏起来,不至于光秃秃的太明显。   周围山林里的东西在单舟这几个月的扫荡中被扫的差不多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意外,总之藏起来总是好的。   “嗯?”   刚从房梁上切下一小块火腿的单舟转头看到了窗台上的花盆,那个花盆她一直记得,因为那里面枯死的植物是一丛葡萄风信子,它底下的种球早就枯萎了,花盆里只残留着几片枯黄的长叶。   单舟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不然她怎么能从花盆里看到一点绿色。   很小很小一点,小到稍微不留意都不会发现的程度,要不是她为了割火腿特意爬到椅子上,以她平时看到的角度根本不会注意掉那枯叶间冒尖的一点绿色。   单舟拿着一小块火腿犹疑的走向窗边的花盆,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悄咪咪的扒拉开上面歪七扭八的细长枯叶,然后低下头去观察。   好像,似乎,真的发芽了?!   她不信邪的捧着花盆到院子里看,灰蒙的天空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光照,但比起昏暗的屋内却亮了很多,单舟盯着那一点儿若有似无的绿色缓缓转动花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持续观察。   “小助手,它好像发芽了。”   正沉浸在修炼手册欢快节奏中的小助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飘向单舟手里的盆栽,然后惊奇的道:   “真的诶,它发芽了!”   单舟捧着花盆沉思。   难道地球环境变好了,所以万物开始复苏?   不对啊。   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依然看不到一点儿阳光的天,嗅着酸酸的pm2.5气味,以及依然一片死气沉沉的森林,觉得环境还是原来的环境,并没有变好一点点。   好奇怪,这盆花已经在她姥姥在的时候就已经枯萎了,为什么就在最近又发芽了。   单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把花盆放回了窗台。   晚上饱饱的吃了一碗火腿粥后,单舟又把椅子拉倒窗前双手撑着脑袋观察着花盆里的小绿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小绿点比她吃饭前看到的变大了一点,她已经不用特意低头去找,仅仅顺着屋里的光就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它。   “好像长大了一点。”   单舟自言自语,但天色已经逐渐暗下,事已至此还是先睡吧。   想着她起身灭了手电做的简易灯爬上床闭眼准备睡觉。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床上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女孩又忽然睁开眼。   单舟想起来了!   几天前她好像对着这盆花说找个机会要丢掉来着,以前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植物是能感受到人的意念的。   往往当人心里想着要是再不开花(结果)就把它扔掉或者砍掉的时候它就会在当年开出最热烈的花,结出最甜蜜的果。   莫非……   单舟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于是她唰的掀开被子哒哒哒跑到窗前,对着小绿芽默念。   ‘明天你要是不开花我就把你拔掉哦,明天你要是不开花我就把你拔掉哦……’   就这么念几遍单舟满含期待的回到床上,闭上眼睛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小绿芽:……   ·   第二天一早,单舟一脸沉重的盯着窗台上花盆里的一串粉蓝色花苞陷入了沉思。   “真,真的开花了……”   小助手陷入了科学的自我怀疑。   凸!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单舟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睛蹭的开始发光。   如果真的是这样……   “我记得地窖里有一箱种子来了。”   小助手:“等等老板,你难道想……”   单舟拳锤掌,“我觉得可以试试,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简直是太神奇了!”   小助手:“那,那好吧,可老板你今天不是打算出去吗?”   单舟:“——不去了!!”   出门随时可以,种植必须现在!   说完飞快的跑到地窖从里面找出一箱独立包装的种子,她直接从最底下扒拉出一包南瓜种子和一包蔷薇花种子,她把南瓜种子种在大门左边的墙根底下,又把蔷薇花种子种在大门右边的墙根底下,她甚至还精准的每隔二十厘米埋下几棵种子,每埋下几颗种子她心里就默念一句话。   ‘你们明天不发芽我就把你挖出来嗑了哦。’   ‘你们明天不开花我就把你挖出来烧了哦。’   ‘你们明天不结果我就把你挖出来炒熟哦。’   ……   小助手:“……”   总之在她把所有极尽恶毒的话全部威胁完后种子也基本种的差不多了。   “好了,等明天出结果。”   如果事情真的和她想的那样,那么她对于自己的任务就有了新的头绪,一个完美完成任务的道路。   当天夜里,埋在土里的种子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惊天变化,它们快速抽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芽开花,在深夜的薄雾中肆意生长。   第二天一早单舟早早的起床准备去验收成果,她一推开门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蔷薇已经蔓延开来甚至还遮住了她半扇门,她弯腰走出门再看,缠绕的藤蔓掩盖了大半的墙面,郁郁葱葱的枝叶间开着数不清的硕苞粉团蔷薇,重瓣的蔷薇把半面墙点缀的仿佛是一片蔷薇花海。   而东面的墙下是早已沿着地面蔓延开来的南瓜藤,大片叶片下隐约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南瓜和正在盛开的黄花。   单舟倒吸一口凉气,她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这张开了光的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直到她‘哇’了一声冲向南瓜藤里摘了一个篮球大小的南瓜。   “我先验一下结果,好吃的话我就不拔你了。”   说罢抱着起码有十斤的南瓜往厨房去,拿起菜刀磨刀霍霍准备开干。   南瓜:……   我真是谢谢你   南瓜最好吃的吃法就是清蒸,蒸熟的南瓜又糯又甜,比起把它当菜炒,单舟更喜欢甜蜜蜜的蒸南瓜。   伴随着水蒸汽的升腾,瓜香味从锅里飘散出来,单舟坐在灶头后时不时往里面添点柴,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抽出一双筷子掀开盖戳了戳切瓤的南瓜。   筷子很顺利的戳了肉里,已经熟了!   单舟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碗用筷子一块一块的把南瓜夹进碗里,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软绵的南瓜肉放进嘴里。   甜的!   她吃完一口又控制不住夹了一块,南瓜肉又香又甜又软又糯,入口即化的同时还有一股甜蜜的回甘,好吃的她差点把舌头都吃下去。   直到单舟干完了半盆南瓜后她才恋恋不舍的把剩下的南瓜放进橱柜里,等中午的时候当中饭吃,这是她这几个月里第一次吃的这么饱,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而她接下来准备做一件是否能保证在以后她都能顿顿吃饱的事。   种花家的人民祖上都流传着神农的血统,爱种田是已经刻入DNA里无法根除的记忆,单舟也不例外,在确认自己嘴上有着神奇的的口技后她直接从地窖里找出之前兑换来的锄头刨子铁锹之类的一系列农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种田计划。   她家西面大约两三百米的距离有一大片荒田,应该是前人种水稻用的,后来因为恶劣的环境导致植物无法生长后逐渐荒废了,但隐约还能分辨出田埂之类的布局。   单舟用钉耙简单的把杂草扒拉干净处理了一下,又用锄头翻了翻了地,最后把早就准备好的西红柿、大豆、玉米、黄瓜、红薯这几样种子种类下去,在此之前她特意圈出几块地分类种植,而像黄瓜这类需要爬藤的作物她还用树枝简单架了架子,免得第二天早上爬的到处都是。   等做完这一切她高兴的向它们送出最真挚的祝福。   “如果你们明天不结果我就把你们全部犁掉,然后你们会全部死翘翘哦。”   种子们:……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系统单元剧小甜文《恶女改造进行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 单舟挎着篮子准备去地里验收成果的时候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原本她以为按照之前那样操作一顿,这些种下去的种子会在第二天一早结满丰硕的果实,然而当她今天过来一看原本应该硕果累累的地上别说是果实了, 连个苗都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   单舟不解的走近田埂,等走近一看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被她好不容易犁平种上种子的土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地上深深浅浅出现几十个坑洞, 而原本应该埋在地里的种子早已不翼而飞。   她不敢置信的沿着田埂转了一圈, 最后发现这个偷种子的小偷真她娘敬业, 连她随便丢在水渠里的次品都不放过, 密密麻麻的坑昭示这这个小偷一定辛劳了一晚上才能把地犁的比她犁的还干净。   单舟不死心的绕着田埂企图通过行凶痕迹找到凶手。   肇事者应该是某类中小型生物,单舟饶了一圈田地终于发现了一串超级小的梅花印,她眯着眼睛觉得这个脚印有点熟悉, 应该是某种啮齿类动物的脚印。   啮齿类,吃种子,走路四肢找地, 停下两肢着地, 还会……   单舟顺着脚印走到一颗枯树底下, 然后脚印就在这下面消失了。   她默默得出最后一个结论。   ——还会爬树。   单舟抬头顺着树杆往上看去, 在离地两三米的树杆上看到了一个洞以及一个毛茸茸的尾巴。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那一颤一颤的毛尾巴刷的一惊缩回洞里, 过了大约两三秒一个瞪着黑眼珠子脑袋在洞门口动来动去,似乎在观察树底下正在望着它家的人。   单舟瞪着树上的罪魁祸首, 偷她种子的凶手找到了!   ——一只松鼠   单舟比比划划思考把树砍了的可能性,最后想了想还不如拿她的小宝贝直接把它轰了得了!   单纯的松鼠并不知道人类的龌龊思想, 它甚至从嘴里掏出一颗玉米当着单舟的面啃了起来。   单舟:……   单舟深吸一口气, 抬头对着树上的松鼠大喊了一声。   “——啊!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不然我把你家抄了!”   松鼠:……   松鼠一惊躲回了洞里。   单舟生气的回了家,那块地旁边住着一直虎视眈眈的松鼠她肯定不能再种那儿了,但如果种到别的地方也没有更适合的地,想了想她转头从地窖里翻出一顶之前交易时得到的露营帐篷,她决定今晚就住在地里了!   她就不信这样它还敢偷她种子!   当天她重新种下了新的种子后就直接住进了扎好的帐篷里,等到天黑她躺在帐篷里昏昏欲睡时忽然她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声音很轻很轻,但仔细去听就好像枝叶触碰发出来的声音,单舟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瞬间一紧。   莫非又来偷种子了??!   她刷的起身套上衣服,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拿着电磁炮准备去抓个现行,然而当她掀开帐篷后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原地。   只见原本寸草不生的土地上肉眼可见的长出绿色的苗苗,那些嫩苗以一种可以观测的速度缓缓成长,枝叶舒张间一朵朵或黄或白的小花苞冒出了头,小花苞鼓鼓的,又在某一瞬间‘嘭’的盛开。   这奇幻的一幕堪比龙猫中主角种橡树的片段,虽然比不上它那么夸张一下子长成参天大树,但几乎也差不多了。   单舟就这么站在田埂间亲眼看着西红柿苗长出黄色的花朵,然后花朵又迅速凋谢结出了绿色的果实,果实从小拇指大小像吹气球似的满满长大,最后长成了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实。   而别的植物几乎也差不多,红薯的藤蔓迅速蔓延开来,那一小片规划地上没过多久就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红薯藤和叶,不难看出底下应该也长满了饱满的根茎。   另一边需要爬藤的黄瓜苗也沿着早就搭好的架子奋力往上攀爬,迅速开花结出一串串水嫩的小黄瓜,小黄瓜又慢慢长成了大黄瓜。   单舟几乎被这神奇的一幕吸引住了,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它们发芽开花结果然后长满了整片田地,不知不觉天快亮了,在光芒普照大地前这里仿佛变成了蔬菜的乐园,累累的硕果挂在枝桠藤条间,莫名有一种治愈的温暖。   明明一晚上都没睡,但单舟神奇的并不感到累,她甚至精神极其亢奋的扑入蔬菜园开始了快乐的采摘。   黄瓜要采,西红柿要采,玉米也要采!!!   但索性单舟理智回归,只采了一篮子瓜果蔬菜,而像玉米大豆之类农作物她并不打算全摘了,等这些粮食再长老一点她就可以储存起来,这样就可以吃很久了。   番薯可以现在开挖,反正挖出来放到地窖里也能吃好久,顺便可以留一下做种子,毕竟她需要可持续发展。   至于黄瓜和番茄这种不禁放的蔬菜,单舟除了留一波留种外剩下的都搬回厨房,黄瓜她准备拿来腌,这段时间她从后山采了不少矿盐,用了三天提取了一大罐盐。   把所有事情计划的明明白白后,单舟用了半天时间把黄瓜和西红柿采摘完搬回了家,等吃完中饭后又扛着锄头去挖红薯,用了一下午挖了三框红薯还不止,至于剩下的看来只能等明天来挖了。   “吱吱吱!”   正在擦汗的单舟听到一阵老鼠叫,她转头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一只爬在玉米秆上费劲巴拉掰玉米的松鼠疯狂摇摆玉米,但它掰了半天也没有把玉米掰下来,于是它激流勇退果断放弃大玉米直接一个飞扑飞向一旁比较小的玉米上。   “啊啊啊!臭老鼠你还敢偷东西!!”   小助手生气的飞向松鼠企图用最恶毒的语言驱赶它,可沉浸在玉米棒子里的松鼠显然看不到它,依然沉浸在掰玉米的奋斗中。   “老板你看它!”   驱赶不成的小助手转头就找单舟告状,单舟瞟了一眼,那只正在奋力掰玉米的松鼠并不像它的尾巴那样丰满,甚至瘦的能看出骨骼的形状,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这种资源贫瘠的地方活下来的。   但可以知道它一点饿了很久,所以在发现埋在地里的种子时能一个不漏的全挖了。   单舟随手掰下玉米粒放到手心递了过去,而那原本正在奋力掰玉米的松鼠看到她的动作警惕的跳开,又在看到她手里的玉米粒时露出了某种明显纠结的神情。   它往前爬一步,直起身看向单舟,见单舟没动作后又往前爬了一步,最后飞快的伸出手抱起几粒玉米往嘴里塞,直把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塞不下里才停下动作头也不回的跳到地上四脚着地的跑走了。   单舟转头看那小小的影子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她看着手里还剩的玉米粒,把剩下的玉米粒放进了自己嘴里。   味道有点儿甜,看起来是甜玉米。   如今家里的地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堆满了物品,一半是杂七杂八的杂物,一半是番薯玉米棒子之类的粮食。   后来单舟又用了半个月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土重新扩大地窖的面积,甚至还在屋子后面的地里埋了几十斤大白菜,她计划着有空可以腌一缸子辣白菜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冬天。   现在地球的冬天温度非常低,平均零下四十度左右,最低的时候能零下五十到六十度,冬天的地表根本不可能找到任何生物的痕迹,更不可能有人类冬天生存在地表,就连中心城市的人也会在冬天来临前进入地下城。   单舟早在很久之前就有计划的种植一些过冬的粮食,她甚至还种了一小片棉花,等棉花长成后给自己缝制了两件简单的大棉衣和一套保暖的棉被以及一个超级无敌厚的大棉鞋。   手艺欠佳,但有用就好。   等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凛冬很快如期将至,这一天早上单舟刚一推开门就被外面呼呼的寒风吹得头脑发懵,刺骨的寒风让人四肢都仿佛泡在冰水里,刚刚起床攒的一点热量直接吹得一点都不剩。   她连忙关上门给自己套上大棉衣大棉裤大棉鞋,又掏出自制的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后才重新开门。   昨天外面就已经开始降温了,所以她前一天晚上特意准备了取暖的暖炉,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温度直接从降到零下二十度,按照这个速度过不了几天温度就会直降到零下四十度。   墙上的蔷薇花已经谢了,只剩下经络似的藤蔓还顽强的攀附在墙上,单舟把房间里的物品一件一件搬到地窖,又把厨房里的锅碗厨具拿到地窖,最后把门都锁好后爬进了地窖。   刚一进地窖里的温度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单舟连忙把壁炉点燃整个空间才慢慢暖和起来,她又从角落里拿出两个红薯丢到火堆里。   拎下来的小炉子上放着的水壶煮着热水,水蒸气缓缓升腾,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躺在沙发上开始享受冬眠。   核战以后的地球冬天格外漫长,大约在接下来四五个月地球都会在凛冬中沉寂,而后等来来年的春天到来。   作者有话说:   我和种田有着不解之缘,虽然我不会种田。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只要一闲下来就觉得时间过的无比漫长, 单舟靠着在墙上划正字记录时间的流逝,地窖里除了壁炉燃烧发出的火光外就只有她之前利用手电做的一个简易灯。   手电的光是一条,她从旧衣服里发现了一条薄纱裙子, 然后利用薄纱做了一个灯罩,然后把手电固定在她特指的灯架上, 最后再盖上灯罩一个简易的灯就做好了。   唯一值得烦恼的就是手电最多只能支撑三个小时, 剩下的时间只能重新手摇蓄电, 但索性壁炉的光足够照明周围, 不至于让她连找咸菜都找不着。   要支撑四个月的柴禾数量极其庞大, 单舟早在几个月前就就陆陆续续开始制作木炭, 这样能减少不少的燃料消耗,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她家西面山头的树在这些年被砍得干干净净,而树木的死亡也让木材变成了不可再生资源。   单舟手里要是有树种子倒也没必要这么焦虑, 可惜她的种子库里只有花草瓜果蔬菜类种子,基本上都是一年生的植物,唯几的也不过是蔷薇牡丹木芙蓉之类的乔木类植物, 并不能撑起‘森林’的大梁。   往年她还会和姥姥蜗居在地下, 即便暗无天日那也是两个人, 无聊的时候还能聊聊天听听姥姥以前的故事, 那些故事她每年的冬天都会听,听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无聊。   她那时候就会和姥姥坐在壁炉边, 一个人讲故事一个人听故事,然后在一个又一个故事里熬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但姥姥去世了, 于是她再也听不到她慈祥的声音讲述的故事了。   单舟蹲在壁炉前拿着一根棍子,翻出被烧的黑黢黢的烤红薯, 掰开红薯皮咬了一口。   甜的。   但又觉得不太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 单舟数了数正字,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往年这个时候外面早已冰天雪地,她还尝试着推了推地窖的门,推不开,应该是冻住了。   她连忙拿着手电筒去查看通风口,地窖的通风口是一个竖立着的长方形,长方形像个烟囱似的连接着地下和地表,顶上是封死的,但露出地表的砖墙却是用花砖砌的,砖头间露出的缝隙能透进氧气又不至于把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单舟记时间都是透过砖缝里传来的光来辨别一天的,但今天的光明显不如以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线。   单舟看了一眼就回屋全副武装的套上棉衣裤子大棉鞋和不能缺少的帽子,把大宝贝电磁炮塞进了她特质的大兜里,最后像个熊似的爬上地窖出口的梯子。   她再次用尽全力推了推,还是没推动,想了想又爬下来用铁夹夹了一块烧红的碳直接怼上铁板,所幸地窖的门底下那层是铁,至于隔着铁上面的木头,因为冰融化成水渗入其中,并不能点着它。   等差不多了单舟重新推了推,这下明显松动了不少,她一鼓作气直接一顶,刚一掀开地窖一大堆雪哗啦啦的掉了下来,把人直接砸懵。   她小心翼翼的爬出地窖举目四望,周围的一切都被冰雪覆盖,雪很深,她站在雪地里雪能埋到她大腿根,而原本地窖上面的雪因为突如其来的洞全都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很突兀的洞。   她往通风口的方向望了望,好家伙埋的都看不到影子了。   所以之前以为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原来是被雪埋住了。   单舟重新从地窖里拿出一把铁锹,先把地窖口的堆雪往外铲了铲,免得又掉到地窖里去了,然后一路蹑手蹑脚的走到通风口的位置,拿着铁锹开始除雪,等这一段活做下来她累的汗流浃背。   她喘着粗气望了望四周,她家屋子还在泠冽的冬日里屹立不倒,远处的山被雪埋了一半,而山上枯树的枝干间吊着晶莹剔透的冰柱,这一幕仿佛与普通的冬日森林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区别的就是普通的森林在来年会重新焕发生机,而这儿的森林来年依然死气沉沉。   零下四十度的环境并不合适待太久,单舟只是稍微站了几分钟就觉得寒冷无所不用其极的企图穿进她的身体,她连忙拿起铁锹重新回到地窖里。   脱掉融雪的外套,她跑到壁炉前取暖,又给自己到了一杯热水暖身。   只过了一个月,接下来还有三四个月要熬呢。   索性也不是没有消遣。   “老板,你今天想听什么?还是凤凰男爵的歌吗?”小助手拉开歌单开始准备。   单舟小酌一口热水,懒洋洋的点了点头。   “就那首《等爱玫瑰花》吧。”   伴随着女歌手性感的声音,歌曲很快进入了高、潮,小助手摇摆着身体翩翩起舞,这段时间它已经充分学会了凤凰男爵的曲风,甚至还能小跳一段。   “我要向前飞我是等爱的玫瑰……”   情到深处它情不自禁的跟着唱了起来,整个空间除了凤凰男爵组合的歌声外还有一道电音夹杂其中,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单舟眯着眼睛哼着调,心想着当年她做娱乐圈任务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和凤凰男爵认识一下呢,如今异星它球,也只能隔着茫茫的宇宙听着一首等爱玫瑰花神交男爵。   真是错过啊……   时光飞逝,凛冬在所有人不知不觉的期盼中悄悄离去,夏天的号角从远方响起,地上的冰雪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在单舟啃着馒头夹泡菜的时候彻底融化在泥土之中。   地面的一处木门被什么东西顶了顶,然后在被人一下从里掀开,一个穿着大棉袄的人从下面爬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单舟。   连续吃了四个月泡菜腌黄瓜烤红薯炖白菜后,她终于在冬天离去的最后时间里活着回来了!   四个月的素,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白菜了!   “今年,今天一定要吃上肉……”   单舟从兜里掏出一块红薯干恶狠狠的塞进嘴里,味同嚼蜡的思念着去年的金华火腿。   然而她完全不知道如今被她弃如敝履的东西在中心城市是如何珍贵,或者说她知道,然而再珍贵的东西连吃四个月也不珍贵了。   她现在就想吃口肉!   又苦又涩的狼肉也可以!   之后的单舟用了一个星期重新整理出自己的小屋子,不知道这四个月发生了,她的小屋子顶上还被吹飞几片瓦,她只能从别处荒废的房子了扒拉极快瓦补了补自己的屋顶。   随后又熟练的从厨房扒拉出去年留下的红薯玉米油菜之类的种子,准备开始今年的耕种。   单舟扛着锄头往地里去然后惊讶的发现田里全都是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块地本就就是种水稻的,冰雪初融后的水全部聚在了田地里,远远望去就像一片小湖。   她去年也尝试种过水稻,但因为种子就一小包,种出来的水稻收起来统共也不过三十来斤,她没有吃都留着准备今年种。   现在正好有条件,反正这块地暂时也种不了别的,她准备全部用来种水稻。   这块地前后目测有七八亩,如果直接用润湿秧苗的办法一亩地起码要八斤稻种,但如果先培养出秧苗再种到地里的话每亩只需要三斤种子,而她现在的种子毛估估只有三十斤左右,看来只能用育苗法。   单舟单独圈出一小块水田,然后把稻种均匀的撒在里面,育秧对地和秧床有着一定的条件,但这种条件遇到她这张嘴就有点说不准了,等单舟把稻种撒好以后就开始低声祝福。   这是真的祝福,不是之前那种威胁!   去年单舟经过反复的实验对自己催生的能力有了新的了解,她发现只要她对着种子说出希望你xxx的话后,不管有没有威胁种子还是会长成她说的那样,并在日积月累的对比中她发现靠威胁长大的植物一般开完或者结完一期以后就不会再结果了,而听了好话的植物却能长两期以上!   甚至口味和大小都有明显的差别,被威胁的口味明显不如被夸赞的长得好。   真的很神奇,神奇到单舟对着她家那盆开了一次就闭花的葡萄球风信子说了一晚上的好话后,第二天直接爆盆。   她觉得她这张嘴的技能点可能不止于此。   单舟对着地说完祝福后起身准备回去,她得考察别的地方,顺便例行夸夸她家那株蔷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种下去的时候坏话说的太多了,总之今年的蔷薇迟迟不肯开花,远远看去就想一大片爬山虎似的爬满整片东墙。   “吱吱!”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单舟脚步一顿回头看。   只看见一只肥了吧唧的松鼠蹲在田埂间,它手里不知道抱着什么,在槐舟看过去的时候它双爪一松,一颗圆溜溜的东西直接滚到了地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森林。   去年单舟种了很多玉米,这只松鼠时不时顺走她的玉米豆子之类的东西,但东西顺的不多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只松鼠也吃不了多少。   原本她还担心它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现在看起来不光熬过去了,还养了不少膘。   看来藏了她不少玉米粒。   想着单舟还是转头走捡起地上的东西,等她拿起一看瞬间目露诧异。   这居然是一颗橡树种子。   作者有话说:   再过一章男主出现,不要着急么么哒~   ··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已经开始存稿啦,一如既往小甜饼,单元剧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颗橡树种子。   单舟捏着橡果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大山, 风雪在一个月前离开了这片大地,而远处的山林间依然枯枝林立毫无半点儿回暖后的生机,她看向手里的种子。   这也许是一颗沉睡了很多年的种子, 在它从树上掉下来那一刻满含着来年生根发芽的期盼,如果它有思想, 或许它会幻想自己长成一棵高大的橡树, 屹立在葱葱郁郁的山林间, 也许有小动物在它身上穿梭, 而它的种子会在秋天掉落在地上, 继而重新循环属于它们的一生。   如果没有战争。   单舟紧紧捏着手里的种子, 这不仅仅是一颗种子,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它能为地球焕发新的生机。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她喉间有些忍不住的哽咽,她从别的世界过来, 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弯弯曲曲的路,看过很多很多东西, 可是只有这一次她为一颗种子而感动。   虽然已经看不到了, 但单舟还是不由感谢为她带来种子的它。   看来以后偷再多种子她都不能骂它了。   而在很多很多年以后, 当地球重新焕发生机, 当森林与城市和谐相处,当人与动物平等的生存在地球上时, 他们永远都想不到最初这一切开始不过是一只松鼠把一颗种子送给了一个人类。   从此以后笼罩地球百年的阴霾将会散去,春夏秋冬重新回到这里。   单舟将种子种到了西山那片贫瘠的山脚下, 她每天都会路过那,一有空就会去观察种子发芽的情况, 或许这是一棵树的原因, 它生长的速度并不像她之前种的草类植物那样迅速, 总之虽然一天一个样但距离它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却需要不少的时间。   距离种下橡树的第十五天,它长成了一棵小树苗,上面开出了三个树杈。   距离种下橡树的第一个月,它成为了一棵茂密的小树。   距离种下橡树的第六个月,它开出了黄色的小花。   距离种下橡树的第十二个月,寒冷的风雪没有折弯它的腰,今年它结果了。   在这处小小的山谷里,鲜花遍野,稻花迎风摆动,穿着连衣裙的少女挎着篮子捡起地上掉落的橡果,一只肥硕的松鼠时不时把挑选出来的种子塞进嘴里,直到把两边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再也塞不下后才蹦蹦跳跳的爬上橡树的窝里藏好。   或许环境真的在悄无声息中变好,前两年里整个天空都笼罩在灰蒙蒙的环境中,而今年居然能时不时见到阳光,虽然依旧短暂的仿佛转瞬即逝,但确实是个很好的兆头。   单舟对于自己的任务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这个计划在她得到那颗种子之后无限完善,直到今年它结出新的种子之后她才准备开始履行。   她计划以自己居住的山谷为中心,把周围整片大山种满树木。   但有一件事她一直很担心,如果这些重物只能靠着她的祝福才能成长,那么等她离开之后它们会不会再次死去,或者不再开花结果。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于单舟来说任务依然算失败,人类还是会消亡,晨曦依旧会消失。   她把成熟的橡树种子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等太阳重新被笼罩后才收起来放到密封罐罐里。   家里小屋前的空地被她用树枝围出了一片篱笆,早早种下的牵牛花已经顺着篱笆蜿蜒成长,细长的花苞会在早上的时候开花,又因为阳光的稀少它近乎不会枯萎,而今天少有的出现了太阳所以等单舟再去看时它早就蜷缩成一团了。   院子周围她都种满了鲜花,东墙的蔷薇花终于在她坚持不懈的夸赞下重新开出了花,篱笆外的范围她种了几支高粱,准备等它成熟后做扫把。   这两年单舟种了不少东西,而小助手的系统交易论坛时不时能为她换一些东西,虽然因为征信问题除了几个固定客户外基本很难开拓新客源,但聊胜于无。   而前段时间她用了一束鲜花换了一罐子乱七八糟的种子,据对方说都是一些树种,这对单舟来说实在是一个大惊喜了!   山不可能全都种橡树,而这一罐种子正好解决了这个困扰,她之前算了算如果靠她的异能想要把周围几个山头种满树,五年内就能实现,但就像之前所说的如果靠她的能力长成的植物在失去她的祝福后就不再生长的话,那其实也是个很糟糕的结果。   而根据这段时间她对于生长周期快的植物做的实验,失去她语言加持的植物似乎真的生长困难。   或者说……   单舟走到实验田扒拉了一下一个星期前洒下的油菜花种子,埋在土里的种子依然是种子,一点儿发芽的迹象都没有。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这标志着没有语言加持的种子在这片土地里依然无法生根发芽。   不仅仅是泥的问题,还有阳光的问题,这时不时出现的短暂阳光并不能满足一株植物正常生长的需求,它们都需要进行光合作用从而制造更多的养分输送给植株。   没有阳光才是最大的问题。   单舟不知道在她异能加持下生长出来的植物倒底靠什么长大的,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她这张嘴确实很不科学。   真是个奇怪的世界,以及奇怪的能力。   这边单舟还在为怎么种出正常的植物而苦恼,而远在中心城市的中央城区一众人类高层正严肃的看着光屏上投放的视频。   视频上正播放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扛着锄头种地的画面,而远处的田间是各色各样的蔬菜瓜果,甚至还有一大片金黄的稻田。   “这是最近捕获的画面,事实上早在两年前我就通过卫星发现了她。”   平淡到毫无波动的声音带着程序化的冰冷,系统拟态的影像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他全身上下完美符合人类对于男人的审美,这是一个十分出色的虚拟形象。   但正是因为太过完美,任何看到他的人第一眼只会觉得虚假,这具完美的躯体仿佛是被一段没有灵魂的程序操纵着,假装拟态着人类的行为。   像个完美的机器人。   不,就是一个机器人。   而操作它的正是天网晨曦。   “天呐……”   此刻在坐的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仿佛梦幻的一幕,那是不仅仅是段影像,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全人类的希望。   “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们至今无法在土壤中种出任何植物,而现在我们能做到的种植也只能在高度净化的水中培养,然而即便这样其中耗费的资源依然十分庞大,她是怎么做到在土壤中种出植物的?!!”   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激动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脑海中甚至对于那个片种出植物的地有了一系列可实施的统筹规划,又或者他对那个能种出地的少女有着一系列计划。   上首的青年闻言又打开了另一段视频。   视频中把种子洒向大地的少女低声说了什么,而在她离开后的一个晚上那原本被种在地里的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根发芽抽苗生长,而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结出鲜红的累累硕果。   “是西红柿!天呐,我只在几百年前留存的视频中见过这种早就灭绝的蔬菜!”   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眼睛的男人有些激动,“我们一定要找到她!”   而这句话也正是在坐所有人的心声。   是的,一定要找到她。   而有些细心的人却询问上首的青年,“您放这段视频是因为您发现了什么特别之处吗?”   晨曦露出一丝完美的微笑:“是的,我发现了她的魔力。”   魔力?   真是奇怪的形容。   而后他将十五个视频切换在屏幕上同时点开始播放,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而渐渐的有些人也发现了其中的共同之处。   “她好像每次种下种子之前都会说些话?”一个人说。   “万一她精神分裂呢,精神分裂早期都是从自问自答开始的。”有人提出质疑。   一个原本在聚精会神看视频的人被上面俩人吵的烦死了。   “晨曦不可能给我们看一个精神分裂者的病情状况,你们在质疑什么?”   他这话一处原本还有些质疑或者正在质疑的人纷纷坐直了身体。   晨曦没必要骗他们。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晨曦完美的微笑持续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后才继续讲述,他似乎充满耐心。   “根据影像进行唇语分析,她说了这些。”   他说完把原本没有声音的视频被配上了音频,而这配音大概是根据文字输入内容直接用语音包复述的,总之毫无起伏的仿佛像在念一段没有激情的演讲。   僵硬又怪异。   “哇哦,如果你发芽全世界都会赞美你曼妙的身姿。”   “你一定会长成十里八村最挺拔的大树。”   “你去年开的花让我念念不忘,我近乎要被迷倒在你芬芳里,不知道我今年是否有幸再亲眼目睹你的美丽呢。”   “你的果实晶莹剔透,你的植株健康挺直,你的叶子迎风招摇,天呐,你是我我见过长的最健康最完美最漂亮的西红柿。”   “瞧瞧瞧瞧,你居然开花了,偷偷告诉你,你开的比隔壁的玫瑰美艳百倍……”   ……   在场所以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离了个大谱   所有人大跌眼镜一脸迷茫的看向完美微笑的青年。   所以就是给他们看一推莫名其妙的夸赞吗?   总不能这个人类的魔力就是夸夸植物之后它们就会长大?   “经过系统的分析得出结论, 她所种植的所有植物都需要经过她的语言帮助才能顺利成长。”   晨曦的结论竟然真的如此离谱,在坐大部分人心里还是觉得不可信,可这是晨曦的结论, 系统是不会错的。   “……这算什么?咒语吗?”有人说。   众人心下虽然觉得离谱,但这个比喻却无比贴近内容。   “具体还需要系统进一步探测。”晨曦微笑道。   ——砰!   身穿军装的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桌子上, 声音夹杂着迫不及待的激动, “她在哪?!我现在就把人带回来!”   一瞬间所有人坐直身体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上首的青年。   在场的人虽然都是人类的高层, 掌握着无论是军队还是政府或者最顶尖的科研技术, 但大家心知肚明真正能算得上掌控整座城市的只有一个人, 不, 确切地说只有天网——晨曦。   虽然大家都貌似平等的坐在这里讨论着人类的未来,但一切决策的最终执行权只有他。   他拥有对中心城市的绝对掌控权,他甚至对整个地球都了如指掌, 而座下的他们也不过是天网与人类交流的枢纽与象征。   人类永远都不可能信任不同于他们种族的东西来统治他们,可是在当下的地球上只有晨曦才能帮助他们,于是在这种信任与不信任中诞生了人类高层这一组合, 明面上高层与晨曦拥有平等的决策权, 互相掣肘以此来进行长久的治理。   但事实上这只是做给大众看的假象, 晨曦不会允许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决策。   比如现在。   “林上校, 你已经违反了会议秩序准则第二条,现在请您立刻离开会议室。”   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原本正激动的中年男人动作一僵,他抬头看向上首的青年还想解释什么, 却在对方毫无情绪的目光中僵硬道歉。   “抱歉,各位。”   说罢起身离开会议室。   在场正襟危坐的所有人默不作声, 但过了一会儿有一道声音弱弱响起。   “……上校也只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努力。”   面容完美的青年准确的捕捉到发声者, “在建立起高层的时候, 我相信各位已经熟读包括会议秩序准则在内的三十七部行为准则,如果有任何异议大家可以对天网提出质疑,我会酌情修改。”   ——然后把提出质疑的人踢出高层   在场众人默默补完最后一句话。   在此之前不少高层对于晨曦的强权提出锋利的反驳,但无一例外都被以各种原因踢出高层组织,最后杳无音信。   高层就是一个象征,一个吉祥物般的存在,真正的实权者只有晨曦。   “各位是否还有异议。”   不急不缓的声音夹杂着无机质的冰冷,神色平静的青年视线缓缓扫过众位,所有人低头沉默。   “看来各位没有任何异议,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希望在坐各位能认真配合,没有我的允许关于这则消息的任何细节不许泄露外界,感谢各位配合,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这句话代表着今天的会议要结束了,各位被邀请过来听讲座的可以离开了。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   大家陆续起身说出结束语,然后离开会议室。   会议结束,之前还参加同一个会议的同事此时好像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脚步匆匆的回到各自办公的地方。   “我们不能被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控制着生存的权利!”   之前在会议上为林上校辩解的男人低声和唯一随行的同伴控诉晨曦的暴/政,企图获得同伴的认同。   听到这话的同伴直接惊得狂退三步,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要死了踏马的!他真是疯了!这都还没走出中央城区呢就敢在晨曦的眼皮子底下说着反/动言论,他完了!   同伴心脏砰砰跳,心里盘算着去找晨曦告发是不是可以保住自己这条狗命。   玛德,越想越慌,那个沙雕真他娘的平白连累他,怪不得所有人都从不结伴同行,防的就是被某些沙雕连累倒霉。   同伴靠着墙深吸一口气,然后脚步一转直接往中心主脑方向跑去。   主脑被层层保护在以中央大厦为基点的五千米地下,没有晨曦的特权和允许任何人都不可能到达主脑区域。   以前甚至有人推测晨曦的主脑并不在这里,而被所有人耳熟能详的据点不过是为了迷惑反天网组织而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虽然他不是很理解都到人类生死存亡的时刻,居然还有这种反/动组织存在,但存在即合理,人类的复杂连人类自己都难以读懂。   紧闭的银白色金属门前闪现一面虚拟投屏,投屏上是一张不久之前在会议出现过的完美脸庞。   “请您止步,否则您将会有生命危险。”   同伴白着脸语速极快,“我要举报江东行,我怀疑他是反天网组织的人!您一定知道我们刚刚的对话,他对您的统治充满质疑!我自始至终感谢您对人类文明延续做下的所有努力!”   “感谢您的信任。”   虚拟屏发出的声音十分平静。   “您要相信我对您的信任和忠诚,我绝不会背叛天网!背叛晨曦!”   同伴紧紧盯着虚拟屏上那张完美到近乎虚假的脸,他紧张的等待审判。   “系统反馈:您是位忠诚的勇士,对于江东行的反/动言论作出的处罚将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公布,感谢您的合作,现在请您离开这里。”   同伴闻言长舒一口气,随后连忙转身离开。   还好没连累他,他娘的江东行差点把他坑死,要不是他举报的快就要连着被处理了。   他可没忘记几年前反天网组织的人渗透进高层企图策反,那些被策反或者包庇的人下场都怎么样,也得亏了他们这波送菜他才有机会进入高层。   真是蠢了吧唧的,如果没了晨曦一百年前人类就该死绝了,这群人真是和阎王做亲戚,嫌命长。   而在地下五千米的主脑中心,一个由无数光纤组成的巨大大脑静静的悬浮在空间中,每一根光纤上有着无数白色的光点沿着光纤推进后退,它像一颗真正的人类大脑。   但事实上它是无数复杂的程序组成的系统,大脑就是巨大的中央处理器,它能在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着中心城市出现的任何问题,进一步进行指令发布与统筹规划。   它就是晨曦的主脑。   而此时位于主脑中心区域的营养仓里正躺着一具完美的躯体,他的每一处细节都完美的毫无瑕疵,可也冰冷的虚假。   事实上那只是一具由无数冰冷的金属与高尖端技术创造出来的虚假躯壳,为了让这具身体更加拟人化,他的肌肤用了可再生液体硅胶,甚至能细致的看到毛孔里的绒毛。   他能最大限度的模拟人类的一些列生理功能,包括体温呼吸心跳脉搏等,虽然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象,但足以以假乱真。   在此之前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晨曦不过是数据模拟出来的虚拟形象,而这一次,他将拥有真实的身体。   晨曦下达了新指令。   “数据复制……请输入指令……晨曦……开始传输。”   过了半个小时,躺在营养仓里的躯体睁开了眼睛。   ·   经过两年多的调养,如今十五岁的单舟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六,终于长出了点儿少女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吃素的原因,她的皮肤白皙滑嫩,吹弹可破,总之哪哪都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可能有点发育不良,时至今日大姨妈依然没有到访,但单舟也知道吃素毕竟不能补充肉类带来的某些营养和微量元素,发育迟缓也是必然的。   但她不会一直吃素的,因为在前不久她在树林里发现了一窝兔子,而她至今无法想象这窝兔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片森林唯二的动物也就她和一只肥松鼠,这是她除松鼠外发现的另一种动物。   这对兔子一公一母,现在已经生下了十只小兔子,预测再三个月就可以吃了。   兔子:谢谢你好心人   总之因为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能吃到可口的肉,导致单舟接下来一段时间打鸡血似的疯狂种树,期以能吸引更多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而为了不让那窝兔子在长大以后逃之夭夭,她特意编了个笼子把一窝兔子全抓进去准备亲自喂养,每天给小兔子吃红薯藤燕麦草,偶尔还能改善一下伙食吃吃胡萝卜菠菜之类的。   单舟:未来可期   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重复着种树种菜种各种东西,但单舟却并不觉得无聊,她闲暇之余除了喂喂兔子就是听听凤凰男爵的歌,小助手前段时间从论坛上下载了一百部电影,于是晚上她就有了更丰富的夜生活。   作者有话说:   一如既往宣传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单元小故事,一如既往小甜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然而还没等来兔子长大, 单舟就在她家东面的山林里捡到了一个人。   说严谨一点其实不算捡到,因为那天她提着篮子去东山割草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躺在橡树底下的青年,对方穿着一身在这个时代相当体面的衬衫裤子。   她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哦,她那时候捡了根木棍戳了戳那个人, 她以为他死了, 可没想到戳了两下那人就醒了。   单舟一开始没拿柴刀戳主要是因为对方那张脸, 他醒来看向单舟的时候她确实有一瞬间被震到。   虽然她这辈子长到现在除了她姥就没见过别的人, 脑子里对美丑当然也就没有明确的偏向和正确的审美, 但见到那人的脸时她的心情莫名好了点, 甚至当时她都没想过如果对方是坏人她要不要用炮哄人。   真没想过,因为用炮哄了就面目全非了。   拎着篮子的姑娘居高临下的看向地上的人,她的影子盖在他身上阻挡了一部分阳光, 这一幕看上去有点浪漫,但当她开口时一切浪漫荡然无存。   “你来偷菜的吗?”   单舟觉得自家最值钱的就是那几亩菜地,因为总有一些来自森林的‘小偷’来偷她的菜, 就算被揍也还要偷。   所以单舟觉得对方可能就是来偷菜的。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是个人都会被她胸有成竹的质问而弄得恼怒或者迷茫解释, 总之不可能平静, 然而真正被她质问的当事人却显得有点不一般。   他相当平静,平静到仿佛在说今天阴转多云, 后天多云转晴。   “不,我是来找你的。”   单舟眨了眨眼, 她蹲下来和他对视,有点儿好奇。   “你叫什么。”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说来找她的话, 反而问起了别的。   对方道:“晨曦, 我叫晨曦。”   “晨曦。”她重复了一遍, “你来找我做什么?”   晨曦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就像他曾经面对高层那种,那种无机质的微笑以及浮于表面的的亲和。   他不是人类,他只能模仿人类。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觉得自己很温和,和徐上将那种粗暴完全不一样,徐上将那样粗鲁的行为只会吓到这个人类幼崽。   没错,幼崽。   作为存在了三个世纪的晨曦,十五岁的单舟在他眼里和呱呱坠地的人类婴儿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她能生活自理,除此之外她的责任感,她的道德以及是非观都还处于塑造期,她正在懵懵懂懂的企图融入这个世界。   单舟摇头:“我不愿意。”   晨曦很有耐心:“为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看向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晨曦:“你知道中心城市吗。”   单舟摇头,住在山里的孩子确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   晨曦讲解:“那是一座城市,那里有许多你的同类。”   你的同类?   单舟席地而坐,看上去对他的话有点兴趣。   “你难道不是我的同类吗?”她盯着他。   晨曦犹豫了零点一秒,“我当然也是你的同类。”   单舟并没有发现他的迟疑,她显得有点愉悦,于是她从篮子里拿出了一颗梨子给他,晨曦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   她满脸期待的看向晨曦,见他还拿着梨子就有点不解,“你为什么不吃?”   晨曦看着手里的水果,在中心城市这一个梨的珍贵不亚于黄金,当然现在的黄金依然是主流货币,只是一百克黄金最多只能兑换一点天然食物,比如这个梨。   但对晨曦来说不管是一百克黄金还是手里的梨,它们能给予他的能量不如一度电更有吸引力虽然他的主脑已经学会了自己制造和捕捉能量。   “我不想吃这个。”晨曦将梨放在手里。   单舟心想这还给他挑上了,于是她又从篮子里拿出了一颗草莓。   “这个呢?”   说着递给他。   晨曦接过草莓计算着这颗能为一个人提供多少能量。   “你还不喜欢吗?”   单舟有点儿生气,这不喜欢那不喜欢,难道和胖松鼠一样喜欢啃苞米吗!   晨曦看了一眼面前嘟起嘴的少女,把草莓缓缓放进了嘴里,草莓在他的咀嚼下化果肉分离,而后顺着人造食道进入身体的类似胃的储存空间,它与人类的器官只区别于无法消化任何东西。   他还得定期清理这个空间。   单舟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觉得面前的人可能有点问题,但没关系她没问题就好。   “你之前说想让我去……嗯,中心城市,你一定要带我去吗?”   她其实对面前的人有点兴趣,是那种想要说话的兴趣,因为她已经两年没和人说过话了,而现在她的森林里出现了一个能和她交流的人,于是她迫切的想要和他产生交流。   废话也好。   晨曦耐心的解释,“当然不,你要是不愿意,我不能违背你的自身意愿,所以我希望你愿意。”   单舟眼珠一转,“其实我确实不愿意,但……”   晨曦看向她,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带着比湖水还清的澄澈,这是人类都无法拥有的澄澈。   “但你要是能帮我种地,等我把周围的山全部种上树后我就和你走怎么样?”   她觉得他不太会同意,又觉得他可能会同意,如果他不同意她就换个条件,总之他不能这么快就走了。   “好。”他没有一点儿犹豫就同意了。   于是单舟就把这个看起来有点儿不太聪明的人捡回了家。   小助手惊呆了它老板这炉火纯青的演技。   “老板,你不是本来就要去中心城市吗?为什么还要把他留下来?”   这就有点涉及多方原因了,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所生长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不能离开她,没有她的祝福它们熬不过漫长的冬天,更不可能在来年开出绚丽的花。   他们可能会死去,重新变成枯树林。   所以她想了很久,依然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让她舍去不管它们的死活,她有点做不到,正是因为经历过山林枯萎万物凋零她才更加珍惜这里的花花草草了。   它们可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想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却一直不得其法,这下晨曦亲自找过来,那很多事情就显得不那么困难了。   他可是她的任务目标。   “叮!攻略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带领‘晨曦’种十棵树,任务完成奖励积分五十点。”   单舟:……?   小助手嘿嘿一笑,“宿主我也只想多赚点积分,有了积分我们才能换更多东西,你之前不是想要飞行器吗,飞行器只要十万积分,你努力努力就能触手可得了!”   单舟:……   五十,十万,她就算把手种断也不可能种到十万积分!   “你耍我呢!”单舟有点生气,“你是不是把晨曦立为攻略目标了?”   小助手心虚解释,“我知道这任务铁定完不成,但我们总不能不赚积分吧,你看那武器库,你看那交易商城,你不想要吗?”   单舟:那确实是想。   “其实攻略晨曦成功后老板你能得到一百万积分,但我知道你肯定做不到,那薅薅羊毛也好,蚊子在小也是肉不是……”   单舟:有点被说服,并有点不服气。   什么叫她铁定攻略不了晨曦,虽然事实或许如此,但这话说的她左听右听还是觉得刺耳。   小助手再接再厉:“五十五十再五十,多凑凑我们就能买啦!老板你努力啊!”   单舟:……   单舟从柜子里抱出一大罐种子放在桌子上,一旁站着的晨曦静静的看着她从里面抓了一把放在自制的小包里后把罐子重新放回柜子里,转头又去农具储藏间找出了一把锄头。   “给。”   她毫不见外的把锄头扔给了晨曦,晨曦想起了他曾在视频里看到她扛锄头的样子,也学着把锄头扛在了肩上。   一个长的十分好看穿的十分体面的男人扛着一把上面还沾了泥的锄头,跟着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往山里去了,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但晨曦不觉得,单舟就更不觉得了。   “这,挖个坑。”   单舟指着一个地方,晨曦应了一声扛起锄头就开始挖,等挖完一个坑单舟就往里面种一颗种子,种完后就把坑重新填平,填完后单舟蹲下声对着这个坑念叨了几声,念完之后又开始指挥人挖下一个坑,周而复始。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每次种完一颗种子就要对它说话吗?”   单舟看向挖了半座山都不见流汗的男人,她其实更好奇他为什么不出汗。   晨曦微微侧头看向单舟,“为什么。”   单舟眯了眯眼睛,“我在祝福它们啊,只有接受了我的祝福它们才会发芽。”   晨曦:“那没有你的祝福他们就不会发芽了吗。”   单舟点了点头,“我每年都要对他们祝福,不然它们会不再开花,不再结果,还可能死掉。”   她伸手指着远方的葱郁的山林。   “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离开了这儿它们都会死,你看美吗?都是我种的”   晨曦站起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美。”   单舟指向东面那片明显更加葱郁的山。   “我最先种下的它们,所以他们比别的山上的树长的都茂密,但其实它们都还是小树,要长成真正的参天大树还需要好多年。”   晨曦望着眼前的山林,这样的画面它只在百年前看过的人类视频影像里见过,总是有很多人怀念着葱郁的森林,遍野的青草。   人类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珍惜。   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旁的姑娘,那双清澈的眼中有种说不出的认真。   “你会是个伟大的人。”   作者有话说:   欢迎收藏专栏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一如既往小甜饼,这次是单元剧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会是个伟大的人。”   单舟呆了呆, 她看向面前表情认真的青年,眼神很奇怪。   晨曦回看她,“为什么这么看我?”   他看起来有点疑惑。   单舟狐疑的眯起了眼, “伟大?你都是这么形容别人的吗?”   晨曦顿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这么形容过别人, 我觉得你配得上这个词。”   单舟忍了忍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你如果说种这些树就算伟大的话, 那你现在也是个伟大的人了。”   扛着锄头的晨曦:……   “这不一样。”他反驳单舟。   他只负责挖, 最后关键的‘祝福’不是他做的, 而他也做不到。   单舟觉得眼前的人工智能虽然很智能, 但确实有点太智能了,他肯定从来不和人开玩笑,啊不, 可能有人和他开玩笑他也听不懂。   “我随便说说的。”单舟转头指着远处一块地,对身旁的青年点了点头,“那儿, 去吧。”   晨曦扛着锄头乖乖走过去挖了个坑。   “我知道, 你在和我开玩笑。”   单舟惊讶的看向他, “你还懂开玩笑?”   晨曦:……   “我为什么不懂, 我又不是机器人。”   这会儿轮到单舟无语了,他居然真的开始代入人类视角了。   她哽了半晌, “对,只有机器人不懂开玩笑。”   晨曦:“……你说的也不完全正确, 机器人其实也能开玩笑的。”   单舟把手里的种子放进坑了,晨曦学着单舟之前那样, 一脚踩实了。   “那除了我之外, 你还和谁开过玩笑?”   晨曦收回脚, 他转头看向单舟,表情有点……没什么表情。   “你在怀疑我是机器人吗?”   单舟当即否认,“没有,你是我见过最像人的人了,我就没见过还有比你更像人的人了。”   这话一出晨曦诡异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除了我还见过别的人吗。”   单舟:……   “有啊,我以前和我姥姥住一起,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   晨曦低头看到脚下一朵小小的黄花,刚刚抬起的脚一顿,踩到了旁边的泥土上。   “那她去哪儿了。”   他的瞳孔扫描小黄花,是蒲公英。   单舟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来的方向。   “她在那条河旁边,埋在了那里。”   晨曦检索完信息抬头看,“看来她已经去世了。”   单舟点了点头,“对,快三年了。”   而后俩人都沉默了下来。   中午单舟带了早就准备好的食物,顺便还分享给了身旁的青年,青年接过就往嘴里咀嚼,吃的毫无灵魂。   “很难吃吗?”单舟看了一眼青年,他吃的好干啊。   俩人坐在一棵柳树下,葱郁的树枝间偶尔有阳光泄下,吹过的微风让满树的枝叶发出簌簌的摩挲声,树下的少女吃着手里的食物满眼好奇的看向身旁漂亮的青年。   “很美味。”青年回答的没有一点儿犹豫。   “可你的表情好干。”单舟咽下嘴里的食物。   “干?”他想了想,“我不渴。”   并不了解几百年前的老梗的人工智能有时候显得有点单纯。   单舟认真和他解释,“我说的干的意思是你吃东西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好像……”   她想了想,想起一个很贴切的形容,“好像在吃蜡烛。”   “是味同嚼蜡。”他贴心的帮他找到了相应的词语。   单舟点了点头,“对,你看起来像味同嚼蜡。”   晨曦:……   “不,你做的很好吃,只是我……”   他想了想,找出了一个绝妙的理由,“我没有味觉,没有味觉就尝不出酸甜苦辣。”   单舟面露震惊,“你尝不出味道?”   青年点头,“对,尝不出。”   “那你还说我做的很好吃,你明明吃不出来!”   “我只是想夸赞你,虽然我尝不出来但看着很好吃。”   单舟勉强被安慰住了,她安分了一会儿又开始好奇,“那你是生病了吗?”   晨曦顿了顿,“没有,这是天生的生理缺陷,并不影响日常生活。”   “那你好可怜,尝不出味道你会失去很多快乐。”单舟同情,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高科技的身体居然连味觉都做不出来。   对人类的食物一点儿兴趣所以刻意忽略味觉的晨曦不敢苟同,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   “你说得对,我很可怜。”   单舟:……   单舟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想了想她转移话题,“中心城市的人也和我一样会‘祝福’,然后种出粮食吗?”   晨曦摇了摇头,把手里最后的食物塞进了嘴里,他感觉他的‘胃’快要满了。   他说了好长一段,单舟听得认真。   “那他们好可怜,我这儿的食物可以给他们吃。”   青年侧头看向单舟,“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单舟笑了笑,“你想把我带到中心城市是因为我能种出很多东西吧?”   晨曦一顿,“对,但你可以选择不去。”   单舟撑着下巴看向他,“我可以选择不去,但你心里是想让我去的吧。”   漂亮的青年回视少女,过了半晌他才道,“对,我想让你去。”   单舟挑了挑眉,“我可以和你去啊,可是……”   她指着远处的山,近处的草,“可是我走了它们就不会再长大了,冬天的时候风雪会把它们冻死的。”   青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沉默了下来。   单舟从屁股边揪了一朵小黄花,想了想有起身摘了三根柳条,她飞快的把柳枝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花环,然后把手里的小黄花插/进了枝条间,她举起花环看了看觉得就一朵小黄花有点儿不好看,于是有看了看周围,往前膝行几步又摘了几朵。   她把所有的花装饰到花环上,而后站起身把手里的花环放到了青年头上。   风吹过他的头发,吹起了柳枝,吹动了衣摆。   青年抬头看向少女,少女笑着围着他转了一圈。   “真好看!”   晨曦看不到自己,所以不知道到底多好看,但他看她的表情大概是真的很好看。   单舟盘膝坐在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相望。   晨曦看向她,远处是葱郁的山峦,近处是茂密的草地,这些近近远远的景物组合在一起,组合出了一副和谐而美丽的画面。   “真好看。”   青年清润的嗓音作出赞美的声音,他觉得这一幕很美,是连系统也觉得美的程度。   ·   他们用了一整天种完了半座山,而单舟对每一颗种下的种子都给予了美好的祝福,她告诉晨曦第二天它们就会发芽。   时间过得很快,笼子里的小兔们已经长大了,单舟又编了几个笼子分开喂养,这一段时间她和晨曦种了好多好多的树,但远处依然还有更多的山是死的。   “今天我们不种树了。”单舟拿着胡萝卜喂完兔子,转头就看到蹲在兔笼前正在喂红薯藤的青年。   听到她话的青年抬头看向她,空出来的手还在抚摸兔子脑袋,“那我们做什么。”   单舟抬了抬头,看向远处丰收的田地。   “丰收了。”   单舟还是从杂物间找出了两个草帽,一个戴在自己头上,一个戴在青年头上,她还给他分配颗一把镰刀,给自己却准备了一把剪刀。   等到了地里她先给晨曦演示了一遍如何割稻谷,而后将八亩田地的重任交给了他。   小助手觉得老板有点心狠,单舟觉得并没有。   “别说了八亩地了,给他八十亩他都能干完,他可是永动机。”   单舟完全没有一点儿愧疚,虽然不知道晨曦靠什么补充能源,但肯定不会没有能源,三个月了,他还好好的呢。   而被分配任务的晨曦显然并不觉得艰巨,相反他觉得很简单,没带犹豫的接受了。   单舟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是以前她收完这八亩地肯定得缓一个星期,但有了晨曦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一个长的漂亮的过分的青年挥舞着镰刀收割这一片又一片稻子,而远处的菜园了戴着帽子的少女拿着剪刀咔咔咔捡着成熟的瓜果。   等单舟收完了黄瓜准备去玉米地里掰玉米时,稻田里的稻子已经被人割完并且码的整整齐齐。   她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和小助手喃喃道:“我就说他是个永动机吧。”   小助手:……   不文明   割完稻子的青年看到单舟就走了过来,即便干了一场大活他脸上还是干净的一点儿汗都没有,最多身上扎了几片零碎的稻叶。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青年询问单舟。   单舟顿了顿,指了指地上一大筐黄瓜。   “你帮我放到院子里,顺便再给我带个筐。”   “好。”青年面不改色的扛起目测有两百斤的竹筐往家走。   单舟望着他的背影感叹,“真好。”   也不知道在感叹他身体好,还是在感叹自己有这么一个免费劳动力而好。   小助手:……   人类真的好复杂。   作者有话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有了这么一个得力助手, 本该好几天完成的工作他俩硬是用一天就拾落的干干净净。   田地里堆满稻垛,院子里堆满蔬菜,单舟一种一种码好, 她把一个十来斤的大南瓜递给旁边的青年。   “这瓜老了,留着明年做种, 你放到阳台下面吧。”   青年接过南瓜转头放在了阳台下面。   单舟挑了两根嫩黄瓜, 有扒拉了一个蒜和几个辣椒准备今晚吃凉拌黄瓜, 想了想觉得一道菜又太朴素, 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多准备几道。   于是又去腌菜缸里挑了一把酸豇豆, 来个小炒酸豆角, 其实这酸豆角最有滋味的还得放肉沫,但家里条件有限只有蔬菜,等过几天再宰兔子。   家里厨房不大, 晨曦一个乍一看有点消瘦,实则一点都不矮的人,两个人堵在里面是有点转拥挤的。   “你去屋里吧, 我做好叫你。”单舟对阳台下的人道。   青年应了一声, 转头进了房间。   单舟拿着菜刀当当当切的飞快, 她往煮热的锅里倒了点菜籽油, 等油热了就吧案板上的菜刷的进去,一瞬间噼啦啪啦的响声在耳边炸开, 菜籽油的味道很浓郁,但等混着菜炒熟之后就有一股很香的味道, 能让整间屋子都闻到。   今天就炒了一个菜,还有一个是凉拌菜, 差不多等饭熟了就可以开饭了。   单舟擦了擦手跑到门口对着旁边的房间喊了一声:   “我做好啦!快来帮我!”   她话音一落, 一个人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剩下的给我。”他对单舟说了一句   单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等食物都端到桌子上后俩人面对面而坐,单舟喜欢凉拌黄瓜,所以总是去夹这道菜,而对面的青年似乎并没有偏爱谁,他一如既往规规矩矩的一筷子菜一筷子饭。   “其实凉拌黄瓜很好吃的,拌着香油和蒜很下饭。”   单舟说了一句,想起青年没有味觉,于是又加了一句描述:“味道有点咸,又有点清爽,总之很好吃。”   青年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单舟,“嗯,听你的描述就觉得很好吃。”   晨曦开始有点遗憾没有装味觉系统,清爽和咸是什么味道,他好像有点没法想象。   晚上休息的时候单舟躺床上,晨曦躺在铺好的地上,他们在某些时候脑回路出奇的一致,一个成年男性和一个十五岁少女住一个房间,俩人似乎都没觉得哪里不对。   单舟是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她姥姥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岁,十岁的小孩子连男人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有性别观念,所以她一直以为晨曦是和她一样的。   而晨曦,他觉得自己不是人。   “你睡了吗?”   单舟盯着乌漆吗黑的房顶,小声询问。   “没有。”根本不用睡觉的计算机·晨曦。   “你睡不着吗?”单舟爬到床沿看向地上的青年。   青年睁开眼和她对视,“有点。”   单舟起身跪坐在床上,“嘿,我也睡不着。”   青年看向她,“你为什么睡不着。”   单舟想了想,“不知道,以前我干完活恨不得连续睡两天,今天却有点睡不着。”   青年想了想,“那你想做点什么吗?”   “什么?”单舟一愣,“做点什么?”   晨曦声音很平静,“睡不着的人一般会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你想做点什么。”   单舟搓了一把脸,“我没什么想做的,那你以前失眠都会做什么。”   从来不睡所以从不失眠的晨曦:……   他搜索数据库,想知道普通人失眠都会做什么。   “看剧,看小说,听相声。”他平静的复述大部分人类失眠会做的事。   单舟眼睛睁大,“什么是看剧,看小说,听相声?”   晨曦忽然想起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有很多常识类缺失,他如果带她回去是有责任保护她的,那么理所当然的日常知识也应该教授给她。   他给单舟解释和科普电视剧,然而单舟越听问题越多,一会儿问电视是什么,一会儿问快板是什么,一会儿又问作者是什么,她就像一个充满问题的十万个为什么。   而晨曦耐心的解答她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问题很刁钻,俩人的对话有时候让人啼笑皆非,但偏偏他们都一本正经,一时又觉得真的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   “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看家庭伦理剧,年轻人喜欢看爱情剧,孩子喜欢看动画片。”   “什么是家庭伦理剧?”单舟好奇。   青年回答,“讲述一个家庭内发生的故事,可能是婆媳,可能是夫妻,可能是家长和孩子。”   单·十万个为什么·舟又追问,“什么是婆媳?什么是夫妻?什么是家长和孩子?”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结婚就成了夫妻,它们孕育了下一代就是孩子,而夫妻对孩子来说就是家长,孩子长大娶了妻子,他的母亲对于他妻子而言就是婆婆,婆媳就是妻子和婆婆的关系。”   晨曦一本正经科普婆媳关系,单舟一本正经的听。   “那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她忽然发出了对于性别的拷问。   晨曦忽然觉得单舟比自己相像的还单纯,她似乎不光连常识都不懂,甚至连性别概念都没建立。   他默默搜索出关于性教育的知识,但觉得如果他照本宣科的给她科普她可能还会问‘什么是子宫’‘什么是睾/丸’‘什么是xx’等一系列他不太好形容和回答的问题。   如果有幻灯片他或许可以给她正经开一堂图文并茂的课,可惜他没有。   晨曦沉默了,他想了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告诉单舟。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这就是男人和女人。”   单舟微微睁大眼睛,似乎觉得掌握了刷新三观的知识,而后她在晨曦略感不妙的感觉中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那我和你是不是可以成为夫妻生出小孩?”   晨曦:……   晨曦第一次感觉什么叫棘手,他觉得有点问题,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是人,更谈论男人,但他刚刚又告诉单舟自己是男人,那么这前后就成为了悖论,如果他否定了单舟的话就和自己刚刚的话产生了冲突。   晨曦的主脑开始飞速运转,而后终于从角落里翻出了几百年前的某部法律至高法典,中间就有对于婚姻的描述。   “我们不可以成为夫妻,你还没到结婚的年龄,所以我们不能成为夫妻。”   他用两个‘我们不能成为夫妻’来表达这件事的不可行性,他甚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就是松了一口气。   单舟‘啊——’了一声,听来有点失望。   “为什么嘛。”   晨曦刚想张嘴回答,顿了顿又止住了,他决定适时为她留点思辨空间。   单舟显然并没有纠结关于‘夫妻’这个问题太久,因为她有了新的问题。   “那什么是爱情?”   显然她对‘爱情’的好奇远大于‘夫妻’。   晨曦:……   “……爱情是种很复杂的情绪,它可能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可能发生在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之间,可能是单方,也可能是双方,当人类双方产生爱情时他们就会成为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共享欢乐与痛苦,成为了彼此最信任的人……”   “而大部分人所认为的爱情最终归属是婚约,相爱的人结婚成为夫妻,组成家庭,延续爱情,直至死亡。”   事实上这只是晨曦搜索总结出来的结果,他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阐述爱情,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文字的苍白描述也不能让他理解。   爱情,或许真的只有人类才有的东西。   单舟捧着脸趴在床沿,似乎有点理解,又似乎并不太理解。   男人,女人,亲密,信任,欢乐和痛苦。   她似乎有点理解,于是草率的得出一个结论,但还是警惕的问了一句。   “爱情没有年龄限制吧?”   “没有。”晨曦如实回答。   单舟刷的站起身对着地上的青年直白道:“那我对你产生了爱情!”   她对他产生了爱情?   晨曦超强的系统也无法确认她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抬头看向手呈喇叭状对自己说话的少女,一向运行丝滑的系统微微卡顿了一下,这点卡顿让他一时无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整理出相关资料与语言回复。   单舟看着直直盯着自己的青年,开始‘有理有据’的解释起来。   “你看,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说过男人可女人也能产生爱情,亲密和信任,我现在对你很亲密和信任啊,我连家里的兔子都给你喂,我还给你编过花环,难道我对你不亲密和信任吗?”   “至于欢乐,我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开心!特别开心!!总之超级开心!!!”   她连说三个开心开强调她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痛苦……”单舟卡顿了一下,然后想到,“如果特别难过的话,我也会很难过的。”   她说完这一通看向晨曦,“你看,你说的我都有,这就是爱情啊。”   她整张脸笑眯眯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晨曦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因为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他一边顺着单舟的话理了一遍觉得有道理,一边又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到底有什么问题他又无法作出结论,总之辩论来辩论去他觉得他的主脑有点开始发烫了。   “晨曦?”   “晨曦!”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的单舟坐在晨曦面前,她伸手在他脸上晃了晃,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晨曦数据归拢,眼睛重新聚焦单舟。   “嗯,我在,怎么了。”   单舟摇了摇头,而后询问他,“所以我说的没错吧,你觉得呢?”   晨曦顿了几秒。   “我觉得你说得对,你对我产生了爱情。” 第一百五十章   在经历过那天晚上的‘爱情论’之后, 单舟似乎又变成了以往专注种树的小姑娘,她领着晨曦穿越大山来到另一片没有踏足的土地,这里和地球上大部分土地一样, 死寂,枯萎。   晨曦站在毫无生机的土壤上回望来时的方向, 回望背后是发芽的树苗, 前方是遍野的枯木, 他们就像一个分水岭, 清晰的隔开了生与死的界限。   锄头不知疲倦的开垦土地, 一颗颗种子被种进土壤, 它们生根发芽带来新的希望。   “冬天要来了。”   单舟站在一个土丘上,她嗅着微风带来的味道,敏锐的闻到了凛冬的气息, 丝丝缕缕,断断续续。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   晨曦望向西北。   “比去年早了一个月。”   他根据湿度温度与地表参数预见了季节的变幻,中心城市已经在两天前发出了冬季预警, 人类已经有条不紊的开始搬离地表, 进入地下城。   单舟跳下土丘, 看向青年。   “你们冬天怎么过的?”   晨曦回答:“人们会进入地下城, 地下城可以保持最基本的温度,等待冬天过去。”   单舟漫不经心的折下一根枯树枝。   “地下城要聚集那么多人应该很大吧?”   晨曦收回视线, 看向她。   “地下城有四百万平方米。”他顿了顿又道,“以你现在目光所及, 不到它的十分之一。”   单舟‘哇’了一声。   “那可真大,我家的地窖才一点点, 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   一个月后凛冬果然如期而至, 大雪伴随着寒风的呼啸在地面肆意横行, 但即便如此森林依然□□的伫立在寒风中。   橡树像是撑在地上的小帐篷,保护着数不清的弱小生灵。   今年单舟还是躲在地窖里过冬,唯一的区别就是比去年多了一个人,因为用电的紧张大部分时间里地窖只能靠壁炉照明取暖。   小助手依然放着去年的歌单,但歌声只有他俩能听到,大部分时间单舟都在和晨曦天南地北的闲聊,偶尔在稍微放晴的日子里她会去地表巡视森林,看看树木的状态。   “看来它们很健康。”   被迫穿上棉衣的伪人类跟在少女身后,走过一丛丛一片片树林,空气依然是冷的,吹出来的气能瞬间化为冰霜,单舟走了几步发现走不动路,因为雪埋的太深。   “上来吧。”   青年跨过雪层走到单舟身前,单舟犹豫了一下,爬上了他的背,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话,因为带着口罩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再看一会儿就回去。”她有点担心后面的雪会越来越深。   青年应了一声,背着她又走了一段,他们看到不远处有一颗萎靡不振的小树,它是去年种下的最后一批,还没来得及成长就迎来了凛冬。   单舟顺着滑下他的背亦步亦趋的走到小树苗前低声说了几句,又转头看向晨曦。   “希望它能撑过冬天,经历过冬天的小树就不会再怕寒冬了。”   晨曦望向她,“上来,我们去看看别的地方 。”   单舟抖了抖腿上的雪渣,重新爬上了他的背。   俩人趁着好天气看了几座小山,等太阳快落山了才回到家,虽然今年的天气没有以往寒冷,但依然有零下二十度,回到地窖后单舟对着壁炉烤了好久才回暖。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顾忌到所有的树。”   她有点萎靡,种了树的山很多,可不是每天都有太阳的,即便有太阳她也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青年坐在椅子上,他很安静,有时候就像一个摆件似的,好几次槐舟找东西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忽略他,等找来找去找不到东西他就会忽然出声提醒,把槐舟吓一大跳。   而此刻他静静的坐在壁炉旁的椅子看着她。   “我不怕冷。”他忽然说话。   单舟不解的看向他,“嗯?”   晨曦继续说,“我可以去巡视森林,记录生病的树,然后带你过去,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单舟下意识想要拒绝。   “那可不行,就算你不怕冷,可冬天的森林里也很危险,厚厚的雪下或许有很多未知的东西。”   晨曦说:“我不怕,我不会死的。”   单舟有点儿生气,“就算你不会死我也不能让你去!”   这和死不死没有关系。   晨曦沉默,俩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久他忽然说:   “等春天来了,我带你去中心城市吧。”   单舟抬眸,晨曦接着说,“那里有很多人,可以帮助你种更多的树。”   “冬天我们可以回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它们会死了。”他看向她,说出了办法。   单舟拿出铁钳扒了扒炉灰,又伸手拿来一块新碳丢进了炉子里。   她没有说话,晨曦以为她不愿意,于是也没说话了。   “你冬天会愿意和我一起回来吗?”   清脆的声音忽然传来,晨曦看向炉边的少女,橘红的火光把她照的暖暖的。   “会,我会和你一起回来。”他听自己说。   少女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那等春天我跟你去中心城市吧!”   她看起来有点兴奋,又有点期待,还有点忐忑。   “那里很陌生,到时候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仿佛他如果说不能她就不去了。   “当然可以。”晨曦回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像夫妻那样?”她揶揄。   晨曦:“……”   “我开玩笑的。”单舟觉得晨曦真的很不会开玩笑。   ·   冬天是漫长而无聊的,但再漫长都会有过去的一天,春末的时候风雪终于停了,它在夏天来临之前离开了大地。   因为说好了要离开,单舟把家里的东西都整理好放进了地窖,准备冬天回来的时候再拿出来,她在地里撒了一大片种子,这是为森林里的小动物准备的,或许它们会吃,或许它们不会吃,但她还是撒了。   之前认识的胖松鼠搬到了一棵橡树上,那棵树每年都会长很多很多橡果,它依然能保持自己膘肥体壮的身材。   院子里的兔子又生了一窝,单舟把它们放到了山里,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她从仓库里找出了一堆种子,里面大部分是农作物种子,小部分是各类花木种子,她准备把这些带走。   当然,她其实还想带很多东西,可来接他们的是一架直升机,空间有限,最多只能在下面吊一个箱子,单舟选择吊了一缸腌菜,对于这个选择晨曦没有任何意见。   飞机是无人驾驶,或者说控制架势的依然是晨曦,但单舟不知道,她还和晨曦聊了一路‘泡菜的正确吃法’。   中心城市已经陆陆续续恢复了地表运作,大部分人开始搬回地表的家,中央大厦依然伫立于整个城市中心,仿佛一把直指天空的利剑,似要捅破阴霾的天。   单舟趴在玻璃上往下看,或许是一架飞机带着一个缸的画风过分奇葩,飞机飞过的领域地面的人陆续抬头看,讨论着高层又要有什么动作了。   “这里好大……”   容纳五千万人类的城市规模庞大,人类的所有资源与智慧都聚集再这里形成的画风简洁中交织着复杂。   有些城区的画风有点像赛博朋克,有些城区的画风充满未来科技感,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越临近中央大厦画风就越简洁,比起外城充满了高耸入云的肃穆感。   直升机最终停驻在中央大厦顶层,接到通知的工作人员早就准备好了,他们歇下挂在直升机下的缸迅速移开,而后直升机停在了中央的停机坪上。   一些迎接的高层站在一旁,他们像一根根柱子似的整齐,脸上满是严肃和微不可察的敬畏。   机门打开,伴随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还有一道略显活泼的脚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谁。   那是一个能改变人类命运的人。   “欢迎您回来。”   “欢迎您回来。”   “……”   所有人微微低头,声音整齐的似乎有特意排练过。   青年身边跟着一个少女,她有目光有点儿好奇,偷偷瞥了一眼那群柱子后又立马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凑近青年小声道:   “他们好像机器人。”全身都硬邦邦的,声音也硬邦邦的。   “或许他们就是呢。”   青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众人心中思绪万千。   晨曦从不会和人玩笑,至少在人类眼里他是严谨的,严谨到没人敢在他面前开玩笑。   但所有人都没有听错,他刚刚似乎在和一个人开玩笑,虽然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单舟瞬间睁大眼睛,她有点不信邪的又回头看了看刚刚路过的几个人,觉得不敢置信。   她回过头对晨曦说,“那还挺逼真的。”   在场众人:……   中央大厦地面以上有一百三十六层,连接着地下一百层,正负总共二百三十六层,晨曦和单舟走进电梯后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都乖乖的停在电梯外,等电梯下去后他们才会坐一旁的电梯。   电梯周围是透明的,伴随着下潜的过程单舟能清醒的看到中央大厦的内部构造,每层都有无数的人,有的或许穿着白大褂,有的或许穿着西装,甚至还有穿着军装的,他们分布在不同的楼层做着不同的事。   而晨曦带着单舟来到了一百零六层,从上到下中间十层都是属于他的区域,这里掌控着整座大厦的中枢系统,包括会议中心在内的一部分区域。   总之想要找晨曦的大部分人会来这儿,但很少人会主动找他,很多时候系统都能预见性的解决大部分问题。   小部分关于人类思想关系的问题他只会监视,很少会出手解决。   几百年来唯一被天网亲自出手打击的人类思想关系只有反天网组织,现在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了,但不排除漏网之鱼。   晨曦把单舟带到一处设施完备的房间,认真教导她所有东西的使用方法,单舟是个聪明孩子,一教就会。   “接下来的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后续可能需要你配合一部分实验,总之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只要呼唤我随时能到。”   在晨曦离开前单舟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她看上去有点儿不太习惯新环境。   “我的腌菜呢。”   她默默靠近他身侧,十六岁的姑娘身高不到一米七,只在青年肩膀处,对比下显得有些小巧。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习惯。   房间很大,有一整面落地窗,站在那能将半个中心城市收入眼底,房间之外的空间更大,大到单舟自己摸索会迷路的程度。   没有一个人,安静的让人害怕,所以她其实是不想让他走的,可他看上去有事情,于是嘴边的挽留变成了腌菜的去向。   晨曦读不懂人类变化莫测的思想,但他能靠着依据计算出答案。   “你的腌菜等会儿会送来,如果不习惯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不会有影响。”   单舟一听这话高兴的一把抱住他,声音说不上的愉悦。   “那太好了!那你留下来陪我吧!”   晨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下意识去扶她。   他这具身体虽然看上去是人,但核心物质依然是金属,人类的身体对比他是十分脆弱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对于土地种植研究项目的推进并不是一帆风顺, 他们特意开辟了一间堆满泥土的室内田地,而单舟要做的就是种下种子后对它进行祝福,而之后的二十四小时所有人盯着那颗被种下去种子, 无数人见证了震撼的一幕   被污染的土地长出了绿色的植物,植物在一夜之间开花结果, 这一幕被忠实的记录进视频中, 被无数人反复观看与惊叹其中的神奇。   “植株正常, 没有被污染。”一号研究员得出结论。   “土地污染超标, 没有任何改善。”二号研究员得出结论。   一株正常的植物在一片污染的土地上长大, 怎么看都很奇怪, 为此无数科学家紧锣密布开始寻求别的方向。   单舟一开始被要求站在地里祝福,后来被要求站在外面祝福,再后来他们甚至让她用通讯系统祝福。   结果出人意料, 不管是站在哪儿,用什么工具,只要有她的声音植物就能成长, 区别只在于出芽率。   靠的近的是近乎百分之一百的发芽率, 越远发芽率越低, 而用通讯设备是最低的, 只有百分之二十。   虽然是百分之二十,但在一毛不长的地里这百分之二十已经很高了, 接下来他们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就是研究其中的区别性。   而接下来的实验单舟需要参与的次数不高, 她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   单舟回到一百零六层,早就接受到消息的晨曦静静的站在走廊里迎接她。   “今天感觉如何。”   晨曦例行询问, 他需要了解她每天的心理状态。   “还不错, 接下来的实验不需要我参与了, 我有更多的时间和你在一起。”   单舟高兴的快步走上前揽住他的手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他们习惯了这样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突兀。   晨曦微笑回答,“那实在太好了,有想去的地方吗。”   “你陪我吗?”她侧头反问。   晨曦轻轻颔首,“当然,我是你的监护人。”   单舟挑了挑眉,“我之前听了很多传闻。”   “比如。”晨曦声音平静,他好像好奇,又似乎不好奇。   “比如天网,比如晨曦,晨曦是天网的创造者给予他的名字,他代表着人类终将破除黑夜迎来晨曦。”   她似乎在说一件随耳听来的传闻,然后随口告诉他,但其中的又似乎夹杂着别的深意。   青年如丈量般精准的脚步一顿。   她抬头看向他,青年漂亮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完美,而此刻他看向单舟的神情却宁静的不可思议。   “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天网。”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然而在说这件小事时他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她。   单舟率先移开视线。   “我早就知道了。”   她踢了踢脚,“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   晨曦微微侧头,“什么时候知道的。”   单舟直白的把她当初的发现告诉了他。   “那八亩地正常人不可能三个小时割完,当是我就觉得你不太正常,现在确定你果然不正常。”   晨曦:“……”   单舟无所谓道:“那时候我没拆穿你是因为我还有很多活要干,你那么能干我舍不得不用。”   晨曦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合理。   “其实这不是最主要的。”   单舟脚尖一转绕到了他面前。   “那最主要的是什么。”他低头看向她,声音依然平静。   单舟扭捏了一下,她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姐姐,了解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关于感情,关于情绪,关于晨曦。   “就是,我想有个人能陪我,只要陪我说话他想要什么我都能送给他。”   说完她看向晨曦,“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晨曦想了想,“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从来没有‘想要’这个概念。   单舟顿了一下,选择换一个角度去问。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   晨曦默了一秒,“人类文明生生不息。”   单舟想了想,“感觉能实现。”   实验室的人总是说她是人类文明延续的希望,那么有她在这个愿望就有实现的希望。   青年忽然向她伸出手,单舟毫不犹豫的牵住了他。   她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让晨曦想到了地球之外的宇宙中有许多闪亮的恒星。   她的眼睛像一颗恒星。   “他们都说你是忽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你来自哪里,还有人说你来自外星,总之说法千奇百怪,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来问你,他们就不说话了。”   单舟说着别的传闻,晨曦安静的听着。   “所以你真的来自外星吗?”   她真的很好奇。   晨曦带着她来到餐桌前,亲自将食物递到她面前,又将餐具放在旁边。   今天吃的是番茄意大利肉酱面,她光坐在那儿就闻到了番茄的酸甜香伴随着肉酱的味道。   “我并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从有意识起我就已经在地球了。”   单舟安静的吃着面,等嚼完嘴里的食物她才开口。   “没关系,人类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还有人说我们是猴子变的,事实上达尔文的进化论也存在无数质疑,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祖先是猴子。”   “这也是他们告诉你的吗。”晨曦询问。   单舟点了点头,“实验室里哥哥姐姐知道很多东西,比我知道的还多,唔……”   她看了晨曦一眼没说话,然而晨曦知道她的意思。   “可他们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他告诉她,他觉得这是事实,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他的主脑囊括了人类从诞生起到现在的所有文明与知识,没有人比他更‘博学’。   单舟低下头吃东西,没再说话。   “你不信吗。”   他反问她,表情依然那么平静。   “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包括达尔文进化论的全稿。”青年继续说。   单舟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如果非要说就是好像一个从来不唱歌的人忽然变成了麦霸一样,全身上下充满违和感。   “我没有不信啊,没有人比我更相信你无所不知了。”   她连忙打住了青年企图背诵进化论全文的举动。   “你是在吃醋吗。”   单舟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姐姐说过的一个词,她觉得现在在她面前极力表现自己‘博学’的晨曦看起来像极了这个词。   晨曦一顿。   “这也是他们教你的吗。”   单舟略感不妙,“不,这是我看书学习到的。”   晨曦没再开口,他近乎一眼就看透了她在撒谎,实验室里有什么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里只有一堆数据和无数的尖端器材,就算有书也都是专业书,专业书可不会教别人‘吃醋’。   单舟在晨曦的眼里莫名感受到某种压力,她开始尝试转移话题。   “再过六个月我就要过生日了,你有想好送什么礼物吗?”   话题转移的太僵硬,连晨曦都察觉到了她的目的。   “当然。”   他纵容她转移话题。   单舟顺势问,“是什么?”   青年回答,“一场生日会。”   单舟:……   一般不都会保密吗。   这么直白吗?   “啊,我好期待。”单舟一脸‘期待’的看向青年,奋力表现出自己的愉悦心情。   青年微笑,“这只是一部分。”   单舟一愣,“还有别的?”   “对,还有别的。”   ·   关于提高出芽率的实验有了显著提高,但依然不足百分之五十,但即便如此在面对资源贫瘠的当下百分之五十也可以改变太多。   虽然对于土地自然孕育植物的进展依然原地踏步,但为了解决当下食物短缺的困难,高层集体向晨曦提议让单舟开展资源再生计划,简而言之就是让她发挥所长,去种田,种很多很多田,至少得养活中心城市的人。   但晨曦拒绝了。   整个中心城市有五千万人,五千万人日均消耗两万吨粮食,就算单舟的嘴再灵也不可能在一天内种出两万吨粮食,这简直就是消耗她的生命。   于是高层退而求其次,希望实验室能够尽快提高利用通讯设备传递声音的育芽率,尽快投入到生产中去。   晨曦通过了这个提议,于是压力转嫁到了实验室这边,而为了配合实验进行单舟这段时间也忙碌起来,她开始录入无数祝福,甚至在她词穷的时候在场的理科大佬们也开始绞尽脑汁的帮她写祝福。   研究员甲:“你走近我的世界,为我绽放希望之花、结出生命之果。你弥合了我多少心灵的创痛,带走了我几多恨惘。”   他觉得他文采斐然,堪比实验室莎士比亚。   研究员乙:“你的芳姿,你的丽影,你的笑靥,使我难以忘怀,我已被你美妙的风姿深深吸引!”   他觉得这句话一定能提高发芽率!   作为读稿的当事人单舟:……   她拿着满屏的土味情话,酝酿了下情绪,开始了声情并茂的朗读。   “啊!你走进我的世界!为我绽放希望之花!   啊!你走进我的世界!为我结出生命之果!   你弥合了我多少心灵的创痛!   带走了我几多恨惘!   你是谁!?   你是我最亲爱的玉米啊!”   在场众人:“……”   ——啪啪啪啪!   所有人举起手鼓掌,直呼好文采。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通讯出芽率的提高意味着不用单舟出马, 人们只要拿著录有她声音的播放器就可以种出粮食,而这一消息的公布顿时让整座中心城市的人沸腾起来。   从百年前的那场浩劫说起,人们已经几百年没有见到绿色的天然植物了, 更何况那已经是传闻中的食物呢,一时间人们仿佛陷入了某种狂欢中, 无数人意识到曾经的地球要回来了, 人类可以活下去了。   中心城市储存着一部分种子, 但如果平均分配给所有人却是不够的, 在此之前他们显然需要用这些种子先种出一批种子再分配给大家。   但因为百年的保存, 大部分种子的出芽率只有百分之八十, 除了水培的常用蔬菜一直延续至今而依然保持着百分之一百的发芽率外,还有一部分比较脆弱的甚至已经不足百分之十。   这时候单舟带来的种子就有了很重要的作用,她所带来的种子除了稻谷小麦玉米之类的重要农作物外, 还有鲜花树木这类具有观赏性的植物,因为这是她近几年种出来的,大家一致决定先使用她提供的种子。   至于那些储存了几百年的种子, 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却确认是否可以当做人类食物来源。   装甲车浩浩荡荡的开出中心城市, 早在之前他们已经确认了以东北平原为中心的土地进行试种。   大片大片的土地被开垦, 无数农耕机械被投入生产, 种子以严格的间距投入泥土之中,而后一切设备准备就绪, 一声令下少女清甜的声音响彻平原。   单舟原本是很淡定的,渐渐的她表情开始不对, 最后从耳朵开始红色蔓延整张脸。   踏马的好羞耻!   她捂住耳朵关上窗紧紧抱住自己,她不光捂住耳朵, 甚至还企图捂住身边人的耳朵。   “不许听不许听不许听!”   青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单舟掩耳盗铃的举动, 无情的戳穿了她的谎言。   “你捂住我也能听见。”   不止听见那让单舟脚趾抓地的土味赞美, 还有无数人满怀期待的赞叹。   “没有人会嘲笑你。”   青年看向她,他想了想又伸手将她捂耳的手拿了下来。   “他们不会嘲笑你,永远不会。”   单舟红着脸,声音少有的有些磕磕绊绊。   “真,真的吗?”   青年‘嗯’了一声,“真的,我早就说过,你会是个伟大的人。”   单舟原本羞耻感爆棚的心被他这副淡定而理所当然的模样所渐渐平复下来。   “一切就看明天了。”单舟冷静下来后低低的说。   明天就能统计出种子的发芽情况,从而进一步证实通讯计划的可行性。   翌日,所有人携带设备出动,天空飞着无人飞机,地上的人拿着设备测量统计,最终所有人当日夜晚来临前统计出本次种植的出芽率。   “百分之七十!”   拿着最终研究表的人高呼这个振奋人心的结果,顿时所有人欢呼起来。   百分之七十!   那是比实验室里的得出的结果足足告了百分之二十,多么大的进步!   单舟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激动欢呼的人,大概是被这气氛所感染,她也控制不住笑了。   “看来今年的冬天会有很多人能吃到粮食,真正的种出来的粮食。”   单舟对身后的青年说。   晨曦没有说话,他此刻正静静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大地,种子虽然只发了小小的芽,但站在这望去却能看到大片若隐若现的嫩绿色。   它们夹杂在深色的土地间,是如此醒目。   单舟走到他旁边也看到了这一幕。   “今年冬天或许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他突然开口,单舟表情一僵。   “为什么?”她不敢置信,“不是说好了一起回去的吗?”   晨曦感到抱歉,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他望向天空,阴霾之上的宇宙中有人在召唤他。   “或许他们说的对。”   晨曦的声音带着某种苍茫的辽阔,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很多。   “他们来找我了。”   单舟一愣,“谁?”   晨曦看向她,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   “我能感受的到创造我的人,他们在来的路上。”   单舟瞠目,她有点不回过神,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你是说……外星人?”   晨曦果然不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如此突兀的出现,如此高智能化的人工智能在当时的时代里是近乎不可能出现的。   那时候的人们在进入信息时代后虽然提出了AI人工智能的概念,并孜孜不倦的往这个方向研发,企图创造出只有电影里才能实现的高智能化AI系统,可显然在那短短的几十年里他们根本创造不出来。   那些无数披着‘AI’皮的产物也不过是刻板的程序化的毫无智慧的垃圾,根本不配称之为智能。   晨曦垂眸,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于地球来说却是是外星来客,而对于他来说却是创造他的文明。   单舟说:“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晨曦看向她,“你可以问我。”   单舟说,“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儿冷血,但人类如今的处境很大程度,不,是本来就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毫无顾忌的投放核弹企图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如果没有你的干涉,或者说没有他们的干涉,”   单舟指了指天空。   “我们本来就应该走向灭亡的,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呢?我想不通。”   总不能是善良吧?   对一群都能自相残杀的人善良也太奇怪了。   单舟想不通,宇宙中的文明千千万万,地球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类从诞生到现在或许对整个宇宙来讲不过是一瞬间,一瞬间的文明能让多少人记住,能让多少文明认识一个名叫地球的文明。   晨曦看向身旁的少女,他近乎包容她的一切,包容她一切千奇百怪的想法,解答她无时无刻不在冒出来的问题,包括她现在的好奇心。   他似乎对于解答她的问题抱有某种热衷。   热衷?   晨曦仔细回味了一下这个词。   或许换一个词更加贴切。   喜欢   他喜欢回答她的问题。   单舟看向盯着她的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他在走神?   夭寿,电脑都会走神吗??   “咳咳,你还在线吗?”   单舟促狭道。   晨曦回过神来,“我在线。”   嘛呀……   单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get到晨曦的某种可爱之处,或许这么说有点奇怪,总之认真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的晨曦她有时候真的觉得他有点可爱。   一种名叫特别严谨的可爱。   “回答你刚刚的问题,关于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帮助人类,或许答案会让你震惊,但我依然要告诉你。”   他看向单舟,说出了能让无数人类为之震惊的秘密。   “他们与你们曾拥有同一个祖先。”   单舟表情瞬间凝滞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也是人类吗?”   晨曦被尘封在代码深处的信息伴随着另一个文明的到来被逐渐唤醒。   “是的,但与你们不一样的是他们拥有比你们更高层次的科技,像我这样的AI在他们的星球并不罕见。”   “创造我的是一个是一个名叫EW83723的研究所,而我被创造的初衷就是被投入地球,延续你们的文明。”   槐舟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细节。   晨曦在称呼创造他的文明时用得是‘他们’,而被他拯救的地球文明则被他称之为‘你们’,似乎在他的眼里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文明。   或许并不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文明,而是他不知道该把自己归结于于哪一方。   天外的文明创造了他,可他被创造出来后的百年时光都在地球,他竭尽所能的完成被赋予的指责,可到头来他却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   晨曦从来没有表露过关于这方面的任何立场与想法,也只有单舟能在他的只字片语中窥见这个秘密。   单舟一直觉得晨曦是有情绪的,他的情绪很微小,微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单舟却察觉了。   “他们会带你走吗?”   单舟忽然问晨曦。   晨曦一顿,“我不知道。”   单舟换一种方式,“是不是只要文明得以延续,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对。”他平静的回答。   单舟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可一开口声音却不知不觉早已沙哑。   “那,你会消失吗?”   晨曦摇头,“我不知道。”   单舟深吸一口气,她想压抑内心慢慢涌出的,无法抑制的悲伤。   “你……”   她一开口,眼睛蓦地就红了,晨曦不解的看向她。   “你怎么了。”   单舟哽咽道:“我有点悲伤。”   “你为什么会悲伤。”晨曦问。   单舟回答,“因为一想到你要离开,我就很悲伤,非常悲伤,非常非常悲伤。”   晨曦沉默了几秒。   “不要难过。”他安慰她。   单舟总觉得晨曦是情绪的,他很聪明,他以前不知道开玩笑,后来他学会了开玩笑,他以前不知道安慰,现在他学会了安慰。   他能学会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人类才有的东西。   比如情绪,比如…… 第一百五十三章   那年的冬天单舟一个人回到了山谷, 山谷依旧是山谷的样子,小屋伫立在山谷间,田野里的玉米杆子依然挺拔的生长在那儿, 远处的森林茂密葱郁,寒风裹挟着冷气肆意蔓延在森林间, 小动物们已经不见了踪影。   它们或许早有先见之明的找到了过冬的地方, 藏着数不清的食物舒舒服服的躺在暖融融的小窝里, 准备美美睡一觉迎接来年的春天。   她那年的生日是伴随着丰收的号角与全城人民的喜悦欢呼掺杂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然觉得似乎不分彼此, 都是快乐的。   晨曦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日,有鲜花,有蛋糕, 有祝福的人,有闭眼的许愿。   这些一切都是陌生的,她从来不知道生日原来还能这么过。   “请闭上眼睛。”   单舟闭上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被牵引的往前走, 牵着她的人有一双温暖的手, 他的动作很轻, 很柔和。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了。”   单舟睁开眼, 那是一处很空旷的房间,非常空旷非常阔大, 在房间中心悬浮这一个由无数光线聚集而成的东西,那些光线上有数不清的光点在迅速游移, 像星星, 又不太像。   那时的她被如此一幕所震撼。   “这是什么?”   她好奇的问身边的人。   他伸出手虚虚抚摸那些光线, 洁白的指尖在光的映衬下仿若透明。   他说,“那是我。”   他说,“那是我真正的样子。”   一堆光纤组成的超级计算机,很符合人类对于外星科技的想象,却一点也不符合一个人类对于另一个人类的想象。   单舟确实有一瞬间呆滞,她有点儿不敢相信,又觉得无比真实。   晨曦对于单舟的一切反应都抱着无比宽容的态度。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串项链,上面的吊坠是一个圆形的球体,球体是透明的,它中间悬浮着一个漩涡,漩涡周围点缀着无数的星星。   是宇宙的一角,一个星系。   “这是什么?”   她被这奇幻的景象所震慑,情不自禁的想要拿近看。   “银河系的缩影,太阳系太小,小到把银河系缩小成这样大小后用显微镜也找不到。”   他说完就帮她把项链戴上,“你与我都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沙砾,我从过去走到现在,三个世纪的时光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瞬间,可对生活在这三个世纪里的人类来说却是他们的永恒。”   他说,“你以后,也会成为我的永恒。”   没有半点华丽辞藻的装饰,只是一字一句平淡的叙述,他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暧昧,就仿佛他一直所认为的事实一样。   ‘——叮!’   小助手的声音突然出现。   ‘系统通知:宿主攻略‘晨曦’任务已完成,奖励:100万积分。积分已到账,请及时查收。’   单舟目露错愕,她猛地抬头看向晨曦。   晨曦看到单舟的表情,他第一次有点读不懂她的表情,有点震惊,又夹杂着诧异,以及一些更加复杂的他无法读懂的深层次的东西。   那时什么?   “你怎么了?”他问。   单舟张了张嘴,忽然有些难以开口,又觉得很奇怪,总之这种感觉把她的躯体与灵魂撕裂开来,她一边觉得虚假,一边觉得真实。   攻略成功?   那是什么?   她一遍又一遍试图去理解这四个字,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为什么连起来她就觉得不懂了呢。   “你……”   单舟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晨曦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单舟抬眸,“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   晨曦认真的想了想,“爱情?”   单舟缓缓点头。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所拥有的关于‘爱情’的理解都是人类对于它的解析,而我个人对于‘爱’的理解依然一片空白。”   单舟闻言并不意外,也不生气,她甚至平静的接受了他的回答。   “你不必妄自菲薄。”   晨曦听到她的话目露疑惑,单舟轻声说,“事实上你已经学会了爱。”   ·   那是单舟与晨曦的最后一次对话,而后在冬季到来前她回到了这片山谷,小屋依然是小屋,可等单舟走进地下室时却发现里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近乎被改造成了一座地下城堡,科技的痕迹遍布整个区域,最先进的室内空气循环系统为这里源源不断的注入新的空气,单舟甚至找到了她在中心城市居住的房间,是一比一的完美复刻,连她曾经闲来无事贴在墙上的挂画都在。   是谁改造了这里已经毋庸置疑。   甚至在地下的仓库里还有一大批农耕机器,足以让她不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种完一百亩地。   可惜山谷里的面积也没有一百亩。   “老板,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我们什么时候回星空啊?”   小助手绕着这一大圈飞了一遍,它现在还是震惊宿主居然能完成任务,它同行什么时候进化的这么先进了?   这让小助手百思不得其解。   可任务已经完成,晨曦不会死,虽然他会离开地球,但主线任务不让他‘死’确实已经完成了。   按照往常,是指小助手以前的宿主而言,任务完成代表着可以离开了。   虽然上辈子单舟选择了留下,但那时上辈子她有丈夫有孩子家庭和睦父母健在,现在是从头到脚孤家寡人,勉强有一个恋人也是要远走高飞了,它觉得宿主应该会选择离开。   然而事实是,单舟依然拒绝了。   她不想回到空荡荡的星空,不想被再次洗涤记忆后投入下个世界,又开始一场永无止境的任务。   她有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我忘记了好多好多。”   她躺在躺椅上闭目回想,记忆依然清晰可见,可她还是忘记了东西。   是什么?   是爱。   她曾经拥有过很多很多的爱,可它们无一都被她抛弃在永无止境的星河里,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那是她的桎梏,她永远都不被允许记住哪怕一丝丝的感情。   她从创造起就被定下了使命,她在执念中学会了爱,可爱最终依然会被抹除,她不甘心不愿意学会了就消失,拥有了就失去,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中重新学会爱。   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让她产生了一种新的情绪。   那就是疲倦。   灵书和书灵是伴生的,或许创造她的人早有先见之明的预测到了这一点,于是它们可以选择对方,开始新的历程。   单舟想这次回去后她告诉灵书这个好消息。   它一直向往精彩多变的世界,她一直觉得比起她的懈怠灵书或许更适合完成任务,那么从此以后她就辅助它,帮它实现它的愿望。   ·   春去秋来,晨曦的忽然消失带来的恐慌在时间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下来,人类开始建造新的城市,他们将新建的城市称之为晨曦。   大部分人类是感激晨曦的,三个世纪的坚持已经为他正名了太多,而在人类见到新世纪曙光的那一刻晨曦的消失又为他披上了神化的光芒。   至于那一小部分曾经致力于反对晨曦的人,他们对于晨曦的观感则更加复杂。   单舟对人类作出的贡献则因为她是人类而被上升到不下于晨曦的高度,或许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人类也并非一无是处,为他们在黑暗中踽踽前行的是晨曦,而为人类带来希望的依然是他们自己。   人是复杂的,复杂到他们自己也无法读懂自己,也只有少数的人在回望历史时得以窥见其中的真相。   单舟一意孤行的选择了离群索居的生活,她从出生起就从不生活在人群之中,于是往后的生活便依然如此。   她该做的已经做到的,往后的半生本就该只属于她。   二十岁生日那天她照常收到了来自人类高层的礼物,是一台游戏机。   人类在满足生存需求之后理所当然的开始为精神而服务,于是娱乐活动,游戏,购物,文学,小说等一系列的精神文明开始苏醒,这台游戏机就是这段时间的产物。   她玩了一会儿觉得还可以,但不足以让她沉迷,而小助手热衷于逛论坛找统友等社交活动,对游戏也趣味平平。   二十三岁那年的春天单舟站在窗台边看手里的水晶球,里面的星系似乎一成不变,星星散发着光,夜里的它就像个真正的宇宙。   二十五岁那年她家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他说他来自三十六光年之外的世界,跨越无数恒星来寻找她。   单舟手里的鲜花还没来得及修剪,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脑子里忽然浮现这句话,她差点就要说了,又觉得这个问题傻的彻底。   好吗?   当然好,不好能活着回来吗?   单舟傻傻的伫立在自家的花园里,面前的青年仿佛从没变过,依然笑得完美。   “你不记得我吗?单舟。”   单舟眨了眨眼。   “啊。”   她发出了一声单音节,而后像是猛然反应过来似的手忙脚乱的跳出花丛,几年不见莫名有点尴尬。   “记得,记得。”她尴尬的说。   青年似乎并未察觉到她的尴尬,反而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鲜花。   “送给我的吗?”   单舟愣了一下,连忙把并未来得及修剪的鲜花一股脑的隔着围栏塞进了他怀里。   “对对,给你的,都给你的。”   “谢谢。”青年接过鲜花,低头嗅了嗅,“好香。”   单舟眨了眨眼,“那个……”   青年抬头看向她,单舟抿了抿唇,“要不要进来喝一杯?”   晨曦一愣,欣然点头,“好啊。”   作者有话说: 正文已经完结,至于番外可能会写可能不会写。   这是我第一篇原创小说,接近五十万字,写了一年多,中间断断续续断过更,但我还是写完了,其实一度觉得写的很差劲,不知所云,可我更新一章依然会有小可爱订阅,总觉得对不起你们,可如果不写了那就真的对不起了,当时开文的时候只想着怎么过签,原定计划只有三十万左右,写着写着写到了五十万,还是蛮唏嘘的。   感谢坚持看完这本书的人,感谢一直不离不弃的读者,第一次写文有诸多不足多谢体谅,你们的留言我都看过,谢谢鼓励也谢谢指正,我会坚持学习努力改正加油创造出更好的作品,再次谢谢各位(鞠躬)   最后说一句,一路走来多谢陪伴,江湖浩大希望咱们来日能再次相遇,再续前缘。   ···   这里还是推荐一下新文《恶女改造进行中》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收藏关注,依然是小甜饼,但是单元剧,女主们从坏变好的故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